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瑞獸麒麟,原身色如青玉,人形俊美無比,我們都親眼見過的!”
“麒麟?”飛觞冷笑,“随便拿石頭雕一個也敢說是……”
說到這裏他突然住口,許久才低聲接道:“神獸……”
聲音到後來已經低到聽不清了。
他竟然從不知道,他竟然從未想過……他竟從未想起。
想到這裏他忽然咬了咬牙,朗聲道:“我不知道你們什麽少主,但朱衣堂的地方沒那麽容易硬闖!”
這樣說着他大步向前,狀若輕松地跨過防禦陣勢的界限,那裏被雷擊中焦黑一片,土地翻卷,上面還有紫麟城弟子的鮮血,然而他卻平平安安地走了過去,站在那裏擡手道:“還想再試試麽?”
目送紫麟城的人退走,飛觞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都以為是他布下的陣勢……雖然硬闖未必不敵,然而誰知道背後真正的實力,相鬥多年卻忽然知道原來自己對朱衣堂一無所知,誰都不敢妄動的。
但其實一無所知的是自己。
他只是在賭,若小麒麟在山上,若他知道自己來了……應該不會傷害自己。這種莫名的篤定讓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然而未及細想,就聽見弟子帶來的消息,匆匆帶人走了。
頭都沒有回。
山上的十六沉默了許久,輕聲道:“我以為他至少……”
至少會上山看看小麒麟。
要不要讓飛觞上來,要不要讓他們見面……這個問題竟是根本不需要考慮。十六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極強烈的恨意,他開始後悔因為顧忌到小麒麟,方才沒有一個霹靂直接打下去。
正在這時,有人在背後有點困惑地問:“你在說誰?”
翁楷摸摸他的頭:“不睡了?”
小麒麟揉着眼睛站在他們後面,撅着嘴道:“眼睛酸。”
四十一、反正都是看不見的
再見飛觞,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
第二天夜裏他一個人趁着半明不明的月色爬上來,月亮一如三年前那個夜晚,像被茶水打濕的窗紙,昏黃而潮濕,山頂的遺跡在高低起伏的草木中靜靜沉睡,而飛觞第一眼就看到了小麒麟。
他長高了。
淡紫色長袍被月色蒙上一層珠光,那是紫麟城專屬的顏色,在朱衣堂時小麒麟從未穿過。他一個人立在山頂上,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潭,面上也都是在朱衣堂不曾有過的神色。
在朱衣堂的時候,他總是很開心的。
比如帶着他去摸種在窗前的竹子,比如手把手教他修行,比如在他額上落下第一個吻……分開一年,飛觞卻還記得他那時的神色。
怎麽會不記得。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只能苦笑着看少年有些伶仃的身影,不敢出聲。
這樣站了不知多久,小麒麟忽然蹙眉道:“十六,你做什麽?”
“有火花的聲音,”他側耳傾聽,“噼噼啪啪的,你要烤東西吃麽?”
十六從他身後走出來,手裏的光球一閃即隐:“我不吃東西的,誰稀罕烤他。”
“糯米藕很好吃的,”小麒麟笑,“酒也好喝。”
不太明顯的笑容好像劃過夜色的一道火光,飛觞心中一跳,卻見十六扔了個東西下來,沖他道:“滾。”
時隔數年,已是他代替石人說這個字。并沒有拿劍指着人脖子,他只不過擺弄着一張雷符,神态頗有些不耐煩。飛觞撿了那東西發現是門中密傳的手卷,一角已經被小樹叢刮破了。
“看完了,拿走。”十六冷冷道。
小麒麟卻好像才反應過來一樣,他沖着飛觞的方向張了張嘴,半晌卻只說出一個字:“你……”
許久沒有聽見答話,他側着耳朵怎麽聽都聽不到,又道:“你……”
我看不見,你再說句話好不好?
為什麽每次都不肯出聲?
小麒麟想問卻問不出,淚水無聲地淌下來,好像把嗓子都糊住了,努力了許久依然還是那一個字:“你……”
十六看不過去,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飛觞快走幾步,走到小麒麟面前想要抱他,卻被一把推開。小麒麟後退一步,有些迷惘地站在原地,似乎不太理解自己做了什麽,他抹了一把眼淚,小心翼翼道:“你是要抱我嗎?”
飛觞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沒等他開口,小麒麟就自己沖上來抱住了他。
“十六說你對我不好,”他的眼淚打濕了飛觞的衣服,“可是……一年了……”
他們的确有整整一年沒有相見了,飛觞聞言也是一陣恍惚:“他說得對……我是對你不好。”
小麒麟擡頭看他,他什麽都看不到卻又一直在看,眼角淚水映出月色,有點濕潤又有點迷蒙:“你現在姓顧了,對麽?”
他初到人間并不明白為什麽人都是有名姓的,飛觞就沒有姓只有名,因為他是孤兒。那時飛觞的師弟開玩笑說娶了小師妹就可以姓顧了,小麒麟還問他是什麽意思,飛觞笑着說只有女子嫁人後才會改姓,他又不是女人。
“為什麽?”小麒麟輕聲問,“你明明不是女人。”
飛觞被他問得無話可說,半晌苦笑道:“我的确不像個男人。”
小麒麟皺着眉好像在想什麽很複雜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他松開手說,“我不明白你的話。”
“這一年我很擔心你,”飛觞還想去抓他的手,“我讓人在山下守着,就希望你可以平安回山。”
話音未落小麒麟就出聲問他:“為什麽不來找我?”說完這句他忽然笑了一下,“算了,你已經來了。”
他笑得淡淡的很好看,卻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反正都是看不見的。
飛觞心中苦澀至極,他好像到此時才算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麽,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當日那個會揪着自己衣角撒嬌喊疼的小麒麟,再也回不來了。他一個人茫然失措地站在那裏,風把整個人都吹透了,骨血都是涼的,直到山下有人大聲叫喊,他才回過神來。
喊聲越來越大,是門下弟子在他。
“師兄!飛觞師兄!”那人不敢上山,在下面很焦急的樣子,“小師妹不行了,你還沒拿到朱華臨夜嗎?再晚就來不及了!”
四十二、不知道
後來十六問小麒麟,如果飛觞真的開口,他會把花給他麽,小麒麟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因為當時他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再次變成了石頭。
他一直都是看不見的,可是飛觞從來不覺得他看不見。人們常常形容靈活的眼睛會說話,那雙眼睛不會說話,卻因為沒有雜質而始終純淨,對上去的時候,覺得很多話也就不必說了。
比如現在,飛觞什麽都不必說了。
“我本來……”他想開口解釋,可腦海中準備好的句子連自己都厭惡。山下的弟子還在一聲一聲地叫,飛觞忽然轉身就走,直到匆忙下山拉着人走出去,到小麒麟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我沒有……”胸口堵得喘不過氣,這幾個字從牙縫裏艱難地鑽出來,他背對着烏衣山,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朱華臨夜是小麒麟修行的根基,他是知道的。可是師妹不能不救,雖然明白那花極其珍貴,可上山的時候他還存着些僥幸的念頭,萬一還能再找到呢?而小麒麟沖上來抱住他的時候,他已經後悔了。
他不該上山……不該以這樣的理由上山。
“師兄,”身邊的人還在催他,“你怎麽下來了?花呢?師父說你一定可以……”
“沒有花。”飛觞冷聲道,“沒有!”
師弟被他吓到,一時住了口,飛觞看也不看他邁步便走,也不知到底在對誰生氣。大概一半是厭棄自己,一半是因為“師父”兩個字如同尖刺,鮮明地戳在胸中。
如果不是師父,師妹根本不會傷得這麽重。
站在師妹小桃的床前,飛觞看着面無表情的老人,忽然覺得有些無力。“朱華臨夜我找不到,”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交給師父,“當日從烏衣山上帶下兩株拓牡,一株給了師叔治傷,另一株做成了藥。”
顧長松目光嚴厲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問為什麽不早拿出來,飛觞恭謹地笑笑:“忘記了。”
“拓牡未必能治小桃的傷。”顧長松道。
“朱華臨夜也未必。”飛觞說了一句便轉身出去,床上的女子睜開眼睛,目光有些期待又有些遺憾,顧長松依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半晌笑了一笑。
一個月之後,小桃果然痊愈,但人依然是一副蒼白的樣子,胎裏帶來的宿疾還在,她和往日一樣虛弱。誰也沒再提朱華臨夜的事,飛觞也并沒有問是誰告訴師妹朱華臨夜可以治她的傷。
傳說那花可以提升修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