第26章 ☆、(8)

了他的衣襟,她緊緊抱着他說道:“那個時候我才多大你竟然還對我出手,果然是個色胚!”

“可惜,出手太晚了。”賴盛親吻着她的額頭,“如果我還能年輕一點,遇到你再早一點,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相遇晚沒有關系,你可以,陪我久一點嘛,”阿绫輕輕蹭了兩下,淚水漣漣,“讓我,再多陪你一段時間,好不好呢?”

“怕是,不能夠了。”賴盛笑着搖搖頭,“小貍貓,我有些累了,讓我在你懷裏睡一會兒,好嗎?”

阿绫強忍住悲傷,點點頭,“好。”

慢慢地枕到心上人的臂彎裏,賴盛松了口氣,他的身體似乎越來越重,意識越來越模糊,但是那萦繞在身邊,來自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卻是越來越清晰,還好,還好,臨上路前,身邊,還有一只戀了多年的小貍貓。

“小貍貓,我這一生,幾乎沒有什麽順心的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不過,幸好,有你相伴,足矣。”

來世再見,小貍貓,照顧好自己,我,不能陪着你了。

看着他的身體不斷下沉,看着他在自己臂彎裏一動不動,阿绫的淚水瞬間決堤,她緊緊抱住他,無聲地悲哭,抽噎。這個男人,守護了她太久,給予了她太多,但自己,卻在想着他的同時,還在心裏為別人留了一塊地方。如今,他走了,這個世上全心全意對她的男人,也不在了。

平家五郎,其實你說錯了,能讓我不設防的男人還是有的,基盛是,重盛也是,你,也是。可惜,你們都不在了。

平家五郎,你下輩子,千萬不要再遇到我,我太自私了,希望你能遇到一個,能将一整顆心都交給你的女子,一定會有的。

第二天早晨,萩子見父母到了時間還不起床,不由心生疑惑,她小心地拉開門,只見母親□□着身體,看着臂彎裏的父親,神情平靜,面上卻帶有淚痕,而她的父親,一動不動躺在那裏,面容安詳,嘴角噙着一絲笑意,仿佛迷醉在夢鄉。她一下子明白發生了什麽,撲倒在地,泣不成聲。

“哭什麽呢?”阿绫也不看她,只是淡淡說道:“跟你的父親,告別吧。”

文治二年六月二日,平賴盛因病逝世,享年五十三歲。

那一年,阿绫四十三歲。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節寫的太虐心,可是便當還是要發,平賴盛這一生其實一直都過得謹小慎微,誰讓他身份太過特殊?池殿大人,一路走好。

☆、府上防水嗎?

賴盛逝世後,如何治喪就成了長子保盛要考慮的問題。消息送到了東大寺,那邊很快就派了人來。

“保盛大人,池殿*已過世,這個喪事,您看要不要通知大納言局夫人你們一起籌劃一下比較好吧。”來訪的東大寺的高僧說道。

保盛皺眉,正在想該怎麽辦的時候,那邊突然有人說話:

“保盛,你父親生病的消息,你的嫡母知不知道?”守在賴盛身邊的阿绫,背對着他們低聲問道。

聽她這麽問,保盛忙道:“知道的。”

“她來過一次沒有?”阿绫轉過頭,繼續問。

保盛目光一黯,“沒有。”

阿绫笑笑,不說話,保盛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對那老僧說道:“法師,喪事就由我們在場的幾位來辦,其他人就不用特意通知了。等辦完後,我再告訴他們不遲。”

“保盛大人,這怕是不妥吧。”僧人忙道:“畢竟大納言局夫人是池殿的妻子,丈夫過世這麽大的事,如果不告訴她……”

“她也不會覺得怎麽樣,說不定還會嫌煩。”保盛笑了一下,“而且在父親心裏,能成為他妻子的,永遠都只有一個人。”他轉頭,看向那個一身喪服的女子,“有我們在就夠了,父親他,肯定也不想有其他人打攪他們。法事還請您多操心了。”

“好吧。”

“保盛,寫信給晴子,讓她來。還有,”阿绫輕輕握着賴盛早已冰涼僵硬的手,柔聲說道:“多準備一些冰塊,不要怕花錢,天氣越來越熱,你父親,會不舒服的。”

保盛鼻子發酸,“是。”

阿绫笑笑,看着沉睡着的男人,輕柔地為他整理衣領。

最後一程,我送你走,我們不要別人,好不好?既然有人知道你生病都不來看你一眼,那就讓她,一輩子都別來了。

平賴盛就這樣走了,如同一顆石子丢盡了大海,根本沒有引起一絲波瀾。當時負責京城守衛的是涼子的丈夫一條能保,因為一直在忙追捕義經的事情,他也是在保盛辦完喪事回京城的時候才知道,平家先代嫡子靜悄悄地走了,忙不疊報告給賴朝。賴朝将他斥責一番,命他馬上去賴盛靈前賠罪。賴盛的正妻大納言局聽說這件事後,差點沒撕了保盛,又跑到晴子家裏去鬧。晴子冷冷地看她撒潑,說道:

“您只知道怪罪保盛叔父,可自叔公出家以來,我每次去看他,都沒有見到您的身影;您明知道叔公身體不好,卻也沒看他一次。您說您才是叔公的妻子,是正室夫人;對,這些我都承認。可是自從平家落敗以來,妻子的事情,您做過什麽?您連他生病照顧他都沒有做到,又怎麽怪我們無視您?既然你們已形同陌路,那叔公去不去世,跟您也沒有關系吧。”

聽了她這話,賴盛正妻哭天搶地,晴子揉揉耳朵,吩咐下人:讓她哭!哭累了就給她喝水潤嗓子,然後讓她繼續哭。想砸東西就讓她砸,把值錢的全都給姑奶奶收起來!

聽說這些事情的時候,阿绫已到了鐮倉。在那之前,鐮倉的源二品算着日子給她寫信,一封接着一封,內容基本一致:你什麽時候回來?後來幹脆派人去問,來人基本都是這樣說的:

绫夫人,您走了有些日子了,希次郎公子很想念您,萬壽公子也很想念您,政子夫人也很想念您——總之,二品大人家裏哪怕一草一木都在訴說對您的思念,您是不是可以回來了?

重回鐮倉,阿绫先去看了政子,給了她一串由東大寺得道高僧開光的手珠,政子拿着它,十分很高興,突然想到她為什麽要去奈良,連忙正色行禮道:

“绫夫人,池殿的事情,還請您節哀。”

阿绫笑笑,“我知道的。”

“池殿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一定會升天成佛的。”政子說。

“是否成佛無關緊要,”阿绫笑了一下,“只要下輩子還能做人就行。”

政子咳了兩聲,“绫夫人,有件事,您可能早晚都會知道,我先告訴您吧。”然後就告訴了她上個月十四日發生的事情,阿绫聽後柳眉倒豎,面上浮起一層怒氣。

“二品大人怎麽說?”她問。

“大人也沒有怎樣說,只是靜夫人,在那之後幾天沒有吃飯,我好說歹說,才算讓她進了點水米。只是之後……”政子嘆口氣。

“多謝了。”阿绫深吸一口氣,“正好,我剛回來,要去拜訪一下二品大人。”

當阿绫一把拉開賴朝的房門,看見他一臉委屈地跟自己說:“你總算記得這裏還有我了。”便不得不強壓住內心火氣,說道:“我要等喪事辦完後才能回來啊。”

“那也太晚了。”賴朝将她拉到懷裏,親親她,“怎樣,有你送他,他應該很高興吧。”

阿绫面色一黯,“他走的時候說道:他這一輩子,就沒順心過。”

賴朝頓了一下,把玩着她的頭發,沉默不語。

“想想還真是,他也是嫡子,卻因為排行一直屈居人後,被兄長防備,被子侄防備,空有才華卻不得施展。好不容易身居高位,卻是非不斷。”阿绫轉過頭,不讓賴朝看自己的表情,“說他是叛徒,貪生怕死,那麽梶原景時難道以前不是平家部下嗎?阿波全成難道不曾是平家依仗的水軍将領嗎?他們一個個全效忠了源家,怎麽沒有人罵他們?就因為他們不姓平,他姓平?!”

“唉,阿绫,不要傷心了。”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賴朝也知道,她在哭,他輕輕将她抱住,低聲說道:“你郁郁寡歡,他在天之靈,會于心不安的。小松都告訴我了,你在那裏,幾乎把眼淚都流幹了,怎麽,是不是知道今年夏天會熱,特意為了我鐮倉留下一些眼淚,回來催着老天下雨來了?”

“去你的!”阿绫一把将他推開,輕輕拭淚。

“別哭了,阿绫,”賴朝為她拭淚,“我最怕就是看你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恨不得自己會耍把戲,可以逗你一笑,可惜我沒這個本事。”

“有的時候,你也有幾分本事的。”阿绫吸吸鼻子。

“哦?”賴朝緊抱着她,壞笑道:“什麽時候?”

“你又來!”阿绫臉一紅,見他想要和自己親昵,連忙說:“他剛走沒多久,我不想……你好歹,給他點面子吧。”

賴朝臉色一沉,“那我要等多久?”

“兩個月……?”見他要發作,阿绫忙說:“賴朝,你身邊又不是沒有女人,這兩個月你就忍忍,等過了兩個月,我任你處置還不行嗎?”

“任我處置?”賴朝挑挑眉,“嗯,這個我喜歡。”也罷,他就忍一忍,正好那件事情要完了,自己可以趁着機會想想該怎麽“處置”她,一定要好好“處置”!

“呸!”阿绫啐了他一下,“我正好要問你,阿靜是怎麽回事?你的手下灌了幾杯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是吧?!”

上個月十四日,以梶原景時之子景茂為首的幾名禦家人,在阿靜的住所舉辦宴會,喝酒行樂。席間阿靜和矶禪師被要求獻舞,為了孩子,阿靜忍了。可就在這之後,梶原景茂借着酒勁,給阿靜寫了一首豔詩,看到這個的時候,阿靜再也無法忍受,放聲悲哭:

“不管怎麽樣,我都是豫州(義經)的女人,豫州是鐮倉公的兄弟,不管怎麽想,你們都不能像玩弄其他女子一般戲弄于我。試想豫州沒有落難之時,你們敢這麽對他,敢這麽對他的女人嗎?!如今他落得這般境地,我就要承受你們這般羞辱嗎?!”

然後就是幾天不吃不喝,竟是要絕食而死,政子吓得不行,苦口婆心勸說,才讓她吃了點東西,但那之後,卻是徹底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阿绫戳戳賴朝的胸口,“二品大人,就算你再怎麽讨厭牛若,跟一個弱女子過不去,是不是有些不講理?怎麽,現在是寫情詩,再後來是不是當作罪臣家眷處理,化身為奴,或者充作官妓?”

“怎敢,怎敢,你想多了。”賴朝陪笑,“這件事确實是意外,那個人酒後失态,我已經罵過他們了。”

“讓他們去道歉!”

“這個嘛……痛痛痛!”賴朝忙不疊護着今早剛剛打理的胡須。

“阿靜現在不是白拍子,她是有家室的女子,怎能被人如此輕賤?就算她是罪臣妾室,但河越大人的女眷你也沒有為難,怎麽阿靜就不行?!”

“阿绫,這件事都過去一個月了,你再讓他們去道歉,這個……”賴朝面有難色,“我找別的理由重罰他們好不好給你出氣。”

阿绫瞪他半晌,知道這個家夥從心裏面就沒把這個當回事,能聽自己話罰他們已經是給足自己面子了,便哼了一聲,“道歉過了時機,就讓他們破財吧。”她瞪了賴朝一眼,“絕不能便宜了他們!要讓他們肉疼!”

“一定,一定。”賴朝陪笑着說。

事後,賴朝找個理由,嚴厲懲罰了五月十四日鬧事的幾人,并處以很重的罰金,将其派人送到阿靜母女手上,又讓政子好言勸慰一番,暫時将此事了結。

七月初,賴朝給了阿绫一份大禮,吓了阿绫一跳。看着面前的高大的府門,阿绫眨眨眼睛。

“你确定,這是給我的?”她不相信地問。

“一座宅院而已,沒什麽大不了。”賴朝故作輕松地說,“他平重盛能做的,我自然也能做,而且還會做得更好。要不要進去看看?”

阿绫看着他半晌,“雖然我一直說要搬出去,但是一直不同意的你突然這麽痛快,讓我不能不多問一句:你到底有何目的?”

賴朝氣悶,“那你要不要?我可以随時反悔,把這個給別人!”

阿绫秀眉一挑,“為什麽不要?領路吧,二品大人。”

賴朝微微一笑,手一伸,“夫人,請。”

大門打開,阿绫随着賴朝去看她的新家,挑剔的目光審視了每一個角落,竟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尤其是看到他還特意為自己修了一個宋國式樣的庭院和書屋,不覺感嘆他的用心。

“為了修這個,我還詢問了海平你在博多的住所。等你搬進來後,仆人我會替你挑選。怎麽樣,還算滿意?”賴朝得意地挑挑眉,一臉求誇獎的表情。

阿绫撇撇嘴,“算你厲害。不過,”她皺皺眉,“為了建這個,你花了不少錢吧,就沒有人有非議嗎?”

“有,但是我不在乎,你也不必在乎。”賴朝無所謂地說:“只要你開心就好,其他的,我來解決。”

“是嗎?”阿绫彎彎唇角,不能不說,這種自己什麽都不用操心,就有人把一切都處理好的感覺,真是很不錯。

“既然二品大人這麽說,妾身再拒絕,豈不是有些不識相?”她嫣然一笑,“妾身謝過二品大人。”

“何必客氣?對了,這裏就讓你和你的兒女住就好了,其他人就不必了。”賴朝貌似不經意說道。

“其他人?”阿绫眨眨眼睛,“你指誰?事先說明,希次郎肯定會跟着來的。”

“希次郎就留在我那裏,而且你這裏就在我府邸對面,他想來看你很方便。”賴朝哼了一聲。

“哦。”阿绫拖着長音,她似乎知道他為什麽要讓自己搬出來了,不過嘛——

“這件事,你去問問你侄子吧。”阿绫掩口一笑,“先問您一下,你府上,防水嗎?”

☆、拖油瓶

在聽到绫姨要搬出去的時候,希次郎的反應是,有些小失落,因為不能每天都跟萬壽他們一起玩耍了,不過既然住在對面,見面很方便,也就沒什麽了;

在聽到绫姨要搬出去,自己卻不跟着一起搬的時候,希次郎的反應是:哭!嚎啕大哭!

希次郎今年還不到五歲,對于一個五歲孩子來講,沒有什麽比要跟母親分開更難過。由于他沒有對于親生母親的印象,最開始的記憶就是阿绫在照顧他,在他心中,绫姨就是母親一般的存在。如果是绫姨寂寞想要回家,那他可以忍耐的;可是現在情況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他就不幹了。绫姨要搬家,我也要跟着搬,不同意我就哭,管你是不是我伯父,哭你個天翻地覆!然後就看到他對着賴朝哭的撕心裂肺,結果連帶着萬壽跟着一起哭,把二品大人哭得額頭青筋直跳。

賴朝就不明白了:只是讓你們分開住而已,還不是不允許你不見她,更何況她還住在對面,至于哭成這個樣子嗎?這也許跟他是嫡長子出身有關系,從小就被告知要懂事要努力,母親身體不好還要照顧弟弟妹妹,在他印象中,自己貌似從來沒有這麽任性過,所以他不明白希次郎的想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面對面的哭,哭得頭昏腦脹,想教訓還不忍心,只能一股腦扔給政子。政子教訓兒子還可以,但對于侄子還真是下不去手,最後又只能推給阿绫。

看着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哭得兇,阿绫揉揉太陽穴,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賴朝:怎麽樣?你侄子不幹吧。

“來來,兩個都過來。”阿绫把兩個哭得稀裏嘩啦的小人叫到身旁,摸摸他們的頭,先問萬壽:“希次郎哭成這個樣子,我倒是可以理解;萬壽,你怎麽也哭得這麽兇?”

“我,我舍不得绫姨!”萬壽揉着紅紅的眼睛,“绫姨不走!绫姨不要走!”

“绫姨倒是想走,可就是走不了。”剛嘀咕完一句,就覺得某處傳來陣陣寒氣,她咳了兩聲,“萬壽乖,绫姨沒有走,绫姨只是搬到對面的房子去了,離你很近的。你不是還要绫姨教你功課嗎?你依然可以每天見到绫姨啊。如果你乖乖的,绫姨還可以讓你住下來。”

“真的嗎?那我也可以跟绫姨一起睡嗎?”萬壽眼睛亮了。

“萬壽!你都快五歲了,怎麽還像個小姑娘?”賴朝斥道:“那是給绫夫人休息靜養的地方,你不許打擾人家太久!”

“好了好了,一起睡只能偶爾為之,但是只要你聽話,留下來玩還是可以的。那是我的地方,我說了算,如果有人不乖,绫姨也可以趕他出去。”她抱抱萬壽,警告地看了一眼賴朝。賴朝擠出一個笑容,心底在磨牙。

“绫姨绫姨!那我呢,我呢!”希次郎眼淚汪汪地抱着阿绫,“你不要把希次郎丢下!”

“你嘛,”阿绫點點他的鼻子,“你自然是跟绫姨一起住啊。”

“绫夫人!”賴朝心中一急,忙道:“绫夫人,希次郎已經快五歲了,而且他畢竟是我侄子,跟您住在一起,着實不妥。希次郎,”他看向侄子,“你不要任性,绫夫人只是搬到對面,并不是離開鐮倉,你還可以經常見到她的,你就留在這裏吧,伯父伯母會照顧你。”

“不要!”希次郎緊緊抱住阿绫,“我要跟绫姨在一起,就是要跟绫姨在一起!伯父壞!嗚嗚嗚——!!!”

“來,希次郎,不要哭,聽绫姨講。”阿绫抱着小娃娃,柔聲安慰:“绫姨不會跟希次郎分開,但是你伯父說得對,你漸漸長大了,以後啊,再想像現在一樣粘着绫姨确實怪怪的。這樣,”她颠颠他,“你在绫姨身邊再呆一段時間,等你再長高一點,就白天在绫姨這裏,晚上回你伯父這裏,好不好?你看看萬壽,他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跟你伯母在一起啊。”

萬壽心裏撅起小嘴,那是因為母親一直兇巴巴,如果是像绫姨這樣,我一定每天都黏在一起!

餘光看到伯父板起的臉,小家夥知道如果再鬧伯父就真的生氣了,他心裏還是怕伯父的,所以就可憐兮兮地看着阿绫,“那我要長多高呢?是像伯父一樣高嗎?”

“當然不是!”見他有所松動,賴朝連忙比了一個食指關節大小的距離,“你再長這麽大,就回到這裏住吧。”

“不要!”希次郎不幹了,他抱着阿绫不肯撒手,大聲說道:“伯父耍賴!而且為什麽長高就要跟绫姨分開?”

“長高就意味着你要變成大人了,你見過幾個大人還跟母親粘在一起的?”賴朝把臉一板。

“怎麽沒有?”希次郎言辭鑿鑿,“九郎叔父還在的時候,我幾次都看到他跟绫姨撒嬌呢!頭枕在绫姨腿上睡覺,還讓绫姨幫他掏耳朵呢!”

“什麽?!”賴朝怒!

“來來,希次郎到伯母這邊來。”見丈夫變了顏色,政子還道是因為聽了不想聽的人,連忙把侄子叫到身邊,說:“大人,您剛才說的确實有點過,希次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幾天可能就長上去了。這樣,希次郎你看,”她豎起手掌,比了一下從中指指尖到手掌底部的距離,“你再長這麽高,就搬回來住,好不好?”

希次郎咬咬手指,扯着袖子帶着哭腔說道:“伯母,人家可不可以長到小松哥哥那麽高的時候再搬出來?”

“這個……”

“不行!”賴朝一口否決,“你小松哥哥馬上就要元服了,在那之前你必須搬出來,否則怎麽成為出色的大人!”

“伯母……”希次郎又要哭了,他看出來了,伯父不好說話,但是伯母心腸很軟。

果不其然,政子見不得孩子哭,忙說:“別哭別哭,希次郎,你看,等你長到高能哥哥那麽高的時候,你搬出來,好不好?”

“高能?”阿绫想了想,“倒也合适。只是高能現在多高?”涼子跟着丈夫去了京城,賴朝把她舉薦給天皇做乳母,兒子自然也跟着走了。

“高能?我記得。”賴朝随手在門框刻了一刀,“就這麽高。”

“才不是呢!”希次郎跳着說:“這比大姬姐姐還矮!伯父欺負人!”

“大人!”政子瞪了丈夫一眼,牽着女兒走了過去,比着她的身高又空出一塊,劃了一道,“希次郎,乖,你長到這麽高的時候,就搬回來吧。”

希次郎還覺得矮,剛要哭,卻看到伯父面色不善,癟癟嘴,委屈地點點頭,然後沖回阿绫的懷抱裏抹眼淚。

“還哭?!不都随了你意嗎?!”賴朝心情不佳,餘光瞥到阿绫得意的笑容,心裏發狠道:很好,女人!你給我等着!

這一等,就是兩個月以後。兩個月以後的某個晚上,阿绫有氣無力地看着被粗魯地扔得好遠的衣服,身上不着寸縷,心中再次響起哀鳴:

為什麽兩個月過得這麽快!!!!

這是她這個晚上不知道第幾回這麽想了,拜身邊同樣□□的家夥所賜,她現在很慘,一點力氣也沒有,身上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沒一塊好地方。

以前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源家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別說源賴朝他爹源義朝,即使有了由良夫人和常盤夫人這樣的美人,後院也是莺莺燕燕無數;就說他爺爺那一輩,孩子多是出了名了,這麽多娃肯定不是都出自一個女人身上,必定有無數女人來分擔。這麽多女人,您老人家也不怕累死?就算不累死,女人們争風吃醋,您也不嫌煩?等跟某人同床共枕以後,她才漸漸了解,源家的男人們,在某些方面的需求和能力,似乎比平常人要高出一點,再加上長相好,身體也好,讓他們禁欲等于要了他們半條命,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賴朝明明知道可能會激怒妻子卻還在妻子懷孕期間偷腥了。至于女人們的争鬥,關他們男人什麽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算死了,很快也有新人替補。

今天是兩個月約定後的第一天,如果不是賴朝突然出現,阿绫自己都忘了做過什麽承諾了。讓阿绫氣憤的是,這家夥走的不是堂堂正正的大門,而是自己卧房裏隐藏在畫軸後面的一個暗門。這厮在修建這府邸的時候,就在他的賴朝府邸卧房和自己卧房之間建了一個地道,方便他随時出入;更可氣的是,這個暗門只能從裏面開裏面鎖,阿绫沒有權利去選擇,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進來。那個時候的阿绫有些困倦,見他突然出現差點沒驚叫,被他一下子吻住,随後就把彼此身上衣服一扯,暴風驟雨般的占有鋪天蓋地襲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賴朝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都沒有如此瘋狂過。他的發髻早就散了,簪子都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平時極其重視儀表的他即使披頭散發,也不想停下他的動作,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要她!就算天崩地裂,就算下一刻就要死在她身上,也無法阻止他對她的占有!不需要多餘的動作,她的□□就是最好的情藥。平基盛死了,平重盛死了,平賴盛也死了,現在她身邊只有自己了,終于能完全擁有她了,這樣的獨占,怎能不讓他欣喜若狂?

結束後,他深深地給了心上人一個吻,在她身上喘息,“給我生個孩子吧,阿绫?”

“你瘋了?”阿绫無力回應。

“我想要個孩子,我們的孩子,阿绫,是我們的孩子……”仿佛呓語一般,賴朝微合雙眼,不斷重複着這句話。阿绫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心底微微一嘆。

孩子,現在的我怎麽可能有孩子,尤其是,你的孩子……

纏綿的日子剛過了幾天,很快,一件讓賴朝心驚肉跳的事情出現了。文治二年閏七月二十九日,阿靜生下了一個男孩。

其實這也不算什麽事,畢竟他早就做好打算,如果是男孩,就直接除掉。但是,阿绫那邊,該怎麽面對?要是以前他決不會考慮這麽多,但是孩子的父親是阿绫的養子,如果他殺掉這個孩子,阿绫會怎麽想他?說來也怪,自從知道他要殺死這個孩子之後,她就從未說過一句關于此事的話,每次他要提起的時候,都被她用其他話題遮蓋過去,只是眼角那一絲無奈一絲哀憫,還是透露了她的心事。

她希望那個孩子活下去,但是她也知道,他不會放過那個孩子。她選擇沉默,是因為她懂他。

而他,該怎麽辦?

他閉上眼睛,眉頭緊鎖,面色陰沉,良久,他命令:

“告訴安達清常,将那個孩子,扔到由比濱海,溺死!”

☆、燙手山芋,接不接?

阿靜緊緊護住懷裏的孩子,這是個男孩,眉清目秀的樣子,像極了她的丈夫。他剛吃上一口奶,還沒有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人世美景,就要被無情地處死。阿靜看着懷裏的孩子,淚如雨下,她是孩子的母親,可是卻什麽也做不了,她知道自己救不了這孩子,但還是希望他能在懷抱裏多呆一會兒,讓他記住自己的體溫,自己的味道,來生,讓他找到自己,繼續做母子。

這一抱,就舍不得放手了。這是自己的兒子啊,軟軟綿綿,看起來那麽小,小手攥在一起,紅紅的小嘴一張一合,身上的奶香味讓她想要把他融到自己身體裏,這樣他們就找不到他了,也就不會殺死他了。

“還不交出來?!”門口,安達清常不耐煩地催促,“快一點,別逼我們動手去搶!”

阿靜的母親矶禪師擦擦眼淚,走到女兒身邊,輕聲說:“阿靜,可以了。”

阿靜不說話,只是搖頭,拼命搖頭,淚水不停湧出,她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用衣服将他密密裹好。

“阿靜,”看見女兒這個樣子,矶禪師再一次哭了出來,她顫抖着說:“你保護不了他的,你現在這麽做,一點意義都沒有。早點把孩子交給他們,忘了他吧。”

阿靜咬着嘴唇,抱着孩子躲在牆角,似乎預感到要與母親分別,懷中的嬰兒大哭起來,撕心裂肺,讓阿靜更是痛徹心扉。

“快一點!否則我們就進去了!”門口聲音更大了一些,也更暴躁了一些。

見女兒遲遲不交孩子,矶禪師一咬牙,忍住心痛,決定自己動手,交出外孫。

“母親!不行!不行!”阿靜護住孩子,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這是您的外孫啊!您怎麽能把他往死路上送!”

“可是阿靜,你也是我的女兒啊!”矶禪師哭着說:“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母親也活不成了啊!”

阿靜哭着保護孩子,但奈何剛剛生産,體力不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兒子被搶走,交給了門外那些兇神惡煞的人。她伏在地上,痛哭失聲,直到哭到發不出聲音,直到眼角流血,她是個無能的母親,連兒子都保護不了,只能以眼淚來祭奠他轉瞬即逝的一生。

帶着孩子來到由比濱海,安達清常看看懷中的嬰兒,嘆了一口氣。孩子,別怪我心狠,誰讓你投生成源義經的孩子了呢?別怪我,我也不想殺你,可是沒有辦法,早早轉世投胎,找個好人家吧。

想罷,他心裏默念一聲佛,剛要把孩子淹到海裏,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親随突然說道:“大人,屬下認為,您要殺死這個孩子,不妥!”

安達清常臉色一沉,“什麽意思?你是要抗命嗎?就算你可憐這個孩子,也看看你自己有幾條命!”

“大人誤會了,小的不是想要抗命。”親随面不改色鎮定說道:“只是大人,您忘了藤內光澄大人*的事情了嗎”

安達清常面容一僵,勉強說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是這次跟斬殺源義高不一樣。藤內光澄被斬首,是因為主公見大姬小姐卧床不起,政子夫人要求給女兒出氣,這才迫不得已将他殺死。但是想必你也能看得出來,主公對他的異母弟弟下手不可謂不狠,他怎麽能允許敵人還有孩子存在而且,誰會為他們求情呢?”

“大人,您忘了主公身邊有一個绫夫人了?小的聽說,主公對她極其信任,地位十分之高,連禦臺所夫人見了她都要先行禮。據說,這個孩子的父親,與她情同母子。”見主子臉色一白,親随不失時機地補充:“她現在什麽也沒有說,但不等于不記在心裏。如果到時候她找了個由頭,說了什麽,您就不怕……”他咳了兩聲,“而且,那位大人跟木曾義仲不同,他可是為主公立下莫大功勞的,畢竟是親兄弟,如果主公心腸一軟,最後倒黴的,怕還是您。”

安達清常越聽越覺得有可能,他捧着手中的孩子,就像捧着一個燙手山芋,良久,他不确定地問:“那你說,怎麽辦才好?放了他?”

“大人,您要放了他,可就是抗命了。”

“那到底怎麽辦!”他怒了。“殺不得,放不得,難道還能不殺不放?!”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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