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3)
些事情,就由能保幫我做。當然除了他之外,我還要再找一個幫手。”
“誰?”
賴朝微微一笑,“土禦門通親。”
“源通親?”阿绫眨眨眼睛,“你等一下,我記得他的女兒是今上的寵妃,在子女禦,與皇後任子勢同水火……”她倒吸一口冷氣,“好你個征夷大将軍,這是要把九條兼實大人往絕路上逼啊!過河拆橋莫過如此!”
“咳咳!話不要說那麽聽啊,這也是為了大姬,你看,高能她不喜歡,一般的人自然配不上她,除了天皇,普天之下誰能娶得我女兒?”
阿绫似笑非笑看着他,“将軍大人,您是不是當我被您老人家拘在鐮倉,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女兒可是天皇的乳母,很多事情就算我足不出戶,我也知道。”
源賴朝這麽對待昔日盟友,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女兒那麽簡單。晴子曾經跟他說過,其實從建久二年開始,或者是在那之前兩年,九條兼實的危機就已經開始顯現了。
九條兼實其人,出身高貴,正統攝關家,雖是庶出,但由于才華橫溢和父兄提撥,地位顯赫,是名噪一時的歌詠能手;但個性嚴厲,也是朝野中有名的毒舌王,說句不好聽的,包括法皇在內,就沒什麽人能與他關系好的。
但與之相反的就是土禦門通親,此人嘴甜會說話,而且有眼色,慣于站隊,審時度勢很有一套,很得上面信任,這一點,頗得他們家族真傳。他的父親源雅通,原本是後白河他老子,鳥羽法皇的皇後美福門院得子的近侍,美福門院當年得寵,使得鳥羽帝廢除了原皇後待賢門院璋子,也是後白河與上西門院的親娘,因此後白河與美福門院一派素來不和,尤其是美福門院逼着後白河讓位給他的兒子六條帝,更是如此。結果美福門院一死,後白河院政開始,源雅通就成了後白河的重臣,轉變不可謂不快。源通親繼承了其父的優點,甚至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平家得勢的時候,他是平家的好朋友;丹後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又成為丹後局的軍師;源賴朝稱霸天下,他也不忘給他頻繁送秋天的菠菜。各種角色游刃有餘,讓人不服不行。
正因為如此,九條兼實很讨厭他,認為他慣會鑽營,見風使舵,小人一個。而土禦門通親對他也是恨之入骨,原因是九條兼實對他明裏暗裏不斷打壓,甚至讓一個小輩在他前面晉升,他去向九條兼實抗議,結果卻被九條兼實訓斥:“你現在的從二位就是在我的提點下才得到的,你還想怎樣?!真是忘恩負義禽獸不如!”
通親恨得咬牙切齒,憋着一口氣想找機會報複過去,甚至連九條兼實後來成為太政大臣的慶賀宴席都不參加。他表面上什麽也不說,卻經常請後白河到他的宅院裏喝酒吃飯,各種好東西流水的送,後白河覺得他是個忠臣,對他也是愈發信任。
有一天,後白河忍不住跟這個心腹說了自己的苦惱,這個苦惱,和孩子有關。
孩子名叫勤子,是後白河第六個女兒,也是最小的女兒,生母為後白河寵妃丹後局。小姑娘乖巧可愛,眉眼頗似其母,長大後也是個美人,後白河視她為掌上明珠,格外寵愛,不到九歲就被封為內親王。
有道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後白河再乖戾,在對待寵愛的女兒面前,也是一個慈父,也要為孩子打算。他考慮自己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好,不知道什麽時候撒手人寰,留下這孤兒寡母恐怕會被人欺負,尤其他知道丹後局榮子,性格強勢,恨她的人一定也不少,到時候再牽連小姑娘勤子可怎麽辦啊他琢磨了很久,決定封小姑娘為女院。
為了這件事,他找來了九條兼實,還未說完,這位攝政大人就出言反對。攝政大人認為內親王年紀太小,剛過十歲被封為女院實在太出格。當然這只是表面理由,真正理由是:小姑娘的母親丹後局與九條兼實八字不合,且權勢過大,如果再被封為女院,只會如虎添翼。
攝政不同意,後白河也不好強自下令,只能悶悶不樂地跟心腹說心事。通親聽了此事,微微一笑,說道:
“這件事您不應該告訴臣,法皇您是父親,父親如何寵愛女兒,需要告訴一個外人嗎?”
後白河一愣:對啊,這說穿了是我的家事,與他九條兼實幾文錢關系啊!
☆、主公,還是父親?
沒過多久,後白河不顧九條兼實的反對,對小姑娘進行冊封,勤子內親王以十歲稚齡成為了女院,封號:宣陽門院。而原本就是內親王監護人的通親也變身為院執事,兩個兒子也成為了院司。知道事情原委的丹後局恨透了九條兼實,也更加感激源通親。朝中漸漸出現了以源通親為首的反兼實派,實力與日俱增。而他的得勢,自然意味着九條兼實的地位一天比一天如履薄冰,曾有傳言說他的家臣詛咒當時法皇後白河,被後白河厭棄,使他每天都如坐針氈。好不容易後白河死了,他覺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氣,沒有人能挑戰他的權威了。可惜好景不長,繼任者後鳥羽也不喜歡他,而且在內宮,比起九條兼實的女兒任子,後鳥羽更喜歡源通親的女兒在子,讓源通親也成了地位不亞于他的外戚。這兩位國舅爺,無論是因為私怨,還是公事,還是兒女,只要一見面,必然是指桑罵槐明嘲暗諷,讓一群吃瓜群衆汗流浃背。
鑒于九條兼實目前這種處境,一貫理智的源賴朝不可能不再做打算,而且兩人聯盟也不是鐵板一塊。當年賴朝第一次上洛,就有傳言他要把自己女兒嫁給天皇,那時九條兼實就對他起了戒心。在這之後,更是阻止賴朝的外甥,一條高能的晉升,雖最後也沒有成功,但源賴朝不可能心裏不介意。而與之相比,源通親就親切多了,賴朝當年的近衛大将就是因為他的推薦,同時他還破例舉薦大江廣元為主管法律起草的明法博士,讓賴朝很滿意。
阿绫知道源通親這個人,是因為晴子。當年晴子能做天皇的乳母,除了上西門院和丹後局的推薦,還有源通親不遺餘力在朝堂上的游說。原因很簡單,源通親本人就先後侍奉建春門院滋子和高倉帝,同時他的第二夫人,還是平教盛的女兒,與平家交情頗深,遇到平家人,自然也會幫襯一二,再加上晴子很得後鳥羽信任,一貫看人很準的他自然也願意錦上添花。
這些事對于阿绫而言都是可有可無,她對源通親印象深,是因為另外一件事。
當年後鳥羽即位,因為三大神器全被平宗盛拿走,後白河擔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源通親卻說:“當年後漢光武帝劉秀也是即位後才得到玉玺,您又擔心什麽呢?”一番話說得後白河龍心大悅,也讓阿绫記住了這個人。在晴子成為後鳥羽乳母之後,她告訴女兒,不要得罪源通親,他是個人物。他女兒入內後,阿绫告訴晴子,跟在子好好相處,不會吃虧。
因此,賴朝會選擇源通親,放棄九條兼實,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源通親的女兒是天皇的寵妃,你要把你女兒送進宮裏,勢必會成為她的情敵,再加上你這麽一個岳父,源通親會幫真心幫你嗎?
“我勸你,還是想想。”阿绫說:“就算真的要入內,是不是也選別人做幫手?”
“那你說,我能找誰呢?”賴朝兩手一攤,苦笑道:“能保倒在這裏,可是才智平庸,他的兒子也是如此,我能找誰呢?”
“本來有一個九條兼實……”
“跟他合作,本來就不是長久之計。”賴朝說道:“以他的為人處事,落到如今境地,意料之中。”
阿绫沉默一陣,“有沒有覺得後悔?”
“什麽?”
“當年如果你對牛若寬容一點,現在也許會幫幫你。”
賴朝蹙眉,沉吟片刻,說道:“他幫不了我,憑他的性格,與現在的關白相比好不到哪裏去;另外,我也不可能放過他,否則我的禦家人就會成為一盤散沙。”
阿绫看他半晌,笑了出來,“也是。你這個人從來不會為做過的事後悔。”
“後悔有用嗎?”賴朝好笑地看着她。
阿绫笑笑,“倒也是。”
在此後的一個月,賴朝讓政子帶着大姬會見丹後局,自己則與源通親私下聯系,詳情阿绫沒興趣知道,倒是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賴朝:“你竟然沒有去找晴子,真是難得。”
“我怎麽可能去找她?”賴朝捏捏她的下巴,“誰不知道她的母親是鐮倉貴客?自然要避嫌的。”
“其實你要去找她,她也不會幫你。”阿绫笑笑,“她能得今上信任,就是因為不偏不倚。她如果幫你,很有可能會失去現在的地位,得不償失。不過,”她彎彎唇角,“她倒說過,現在梅花開得正旺,可以為衆女眷辦一個賞花宴,到時候,讓政子帶着大姬參加就是了。”
賴朝眼睛一亮,拉着阿绫的手,“阿绫,還好有你!”
阿绫拍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我們只幫你到這一步,至于後面怎麽樣,就看你女兒的造化了。”
“好!好!你能幫我,我就很滿意了!”賴朝連聲說道,喜不自勝。
三月,賴朝等人離開京城,前往攝津國,在住吉大社舉行大規模的流镝馬。在京城他花了多少錢,阿绫沒有細問,但也能大概猜出,肯定不是小數目,光她知道送出去的莊園就不下十處。這也難怪,想讓女兒入內,不出點血誰能幫你?她打了個哈欠,看着一匹匹駿馬從面前
飛馳而過。
“聽說這次很多良馬都是來自奧州呢,”政子坐在一旁笑着說:“賴衡果真年輕有為!大人高興得不行。”
阿绫笑笑,“年輕有為談不上,不給別人添亂,有點用處就好。”
“您太過謙了。”政子笑道:“現在賴衡已成家立業,再過不久,您就會又多幾個孫子孫女。”
“櫻姬年紀還小呢。”
“不小了,該生兒育女了。”政子說着,想到自家長女,不覺嘆了口氣。
阿绫看她一眼,“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只要照顧到就好了。”
“話雖這麽說……”她搖搖頭,“算了,不提了。”
見她不想提,阿绫也不願追問,只是轉移了話題,問道:“我怎麽沒見到賴時公子*?”
賴時就是當年的金剛,胖乎乎的小家夥已變成翩翩少年郎,與去年元服,賴朝加的冠,很受賴朝寵愛。曾經有禦家人與他擦身而過,被賴朝懷疑那名禦家人有無禮行為而對其大加訓斥,雖然賴時後來自己也說雙方都是合乎禮節的,但賴朝還是認為自己這個外甥是為了保護那人不受懲罰故意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依然懲治了那名禦家人,沒收了他的領地。那時賴時十歲不到,這件事在當時引起很大轟動,禦家人們人人自危,不敢招惹北條家的人。
“他還在準備呢。”提起外甥,政子心情不錯,“那個孩子一直很期待這次流镝馬,躍躍欲試呢!”
“好!!!”
場地上響起雷鳴般的叫好聲,衆女眷擡頭看去,只見一個一身甲胄的青年男子策馬而過,清俊的面容上挂着一絲笑容,場地中央箭靶紅心穩穩地插着一支羽箭,應該是他剛剛射出的。他的身後,另外一名青年蓄勢待發,只待一聲令下,在箭靶上定下自己的印記。
“不愧是神箭手海野幸氏大人!”政子嘆道:“他身後那一位是望月重隆大人,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神箭手!”
“是嗎?”阿绫笑看過去,“我記得望月大人,以前也是木曾義仲家臣之子。”
“是的。”
阿绫笑而不語。果然,無論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人們都會選擇追随強者,更別說選擇合作夥伴,誰希望要一個全身都是弱點的家夥呢?賴朝決定抛下九條兼實,看似缺少一些人情味,其實也是再合理不過的選擇。
“賴時公子出來了!”有人叫道。
政子等人連忙去看,只見一個眉目俊朗的翩翩少年,身着帶有描金花紋的黑色甲胄,更顯得神采奕奕。就見他輕拉了一下缰繩,身下的駿馬如一道閃電一般沖到場地中央,面容沉靜,在經過箭靶面前時飛快彎弓射箭,“嗖”的一聲,正中紅心。
“好!”衆人叫好,“不愧是賴時公子,年輕有為啊!”政子聽到這些誇贊,也是倍感自豪。
賴時之後出場的是希望和賴家,兩人騎着高頭大馬,英姿勃發,先後射中紅心,場內自然也是連聲叫好,尤其是壓軸出場的賴家射中時,稱贊誇獎此起彼伏。除了政子,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說道:“賴家一直有名師指導,如果這都射不中,才叫丢人現眼呢。”
阿绫愣了一下,随即與身旁女兒相視苦笑。政子教子嚴格是出了名的,但是最近幾年似乎有一點過分了,賴家現在這個年紀,正是最在乎別人眼光的時候,政子這麽做,只會把兒子往外推。
不久,兩個孩子很快回來了,政子欣慰地誇獎了侄子,對兒子卻是不聞不問。希望高興地跑到阿绫身邊撒嬌:“绫姨,我做得好不好?”
“當然好了。”阿绫摸摸希望的頭,目光卻不由自主轉向賴家,只見他平靜地坐在那裏,似乎已經習慣了母親的态度,只是緊握的雙拳卻出賣了他的內心。似乎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擡起頭,看到了阿绫。看着那雙與頗似其父的雙眼,阿绫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笑容,又贊賞地點點頭。賴家笑了一下,又低下頭,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活動結束後,賴朝等人回到鐮倉。回去後,為了女兒能夠進宮,賴朝在金錢上不遺餘力,并且時刻關注京城那邊的情況。建久六年八月,賴朝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兼實的女兒,皇後任子經過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女兒;而她的情敵在子女禦,即将在四個月後臨盆。只要在子生下一個兒子,被立為皇太子可以說是十拿九穩。雖然賴朝更希望皇太子從自己女兒肚子裏跑出來,但只要任子生的是女兒,九條兼實的地位就愈發岌岌可危。對此,他更加緊鑼密鼓地進行籌劃。見丈夫如此重視,政子也緊張起來,圍着女兒忙前忙後,不亦樂乎。
所有人都在忙碌,除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大姬。萩子去看她的時候,她身着單衣,身上披着一件淡青色的小挂,靠在墊子上,看着院子裏繁花似錦,面上帶着一絲憂傷。萩子輕輕走過去,喚了一聲:“大姬小姐?”
大姬好像剛回過神來一般,看到萩子,嘴角帶着一絲淺淺的笑容,“原來是萩子姐姐,這是送鈴姬過來嗎?”
“對呢。”
“您真的是,很辛苦呢。”大姬低下頭,輕聲說道:“每個月到要把自己女兒送到別人家裏,每個月都要承受分別之痛,那種滋味,一定很難過吧。”
“多一個人疼我的女兒,我求之不得。而且,”萩子淡淡笑了一下,“我習慣了。”
大姬微微擡起頭,看着她笑了笑,“您真得很堅強呢,還有您的母親。”
萩子笑笑,看向大姬。這是一個很清秀的姑娘,皮膚白得透明,就連雙唇都染了一層蒼白;雖時值盛夏,她卻披了一件冬季穿得厚實的小挂,臉上一絲汗都沒有。她仔細觀察大姬的眉眼,有一點像政子,但更多得像她的父親。記得那次她跟母親說,大姬很像她父親源賴朝時,母親只是淡淡笑笑:
“不,她像她的祖母由良夫人,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
由良夫人,據說很早就去世了……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大姬小姐,今天花園裏景色正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大姬看看外面,笑笑,“好啊,是該出去走走。否則一旦錯過,就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年花開花落。”
“別這麽說。”萩子鼻子一酸,“我扶着你出去。”
所謂出去走走,對大姬而言也不過是把墊子從屋子裏搬到屋外陰涼的地方而已。萩子扶着大姬坐好,自己坐到她身邊,與她一起賞花。沉默半晌,只聽大姬幽幽說道:“最近,大家都很忙呢。”
萩子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便笑道:“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好日子在後邊呢。”
“好日子?”大姬搖搖頭,“去了那種地方,就是好日子嗎?”
萩子猶豫一下,“你要是不願意,可以……”
“拒絕嗎?”大姬笑了一下,“我已經拒絕了和表兄聯姻,再拒絕入內,是不是有些太不識相了?”
“大姬小姐……”
“婚姻大事,我一個女兒家做不得主,只能任憑父母來決定。如果他們高興,能為家裏做點事情,也就罷了。只是,”大姬自嘲一笑,眼淚卻劃下臉頰,“我這孱弱不堪的身子,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呢?”
“大姬小姐!”萩子心頭一酸,禁不住握住少女的手,連聲勸慰:“不會的!你一定能平安無事的!”
“萩子姐姐,你真得很堅強。丈夫離世,還要忍痛把與孩子相處的時間分出一半給別人。還有您的母親,一個人把四個孩子養育成人,如果是我,我絕對做不到的。”大姬看看萩子,笑中帶淚,“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做一個堅強的女子,只是這輩子,我做不到了。”
回到家中,萩子心情很不好,阿绫也大概猜到怎麽回事,安慰她一番,讓她去休息。沒過多久,紫蘇過來告訴她:“政子夫人來了。”
阿绫嘆了口氣,不用猜,肯定是大姬那邊的事情傳到她耳朵裏了。她整理一下衣服,去見政子。
政子臉色不太好,看到阿绫,沒說幾句話就開始掉眼淚。女兒的心事她豈能不知?可就算自己不情願,為了雙親,她也沒有說一個不字。女兒懂事孝順,卻也更讓她心疼,她想讓女兒開心,卻已經不知道怎麽讓女兒開心好了,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讓女兒進宮到底是對還是錯了。她越說越難過,到後來竟淚如雨下。
阿绫吓了一跳,忙不疊安慰:“你也不必如此,說不定大姬進了宮之後身體就好轉了,有了大造化呢?據說今上也是一個風流雅致的人物,多少女子想得到他的垂青呢。”說到最後,她自己都覺得惡心:風流雅致?這有什麽用?對女人而言,再會寫詩作畫,都比不上一句貼心的安慰。
“您不用安慰我,我都懂。”政子哭着說:“以前都想着,自己的女兒那麽好,必須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可現在,我只希望她能嫁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她開心就好。可是……”
可是,你丈夫不這麽想。阿绫無奈搖搖頭,賴朝他,首先是一個主公,然後才是父親和丈夫。很多事情,就算他心裏明白,他也會裝作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我把政子寫的太柔弱了,那可是被稱為日本呂後的人物啊!但是我覺得,從政子從政的表現來看,比起呂後武則天,相對而言她還是個良善的女人,只是她懂得取舍,性格果敢,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而且至少在她丈夫去世以前,政子的身份是母親和妻子,這個階段的她更多的是母性,為了兒女耗盡心血,其他的,目前的她應該并沒有太多關心——也許也不全對,因為我一直在懷疑一件事:源範賴對政子說的那句“萬事有我”是怎麽傳到源賴朝耳朵裏的?誰告的密?
☆、回不去的永遠叫家鄉
建久六年十二月,在子不負衆望,生下一名皇子。源通親一派喜不自勝,九條兼實那邊死氣沉沉。沒過多久,這個名叫為仁的皇子即被立為皇太子,更給了九條兼實沉重打擊。
新盟友有了大喜事,鐮倉這邊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賴朝吩咐妹夫:不要怕花錢,送禮,送重禮!咱不差錢!
關于這位在子女禦,阿绫曾聽晴子說起過。
“今上喜歡她,不是沒有原因的。”晴子說:“怎麽說呢,寵辱不驚,好像無論身處什麽樣的環境都可以過得很好的樣子。”
這樣的女人嗎?阿绫心底苦笑,任子輸定了,就算将來大姬進宮,恐怕也是……
算了,賴朝鐵了心要讓女兒進宮,人家家事,自己也不好說什麽。
更何況,還有一件大事,需要自己去操心呢。
建久七年的春天,賴朝将侄子希望正式封為土佐國守,即使再不情願,但是伯父瞪了眼睛,這個已經滿十五歲的少年還是可憐巴巴地打點行裝,臨走前跟阿绫哭了一場,眼淚汪汪地去土佐上任。賴朝氣得直笑:“又不是不讓你回來!怎麽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看來得給你找個妻子管管你了!”
阿绫原本以為他只是一時玩笑,沒想到沒過幾天,他真的來跟自己說希望的婚姻大事,妻子人選都有了,就是萩子的女兒,鈴姬。
阿绫愣了半晌,“鈴姬今年還不到十二歲,你……”
“這不着急,不用立即成婚,先定下來再說!”賴朝大手一揮,很顯然對自己的想法很滿意,“賴家,希望還有鈴姬,都是一起長大的,可謂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讓鈴姬與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成親,總比嫁給不認識的人好。賴家太顯眼,你肯定不會答應;希望是你從小看到大的,他是什麽樣的孩子你還不知道嗎?而且希望是我的侄子,就憑這個身份,肯定不會讓鈴姬吃虧,将來就算有人說鈴姬是平家女,也要看看她丈夫。讓這兩個孩子結為夫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阿绫張張嘴,“就算你說得都有道理,但是婚姻大事強迫不得,如果兩個孩子不願意怎麽辦?希望這個年紀,如果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了,豈不是害了鈴姬?”
“這個你不必擔心,我都問過賴家了,希望這孩子對情事還不懂,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情,把鈴姬許配給他正好。”賴朝得意地說:“這些我都替你打聽好了,有我在,你擔心什麽呢?何況鈴姬也是我看大的孩子,我很疼她的,怎麽可能随随便便給她指個人?”
阿绫咬咬嘴唇,“這種事情,你要去問萩子才好,畢竟她才是鈴姬的親娘,我只是外祖母而已。”
“只要你覺得沒問題,我這就叫政子去跟萩子說!”見她默許了,賴朝很高興,摸摸她的臉,“寶貝,你放心,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的。”
建久七年六月,百般紅紫鬥芳菲,在這個季節裏,源賴朝為兩個孩子定了兩門親事。一個是侄子希望和萩子的女兒鈴姬;另一個是兒子賴家和比企能原的女兒*,一個溫婉恬靜的姑娘,看着訂婚宴上賴家那興奮的小眼神,就知道他對這個未婚妻很滿意。
可是希望那一邊,似乎就不那麽美妙了。訂婚宴第二天,剛舉行完裳着禮的鈴姬哭着跟養母政子說,她不要跟希望成婚了,把政子吓了一跳,連忙問怎麽回事,以前不是好好的嗎?
“昨天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跟他說話他還跑,就像我是鬼一樣。”鈴姬傷心地說:“以前希望哥哥很疼我的,他現在不喜歡我了,我不要做他的新娘子了!嗚嗚嗚!”
政子又心疼又着急,先找人請萩子過來,然後又打發賴家去問問希望,到底是怎麽回事?對鈴姬不滿意嗎?
聽說鈴姬哭了,賴家把袖子一挽,氣沖沖準備找堂兄弟算賬,每走多遠就發現希望急匆匆趕來,正好!賴家也不跟他廢話,直接一把抓住他,瞪着他,“說!你怎麽欺負鈴姬了!她可是我妹妹!”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事情不是鈴姬講得那樣。”希望哭笑不得,連忙跟賴家解釋。
雖然希望年級小,但因為有一個稱職的養母,在他第一次“尿床”的時候就笑眯眯地告訴他一些“只有大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多少懂得一些男女之事,即使只是個皮毛,但也絕對比鈴姬這個小丫頭懂得要多。聽說伯父給自己選了鈴姬做妻子,他是手足無措的,因為鈴姬在他心裏就是一個娃娃,要他抱着鈴姬做某些事情他真是覺得別扭,但奈何伯父已經定下來了,他也只能不情願地接受。
但是他忘了,所有的女人,都是從娃娃開始長大的。
訂婚宴那天,他看到剛剛成人的鈴姬,一身女郎花菖蒲紋十二單襯得少女秀美可人,十五歲的少年郎覺得自己心跳加快。
說起鈴姬的相貌,賴朝曾有一句評語:鈴姬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人,但五官秀美大氣,讓人覺得很舒服,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而且越看越覺得好看。說完他還不老實地把手伸進阿绫的衣服裏,壞笑着說:“像你女兒,更像你。”
初識男女之事的希望不小心地中了小姑娘的毒,跟小姑娘對視一眼都覺得面紅耳赤,更別說說話了,簡直就是語無倫次。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不要顯得過于笨拙,他決定暫時跟小姑娘保持一定距離。但是在懵懂無知的鈴姬眼裏,這跟落荒而逃沒什麽區別,小姑娘覺得委屈,才有了跟養母哭訴的一幕。
聽完原委,賴家真是哭笑不得,順了半天氣,他問:“我就問你一句話,鈴姬你娶還是不娶?”
“當然娶啊!”希望忙說:“我很喜歡鈴姬的,我也想娶她做妻子,只是一跟她說話就臉紅,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看……”
“閉嘴!”賴家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動手胖揍了他一頓,然後揪着他去見母親,自己先進去個母親說了一番,政子聽了以後忍俊不禁,拍拍鈴姬的手,“你看,你未婚夫很喜歡你呢,不許胡思亂想。”
孰料鈴姬小臉一扭,“我才不信!定是賴家哥哥哄我!”
“鈴姬,哥哥什麽時候騙過你?”賴家失笑。
“反正我不信,除非他自己跟我說他喜歡我!”
哎喲!圍觀衆人心底暗笑,這小兩口在這打情罵俏呢?賴家又勸了幾次,無奈小姑娘犯了倔脾氣,只能出門踢了堂兄弟一腳,沒好氣地說:“叫你呢!”
政子這邊的新鮮事很快就傳到賴朝那裏,本來正因為大姬進宮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的他頓時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過去聽熱鬧。剛到門口,就聽到他的傻侄子磕磕巴巴地說:“鈴姬,我,我很喜歡你的,所以,不要生氣了,過幾年等你長大一點,就,就做我的妻子吧!”
賴朝捂着嘴,差點沒笑出聲來,屋子裏的人也是忍得好辛苦,但鈴姬卻是一臉認真,“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絕對沒有!”
“那,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好嗎?”鈴姬眨眨眼睛。
希望拍着胸脯,“我只會對你更好!”
“你會陪我一起玩嗎?”
“會!”雖然不一定是你的玩法。
“你會給我買好吃的嗎?”
“會給你很多很多!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小姑娘撅起嘴,“我才不要變胖呢。”
“那,那,”少年慌了神,“你說怎樣,我都依你!”
“好吧,我原諒你了。”鈴姬滿意地點點頭,“我會繼續作你的妻子,你不要欺負我哦。”
“不會欺負你的!我保證!”
政子等人覺得肚子好疼:喂,你們兩個,真的是兩個已經舉行完成人禮的人嗎?
當晚,賴朝跑到阿绫那裏,沒說幾句就笑得前仰後合,阿绫斜着眼看他,“笑夠了沒有?不需要我給你捏肩膀了吧。”
“哎,別啊,再給我捏捏,蠻舒服的。”賴朝陪着笑臉,轉過身讓阿绫給他按肩。
阿绫一邊給他按肩膀一邊問:“賴家的妻子,你是有別的原因才選的那個姑娘吧。”
賴朝微微一笑,“知我者,吾妻也。”他轉過身與阿绫面對面,“那個姑娘的祖母,是我的奶娘;姑娘的父親,是我一起長大的兄弟,你不是也見過他嗎?有這樣一個妻族,可以減弱北條家對賴家的影響,不為他們所操控。”說到最後,他目光一暗。
“原來如此。”阿绫點點頭,心裏卻對賴朝這個決定有幾分狐疑。先不說比企家有沒有北條家這麽強勢,就是他家裏的小輩,也沒有什麽像樣的人才。單靠着地位和源賴朝的信任,能支撐多久?況且,賴家能成為像他父親一般的人物嗎?
“阿绫?阿绫?”
阿绫回過神來,“怎麽?”
“我問你,你生日想怎麽過。”賴朝把她摁在身下,“竟然不聽我說話,該罰!”
“還能怎麽過?随意一點也無所謂。”她無所謂地說。
“那怎麽能行?”賴朝不同意,“阿绫,你已經過了五十,每一年的生日都不能馬虎,一定要好好慶祝——”
“慶祝我還能再活一年?”
“阿绫!”賴朝變了臉色,“你再說什麽?!以後不許再說這些!”
見他動了氣,阿绫連忙安慰他:“我就開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