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柳清

路上有雪,不好走,劉光開地就很慢。這樣,回到市裏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陸念青沒等劉光幫他開門,自己走下了車。劉光看他要走,忙急急下了車,喊了聲老板。陸念青回了頭,問有事?劉光就說我想請假。

看陸念青的眉頭皺了起來,劉光忙接着說:“快過年了,我想回去看看。公司年假有一個星期,但你也知道,我家在外地,回去一次不容易,就想多請幾天假。”

“多久”

“二十天。行不行?”陸念青沒說話,只是看着劉光,眼神看不出什麽。劉光就試探着又說,“要不,兩個星期?過了年我就回來。”

“随你!”陸念青扔了這句話後,轉身走了。劉光就有些尴尬,撓了撓頭,心裏想,又生氣了,也不知生的哪門子氣?不答應就算了,你是老板,還不是說什麽是什麽,用得着這樣嗎?随我,我想請一個月,也随我嗎?

切!

不管怎樣,劉光就算是自己的假請下來了。春節前的這段時間,公司反而清閑了下來,陸念青出差和加班的時間少了許多,劉光的作息也好歹正常了點。這天,是周末,打完球,劉光送陸念青回去後,看天還早,就摸進家網吧去打游戲。打游戲是沒有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是深夜了,肚子咕咕直叫。劉光撐不下去了,下了網,結了錢,走出了網吧。外面極冷,不說哈氣成冰,也能把人凍成冰棍。劉光縮着肩膀,走進了寒風中。

路上人極少,連車都少,劉光跑了起來,這樣暖和些。正跑着,就看到前面有輛自行車越騎越慢,越騎越慢……等劉光跑到旁邊時,那車子帶人竟然啪唧倒在了他的身上,把劉光砸地直咧嘴。劉光張口就罵,罵了半天,對方卻絲毫回應都沒有,倒在地上竟是沒了動靜。劉光止住罵,借着微弱的路燈,彎腰去看,卻見地上那人在哆嗦?

看他如此,劉光卻也不能不問聲就走,蹲下了身子,問,“哎,你怎麽了?”“病了?說話呀你!”“我撥120了。”

“別……撥,胃疼……過會就好……”地上的人終于出了聲。劉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看這人,也明白他不喊120的原因。這要真叫了,所有的錢加起來可不是小數。

“能起來嗎?我扶着你。”

“這位先生……謝謝你……剛才不是故意的,砸了你……對不起……”

“說那個幹什麽?別說了,看你費這勁!你住哪裏呀?還能騎回去嗎?”

“我歇歇就好……歇歇就好。我包裏有藥,請幫我拿下……”那人又一陣哆嗦,劉光扶着他,也被傳染了,打了個冷戰。

“這有藥也沒水呀。好了,好了,我就住這裏面,走吧,先到我那裏坐坐。弄點熱水喝,我家老爺子就是胃病,暖和點就好了。”

“那……太麻煩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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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別說了,聽你講話我都急出汗來了。別扭捏了,走吧,你又不是小姑娘,你怕什麽呀?先坐好!”那人也不再說什麽,只是說謝謝謝謝。劉光把車子扶了起來,支好,又去扶那人,把他攙到後坐上坐好,推着朝前走,那人就俯到了車座上面,忍着不出聲。

“別忍了,疼就哼哼出來,反正也沒人笑你。”那人果然就哼出了聲,壓抑的呻吟聲讓人覺得難受。

劉光就推地更快些,很快,就到了。把那人攙下來,一手扶着他,一手把車子鎖好。劉光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扶到了樓上自己的房間,把他拖到屋裏,把外套給扒了,然後掀開被單,扶那人到床上躺下。又忙去翻他的包找藥,接着去倒水。等那人沉沉睡去後,劉光直直熱出了一身汗。肚子又叫了起來,就又給自己下了包方便面,還打了兩個蛋。吃完,收拾好,洗漱好,就把劉芸送給他的被子從壁櫥裏掏了出來,挨着那人,睡了。睡前,劉光看着床上那人,想着這人怎麽那麽面熟?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在哪裏見過,也就作了罷。一會兒就呼聲連天了。

第二天是周日,劉光難得的休息。但他依然起地很早,看旁邊那人,睡地很熟。劉光就依舊出去跑了一圈步,買了早餐回來。等回來,那人卻已經起來了,被子也疊好了。如今看的清晰,卻是個小帥哥,二十歲左右,看起來倒象是大學生。見劉光回來,忙站了起來。

“醒了?”

“大哥,謝謝你!”昨天還先生呢,如今倒大哥了,劉光想這小夥子倒機靈。

“沒啥。我給你找個牙刷,洗好了,來吃早餐。”

“好。”這小子倒是乖巧地很,向那小小的衛生間走去,很快也就好了。

“你年紀輕輕的,怎麽有胃病?老了還得了?”

“習慣了。”

“切,這還有習慣的?這是富貴病!可不是什麽好事。我家老爺子就這病。平常不能吃涼東西,不能吃硬的東西,還不能凍着。毛病多了去了。”

“知道了。”那人小小聲的說。

看那人小小聲說話,一點一點吃東西,總是垂着的眼睛,還有那雙慘白的不象男人的手……劉光抓了抓頭,想這樣的人他真沒怎麽見過。和他身邊的人都不一樣,許是病久了,感覺這人象是瓷器,一碰就碎那種。全子粗魯豪爽,濤子幽默直爽,陸念青呢,雖冰冷但。也不錯,可這人,卻是……說不上來……感覺這人象是個小孩子……對,是脆弱吧?應該是這個詞。可問題是,一個男人,被人說成脆弱,是不是有些怪?

“哎,我說,你是大學生吧?”

“是,大三。”

“我看就象呢。快放寒假了吧?”

“已經放了。”

“怎麽不回家?”

“太遠……”幾乎已經是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了。劉光也不問了,總之不是什麽好的話題。劉光平常就一話簍子,除了在陸念青面前,他有所收斂外,其他都是貧地不行。但如今,面對這個男孩子,他真沒什麽話說。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柳清。柳樹的柳,清晰的清。大哥貴姓?”柳清總算是擡了頭。

“劉光。劉伯承的劉,光明的光。你就喊我光子哥好了,在家裏,比我小的都這樣喊我。你名字倒挺好聽的,你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吧?”

“恩,他們離婚了。”

“啊?”劉光就有些抱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柳清也不再說話,兩人很快吃完了。然後,柳清就要告辭。臨走,他把自己宿舍地址和電話告訴了劉光,說自己沒有手機,打這個電話就能找到他。劉光就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他,說有事來找我,能幫的肯定幫。柳清就走了。

沒過幾天,劉光有次下班回來,看門口黑糊糊的有團東西,吓了一跳。走近了,那團東西竟站了起來,卻是柳清。看到劉光,笑了,說:“光子哥,我媽給我寄了些吃的東西過來,我想着給你送來點。”劉光挺意外的,忙把他迎了進來。想着這小子倒挺仁義的,還記得感恩。

進了屋,柳清就問你吃過了嗎?劉光搖搖頭,說:“你也沒吃過吧?出去吃挺冷的,我就給你下碗方便面好了。我就會做這個,你別嫌棄,我這裏還有酒,喝點暖暖身子。”柳清就笑了,說:“我做飯挺好的,我來做好了。”然後就進了那個廚房。劉光想,這年頭,是不是男人做飯是時尚呀?濤子就別說了,連陸念青都能弄出點花樣來。

柳清倒利落,很快整出了三菜一湯,劉光有些瞠目結舌,他這裏可是除了方便面,什麽都沒有呀,這柳清倒象個變魔術的。什麽也不管了,先吃了再說。你別說,味道還真不錯。劉光吃地是喜上眉梢。吃完,柳清要收拾,劉光忙攔住,說,我來我來。對方也沒争,說馬上要到酒吧去趕場,還說光子哥你有空就來聽我唱吧,我唱地挺好的。劉光就有些愣怔,抓了抓腦袋,說好好,有空去。劉光沒怎麽去過酒吧,不是不想去,是那裏太燒錢。一瓶酒都要幾十元,這不搶錢嗎這?當然有人埋單是例外。柳清說完就走了,劉光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人家都說自己唱地挺好的了,這不是不給面子嗎?不過劉光最終還是沒去,想省點錢是真。

這之後,柳清就經常來,一來二往,劉光真把柳清當成了兄弟。很快,要過年了。劉光盼的假期終于來了,他是臘月26回去的,回之前,把鑰匙給了柳清,說讓他就住這裏,方便些。也正好給自己看門。看什麽門呀?他這屋子是老鼠都不愛呆的地,什麽都沒有。小偷真要光顧,還不氣地吐血?劉光卻想,這裏再不好,總比柳清他們宿舍好些不是?

劉光走那天,天又飄起了雪,這個冬天,斷斷續續地,雪似乎都沒停過。車是晚上的,柳清要趕場,就沒來送他。劉光背着個大包,戴好手套,把圍巾圍好,迎着一陣緊似一陣的雪花,踏上了行程。脖子上的那條圍巾,是陸念青送的那條,他本來打算送給自家老爺子,但後來又改變了主意,決定自己戴了,還真暖和。

火車站前,是人的海洋,似乎沒有人顧忌這風雪,一個個都在風裏站着。劉光緊了僅背包,正要進站時,不經意,扭了下頭。漫天的雪花中,來往的人群裏,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劉光的視線一下子就拉到了他的身上。劉光就笑了,卻不知為何笑。轉過身子,他走向了那個挺拔的身影……

“送人?可挺冷的。”劉光笑着說。

“恩。”

“誰呀?這麽大的面子,讓我家老板親自來送。你坐地鐵來的吧?挺遠的,地鐵上人又多。你沒暈吧?對了,這火車站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得小心點錢包。你一看就是有錢人,人家可就專門轉盯你這樣的。”

“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是說兩個星期嗎?一個星期是國定的,一個星期是請的。從明天算,我正月十一上班。”陸念青只是看着他,不說話,把劉光看地毛毛的,小聲說:“要不,我早點也行。”

“随你。”這話應地倒快。又是“随你”!劉光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左右看看,說:“你送的人呢?已經進去了?我也得進去了,再晚,就擠不上去了,有票也白搭。”他剛說完這句話,陸念青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掉頭就走,把劉光冷在了當場。劉光立馬想踹他一腳,想他又生哪門子氣?無法,也轉身走了。

走入進站口的剎那,劉光突然回了頭,然後,就看到人群中,有個人在朝他張望,很遠,但兩人的視線卻相交到了一起,劉光就一陣愣怔……後面有人在推劉光讓他走快點,劉光朝那人罵了一句狠的,那人沒敢回。等再擡頭的當口,茫茫人海,卻已不見那人影……

……

在家的日子就是豬過的日子,今天喝明天喝,他狐朋狗友多,沒辦法。全子幾乎是天天來找他。轉眼,到了年三十。這天,不能再出去了,在家陪老爹老娘。他姐和姐夫都在,現在流行女的回娘家過,還是生女兒好啊。

下午沒事,大家就搓麻,劉光技術高,想贏想輸看他的心情。故意輸了些,好哄老爺子老太太開心。電視上在播着不知名的節目,誰也沒看,就把那當背景音。劉光在洗牌的當口,瞄了眼電視,就看到上面在放說海外華僑也在歡度春節之類的。劉光心裏有些悶,想抽根煙,就朝廚房吆喝了句,“姐,你來搓會,我去抽煙。”劉穎應聲走了出來,把手擦擦,坐到他位子上接上了手。

劉光走到院子裏,打了個哆嗦。但他也沒回去披外套,就貓在檐下抽煙,天陰沉沉的,又要下雪了吧?下了好,下了好,瑞雪兆豐年啊!劉光不知自己在想什麽,有些煩。剛才那些個華僑過年的情景小小刺激了他一下。

回來後,接到過陸念青的一個電話,問劉光一路可平安?劉光有些愕然,其實他到了後,是想給陸念青發短消息報告說自己平安到達,但想想,就沒發,因為覺得沒必要。沒想到對方倒打來了。劉光就有些不好意思,就問你做什麽呢?陸念青說在看電視。劉光聽這話,心裏揪了一下。他知道陸念青的電視是擺設,幾乎是不看的。這大過年的,他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屋子裏,坐着看電視?劉光心裏沒來由一陣難受。說,“你年假怎麽過?要回美國嗎?”陸念青就說那裏不過春節。劉光明白他的意思是說不回了,想着假期要七天呢,難不成他要在那屋裏窩七天?shawn好象要出國度假,他好象又沒有其他什麽好的朋友。越想越難受,劉光沖口而出,說:“要不,你來我家過年吧?這裏熱鬧!你也是我家親戚!”對方顯然沒料到劉光會說這話,不吭聲了,劉光就抓了抓腦袋,說:“随口說說,你別在意。”“我考慮考慮。”陸念青說完就挂了。劉光看着手機,有些愣怔,然後嘆了口氣,挂了。想着自己什麽時候竟然多愁善感起來了?真他娘的。

本來也就忘了,剛才看電視,看萬家團圓,就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陸念青,想他做什麽呢?大年三十,難道就一個人坐電視機前看電視不成?心裏就又開始揪緊。媽的,劉光暗罵一句。然後狠抽了一口煙,把煙屁股扔地上,下死勁去踩。想自己有病啊?沒事為這煩,犯賤不成?

正想回屋繼續壘長城,小外甥女拿着他手機跑了出來,說:“老舅,老舅,你電話。是老板!”劉光心裏咯噔一下,忙接了過來,摁了接聽。

“老板?”

“過來接我。”

“啊?”

“我在火車站。”

“啊???好的,好的,你等着,就來,就來。”劉光放下電話,沖進了屋裏,大喊:“姐夫,把你摩托借我騎騎不行,不能騎摩托,他暈車,那自行車……好,用自行車,反正也近。”

“光子,魔障了你?發什麽神經?”是老姐。劉光沒接她話。

“媽,快,別搓了,咱家來貴客了。就是清明來的那個,梅子姨的親戚,後來沒時間到咱家來的那個。今天到咱家來過年來了。我一直沒告訴你們,他是我的老板,我就給他開車。”

“啊?快收拾收拾,快,老頭子,你還坐什麽呀?快起來。看這亂的。”

“光子,是不是投資建學校的那個,有錢得不得了?”是姐夫。

“就是他!”

“就是美國回來的那個?”是姐姐。

“對。”

家裏亂成一鍋粥,只因來了一個了不起的貴客

劉光急忙套上外套,把圍巾圍在脖子裏,推起車子就走。“光子,手套!”是老娘。“對了,光子,他住我們家嗎?”家裏就兩室,沒有多餘的房間。劉光套上手套,說:“我問問他再說,他人挺客氣的,你別緊張。他好歹也要喊你聲姨呢。”“好,好。光子,你小心點。”劉光哎了一聲,車子已經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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