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3)

?謀一個文職,看似普普通通,其實也能學到不少東西的。”

“哪一個男兒沒做過金戈鐵馬的夢?如今大戰在即,如果錯失良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麽一個機會,賴衡不想以後後悔。”

萩子看着弟弟,皺皺眉,低頭逗弄女兒。

政子看着阿绫,“這件事情,绫夫人您可知曉?”

“在我從二品大人聽到之前,我一概不知。”阿绫看着兒子,“說吧,為什麽一定要跟着去奧州?”

“只是想跟着看看罷了。”

“是嗎?”阿绫笑了一下,“難道不是為了報被趕出平泉之仇嗎?”

那時秀衡剛剛過世,還未過完頭七,藤原泰衡就毫不客氣地對阿绫母子下了逐客令,語言之間頗多不恭,含沙射影說阿绫是個以色事人,不知廉恥的女子。他一直對阿绫等人懷恨于心,如今終于父親過世了,奧州輪到他做主,秀衡屍骨未寒,他就已經等不及了,不顧義經百般勸阻,限令她們最快速度離開奧州,并永遠不準踏入奧州一步。對此,阿绫只是冷冷一笑,派人告訴駐留在奧州的宋商:全員撤出奧州,沒有她的命令,原地待命!

“什麽?!”晴子杏眼圓瞪,“藤原泰衡欺人太甚!從小我就知道,那厮就不是個好東西!自己不長進,還不許別人做得好?!簡直豈有此理!小肚雞腸!枉為男人!”

政子面色一沉,“如此說來,那藤原泰衡的做法,真是妄稱君子。”她看向賴衡,“那你這次要跟着大人去讨伐奧州,是為了绫夫人嗎?”

“不能說沒有,但也不全是。”賴衡笑笑,“我曾跟着母親四處漂泊,經常見到因為戰火連綿而痛不欲生的百姓。可是為什麽,卻還是有這麽多人,在烽火狼煙中樂此不彼?母親常說,戰場,可以讓一個淳樸的人變成魔鬼,我自己,是真的很想看看戰場上的腥風血雨,到底是怎樣的慘烈?人和鬼之間,是不是真的只差了一把刀”他看着面前這些大人,“不在地獄中摸爬滾打一番,是不會體會現在的日子有多麽難得;不見識到人性中的殘忍,是不會感受親情是多麽寶貴,所以,我想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

政子她們驚愕地看着他,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把目光轉移在孩子母親身上。阿绫打量兒子甚久,說道:

“好,你去吧。”

“他是這麽想的?”賴朝驚訝地挑挑眉。

“是的。”政子嘆口氣,“賴衡公子,真的是一個有見地的孩子呢。”

賴朝沉吟片刻,“我在他這麽大的時候,也曾跟着父親上戰場,當時那套铠甲我還留着,你去拿出來,送給賴衡吧。”

“是,妾身這就去。”

待屋內只剩他一人時,他嘆了口氣。

“可惜,他姓平。”

“讓你們兄弟欺負我們,遭報應了吧!”

這是晴子見到義經後的第一句話,哭着說的。

對此,義經只是勉強一笑,“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看我呢。”

“哼!如果不是母親逼着我來看你,我才不會來呢!”晴子板着臉,擦擦眼淚,打開身邊的包袱,“給你的,自己看吧。”

“謝謝。”義經淡淡地說。

晴子猶豫一下,說道:“裏面還有阿靜給你的。”

義經動作頓了一下,低聲問:“她,還好嗎?”

“一開始以為你死了,痛哭一場,想要殉情被我攔住了,聽說你還活着,便又打起精神,做起針線來。”晴子說:“下次,我帶她來看你。”

“不必了。”義經搖搖頭,“我現在這個樣子,無法見她,謝謝你費心照顧她。”

“要是自己也知道難看,就好好活下去啊,半死不死給誰看?!”晴子瞪了他一眼,“那是你的女人,丢給我算怎麽回事?你自己照顧!”

義經笑笑,轉頭看向賴衡,“我聽說,你要随軍?”

“是。”

“何時?”

“七月下旬。”

“雖然時間不多,但還是有的。”義經說:“你雖然會一些武藝,但要是上戰場,還是差了一些,畢竟平時與打仗是兩回事。這段時間,你要好好準備才是。”

“是。”賴衡點點頭。

晴子轉轉眼珠,“要不,你教他?”

“我?”義經指指自己。

“對啊,想這鐮倉,論武藝和兵法韬略,誰能與你比肩?你正好可以交給我弟弟,就算是臨陣磨槍,也是可以應付一時。”晴子說。

“不行不行!”義經連連擺手,“我畢竟……身份不妥。還是,由那位大人教比較妥當。”

自從回來後,賴朝從未來看過義經,真的就當他死了一般,義經稱呼賴朝也不再是兄長,而是“那位大人”,也難怪,兩人目前的關系,再表演兄友弟恭,未免有些滑稽可笑了。

“那位大人就算想教,估計也要有種種考慮,就算他沒有,其他人也會有。”晴子撇撇嘴,“誰讓我們幾個身上流的都是平家的血?”

“你說的有一些道理,只是,”義經看看賴衡,“會不會給賴衡,還有娘帶來麻煩?”

“誰敢?請個師傅還要被說三道四?”晴子一挑眉,“還有,她是我娘,不是你娘!”

“反正都叫了。”義經嘟囔着。

那天之後,義經就成了賴衡的師傅,對此阿绫沒有說什麽,反而還有些欣慰,畢竟,那個孩子可以借這個事情振作一些,是一件好事。

但也不是所有人對此都沒有意見,第一位必須是源二品大人。

“找誰不好,偏偏找他?難道我不能教他嗎?雖然,”他咬着後槽牙說:“雖然跟他相比,我确實差了一些——但是!教導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阿绫眼皮都不擡一下,“你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管孩子?萬壽那次還跟我抱怨,說你都不會陪他玩了,還是算了吧。而且那孩子現在正消沉,有點事情做,心情會好很多。”

“那也不用他吧,義時不行嗎?還有我手下那麽多良将,誰都可以教導賴衡,不一定非要用他吧,賴衡還是個孩子,不用學的太深。而且我都想好了,他就在我身邊,誰也傷不了他!”賴朝拍着胸脯保證。

“賴衡那孩子我了解,其實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你護着他,他雖然明白你的苦心,但心裏不一定會舒服,由他去吧。”見他還要說什麽,便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香包來,“我聽說是你要親自帶兵,從廟裏給你求了一張平安符,我把它封在這裏面,你如果不嫌棄,就帶它在身上吧。”

“給我的?”賴朝大喜,義經的事情立刻抛在腦後,美滋滋地接了過來,看了好幾遍,“阿绫,我就知道你是疼我的。”他說:“我聽政子說了,藤原泰衡那厮竟然敢當面羞辱與你,我不會放過他的!等我生擒他,帶到你面前,任你處置!”

“就那麽一個人,我不放在心上,比這難聽的話我聽得多了。”阿绫淡淡地說:“我想要的,是奧州,這是我們當初約定好的。還是,”她看他一眼,“你不放心?”

“這有什麽不放心?”賴朝笑了,“如果真是有你來的話,我求之不得呢,我信不過你,還能信得過誰?”

賴朝這邊安撫成功,但他手下卻頗有微辭。

“要說主公到底在想什麽呢?竟然把绫夫人的孩子帶在身邊,聽說他們母子與奧州關系匪淺,帶着他,如果有什麽閃失,我們這次豈不是前功盡棄?”千葉常胤覺得此事不妥,忍不住跟同僚說起此事。

“即使如此,但你能怎麽樣呢?這可是主公的意思。”大江廣元說道:“想必主公也有自己的考慮吧。”

“我聽說,那位,被接回來了?”千葉低聲說:“據說是绫夫人求情?這位夫人,是不是太過了?主公對她為何如此言聽計從?”

“據說,是因為私交甚好。”

“可是,就算私交再好,未免也……”

梶原景時站在一旁,聽着他人種種議論,餘光撇到北條時政陰沉的臉色,冷冷一笑。他可沒有看錯,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主公老泰山的嘴角裏藏了一絲陰笑。

果然,绫夫人的兒子受寵,讓這位大人不高興了。

衆人正說的熱鬧,就聽身後有人說道:“各位大人這麽說,未免有失偏頗。”

衆人回頭一看,見是賴朝身邊第一親随木下藤九郎,連忙問好,随後問道:“藤九郎大人為何這麽說?”

“諸位大人有所不知,绫夫人與源家關系非同尋常。”藤九郎清清嗓子,“绫夫人年輕時,是當時的左馬頭,即主公之父義朝大人為嫡女,即坊門夫人選的老師,與坊門夫人感情甚篤。因為主公之母由良夫人體弱,绫夫人教導坊門夫人期間,也會幫着照顧主公和已過世的希義大人,與主公兄妹三人感情甚好,由良夫人臨終前,曾将三個兒女托付給绫夫人,在坊門夫人他們心裏,可以說是情同母子。平治之亂時,更是冒險救下坊門夫人,主公兄弟被平家流放期間,也是悉心照料,對主公他們而言,绫夫人是如同救命恩人一般的存在,地位自然非比尋常。而且夫人她見多識廣,目光獨到,主公自然對她信任有加。”

“原來如此。”衆人點點頭。

“藤九郎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這位绫夫人,到底是哪國人士?是我國女子,還是宋人?”三善康信疑惑地問道。

“哪國都可以,您也許不知道,绫夫人之母,其實是宋人,當年由于海難流落到我國,與當地人通婚,生了绫夫人。”藤九郎笑道:“不過正因為這種身份,加上經商天賦,她輾轉于兩國,成為商界領袖,這才能幫助主公讓鐮倉變為不輸于京城的寶地。”

“聽說她與平家交情不錯?”

“是這樣的,但即使如此,當年也沒有因為一朝得勢就忘了故人,不僅時常關照主公等人,更是與亂兵之際救下了希義大人的遺孤希次郎公子,這樣的人,于公于私主公都會對它尊敬有加,而且當年,绫夫人也曾做過禦臺所夫人的老師,還是時政大人親自帶着當時的禦臺所夫人行的拜師禮,因此禦臺所夫人對她也是格外敬重。”

“沒錯,當年在伊豆,绫夫人對我們姐弟很是照顧,在我心裏就是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輩,我們姐弟都是感懷于心。”有聲音由遠及近傳來,衆人一看,原來是義時從那邊含笑走來,不由笑道:“如果連義時大人都如此說,那也就沒什麽了。”

時政嘴角扯了扯,沒說什麽。

“绫夫人在鐮倉地位,我等已知曉。但是,”千葉常胤還是有些擔心,“此次征戰奧州,非比尋常,绫夫人母子與東北藤原家關系素來不錯,這次帶上賴衡公子,怕是不妥……”

“常胤大人,跟绫夫人母子交好的,是藤原秀衡所在的藤原家,而不是如今的藤原家。”藤九郎搖搖頭,“諸位怕是不知,绫夫人與如今當家藤原泰衡,關系交惡,屢次出言不遜,绫夫人只是一直看在其父面子上沒有計較而已。但那厮卻得寸進尺,不僅屢次來信,向主公進讒言,對绫夫人惡言中傷,還在此次夫人去奧州吊唁之時,當着其父秀衡大人的靈前,将她們母子趕了出來,并不準她們再去平泉,完全不念舊情,绫夫人痛心不已。賴衡公子身為人子,自然見不得母親受委屈,誓要報仇雪恨,為母親取藤原泰衡項上人頭,這才不顧夫人和主公勸阻,哭求随軍,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這段話,只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就完全是扯淡了。但當着這些武士的面,藤九郎知道自己必須這麽說,因為粗莽漢子不懂得什麽世面之類的東西,但他們很多都重義氣,越把賴衡說得像個孝順母親的熱血青年,越能激起他們的共鳴。果然,他這麽一說,禦家人們都釋然了,“原來如此,賴衡公子年紀雖不大,卻是個有血性的人啊!我要是他,我也會要求随軍的!”

麻煩解決了,藤九郎微微一笑,主公的計策果然奏效了。

而他們之中,梶原景時摸摸修剪好的胡須,心中想:看來,得跟這位绫夫人打好關系才行,就算不交好,也不要得罪她。此次出征,自己要侍奉好賴衡公子才是。

☆、戰場不是論交情的地方

文治五年七月十九日,賴朝親率大軍二十餘萬,兵分三路,分別向奧州,岩崎以及出羽國進發。為了這次出征,賴朝調動了全國兵力,如果有人被點到名卻不想帶兵參戰,二品大人表示:出征是自願的,我不會強迫你們滴。但是,我們這次出征花費很大,需要錢啊親!所以,把你們的領地都貢獻出來吧,所謂有人出人,沒人出錢,什麽?人和錢都不想出?二品大人呵呵一笑:親,你覺得這件事你說的算嗎?

自然說了不算,因此,就算再不想趟渾水,也得捏着鼻子跟着二品大人上戰場。還好二品大人說了:跟着我,有肉吃,就算沒有肉,也能給你們一碗好湯。但是如果不跟着來,嘿嘿,你懂的。

賴朝率領的軍隊,乃是主力軍大手軍。臨行前,他自然要與心上人纏綿一番。

“明天就要走了,需要我給你帶什麽嗎?”賴朝親親阿绫的額角。

“不需要什麽,你好好的就好,照顧好自己。”阿绫打打哈欠,“順便,幫我揍那家夥一頓。”

第二天,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賴朝神清氣爽,他看看身邊的養子,平靜的神情裏多多少少還有一絲緊張,不由笑道:“賴衡,不必緊張,就當出去游玩一番即可,區區奧州軍,我還不放在眼裏。”

“是。”賴衡笑了笑。

賴朝上下打量他,點點頭,“嗯,我的铠甲你穿得很合身,本來我還擔心你穿的會有些大。”他拍拍賴衡的肩頭,“看得出來,你将來也是個偉丈夫嘛!”*

梶原景時轉轉眼珠,笑道:“賴衡公子儀表堂堂,穿上主公的铠甲,更是威風凜凜,所謂虎父無犬子,主公英明神武,他的養子自然也是人中龍鳳。”

賴朝聽後哈哈大笑,梶原景時這番話深得他心。

見主子心情好,景時趁機說道:“主公,我們這次讨伐奧州,動用的可謂是精兵強将,威武之師。但是,屬下心裏卻還是有一絲隐憂。”

“哦?為何?”賴朝皺眉問道。賴衡擡頭看着梶原景時,母親曾說起這個人,雖然人品為人不齒,但辦事确實很有方法,而且思慮周全,他說的事情,值得聽一下。

“屬下聽說,東北軍身形高大,看着頗具威懾力,雖然我軍也是威武不凡,但還是有些……”他說:“可如果能讓一個合适的人做開路先鋒,就能震懾住那些奧州兵,提我軍士氣!”

賴朝沉吟片刻,“你認為,誰做比較合适?”

“城長茂。”

賴朝皺眉,他記得這個人,是平家的将領,目前作為囚徒被關押在越後國,此人長相頗具特點:很高,不是一般的高。城長茂是一名身高七尺的漢子,如果按照千年之後的換算,身長212厘米!連源賴朝自認為長得比較高的,也要仰着頭看他。但這人雖然長相不凡,實戰能力實在不敢恭維,治承五年六月,奉平清盛之命率軍讨伐木曾義仲,一萬軍隊被三千人打得落花流水;随後又被奧州軍打得幾乎無還手之力。後來雖被封為越後守,但沒過多久,天下換了新主人,這位被平宗盛親封的越後守也就成了源家的階下囚。

“城長茂?”賴朝咂咂嘴,“他,有什麽用?”不屑之意表現的不能再明顯了。

“主公,這城長茂與奧州藤原氏有深仇大恨,當年他坐擁越後國全境,卻被藤原家幾乎盡數奪走,只剩下一點地方容身,讓他此次參戰,有機會一雪前恥,他必定會對主公您感恩戴德,也能展示主公您的胸懷。而且,”他嘿嘿一笑,“他雖然沒什麽本事,但還有一身蠻力,況且,我們只需要他震懾敵人,其他的,不需要他做多餘的事。”

賴朝略微一想,彎彎唇角,“很好,你想得很周全,就這麽辦。”

梶原景時連忙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賴衡看他一眼,怪不得這人很得義父信任,确實很會做事。他嘆了口氣,這也難怪,為什麽義經兄長與他交惡,義父會聽梶原景時一家之言而不聽異母弟弟解釋。

他這一聲嘆氣,雖然輕微,但賴朝也聽到了,問道:“怎麽了?你有不同意見?”

“沒有,”賴衡說道:“別當大人*考慮周詳,賴衡必須向他多請教才是。”

“他辦事确實不錯,你可以多學學,但其他的,你看看就好了。”賴朝笑笑,說的意味深長。

賴衡垂下眼,“是。”

賴朝看着他腰間的佩刀,“那個人給你的?”

賴衡點點頭,“是。”心中暗笑:不愧是兄弟,現在稱呼對方都是用“那個人”。

“他那把刀還是不錯的,”賴朝淡淡地說:“砍東西還是能用得上。”

賴衡忍住笑,“是,我會好好使用的。”

“也不用太當回事,要是壞了我就送你一把,不用太小心。”二品大人哼了一聲。

賴衡咳了一下,不說話。

“你出發之前,有沒有跟你母親和姐姐們好好拜別?”

“有。”賴衡笑笑,“母親說:她等我回來。”

“是嗎?”賴朝笑了笑,擡頭看着天空,前一天還是陰雨綿綿,今天的天空,湛藍的如同一塊碧色琉璃。

奧州之戰,一定能凱旋而歸!

替外孫女穿好新的小挂,阿绫刮刮小姑娘的鼻子,“還不去向你義母道謝?”

鈴姬轉過身,邁開小腿跑到政子面前,奶聲奶氣地說:“謝謝義母!”

“不用謝不用謝,鈴姬真乖。”政子抱着鈴姬舍不得放手,親了又親,“果然,我們鈴姬這麽俊俏,穿什麽都好看。”

鈴姬手裏拿着玩具,看着政子甜甜地笑,政子更是喜歡,又抱了一會兒,才讓兒子帶鈴姬出去玩。

看着政子依依不舍的眼神,阿绫對女兒使了一個眼色,萩子咬咬嘴唇,最終還是笑道:“禦臺所夫人,您看鈴姬也漸漸長大了,如果可以,我想等明年鈴姬生日一過,就履行承諾,每月将鈴姬托付給您半個月,那時,還請您多費心。”

“不忙不忙,這個事情不急。”政子連連擺手,話雖這麽說,但見她眼裏的喜悅,就知道她有多喜歡這個建議。

“等二品大人回來,萩子,你跟政子夫人一起跟二品大人說這個事情。”阿绫笑笑。

“您總是那麽客氣。”政子笑着說:“對了,大人昨天來信了,信上說他們很快就要到達伊達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大人說賴衡公子很好,讓您不必擔心。”

“有二品大人在,我很放心。”阿绫笑笑,低頭看着桧扇上的朝顏花。

昨天,她收到了兒子賴衡給她的家信,裏面還夾着一個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箋,打開一看,是一朵淡紫色的朝顏,信箋上是一首和歌:

波光潋滟,水鳥相偎翩跹;夕陽西下,天邊紅霞,猶如佳人面。

明明是夕陽下的景色,卻配了一朵早上開的花兒,這樣的事情,也只有某位大人幹得出來。

對此,阿绫淡淡一笑,拿出給兒子新作好的衣服,裏面夾着一雙鞋襪,賴衡一試穿就知道,不是他的尺碼。

和歌不是自己擅長,還是做些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吧。

文治五年八月七日,賴朝大軍來到阿津賀志山。對面,奧州軍統帥藤原國衡已築好城池,并在城前引用阿武隈川的水,挖好了三重護城河渠。看着湍急的河水,将領們看向賴朝,“主公,您看……”

賴朝瞥了一眼新挖好的護城河,轉頭就走,只留下一句:

“把它填平,明日開戰。”

填平?二品大人,這可有好幾裏呢!

不過,也只有這個方法了,和田義盛原本想帶人強攻過去,剛下水源家軍們就一片慘叫,原來水下早就埋好絆馬索鐵釘等重重機關,你想過去,除非連人帶馬都是萬金不壞之身。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紛紛把目光轉移到大手軍先頭将畠山重忠身上,重忠被看得渾身發毛,甕聲甕氣地喊了一句:“看我作甚?!我又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下去也一樣!”

“你誤會了,重忠大人。”和田義盛拍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填吧。”

重忠:“……”

當晚,畠山重忠就苦哈哈地帶着八十多名壯漢去填河,賴朝則拉着賴衡跟他玩雙六。自己手下想要硬闖過河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藤原國衡怎麽可能就單單設置幾條護城河這麽簡單?果然,水下自有玄機。有時候,最笨拙的方式,往往是最靠譜的。

“贏了。”賴朝得意地揚揚眉,“賴衡,你玩這個不行啊。”

“我不擅長玩這個。”賴衡不好意思撓撓頭。

“這個是要看運氣的。”賴朝彎彎唇角。

“主公說的是,玩雙六需要運氣,運氣要看上天站在哪邊,如今主公連贏三局,可見上天都預示着此次出征會滿載而歸啊。”一旁觀戰的梶原景時笑道。

賴朝笑笑不說話,這時,一雙柔夷手捧香茶一盞,小心地放在賴朝手旁,盈盈一笑,陪坐在側。賴朝咳了兩聲,“那個,龜,你先下去吧。”

女子乖巧地應了一聲是,柔柔退下。

賴朝尴尬地看了賴衡一眼,“回去後,不許跟你母親亂說。”

賴衡眨眨眼睛,“這個,也沒什麽吧,想必母親早就知道了。”

“咳咳,”賴朝瞪了他一眼,“我是怕政子在跟她抱怨,讓她生氣,我回去後又被說!”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侍所別當,“啊,景時,你先退下吧。”

梶原景時連忙退下,心裏想:啧啧,這位夫人真夠厲害,主公根本不敢得罪她!

“唉,其實,如果你母親能跟着來,就好了。”待周圍沒有別人時,賴朝嘆口氣,“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以前在伊豆時,可能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也就沒有那麽多雜念,現在,”他笑笑,“離得近了,要的反而多了——啊,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賴衡确實不知道怎麽回應,一個大男人跟他訴說對他娘的情誼,這個……思來想去,為了避免尴尬,他說道:“義父,自從出征以來我就沒有做過什麽,現在重忠大人在填河,我想去幫忙。”

“這種事情,用不着你。”賴朝笑笑,“明天才是硬仗,你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而且,”他看看營帳外面那些忙的熱火朝天的身影,“就算你想幫忙,恐怕也用不着你了。”

文治五年八月八日,卯時,戰鼓雷鳴。當了一晚上施工隊隊長的畠山重忠憋着一肚子火氣,帶領先鋒隊,與敵營先鋒将領金剛別當秀綱率領的數千鐵騎兵戎相見,沖天的厮殺聲似乎連遠處的村莊都被波及,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身體裏迸出的鮮血已經将土地浸透。賴衡騎在馬上,看着這一切,不由得面孔發白。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戰場,以往他看到的,只是戰後一片狼藉,哀號遍野,他曾不止一遍地想:到底是怎樣的人,親手打造了這一個個人間煉獄難道都是沒有心的惡魔?可當他看到畠山重忠手下的一個武士,那個前一刻還在憨厚地笑着的漢子,一上陣前就兩眼充血,手起刀落,将面前的對手砍成兩截,他終于明白了母親說過的話:戰争,會讓人變成鬼,就算你不想變也不行,因為,你不變成鬼,就會被鬼殺死。

突然,他看到一個熟人,在地方的陣營裏。

那個人他認識,在他小的時候跟着母親去陸奧的時候,他是秀衡大人手下一名武士,經常陪着他玩,還給他紮了一個竹馬,是一個溫柔敦厚,如哥哥一般的人。

如今,他正在與源家一名武士進行着殊死搏鬥,賴衡看到這一切,竟不由自主策動缰繩,想要上前助他脫險。

“你要做什麽?”賴朝一把攔住他,斥道:“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他剛要說什麽,卻意識到:如今,他和那人已屬敵對兩方。

眼睜睜地看着他被鋼刀刺穿了身體,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賴衡閉上眼睛。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救你。

兩個時辰之後,奧州軍出現頹勢,退守大木戶;同時另一邊戰場上,賴朝愛妾大進局的哥哥伊佐為宗率軍一舉擊潰敵軍,取得敵軍首領項上首級。第一日戰役,以鐮倉軍大獲全勝告終。

在歡呼慶功的人群裏,唯有賴衡看着滿地屍首,一言不發。賴朝以為他是害怕,拍拍他的肩,“賴衡,你還好吧這就是戰場,習慣就好。”

“賴衡公子還年輕,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想必不會很舒服。”随軍出征的義時跟過來笑道。

賴衡看着那些屍體,問道:“主公,請問這些屍首,該如何處理呢?”

“嗯?”賴朝順他目光看去,嘆了口氣,“把我軍将士挑出來,好生安葬。”

“是。”梶原景時剛要去辦,卻聽賴衡說道:

“主公,奧州軍的兵士,屬下以為,也要好生處理才好。”

賴朝皺皺眉,“為何?”其他人也心生狐疑,都認為賴衡是在念舊情,無法忍受奧州軍棄屍荒野。

卻聽賴衡講:“主公,有道是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如今天氣炎熱,潮濕多雨,任憑這些屍首堆在這裏,腐爛生蟲,很容易引起疫病,百姓就要遭殃了。”

“這個我們有什麽關系?”和田義盛擺擺手,“賴衡公子心太軟了。”

義時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賴衡,想看他如何說。

“主公,您不遠千裏從鐮倉來到這裏,肯定不僅僅是為了尺寸之争,不僅要得到奧州的地,更要得到奧州的臣民,如果明知此地百姓會受難而棄之不顧,傳将出去,怕是與您初衷相違。”賴衡冷靜地說道:“但是,如果您開恩,将它們好生安葬,并對百姓進行安撫,平民自不必說,那些奧州軍聽說此事,肯定也會心生投奔之意,敵營軍心一散,豈有不敗之理?還請主公明鑒。”

賴朝聽完這番話,眼睛一亮,“你這麽做,莫非就是兵書上所說的:攻心?”

賴衡笑笑,“賴衡并沒有熟讀兵法,只記得一句: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其他将領們一頭霧水,義時笑了一下,低頭不語。

賴朝拍拍義子的肩頭,“很好,賴衡,你這麽想,正合我意!”他轉頭看向梶原景時,“聽到了嗎?就這麽做!”

“是!”景時會意一笑,退了下去。

賴衡下馬行禮,“多謝主公。”

“哈哈!”賴朝擡擡手,“你我父子,何必多禮?快快起來!”

“謝主公。”賴衡平靜地起身,看着梶原景時帶人安葬那些兵士。看到那個熟悉的大哥被人擡走,眼神一恸,偏過頭。

賴朝沒有錯過這一變化,“裏面,有你認識的人?”

賴衡猶豫一下,點點頭。

“你剛才,是想救他?”

“是。”

“那後來,為什麽又停住了”他很好奇。

“因為我們已分屬敵對雙方,如我一意孤行,只會擾亂軍心。”賴衡慘然一笑,“畢竟,戰場,不是講交情的地方。”

一旁的禦家人們震驚地看着他,賴朝凝視他甚久,重重地拍了他的肩頭,說道:“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賴衡!”

賴衡連稱不敢。

“今天只是小勝,明後兩天還有硬仗要打,一鼓作氣,直到拿下平泉!”賴朝大聲說道:“都說平泉黃金遍地,不久之後,藤原家傲人財富,盡入我等之手!”

一聽此言,禦家人們兩眼放光,“但聽主公吩咐!”

“好了,大家先去稍作調整,過後,我要做進一步部署。”

“是。”

賴朝笑看着賴衡,“賴衡,你也去休息吧,一會兒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不敢,賴衡還年輕,只有多學的份,不敢妄言,賴衡告退。”

看着賴衡的背影,賴朝嘆口氣,“可惜了。”

衆人不明,可惜什麽?和田義盛大着膽子,“主公,賴衡公子膽識過人,思慮周全,年輕有為,您為何要說可惜?”

賴朝笑而不語,義時明白姐夫說的是什麽,心底微微嘆了一聲。

☆、平泉陷落

“主公,沒有發現藤原泰衡!”

“沒有?諒他也逃不了多遠,再探!”

“是!”

自從八日那場戰役勝利後,這幾日鐮倉軍的士氣更為高漲,十日,畠山重忠和小山朝政對大木戶發動了總攻,雙方激戰數個時辰,斬殺奧州先鋒官秀綱及其子,藤原國衡見勢不妙,想要向出羽國方向撤退,被和田義盛攔而殺之。泰衡見異母兄長已死,被帶着剩下的兵力向平泉撤退。十二日,賴朝坐船到達多賀城,與千葉常胤帶領的東海道軍合流。十三日,比企能員率領的北陸道軍攻下出羽國。藤原泰衡的防線,接二連三被鐮倉軍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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