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8)
!”
阿绫看看他,“你是聽說了這件事?那你到底聽完全了沒有?”
“完全不完全的,不都一樣嗎?”賴朝沉聲說。
“不一樣,”阿绫搖搖頭,“你要是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就不會生氣了。”
“現在明白了?”
“嗯。”把該摸和不改摸的地方都摸遍了,還是少年的義經紅着臉看看她,感覺身上某個部位不太舒服,不停地調整坐姿,“绫姨,我難受……”
“了解。”阿绫笑眯眯地開始穿衣服,“一會兒我給你找本佛經,你念幾遍就好了。”
“哦。”義經可憐地看着她。
阿绫好笑地拍拍他的頭,“畫冊上的頂多是個皮毛,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訴你:第一次歡好的時候,你可能會有些不舒服,甚至是尴尬,不過沒關系,往後就好了。不過如果對方姑娘是第一次,你一定要在結束後多疼惜人家一下,因為姑娘不僅會不舒服,還會很痛。”
“痛?”義經不明白,“為什麽會痛?有多痛?”
“為什麽會痛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至于有多痛,”阿绫看着養子手掌上的疤痕,“反正比你掌上水泡被磨破還要痛。”憶當初她新婚之夜過後,第二天都走不開步。
“這麽痛?”義經心有餘悸地咧咧嘴。
“這還好。”阿绫彎彎唇角,“比起生産之痛,這真的不算什麽。”
“生産?”
“對,好似身體被撕開一般。”
“咝——”義經倒吸一口冷氣。
“所以,牛若,”阿绫凝視着他,“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歡一個女子,就盡量不要讓她承受這種痛苦;如果有女人願意為你承受這般痛苦,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巫山雲雨雖美,但也不能肆意妄為,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知道有所為和有所不為,如果一味憑本能行事,那與禽獸何異?”
義經正色道:“是。”
“還有,”阿绫面色凝重,“有人嘗過男歡女愛的滋味,便耽于此道,以至于壞了身子,損了心智,我不希望你也那樣。我并不是讓你一味忍耐,但你要知道,既然你冒險從京城逃到這裏,肯定是心裏有了大志向,既然如此,就不要把精力全浪費在女人的身體上!”
義經正襟危坐,大聲道:“是!绫姨!”
賴朝傻傻地看着她,“沒了?”
“對啊,怎麽了?”阿绫奇怪地看着他。
“哎?沒了?”賴朝覺得自己是個傻瓜,氣沖沖地奔過來,卻得到這麽一個結論,這還真是:純教導啊。他咂咂嘴,半晌擠出一句,“沒了好,沒了好。”
“切!”
“等一下!”賴朝突然眉頭一皺:“阿绫,你未免厚此薄彼了吧,當初我……那什麽的時候,你怎麽不對我這樣?”
阿绫想看怪物一樣看他,“我當初雲英未嫁,上哪裏知道這些事?!就算我知道,在一個半大小子面前裸露身體,我還要不要見人!而且這種事情,就應該是由良夫人告訴你!要不你以為我特意找她作甚!”
“也對也對,哈哈!”賴朝幹笑,想想又說道:“不過,阿绫,就算你要教導你兒子,你拿別人做例子不行嗎?為什麽要把自己身體給他看?!反正不妥!”
“你有完沒完!”阿绫踢了他一腳,“當時我身邊只有三個女孩,豆葉,晴子和才幾歲的萩子,我拿誰的身體做例子?你說!”
“這個,确實哈。”賴朝擡頭望天。
“倒是你,話都聽不完整,不分青紅皂白過來質問我,幸虧我是直脾氣,要是一般女子,不得被你逼着自殺?!”阿绫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擰着,“還敢弄痛我!混蛋!”
“阿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痛痛痛痛!”賴朝哪裏敢反抗,只能可憐兮兮地忍痛求饒,見到此景,藤九郎早就跑到一邊躲着去了。
“呸!”阿绫踢他一腳,“放我下來,我要回去!”
“哎,阿绫,別啊。”賴朝眼珠一轉,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這裏,不算小松第了吧。”
阿绫一愣,就見他眼底的情欲一點點升起,面上紅了一下,賴朝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抱了下來,小心地将她放在鋪滿落葉的地上,咬着她的耳朵,“寶貝,我忍了好久了,疼一疼我,好不好?”話還未說完,雙唇就已覆蓋上她的,等不及與她唇齒相依。
“你!”阿绫想要掙紮,卻想到剛才自己也打了他一耳光,自己也許是他成人後第一個打他的人,心裏愧疚,抱着他的脖子,低聲問道:“打疼了沒有?”
“嗯。”賴朝壓在她身上,呼吸急促,“所以,你要補償我。”他細細地親吻她。
阿绫咬咬嘴唇,“算了,随你。”
賴朝低笑,手上一用力,衣帶被熟練地扯開,兩人肌膚緊貼,體溫不斷上升,一切都很好,除了一點不對……
“賴朝,你為什麽要把我衣服全脫掉?”
“這不是你說的嗎?歡好就是要不穿衣服,堂堂正正是也;穿衣服的不是偷情就是奸情。”
“那個……貌似我們就是在偷情啊——嗯!”他突然提速,讓她猝不及防。
“什麽偷情?”賴朝咬着她的頸部,“男歡女愛,天經地義!”
“輕點……咝——”
這個,其實穿衣服挺好的,至少可以保暖啊……
被賴朝護送回小松第,跟他保證第二天肯定回六波羅之後,阿绫才被他放走。剛進屋,萩子就奔了過來。
“娘!”她上下打量母親,“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
“剛才姐姐派人傳話,正好與我遇上,她說賴朝叔父怒氣沖天,極有可能往這邊來了;我連忙回來,家裏人說您跟着他一起出去了,您沒事吧”
“哦,這個啊。”阿绫揉揉腰,“解決了。”
☆、明月夜,短松岡
夜半時分,小松第一片寂靜,人們均已進入夢鄉。阿绫躺在房內,朦朦胧胧間,直覺身旁閃現光亮,那光芒很柔和,就像與那人成親時,屋內喜燭的柔光。阿绫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笑了,“是不是只有在小松第,你才能留久一點呢?”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暖暖的,真實的讓她想哭,“又見到你了,重盛。”
平重盛坐在那裏,頭戴烏帽,身穿平日最愛的月白色外袍,含笑看着她,“你果然又回來了啊,阿绫。”
“自從你棄我而去,我就沒敢再住過小松第,除了這次回來,我還以為是偶然,可又想試一試。”阿绫輕輕偎依在他懷裏,溫暖敦厚,就連香味都那麽真實,“果然,不是偶然。”
重盛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微微嘆氣。
“我一直把你的遺發帶在身上,可你只是偶爾來看看我,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我想跟你多說幾句話都不行。只有在這裏,你可以多陪陪我。”她擡起頭,拉着他的袖子看着他,“自從壇之浦之戰後,你就再也沒有來過,是在怨我嗎?是不是,他們都在怨我?”
“唉,阿绫,你又多想了。”重盛低下頭,親親她的額角,“沒有人怨你,我更沒有,你為平家做了多少,犧牲了多少,我知道。”他輕聲說道:“不要再難過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這個結,就與賴盛叔父一樣。”
阿绫含淚看他,“對不起,經子夫人,我沒能救她。”
“可是你救了宗實,你已經盡了全力,對于其他人,只能是上天注定。”重盛将她抱在懷裏,“如果不是你,平家的孩子,還能剩下幾個呢?”
阿绫哽咽,“我這幾天住在六波羅,經常會看到以前的人,以前的事,那天我看到清盛入道,他就站在那裏,笑看着我,不說話,無論我怎麽叫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越走越遠。”她在他懷裏蹭了兩下,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還有香王,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是不是認為我與源賴朝同床共枕,背叛了平家,生氣了就不來了?還是因為我老了,醜了,嫌棄我了就不來了?”
“唉,阿绫,你這胡思亂想的毛病為什麽總也改不了呢?”重盛輕輕擦拭她的淚珠,“其實,我也不該來看你的,因為每次來看你,你都會哭,我寧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看着你,也不願讓你這樣,我這樣想,他,也是這樣想。”他無奈一笑,“只是你一來到這裏,我就忍不住想來看你,因為我知道,你是為什麽來的,就如同他知道,你為什麽只睡在他去世的那個房間。”
“他知道,卻不來?”阿绫哭着說:“晴子告訴我,經常在夢裏見到一個男人看着她微笑,音容笑貌就是她的父親!女兒都去看了就是不來看我,好狠的心!”
“阿绫,別哭。”重盛寵溺地看着她,“你這樣子,他更不敢來了。其實,你也該把過去的事都放下了,那個人,雖不是什麽好人,”他笑了一下,“但他對你,對你的孩子,對賴衡,都是不錯的,尤其是對你,雖然霸道一些,但卻是真疼你。有他在,我也放心了。”
“你放什麽心?誰讓你放心了?!”阿绫扯住他的衣袖,淚如雨下,“我偏不讓你放心,我偏要跟自己過不去!這樣你還能來看看我,我就是這麽自私!你死了我也不放過你!”
重盛抵着她的額頭,輕輕吻去她的淚珠,“阿绫,”他低聲說:“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再來見你了。”
“為什麽不來?你一定要來!”阿绫撲在他懷裏,大聲說:“你必須要來看我!否則我就拆了小松第,把莊園燒了!讓你兒子餓死!”
重盛輕輕吻上她的唇,輕柔地就像春天的雨絲,淚滴劃過她的臉頰,阿绫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只聽他在耳邊說,“我該走了,阿绫,你好好的,不要再來了。”
阿绫緊緊抓住他的袖子,“那如果我還來呢?你會不會來看我?會不會?”她只覺得重盛的相貌越來越模糊,只有嘴角那絲溫柔的笑意,印在她的眼底,他的身影一點點消散,聲音也越來越遠:
“不知道……我還會不會來呢,我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哭了……”
“重盛——!!!”她情急之下大喊,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冷汗打濕單衣,淚水浸濕了半個枕頭。睡在隔壁的萩子聽到動靜連忙趕來,見她這樣,吓了一跳,忙走過去,“娘,你——”她看到母親眼角的淚痕,心中凄然,“您夢到伯父了,對嗎?”
阿绫坐在那裏,笑了一下,幽幽說道:“我最近,經常夢到故人,往事的一幕幕就在夢裏出現,真是令人懷念。”
“娘,您是因為回到六波羅的關系。”萩子嘆口氣,為母親倒了一杯水。
“是嗎?”阿绫接過來,“據說年紀大了的人都願意回憶往事,我經常看到故去的人,是不是因為,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是時候?什麽時候?”萩子面色蒼白,緊緊抱住母親,“娘,您別吓我啊,您怎麽了?您不說您會陪我很久的嗎?父親走了,您不能也走啊娘!”說到最後,淚珠簌簌而下,竟倚在母親肩頭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把睡在門外的值夜侍女吵醒了,這個姑娘叫做阿元,長得胖乎乎的,圓圓的臉很有喜感,性子老實,偶爾有點傻,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吃,是賴朝特意挑來給阿绫解悶的。她迷迷糊糊地拉開房門,見到母女抱頭痛哭吓了一大跳,“這這這……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見有人進來,萩子稍微冷靜一下,阿绫拍拍女兒的肩,說道:“沒什麽,就是做了個夢……”
話音未落,就見這胖丫頭跑了出去,邊跑還邊喊:“來人啊!快去找大夫!绫夫人被夢魇着了!萩子夫人也受了驚吓了!!!”
阿绫與女兒面面相觑,“誰說我被夢魇着了?”
“我怎麽就受了驚吓呢?”
是夜,雞飛狗跳,托阿元的福,第二天,六波羅就知道小松第發生的事,賴朝鐵青着臉,帶着政子過來看阿绫,見阿绫神色有些憔悴,心裏便急了幾分,說道:“收拾東西,跟我回去!住在這裏再被夢魇了怎麽辦?今天就回去!”
阿绫揉揉太陽穴,“我沒什麽事,你不用擔心,我本來就打算今天回去的。”
“什麽叫沒什麽事?你……”
“好了,大納言大人,妾身累了。”阿绫別過頭,不願多言。
見她拿出公事公辦的語氣,賴朝被噎得半死,指着她半天說不出話,政子連忙拉拉丈夫的衣袖,“大人,您先出去轉轉,這裏有我呢。”
賴朝壓住火氣,“好吧,你們都是女人,好說話。”說完,沉着臉出去了。
見丈夫離開,政子坐到阿绫身邊,給她盛了一碗今早現做的湯水,“绫夫人,這是我讓下人做的安神的湯水,您壓壓驚吧。”
阿绫搖搖頭,“我沒有受驚吓,好得很,不用這麽麻煩。我只是,”她低聲說道:“夢到了故人而已。”
政子愣了一下,想到這裏是小松第,大約明白故人指的是誰,也跟着傷感起來,“绫夫人,節哀,您這樣子,讓小松殿怎麽辦呢?”
“我這個樣子,他絕對放不下心,放不下心就會回來看看我,然後我就能跟他說說話,再看他一眼。即使哭着醒來,哭着睡去,我也願意。”她淡淡地說。
“绫夫人……”
“政子,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雖然你總說那個人讓你生氣,讓你不甘心,可是至少,他還活着,你能随時看到他,就算發脾氣也是對一個活人去發。我呢?”她慘然一笑,“晴子父親在的時候,我總想着可以夫唱婦随,琴瑟和鳴,可是他就像一道光一樣,走得那麽快,我都抓不住他。小松殿,他走得很慢,我是看着他的生命一點點燃盡,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她仰起頭,讓眼淚流回去,“他走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妻子慈悲,我連帶着孩子堂堂正正為他哭一場的資格都沒有,可是這是我自己選的,留在他身邊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我誰都不怨。還有萩子的父親,他對我的好我都知道,我卻沒有辦法給他一顆完整的心,一份完整的情,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他了。”她看着遠方,淚光瑩瑩,“對于他,他,還有他,我能做的,就是懷念,或是祈禱在夢裏見一面,所以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離開小松第,因為,這是我能見到他唯一的方式了。”
至少,在夢裏,還能見到你。
政子聽她說這些話,愣了半晌,自嘲地笑笑,眼眶卻紅了,“您羨慕我?您羨慕我做什麽呢?”她說:“基盛大人也好,小松殿也好,包括池殿也好,他們都真的在乎您,真的把您放在心上啊。而我呢?我現在都不敢想,他當初娶我,到底是有幾分真情。”她低着頭,“我跟您,誰比誰好到哪裏去?”
屋內兩個女人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在門外賴朝的耳裏,他神色黯然,轉身,向庭院走去。
對于政子,他是心懷有愧的,政子不敢去想他的心意,但他自己知道。為了得到自己起事的力量,他需要北條家,所以,他利用了政子的愛慕,正如阿绫所說,他就是一個心狠的人。但再心狠,他也算一個人,所以無論政子對他的側室做什麽事,他也不會動她一下;無論北條時政搞什麽小動作,只要不過分,他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因為他是政子的父親。在鐮倉,他保證北條家的地位,就是給政子面子;保證政子的禦臺所身份,保證她的權威,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大的事。
政子對他而言很重要,她是他的正室夫人,是他三個孩子的母親,有膽識也有能力,他很欣賞她,也很喜歡她。對她,他有親情,有志同道合的友情,也有夫妻舉案齊眉的情意,可就缺少了一點,那就是一個男子對于一個女子的占有欲和渴望。
擁有她的身體不夠,還有擁有她的心,她的靈魂,為了達到這一點不擇一切手段,即使她死了,也要纏着她,讓她從生到死都只留下自己一個人的印記。如此熾熱甚至有些瘋狂的情感,他只給了一個人,可在那個女人心裏,自己到底能排第幾?自己對她而言,到底算什麽?她對自己,一絲,哪怕只有一絲,到底有沒有一絲情意?
他自嘲一笑:源賴朝啊源賴朝,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活得如此卑微,這是捉弄還是報應?!
有人在後面拍他的肩頭,他定定神,回頭去看,“晴子?”
“大納言大人圍着這棵樹不停地轉圈,莫非有什麽神跡不成?”晴子好笑地說,賴朝敬鬼神可是出了名的。
“咳咳,你怎麽來了?”賴朝有些尴尬。
“母親身子不舒服,我自然要來看看,只是見到政子夫人在裏面,不便打擾,就想出來轉轉,結果卻看到您圍着這棵樹念念有詞。”她看着這棵松樹,目光充滿懷念,“這是賴衡出生那一年,伯父親手栽的。賴衡乳名小松,就取自于小松第。”
“是嗎?”賴朝強笑一下,聽到一個不想聽到的人,他的心情好不起來。
“一如既往的小氣。”晴子撇撇嘴。
賴朝張張嘴,嘆了一聲,“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我也有過愛而不得的事,為何不懂?想必我和高倉帝的秘聞,您肯定也聽母親說過。”晴子笑了一下,“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剛才母親與政子夫人說話,我聽了一耳朵。”
“晴子,對你母親,我已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賴朝苦澀一笑,“到底怎樣我才能進到她心裏去?只是一味地對她好,可是她真的知道我對她的好嗎?在她心裏,我可能這輩子都比不過小松殿他們吧。”
“對啊,你就是比不過啊。”晴子淡淡地說。
被這句不輕不重的話猛擊在心頭,賴朝緩了半天,“晴子,說話婉轉一點,不會要你的命。”
晴子輕輕笑了,“賴朝叔父,你覺得我母親,算是一個心軟的人嗎?”
賴朝想了想,“看對誰。”
“是的,對于妨礙她的人,她絕不手下留情,手段出乎意料地殘忍;但是對于對自己真心好的人,她一般都狠不下心,尤其是對于自己也很重視的人,更是如此。”晴子微微一笑,“心軟的人,通常都念舊,不會因為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她看着賴朝,“您可知道,為什麽我母親只選擇六波羅一個偏院去住?因為那是我父親去世的地方。”
賴朝神情黯然,記得當時自己還抱怨她為什麽要挑一個離自己那麽遠的地方,她只淡淡一笑,“因為我喜歡清靜。”
現在看來,遠不是喜歡清靜那麽簡單。
“母親住在那裏,是希望能見到父親,可是父親卻從未去看過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見賴朝驚訝地看着她,“奇怪我怎麽知道?因為我見過父親了啊。”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父親,一個很英俊很溫柔的男子,比自己還要年輕,雖然自己從未見過他,可還是第一眼就知道,哽咽着叫了一聲:“父親大人……”
第二天,她興沖沖告訴了母親,母親的眼睛亮了一下,卻又很快被傷感取代,她低聲說:“見到你父親,替我跟他說,我很想他。”
後來,她又見到了父親,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父親豎起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含笑說道:“我知道。”
“他知道,可他不能去看母親一眼,因為母親會哭,就如同昨晚一般。萩子告訴我,母親是哭着醒來的。”她看着賴朝黯淡的目光,“要是您,您做不到吧。”
賴朝搖搖頭,“我做不到,要是我,即使我死了,也會每天都去她的夢裏找她,告訴她要記得我,不能忘了我,纏着她一輩子吧。”
“所以啊,你不是父親和伯父他們的對手啊,他們會溫柔地守護,而你太過霸道。就算對母親再好,只要一想到您是用什麽方法把母親扣在鐮倉的,她對您能有好臉色才怪!”晴子翻個白眼。
賴朝語塞,“那你說我能怎麽辦?我要不這麽做,你母親會來找我嗎?”
晴子想想,“也是,您也挺可憐的。”
賴朝氣結。
見他郁悶至此,晴子笑了,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看您這麽可憐,我告訴您一件好事吧,本來想要再折磨您一陣的。”她說:“其實,母親還是很在意您的,至少比您想象的在意,只是您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罷了。”
賴朝無奈一笑,“你不用安慰我了。”
“我安慰您老人家作甚?我巴不得您倒黴呢。”晴子撇撇嘴,“我只是就事論事,您跟母親在一起那麽久,除了極特殊的情況,母親什麽時候拒絕過您?”
賴朝愣了一下,又嘆口氣,“她只是為了保護一些人,自我犧牲罷了。”
晴子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就算只是虛與委蛇,用得着每次都配合嗎?她沒必要犧牲到這種地步!”見他一臉呆滞,晴子一甩袖子,用宋語說了一句:“懶得管你!我算是知道你會怎麽死了,蠢死的!”
因為政子要走了,藤九郎趕過來找賴朝。等他找到他的時候,就見他的好主子看着一棵松樹傻笑。
這是,魔障了?藤九郎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主公,您這是,看到神跡了?”
“神跡?不,是知道了一件好事。”賴朝笑得燦爛,大步流星往回走,“大好事!哈哈!”
“哎?主公,您等等小的!”
賴朝大步回到阿绫所住的地方,見屋內阿绫和女兒,便說道:“你要是喜歡留在這裏睹物思人未嘗不可,只是不能是現在,否則你再這麽憔悴下去,身體會拖垮的。”他掐掐阿绫的臉,“乖,聽話。把身體養好了,你再回來看看也不遲。”
阿绫傻傻地看着他,“哦。”
拍拍她的臉,賴朝心情很好地走了,阿绫看着他的背影,轉頭看向兩個女兒,“他怎麽回事?”
萩子茫然地搖搖頭,晴子擡頭望天,“誰知道呢”
☆、有錢任性
文治六年,或者說是建久元年十二月十四日,賴朝結束了京城之旅,帶領衆人于該月二十九日返回鐮倉。在此之前,他在十二月三日就把近衛大将和權大納言兩職一并辭去,距離他被封只隔了半個月,只保留了一個公卿地位。雖然對于武士而言這也是難得的殊榮,要知道在此之前以武士獲得公卿之位的只有平家啊,可是賴朝對此卻很淡然。
“這有什麽?”賴朝淡淡地說:“我們源家原本就是皇族後裔,我的外祖是熱田神宮的神官,母族都是神職,原本就是貴族,需要別人承認嗎?”
對此阿绫的反應是:哦。
賴朝到底是什麽官,對她來說無所謂,反正她只是過自己的日子罷了,只是……
她看着身旁對她笑得很暧昧的某個家夥,覺得頭疼。
自從從京城回來後,這個家夥就不知道抽了什麽風,總是帶着一種“我知道你有秘密瞞着我,但是我不說破”的故作深沉屬性,沒事就坐到她身邊看着她笑,讓她心裏發毛。
她摸摸手臂上此起彼伏的雞皮疙瘩,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笑?我覺得害怕。”
“嗯?可是我喜歡看着你。”自從在晴子那裏聽到心上人還是在意自己的時候,她所做的一切事在自己眼裏都成了調情,比如說現在他就在想:哎呀,她在害羞啊。
阿绫深吸一口氣,“說吧,到底怎麽了?自從我被傳夢魇那一天你就不對勁。”
“絕對沒什麽事。”賴朝說得斬釘截鐵,見她還要說,便連忙轉移話題,“告訴你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有人看上你兒子了。”
“哪個兒子?”阿绫眨眨眼睛,“賴衡?!”
自從接任鎮守府将軍一職後,賴衡就自動開啓扮豬吃老虎這一機能,每天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事情,雖然名義上是葛西清重和伊澤家景的上級,但卻對他們格外敬重,有什麽事情都要與他們商量,而他們的事情,除非是他們想說,自己幾乎不過問,讓葛西二人非常滿意。
但是,賴衡雖然不過問,卻不等于什麽都不知道。在奧州,他有自己的眼線,其中就有藤原家在奧州的舊部,大河兼任之亂結束後,賴朝毫不意外地對奧州豪族開始大清洗,借着這位義父的手,賴衡拔掉了一些釘子,卻也保留了一部分人。這些人雖然沒有了領地,但也不至于家徒四壁,手裏還有一些餘財,相對于關東禦家人,他們更傾向于熟面孔賴衡。而賴衡也就借此将他們籠絡,并把他們的手下派在各處,形成自己的情報網,就算什麽也不問,他也可以心中有數。
還有一點,伊澤管政葛西掌兵,而賴衡手握財權,不讓奧州生出錢來,這個權力一點用都沒有,鑒于如今的奧州已是滿目瘡痍,賴朝給了他一千兩黃金作為臨別贈禮,但是對于賴衡而言,這遠遠不夠,因此,他與自己的兄長有了以下的談話:
“兄長,我需要您幫我。”賴衡說。
“錢還是人?”
“我都要。”
海平笑笑,“好。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我派人過去,你也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賴衡彎彎唇角,“自然。”
奧州完了?誰說奧州完了?只是藤原家完了而已,金子差不多被挖光了而已,只要地還在,人還在,奧州就完不了。
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問藤原秀衡,“秀衡大人,奧州的金子有很多嗎?永遠挖不完嗎?”
“怎麽可能?”秀衡笑着摸摸他的頭,“金子早晚有被挖完的時候。”
他眨眨眼睛,“那金子挖完了可怎麽辦呢?是不是就會餓肚子了?”
“哈哈,傻小子,金子不是挖出來的,是賺出來的。一個博多一個奧州,貴族們喜歡的東西都從這兩個地方出,有他們在,奧州不愁沒有金子!”秀衡哈哈大笑,“而且小松,我這陸奧國可是福地,其他地方比不了的!”
陸奧确實是福地,即使剛剛經歷戰火,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相對于其他地方,陸奧雖略顯荒涼,但卻有一個巨大優勢:地方大,土地肥沃,适合農業發展。
民以食為天,雖然士農工商各有所長,但把農作為國本不是沒有道理。農根穩定,意味着有飯吃有衣穿,人就會多起來;人一多,手工業就會發展,商人們也會跟着來;商人們跟着來,孔方兄也會滾滾而來。賴衡以前就聽秀衡說過,陸奧國的北方五郡,就是天然大糧倉,附近的津輕海峽,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由于冷暖交彙,水産豐富,除此之外還盛産良馬,良木以及多種蔬果。除此之外,經他多番考察,日高見國有鐵礦,陸奧的南部也是物産豐富,種植的水果是宮廷貢品,其他地方也有品質上乘的布料漆器等手工藝。
嗯嗯,很不錯嘛!賴衡搓搓手,心裏有了規劃:土地肥沃可以産糧,糧食也可以用來釀酒,武士好飲酒,貴族愛品酒,如果能做起來應該很有賺頭,而且果産豐富,可以少量試做一些果實酒,也許能對那些愛裝樣子的大爺;西邊土地适合種牧草,有牧草就可以養馬,雖然奧州良馬都被鐮倉拿走了,但這次自己又帶回了幾匹,好像也可以從兄長那裏借幾匹;木材豐富?甚好甚好,可以造家具,而且漆器工藝精湛,兩方一結合,也許有利可圖;有鐵礦?鐵礦好啊,可以用來鍛造兵器,說句不厚道的話,只要那些武士一天不安分,武器生意就有得賺!還有……
他列了一個計劃,跟自己哥哥飛鴿傳書,沒過多久兄長給他寫信:如果按你這麽搞法,一千兩黃金根本不夠,想必你是知道不夠所以過來打秋風了吧,算了,成全你,放手去做吧,不夠再說。一甩手,又是一千兩黃金砸了過去。賴衡喜滋滋地收了錢,先跟伊澤核算了陸奧國內人口,然後開始着手進行。由于他上任已是夏季,計劃進行已快入秋,春耕早就過了,但其他的可以先做起來,比如手工藝什麽的,人,咱有!錢,咱也有!把場子支起來,圈錢!
戰事剛過,百廢待興,安頓人口,讓把日子過起來,買賣做起來,都需要錢,否則空口無憑誰能信你?七算八算,兩千兩黃金就這麽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葛西和伊澤二人看着這一切,雖也明白他是為什麽,但看着錢就這麽花出去也是着實心疼,怕這位少年将軍一時沖動,所以時不時就會對他說:悠着點,您悠着點。
對此賴衡只有一句話:我自有打算,如果鐮倉公怪罪,我一人承擔!
唉,年輕人就是沖動。兩人嘆着氣走了,但心裏也有一點小羨慕,有錢真好,說拿一千兩就拿一千兩。
兩人商量一下,給主公源賴朝寫信,彙報一下目前情況,意思是:您不管管?
對此賴朝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