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題
騎着自行車,劉光一路狂飚,蹬地滿身大汗,很快也就到了。今天是年三十,該回來的都回來了,如今,車站裏只有幾只游蕩的小貓,寥落的可憐,和前兩天那種人山人海的情形簡直是兩個極端。陸念青就在出站口,劉光騎着自行車直直沖到了他的面前,到了跟前,吱的一聲猛剎住閘,撇腿下了車,說:“火車早到了吧?怎麽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也好早點來接你。”
“才等一會兒。”陸念青說了句。
“冷嗎?我們這裏挺冷的。”陸念青象平常一樣穿了件深藍色的大衣,他們這裏比A市要靠北,所以劉光才問了聲。
“不冷。”
“那走吧。這裏風挺大的。”劉光把地上的包提了起來,放到後車座上。“我們家不遠,走會就到了。”說着,推起了車子,陸念青也就跟着向前走去。劉光沒問陸念青為什麽來,他也不想問,那天他只是頭腦發熱邀請了他,根本沒想到他真會來他們這小地方。劉光不是八婆,他也不想去探究陸念青的心理。不過,他能來,劉光感覺自己心裏有塊空落落的地方好象突然就滿了。留他一個人在那個比冰還冷的城市,劉光感覺對不起他,就好象把一個小孩子孤零零地丢到了一個冷冰冰的環境中,心裏是不忍。如今那人來了,劉光也就安了心。
天陰沉沉的,似是要下雪了。兩人并肩走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劉光的心情是雀躍的。說不出具體什麽感覺,只是覺得很開心,心裏漲地滿滿的。旁邊的這個人是他的老板,身高一米八朝上走不少,帥地讓人瞠舌。尤其是在他們這小城,誰見過這派頭呀,那回頭率不僅僅是百分之二百。看人頻頻回頭,劉光的頭就昂了不少。請容他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好比出去遛狗,牽的呢,是條血統正統的蘇格蘭牧羊犬,大家紛紛注目,瞧瞧,那多有面子!劉光想着想着,竟然笑了。陸念青的眉頭皺了起來,“笑什麽?”
“我在想,一條很純的蘇格蘭牧羊犬,不知要多少錢?”
“你想養狗?”
“做夢都想。可是家裏太小,養不了大狗,我又不喜歡小狗。”
“我養過。”
“咦?什麽狗?在哪裏?”
“哈士奇。死了。”
“啊?”
“活了二十年。走的時候很安靜。”
“哦。”劉光沒吭聲,不管是人還是狗,談到死,總是有些傷感。
“我常想我能活多長時間?我生下來就不健康,醫生說我可能活不過十二歲,後來,又說過我活不過二十歲。可今年,我已經三十一歲了,卻還活地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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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他這話,劉光想說些什麽,卻一時找不出話來。對于陸念青,他了解的少之又少,除了知道他沒結婚外,其他什麽都不知道。聽他這麽平靜的講自己的過去,劉光有些不好受,想着自己和同學滿地瘋跑的時候,不知眼前的人在做什麽?
兩人在各想心思的時候,家也就到了。他們住一樓,有個小小的院落,不用進樓道,直接從院子裏的門進去。推開門,劉光就喊了起來,“媽,媽,念青哥他來了。”劉光說完,嘿嘿一笑,回頭對陸念青說,“叫你念青哥,和你拉拉關系,沾沾光,還能接受吧?不能接受,趕快說,我再找其他的稱呼。”陸念青沒說話,劉光也根本沒想過他會回答。剛才叫念青哥這麽順口,連他自己都沒想到。
家裏人早就迎了出來,全部都是笑臉,燦爛一如六月的豔陽。看到陸念青,都有些微的愣怔。
“叔叔長地真好看,比老舅要好看。”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寂靜。卻是劉光小外甥女蒙蒙,劉光就把小家夥一把抱了起來,“怎麽着,喜新厭舊了?要把老舅給抛棄了?”“叔叔和老舅都好看。”蒙蒙“吧唧”在劉光臉上親了一口,似是在道歉。這小丫頭,小小年齡,已經會察言觀色了。她雖年幼,但已經稍微了解了成人的世界。上次劉光失戀,蒙着頭在家睡覺,蒙蒙聽到姥姥的唠叨,竟然跑到劉光床前,奶聲奶氣地說舅舅,舅舅你別傷心了,等我長大,我嫁給你。聽了這話,全家都哭笑不得。蒙蒙是全家人的心頭肉,劉光尤其寵她,要是小丫頭說想喝他的血,劉光也會豪不猶豫地把脖子伸出去。
經這小丫頭一攪和,大家都反應了過來,忙把陸念青讓了進去,姐夫也把行李拎進了屋。也就一會兒的工夫,屋裏清爽多了。劉爸把他壓箱底的好茶都抖露了出來,這茶,劉光是要下棋贏過老爺子才能得到那麽一小撮。如今老頭把整個盒子都擺到了顯眼的地方,等大家都坐下,劉光忙把自己的杯子拿了過來,忽視老爺子的眼色,嘿嘿笑着抓了一大撮放進了自己的杯子裏。想着,這陸念青來,就是好,這剛進門就沾光。
等坐定了,大家就開始說些寒暄的話。陸念青臉上挂着那種疏離而禮貌的笑容,淡淡地回答着一些問題。劉光自然知道他是極不喜歡這些的,也很清楚家人的感受,所以坐了一會兒,就說念青哥他坐火車坐了那麽長時間,讓他先休息會吧,等會兒去洗澡。大家都齊聲說好好好。其實,和這麽個好象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聊天,每個人都覺得太累!拼命找話題,講了半天,人家只點個頭或哦一聲,根本是雞同鴨講,但是人家又特貴族,需要仰視,這不自找難受嗎?
劉光就把陸念青讓進了自己的屋子,比他租的那間房大不了多少,家具也不多,顯眼的裝飾算是牆上的兩張畫了,一副是隆美爾,一副是格瓦那。
“那個,我領你去洗個澡吧?家裏太冷,到澡堂子去洗。你……去不去?”劉光摸不準他怎麽想的,試探着問了下。這公共澡堂總是有些平民化的,當然不比他那公寓裏的浴室。陸念青彎腰把箱子打開,取出了一個盒子,說:“新年禮物,你的。”放到桌子上,又接着去拿東西。劉光把盒子拿起來,打開來,眼睛睜地老大,卻是一塊表。他再不懂,他也知道這表是名牌,然後,劉光的臉就有些抽搐,扯了個笑臉出來,說:“不是假的吧?”陸念青擡頭瞄了他一眼,說:“是假的。”然後就不再理他,把衣服掏了出來,自去挂到劉光的衣櫃裏。
劉光臉仍在抽搐,他自然知道這表不是假的,剛才只是開玩笑而已。但這麽貴重的禮物他有些不敢收,那圍巾也就算了,不就一條圍巾嗎?能貴到哪裏去?但這表……算了算了,先試試看。這一戴,劉光就不想取了。想着即使姐夫給自己要,也絕對不給。但要是老爺子也看上了,卻只能給了。劉光抓抓腦袋,看着手上的表,想着自己早就想要塊表了,這陸念青還真能猜心思。
“老板,謝謝你。這麽好的東西,我還真沒戴過。”
“喊我名字。”
“哦,就是
,喊名字,喊老板多外氣呀,這大過年的,咱也是親戚不是?嘿嘿念青哥,還是你年輕有為呀,我這輩子就是脫了鞋追你,怕是也趕不上了。随便一出手,就是這麽好的東西。這一塊表怕是頂我那桑塔一個輪子吧?“既然不喊老板了,劉光又那麽高興,就又開始貧了。陸念青白了他一眼,眼神倒也不冷,說:”你難道就不能想輛好些的車?“”桑塔那還不好呀?全中國跑地都是,多成熟的車型呀,壞了好修,又便宜。我還就真相中了它。要真是買輛進口的,那要是壞了,配件還要從國外買,多煩呀。我呀,就配桑塔那,絕配。““你還去不去洗澡?”
“去,去。啊,你都收拾好了。等等,我馬上好。”劉光戀戀不舍地把表給取了下來,塞到抽屜裏,把盒子也收好。從櫃子裏把替換衣服掏了出來,跟家人打聲招呼後,領着陸念青走出了家門。
大年三十的下午,澡堂子竟比平常都熱鬧。走了進去看着眼前一切的陸念青有些瞠目結舌。偌大的房間裏人聲鼎沸,有笑的,有罵的,有唱的,還有小孩子光着屁股來回追打的嬉鬧聲,大人大聲訓斥的責罵聲……
“快脫呀。等會兒要關門了,人家也要過年了。要快點洗。”轉眼間,劉光已經脫地只剩一個大褲衩。陸念青別過臉,不去看他。
“光子,你怎麽來了?你不早上剛洗的嗎?”
“陪我表哥來的。他今天剛從外地回來,回來過年。”
“哦,這是你表哥呀。表哥真是玉樹臨風啊,長地象那個誰?我想想。想不起來了。表哥,你确定自己沒演過什麽電影?給我簽個名吧?嘿嘿,就這裏。”那人背過身,指着自己的背說。
“屁股撅起來。”是劉光。那人果然把白白的屁股撅了起來,說:“好,好,簽這裏好,比背上好。”劉光就一巴掌“啪”拍了上去,作勢又要去踹,說:“滾你奶奶的。人家是文明人,你這小混子別吓着人。”那人就大聲笑了起來,邊走邊說:“表哥,沒吓着你吧。以後有空喝酒。光子比我還混,你可得小心點,別被他吓着。”說着,走遠了。
陸念青看着走遠的身影,又轉眼看看劉光,想着劉光的朋友怎麽都一個樣,連說的話都一樣。劉光看他發愣,就又催他,說:“快脫呀。”劉光已經脫光了,拿個毛巾圍着腰。劉光看起來瘦,但卻不見骨頭,他渾身上下都是精肉,很結實的那種。黑黑的皮膚,是別人特意跑到夏威夷也曬不來的膚色。因為黑,身上的體毛倒也不顯濃。很勻稱的體格,讓人很容易想起了跳水運動員。
“看我幹什麽呀?我又不是女人,你倒是快脫呀。”劉光急了,這澡堂子要關門,就沒有熱水了,總不能洗冷水澡吧?陸念青背過身,慢慢脫起了衣服。劉光就看着他,想着從來沒見過有人脫個衣服也能脫地和一般人不同。等陸念青完全脫過後,轉過身,劉光就突然想起了以前看的一個故事,說一個富娃和一個窮娃一同到一條河裏洗澡,都脫地光光的,別人誰也分不清誰窮誰富。等洗完了,爬上岸,穿上衣服,嗬,立刻就不同了,這窮娃一看就是個寒酸命,那富娃一看就是富貴相。這個故事是說人和人脫了衣服都是平等的,那不平等是被衣服包出來的。可如今看着陸念青,劉光就想自己和他站一塊兒,這都脫光了,可誰是富貴人還是一眼都能看出來啊。看人家那體格,那身高,他大腿,那……
“我是女人嗎?”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劉光臉很不容易地紅了下臉,扭頭就走,嘟囔着說:“羨慕不行呀?”
因為人多,劉光很不容易地找了個搓澡的師傅,答應給雙倍價錢才算夾了塞。等他領着人家過來時,陸念青卻連看也不看人家一眼,竟似是沒看到這人的存在。劉光看他如此,知道陸念青肯定生氣了,看臉色就知道了。忙把師傅打發走,讪讪地說:“要不,我給你搓?”劉光很懂人情世故,也很會拍馬,但對于陸念青,他卻永遠猜不到對方的心思,有時想拍馬都無從下手。好比現在,劉光根本不知道他生什麽氣?劉光知道自己有些怕陸念青,從骨子裏有些怯。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天底下絲毫不怕老板的的職員怕是不存在吧?
“劉光,我有潔癖。你覺得我會讓別人沾我身嗎?”
“啊?”劉光有些愣怔,這個,這個。潔癖?傳說中的潔癖是什麽樣子的,劉光不清楚。
“你幫我擦背!”
“啊?好,好。”劉光接過毛巾,幫他搓了起來。
“你沒吃飯?”劉光聽他這話,忙加重點力度,看他白白的背,剛才不自覺地就手輕了許多。
。
“和我有仇?”劉光又放輕點力量
“劉光,你知道什麽是感情潔癖嗎?”
“不知道。”
“如果和不相愛的人做愛,會嘔吐。”
“啊?!”劉光下面的話沒說出來,那叫什麽事呀?不過,話又說回來,就只跟和自己相愛的人上床,不就結了?
“劉光,知道我為什麽來嗎?”
“不知道。”
“我想……”下面的話已經近如耳語,劉光沒聽到,他也沒問,如今的他拿捏着力道忙着伺候那個白白的背,不長的時間,已經是累地汗流浃背了……娘的,就當那表是小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