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9)

不殺不放啊,大人。”

“嗯?”安達清常覺得有些門道,“你說說看。”

“大人你看這裏,雖然平時沒什麽人煙,但偶爾有漁人來這裏打魚,小的想,何不就這麽把孩子往沙灘上一放?這裏潮起潮落,如果有人将這孩子撿了去,也算是他的造化;如果被浪卷走,那只能說這孩子沒福,老天要收他,與您無關,畢竟您不是親手殺了他,對不對?”他說:“到時候就算有人追究,您找個機會給某位大人物遞個話,說不定就能救命!”

安達眉頭緊鎖,左思右想,最後一咬牙:“也罷!就當積德了,看這孩子命好不好了!”

“大人英明!”

既然下定決心,安達清常把孩子放在沙灘,仔細檢查一番,走了。回去路上,親随突然說道:“大人,小的能否去宋商的店鋪了買幾塊點心?”他不好意思撓撓頭,“我家那個剛生完孩子,嘴饞的很,那次得了夫人賞的一塊宋人做的點心,就惦記上了。”

“你小子,倒是疼媳婦。”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安達清常心情不錯,“說起來,他們那邊點心确實好吃,我也去給我們家那幾個不省心的兔崽子買幾塊。”

“這種事情何必大人親歷親為?就讓小的去做好了,我家那個懷孕期間,多虧夫人關照,小的感激不盡,區區幾塊點心,就當小的孝敬給幾位小公子的。”親随笑着說。

“你小子,就是會說話!”安達清常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去吧!”

“是!”

辭別了安達清常,親随一溜煙跑到長谷寺附近,那邊和武藏港,現在是宋商聚居地。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家點心鋪子,夥計一看他,笑了,都是老顧客,他常來。

“安原大人,這次又給尊夫人挑點心?”

“嗯,那次你們新上的梅花糕不錯,拿幾塊;還有新出來的點心,一樣拿一點,拼一盒。”他熟練地說。

“是。”夥計麻利地給他包點心,在收錢的時候,那個叫安原的親随低聲說了一句:

“孩子在由比濱海灘。”

夥計不動聲色,臉上依然帶着謙卑的笑容,“大人,您拿好。”

“嗯。”親随接過來,走出鋪子,心裏松了口氣。這麽做,是為大人好,不是背叛大人,對吧。

親随姓安原,但在以前,他還有個別名:成助。

對,就是那個當年被阿绫借了身份的成助,在那之後他真的在保盛的幫助下找到了弟弟,卻見弟弟已經在戰火裏沒了一條腿,乞讨為生。保盛托人為他療傷,并給了他一份活來做,讓他可以養活自己,成助十分感激。為了照顧弟弟,他便留在鐮倉,還在安達清常府上找了事情做,憑着老實可靠,沒過多久,便獲得了安達清常的信任。不久之後娶了一個良家女子為妻,小日子過得不錯。後來妻子懷孕了,生産時發現胎位有問題,險些一屍兩命,如果不是宋商裏面有郎中,他就成了鳏夫,聽說這些宋商的首領就是那位高貴的夫人,所以,對于阿绫,他很是感激。

那次,有人突然找到他,來人是一個年輕夫人,懷裏抱着一個小娃娃,看這眉眼,倒與那位高貴的夫人有幾分相似,連忙見禮。

“我今天來,是有事情要請您幫忙。”女子說道:“你主人家裏的阿靜夫人,如果生了男孩,孩子就要被處死,你知道吧。”

“夫人是想救這個孩子嗎?”成助面帶難色,“可是,大人對我有恩,這個……”

“沒有讓你背叛你家大人,但是,你可聽說過藤內光澄這個人?你不想讓你家大人走他的老路吧。”女子淡然一笑,“你也不需要做什麽,只要不讓你們大人殺他就是了,但也沒必要救他,生死有命,全看那孩子的造化,你懂我的意思吧。”

成助稍微一想,就知道其中的門道,“我大概,知道了。”

所以,自己的行為,算不上背叛,可能到頭來,還會救大人一命呢。他想。

為母親敬了一杯茶,萩子乖巧地坐在一旁,細心地将點心切成小塊。這時,阿若走了進來,“夫人,鈴姬小姐該喂奶了。”

“嗯。”

在接過孩子的一剎那,阿若對着萩子,會心一笑。萩子笑而不語,轉頭為母親墊了一個墊子,看着她,笑意盈盈。

阿绫看看女兒,笑了一下,用宋語說道:

“是時候,該為你舅舅準備一份大禮,恭賀他喜得麟兒。”

九月,承受喪子之痛的阿靜和母親離開鐮倉,返回京城。政子和女兒大姬憐憫她的遭遇,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不乏珠玉黃白之物,但對于心如死灰的阿靜而言,對于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而言,哪怕在她面前放上一座金山,她都不會多看一眼。

回到京城後,晴子把她們接回了義經在京城的府邸。義經被下令追讨後,他的封地和財産都被沒收,京城的莊園和府邸也一樣,但是晴子請求法皇将這裏留給自己,後白河對她一直有幾許愧疚,天皇一直都很聽她話,所以她很順利就拿到了這處莊園。

“這裏名義上是我的,但其實就是給義經哥和你們留的。”晴子說:“當年京城那麽亂,如果不是義經哥在,我們的田地財産都會被人搶走,我這也是報恩。常盤夫人她們也在這裏,你們就安心住下,一切有我。”

“多謝晴子夫人。”阿靜淡淡地說,聲音裏沒有一絲感情,矶禪師尴尬地看看女兒,充滿歉意地對晴子笑着。

晴子嘆了口氣,“阿靜夫人,我知道你難過,我也是個母親,我也能理解失去孩子的錐心之痛。”她別過頭,“我跟我母親一樣,都曾經歷過小産,其實我應該有三個兒子,葛姬和我現在的長子之間,應該還有一個兒子,結果因為生葛姬時候傷了身子,孩子已經成形了,卻……”她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讓人心疼。

阿靜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張張嘴,但還是沒有說話。倒是矶禪師輕聲說道:“晴子夫人,都過去了,請節哀。”

晴子看着阿靜,對矶禪師等人說道:“夫人,我想與阿靜夫人單獨說幾句話。”

“啊,好的。”

待到衆人退去,晴子靠近她,嘆道:“看你這個樣子,我還是告訴你吧。有一件事,母親叮囑我不要說,但是你是一個母親,想必你是不會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情。”

阿靜神色一變,心中狂跳,“晴子夫人?”

晴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其實,就算我不點破,你也應該,能猜到幾分吧?”

阿靜愣愣地看着她,面色蒼白,淚水奪眶而出,捂住嘴,怕自己禁不住叫喊,她緊緊抓住晴子的衣袖,哀求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抱歉阿靜夫人,不行。”晴子強壓住內心幾分不忍,“孩子,我們會好好照顧,視若己出,養父母人都很好,家境殷實,你不用擔心孩子會吃苦。”她摁住她的肩頭,“所以,忘了他吧。”

阿靜咬着手背,不停地抽泣,拼命搖頭。

“我知道這很難,但是,沒有辦法。”晴子閉上眼睛,“想讓他繼續活下去,他就不能是義經哥的孩子!”

阿靜身體一僵,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默默流淚,晴子嘆了口氣,站起身。

“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就在開門的一霎那,她聽到身後低低地傳來一聲:謝謝。

茂松喜獲麟兒的消息快馬傳到鐮倉,阿绫微微一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禮物,讓人給弟弟送過去。賴朝知道後,在上面又填了一份重禮,權當恭喜。

當晚,賴朝來到阿绫這裏,瘋狂雲雨之後,他抱着阿绫,滿足地喘息。

“茂松得了兒子,肯定很高興吧。”他說。

阿绫打了個哈欠,“如果是信子生的,他更高興。”

賴朝笑了一下,看着阿绫,“不管是誰生的,不都是,他的兒子嗎?”

阿绫擡頭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說得對。”說完,靠在他的肩頭,微合雙眼。

賴朝撫摸着她柔順的青絲,說:“我今天看你讓紫蘇煮湯藥,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阿绫身體冷了下來,“沒有,我很好。”

“那你好端端喝什麽藥?”剛問完,賴朝就意識到什麽,他看着阿绫,笑容漸漸收斂,眼裏有着幾分不可置信,還有一絲憤怒。

阿绫苦笑,“你猜對了,我喝的是,避子湯。”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這個孩子是被溺死了,可憐的阿靜,可憐的孩子,眼睜睜地看着孩子被殺,身為一個母親,情何以堪?

☆、養子

屋內燭火早已熄滅,即使看不清賴朝的神情,但阿绫也能從手臂上的疼痛來推測,他,很生氣。

“賴朝,在你發脾氣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阿绫嘆口氣,“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多大年紀?”

賴朝愣了一下,怒意也在一點點消散,他真的忘記了,應該說他從未在意過阿绫的年紀。她有的時候像母親,溫柔而堅強;有時候像姐姐,體貼大方;有的時候又像小姑娘,讓人禁不住想要疼愛,如果不是她今天說,他似乎就忘了,她比自己,還要年長四歲。

“我已經是做祖母的人了,年過四旬,當年生小松的時候,就因為年紀偏大,差點要了命去。”感覺到手臂上力道加緊,她苦澀一笑,“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孩子,但是賴朝,我這個年紀如果再生産,怕是……”

“別說了,阿绫,我全懂。”賴朝緊緊抱住阿绫,嘆口氣,聲音裏有隐藏不住的失落,“是我沒有福氣,得到你太晚了,無法讓你為我生兒育女。我太不知足了,其實有你陪着我,就好了。”

“對不起……”阿绫回抱住他,輕輕在他懷裏蹭了兩下,愧疚不斷在心中湧起。

“對了,你可以把小松過繼給我。”

愧疚一下子煙消雲散,“你說什麽?!”

在那之後,賴朝就跟着了魔一般,只要有機會就跟阿绫說,要她把小松過繼給自己。阿绫打死了都不松口。

“絕對不行!”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為何不行?!親生的你給不了我,過繼一個都不可以?!”賴朝十分不高興。

“小松的父親是小松殿,你現在讓我把他過繼在你名下,等我九泉之下見到他,我怎麽有臉跟他說?!”阿绫連連搖頭,“不行!絕對不行!”

“平重盛兒子多的是!不缺這一個!”

“得了吧你!他的那些兒子,不是被你逼的自殺,就是死在戰場,唯一一個還被流放,就剩小松一個了,你不許打他主意!”

賴朝氣得說不出話來,哼了一聲,坐在一旁生悶氣。見他這樣,阿绫嘆口氣,軟聲勸道:“為什麽一定要小松當你兒子呢?如果你是喜歡那孩子的性格,等他結婚生子以後,過繼一個給你可好?”

“不好!”賴朝看着阿绫,“我要的不是孩子,是我跟你的孩子,阿绫你懂不懂?”

阿绫咬咬嘴唇,思量甚久,說道:“過繼給你,肯定不行。但是,要是養父的話,倒是可以。”

賴朝心裏一動,“養父?”

“對,養父。”阿绫不自然地說:“其實我原本打算,是讓長子為小松加冠;如果你不嫌棄,你為他加冠,戴烏帽,可好?”

賴朝面上立刻陰轉晴,“好!”

阿绫眼皮一跳,看他半晌,“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故意的?”她說:“你一開始就打算做養父,但怕我不同意才搞出過繼這一戲碼,逼得我讓你給他加冠,是不是?”

“這個你真是冤枉我了,”賴朝心中暗笑,卻是一臉無辜,“我真的蠻喜歡那孩子,但如果沒緣分過繼給自己,當養父也不錯。”

阿绫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一個墊子砸了過去,“源賴朝!你給我去死!!!!!”

得到了阿绫的同意,賴朝喜滋滋地準備做養父,并挑好了日子,定在十月二十八日,小松的兄姐都可以來,那天也是阿绫的生日。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新的問題。

“你這個人怎麽那麽麻煩?不就是個名字嘛!誰取不一樣?!”

“怎麽能一樣?!他父親不在,沒能給他取正式名字,好不容易有我這個養父,名字還被別人取了?!”

“那是孩子叔叔,怎麽叫別人?”

“既不是親生父親,也不是養父,就是別人!”

藤九郎坐在門外,聽着屋子裏的争吵,嘴角不住抽搐。

其實事情起因很簡單,作為小松公子的加冠人,主公要為養子取名字,就從自己名字裏挑一個字,然後再結合別的字就行。為了這個名字,主公想出了很多備選,今天興沖沖地拿來給绫夫人看,卻聽绫夫人說:孩子的名字,他的叔父給取好了,叫雲衡。

聽說這件事後,主公的臉色頓時一變,就名字這個問題與绫夫人開始争論。兩個時辰,足足兩個時辰,圍繞這個問題兩人争吵不休。

主公的意思就是一個:孩子的養父是我,名字也該我來取,憑什麽讓別人搶了先?!

绫夫人卻說:孩子的名字本該由孩子父親來取,但現在他父親不在,由有血緣關系的長輩來取無可厚非,怎麽就非要糾結這個事情呢?

屋裏兩人吵得熱火朝天,那邊小松領着兩個孩子——希次郎和萬壽走了過來,兩個娃娃一人拿了一個果子,嘴角沾着汁水,面上帶着滿足的笑容。

“小松公子。”藤九郎連忙見禮。

小松點點頭,看看他身旁的屋門,“還沒結束?”

“這個……”藤九郎尴尬地笑笑。

少年擡起頭看看天上的太陽,“今天這麽熱,他們真有精神。”悠哉悠哉一轉身,“算了,等會兒再來。”

話音剛落,就聽屋子裏傳來一句:“小松,進來!”

少年微微嘆了口氣,拍拍兩個小家夥的頭,“先去玩吧。”他說道,然後嘀咕了一句,“真是想清靜一下都不行。”

藤九郎眼觀鼻鼻觀心,當作什麽也沒有聽到。

拍拍自己的臉,小松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臉,拉開房門。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參與這兩個人的事情,就算與自己有關。還未進屋,就看到屋內兩人見他眼睛放光,讓他想拔腿就跑。

“來來,小松,今天溫書累了吧。”阿绫一臉慈愛地把兒子叫到身邊,摟着他的肩膀,“餓不餓想吃什麽,母親給你做。”

“你這是什麽意思?小恩小惠拉攏他嗎?”賴朝一臉不屑地說完,臉上露出可能這輩子最慈祥的笑容,“小松啊,要不要去打獵啊?”

小松抖了一抖,“二品大人,母親,二位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麽找我。”

“哎呀,是嗎?”阿绫摸着兒子的頭,一臉“我兒子真聰明”的自豪。

賴朝撇撇嘴,清清嗓子,“小松啊,你的元服禮已經選好日子,現在就差名字了。對于這件事,你是怎麽看?你一直都是聰明懂事的孩子,我很欣賞你的。”說完還重重點了兩下頭。

小松深吸一口氣,“二品大人,母親大人,小子認為,既然叔父臨終前給我起名叫雲衡,包含了長輩的期盼和囑托,自然不能輕易舍棄。”

“嗯,說得對!”阿绫連連點頭,賴朝臉色頓時變得很精彩。

“但是,”小松硬着頭皮,說道:“既然小松已經有了養父,那由養父來起名,也确實是情理之中。”

孩子母親笑容僵在臉上,賴朝嘴角上揚。

“所以,小松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忍住不去擦頭上的冷汗,“小松的兄姐,每人都有兩個名字,一個日名,一個宋名。可否把叔父起的名字一分為二,分別用在兩個名字當中,另外一個字,由養父來取,二位覺得如何?”

兩個大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倒也不失為一種方法。”

“所以,就這樣辦?”小松陪着笑臉。

“可以。”阿绫親了他一口,“不愧是我的寶貝,真是個聰明孩子!”

“嗯嗯嗯,确實,不愧是我養子。”賴朝很滿意,“好了,小松,你可以去忙你的事了,剩下的我和你母親來辦,就用不着你了。”

“是。”小松小心地退出房間,長出一口氣,對着藤九郎咧咧嘴。

“您辛苦了。”藤九郎苦笑。

“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至于嗎?一個名字而已。”小松搖搖頭。

藤九郎笑了一笑,“小松公子,您是绫夫人的兒子啊。”他說:“主公一直把您和您的兄姐,都當作自己孩子來看的。”

小松愣了一下,看着院子裏落下的樹葉,沉默不語。

文治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在賴朝的主持下,小松終于迎來了他的元服禮。在衆人的見證下,一身玄色朝服的小松成為了賴朝的養子,被其加冠,取名:賴衡。在此之前,阿绫已經為他取了一個宋名:雲朝。這一年,他剛過十三歲。

禮成,兩家人聚在一起舉行宴會,一是為了慶祝賴衡成人,二是為了給阿绫過生日。席間,賴朝很高興,帶着幾分醉意說道:

“你這個年紀,舉行元服禮雖然是偏早,但也不是不可以。”他笑道:“當年我舉行元服禮,比你還要小一歲,不信你可以問你母親。”

“母親說過,義父當年提早舉辦元服禮,是為了能盡早為雙親分擔辛勞。”為賴朝斟酒的賴衡微微一笑,“可以看出,義父您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比同齡孩子出衆很多了。”

“哦,這是你母親說的?”賴朝心情不錯,拍拍義子的肩膀,“你也是個出色的孩子,比你同齡的人懂事很多,好了很多倍。這一點,大家都看得出來。”

“是啊,賴衡公子年紀雖輕,但為人正直,做事沉穩,将來必成大器。”帶着兒子過來湊熱鬧的義時說道,他的兒子金剛正與晴子的幾個孩子玩的正歡。

“你過獎了。”阿绫笑笑。

“你是個很好的孩子,我是非常欣賞你的。尤其是你那次跟我說,自己願意留在鐮倉,要我放你母親回去時,我就更覺得你是一個懂事孝順的孩子——”

“大人!”政子面色一變,連忙出聲阻止,但為時已晚。賴衡面色蒼白,阿绫看着兒子,眸色昏暗不定。宴會瞬間安靜了下來,賴朝自悔失言,衆人大氣也不敢出,原本歡聲笑語的房間裏,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阿绫雙目微合,笑了一下,對金剛招招手,掐掐他的胖臉,“你是不是要比上次胖了一圈?胃口不錯嘛。”

“這孩子,倒是不挑嘴。”義時陪笑着說:“只是他這麽吃下去,将來恐怕有礙觀瞻啊。”

“這有什麽?如果不是太過分,按時按點吃飯的話,小孩子嘴壯一點,将來要也比同齡孩子健壯。”阿绫抱着胖金剛,“而且外表這東西,将來就算你不說,他自己就會知道該如何去做了,尤其是有了心儀之人的時候。”她眨眨眼睛。

“對啊對啊,小孩子嘛,多吃一點沒關系的,而且金剛很結實,不必擔心。”晴子接着母親的話來說。

“唉,要是我們家高能能有金剛這樣的好胃口就好了,他挑嘴的很,真是愁壞我了。”涼子在一邊答茬。

“有沒有開一些開胃的藥啊”政子問道。

“藥是一回事,但小孩子最好少吃一點藥,畢竟是藥三分毒,還是在飲食方面多想想辦法才好。”阿绫說。

“是啊,我家那個孩子啊……”

巴拉巴拉。

男人們松了口氣,誰說女人不重要啊有她們在,你永遠都不知道話題會跑到哪裏去啊!

夜晚,阿绫看着剛剛成人的兒子,“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娘您在這裏不開心。”賴衡低着頭,“而且我也一直認為,他不讓您走,是因為他對博多不放心,既然是要留人質,我也可以,所以我才……”他笑了一下,“但後來我知道了,不是因為這個。”

“傻孩子。”阿绫讓兒子枕到自己膝上,撫摸着他的頭,“娘讓你擔心了呢。”

“沒有,”賴衡蹭了兩下,“您是我娘,我不想讓您不開心,如果現在您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好,我也覺得無所謂。”

“很好……嗎?”阿绫笑了一下,不說話。

門外,聽着母子談話的晴子撇撇嘴,“到底被他弄到手了。”她看着哥哥,“您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沒有。”海盛強笑了一下,“話說,你有沒有得到義經兄長的消息?”

“沒有。”晴子眼神一黯,“義經哥哥,去了哪裏呢?”

☆、往事不要再提

讓女兒帶着幾個弟弟妹妹去玩,晴子撿起一片落葉,拿在手中細細端詳,火紅的葉子如同一簇火苗,晴子突然覺得,她的手心有些發燙。

“晴子?”

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晴子皺皺眉,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二品大人,母親在休息。”

“我找你,晴子。”賴朝笑着走到她身邊,“你不用一見我,就擺出這副臉色吧。”

“我怎麽敢對二品大人甩臉色啊,母親可還在您老人家手心裏攥着呢。”她撇撇嘴。

“晴子,我對你母親如何,對你弟弟如何,你應該能看得到。”賴朝笑笑。

晴子看他一眼,“您找我有什麽事?”

“坊門跟我說,你對她很是照顧,她很感激。”賴朝說。

“說起這個,我也正想請教您。”晴子瞪着他,“明明知道我是今上的乳母,還舉薦了坊門姑姑也做乳母,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你可是冤枉我了,”賴朝笑道:“但也不能不說,确實與你有關,你提醒了我,就算是為了将來,我也應該與今上保持良好關系。坊門出身于京城,性格和順,喜歡小孩子,由她出面是再合适不過。”

晴子切了一聲,但也不得不承認,對于自己重視的人,源賴朝是真夠意思。坊門夫人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同胞血親,對于這個妹妹,他從來不吝啬,不僅對自己妹夫委以重任,還讓妹妹做了好幾個地方的地頭,保他們錦衣玉食,財帛源源不斷。再看看他對自己母親,還有母親的幾個子女,都是不錯的。母親曾說過,有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而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至于是哪些事,晴子不敢去細想,卻也更覺得氣惱。搞了半天,私底下做了那麽多事情,在這個人眼裏全是笑話,實在是——呸!

“我也沒有照顧什麽,而且雖然是坊門姑姑領了乳母一職,真正在做的卻是她的女兒保子夫人。”見周圍沒人,晴子忍不住說道:“還沒恭喜你呢,到底如願以償了!”

“同喜,同喜。”賴朝笑嘻嘻地說。

“滋味不錯?”

“妙不可及。”

晴子瞪他一眼,突然笑了,“那是自然,記得小時候曾因好奇去聽母親跟她情人的房事,當時還不知道那些男人為什麽叫那麽大聲,還道是受傷了,但每次他們都在完事後沒多久又壓上去,臉上的表情,啧啧,”她滿意地看着賴朝不自然的臉色,“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表情,叫欲仙欲死。”

賴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裏妒火熊熊燃燒。

晴子心中暗笑,又想到什麽,猶豫一下,“那次我看政子夫人,你和母親的事情,她還不知道吧。如果被她知曉,可是又一場風波。”

“她不會知道的。”賴朝淡然地說:“我不會讓她打擾到你母親。”

“不要太小看你女人。”晴子沒好氣地說:“如果真的被發現了,她不會對你怎麽樣,但是……”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護得你母親周全;如果怎樣都不行,我就以命相抵。”

晴子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如果真有一個萬一,我就舍了自家性命,陪你母親去。”賴朝微微一笑,用談論天氣的平淡語氣,說出一句讓晴子心驚肉跳的話。

晴子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說的好聽!”說完,把手中紅葉一扔,轉身就走,心中卻想:

這個家夥,真的是瘋魔了!

看着院子裏嬉戲的孩童,阿绫放下小瓷碗,逗逗懷中剛出生沒多久的孫女,微笑看向兒媳玉涵,“這個孩子很好,你辛苦了。”

“兒媳不敢稱辛苦,都是本分而已。”玉涵忙說:“娘,您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就算不習慣,這幾年也習慣了。”阿绫淡淡一笑,将孩子還給母親,摸摸坐在她一邊玩耍的胖外孫的小腦袋。

“娘,”晴子問道:“您有沒有義經哥的消息?自從去年冬天一別,就再也沒有他的下落。”

阿绫垂下眼,“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看着女兒,“阿靜還好嗎?”

晴子咬咬嘴唇,“自從她回到京城,我就沒見她笑過,也沒聽她怎麽說話。”

阿绫頓了一下,擡頭看向長子,“你那邊有消息嗎?我曾讓他往博多那邊走,你有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海盛搖搖頭,“沒有。”

“那他會去哪裏呢?”晴子很是擔心,“難道他在哪裏潛伏,等着反攻回來?”

“不可能。”阿绫搖搖頭,“他是單純,但他不傻,經過上次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現在沒有人會想跟鐮倉拼命。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算真的要反攻,也要養精蓄銳。”說到這裏,她突然想到一個人,頓時沉默不語。

他現在,應該只有一個地方能去了。

撫摸着心上人的身體,賴朝感受着女子身上的細膩光滑,愛不釋手。

“你可夠了吧。”阿绫無力地想要推開他,“特意把海平他們調走,自己跑過來,大白天就往我屋子裏鑽,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自從你孩子他們過來,我就一直忍耐着,這次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機會,難道不該要點補償嗎?”他一翻身将她壓在身下,輕輕親吻着她,“乖阿绫,讓我好好看看你。”說完不顧阿绫的反對,把她衣服一掀,滿意地欣賞玉體橫陳。

阿绫又羞又氣,想要反抗卻又沒什麽力氣,只能無奈地接受他放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視,咬着牙說道:“差不多就行了,歡好那麽多次了,難道還沒看夠?”

“當然看不夠,我可是盼了這身體盼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得手,自然要好好鑒賞一番。”

“什麽鑒賞。”阿绫翻個白眼,“好像你以前就看過我身體一樣。”

賴朝看着她,笑了,“你還真說對了,在你還當我妹妹老師的時候,我就看過你身體。”

“什麽?!”阿绫怒極而起,一把抓過衣服蓋到自己身上,“那時候你就是個小鬼,竟然還有這種想法?!老實說,你幹了什麽?”

“我可什麽都沒幹。”賴朝一臉“我是正人君子”的表情,“那時候你已成婚,為了避嫌我跟你除了私下說會兒話之外,見過幾次面?你自己都數的過來吧。怎麽可能還會對你做什麽?”

阿绫懷疑地看着他,想了一會兒,“确實是這麽回事,好吧,我暫時相信你。”

“只不過那次你被父親壓在地上強行非禮,被我從頭看到尾。”

阿绫愣了一下,随即倒吸一口冷氣,面孔被氣的發白,“你——你——!!!!!”

如果不是賴朝今天提起,阿绫都幾乎忘了這回事了。

那個時候,阿绫剛剛嫁到平家未足月,當時的源家也剛剛失去了女主人,承受喪妻之痛的源義朝日漸消沉,身為嫡長子的賴朝每日除了分內之職之外,還要照顧一雙年幼的弟妹,身心俱疲,卻還要強打精神硬撐,也就忘了自己父親當初是為了什麽把阿绫帶到源家,偶爾想起,也覺得自己多餘操心,畢竟阿绫已經嫁為人婦,父親應該不會再有別的心思了。

但是他卻忘了,一個悲傷的人,有可能什麽都做得出來,特別是當他一直以放蕩不羁的面目在世人面前顯露,黑暗時卻只能一個人舔傷口的時候,很容易因為過于壓抑殃及無辜。如果他再多喝幾杯,那結果就,呵呵。

是想在別人那裏得到撫慰也好,還是想發洩也好,還是一直就有這個心思也好,或者以上原因都有也罷,反正那次因公晚歸的賴朝,就看到父親借着酒意把阿绫強行拖到房間,等他大驚失色趕到那裏時,自己妹妹的老師已經被父親摁在地上,嘴被堵住,衣服被粗魯地扯開,烏雲散亂。他又驚又怒,正要闖進去阻止,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忘了想要做什麽。

他看到了,阿绫的身體,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父親停手好,還是希望他将她身上那些惱人的障礙全都剝下來,讓他看個清楚,總之,他是沒有動一下的……

“你給我閉嘴!”阿绫氣得要命,一個墊子砸在了還在津津有味回憶的某人身上,“你還好意思說你當時在門口?!我被你父親非禮,差一點被吃幹抹淨,這樣緊要時刻你竟然還有心思想有的沒的?!當初你大哥要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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