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現在：禮物
顧磊開着車，很快就傳來葉心慈的呼吸聲。他轉頭看了看那姑娘，真容易睡着。她歪着頭，閉着眼，随着呼吸，身體也在微微起伏。整個人埋在蓋在身上的大衣裏，黑色的大衣襯得臉色白瑩極了，陽光的照耀下都能看到細小的絨毛和藍紫色的血管。
紅燈，顧磊踩了剎車。顧磊的車開的很穩，葉心慈睡得很踏實，所以她沒感受到旁邊的人幫她拉了拉衣服，然後捏了捏她的臉蛋。
快到爺爺奶奶家，顧磊提前将葉心慈叫醒。葉心慈嘤咛一聲，讓顧磊想起了外公家的三咪。
“還有多久啊？”葉心慈眯着眼打了個哈欠。
“十分鐘。”顧磊打着方向盤。
“顧磊？”
“恩？”
“沒什麽。”葉心慈其實就想叫叫他。
顧磊笑笑，“葉心慈。”
“嗯？”
“沒事。”
葉心慈笑笑，轉頭看着窗外。鄉下的路又窄又小，一輛路虎似乎把整條道都給占了。兩旁的樹只剩下了樹幹，毫無生機，格外蕭條。可是車裏很暖。
顧磊的爸爸有兄弟三個，他是最小的兒子。所以，顧磊也是最小的孫子。顧磊的爺爺奶奶年紀都比較大了，幾個孩子也都在城裏，老兩口只有三間平房，自己住一間，客房一間，還有廚房一間。從顧磊小時候開始就這樣，沒變過。顧磊的父親賺錢後也說過要把老宅改造翻建，但是爺爺奶奶總說這是祖宅，就算小，也不能拆了，又說平時就老兩口，不需要大房子，顧磊爸爸這才作罷。
顧磊将車開進院子的時候，家裏沒人。葉心慈猜爺爺奶奶可能去地裏了，便提議去地裏找。和顧磊外公外婆不一樣，外公外婆的地就在自家院子。爺爺奶奶的那塊小地，平時種一些蔬菜，但卻要走一會才能到。所以，當葉心慈的鞋子上又沾到泥土時，她整個臉都快皺到一起去了。她覺得好髒，髒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顧磊，好髒啊，怎麽辦？”葉心慈看着腳上的泥。
本來在前面走着的顧磊停了腳步往後看，然後走回去，“我背你？”
葉心慈的大眼睛看着顧磊，然後點了點頭。
葉心慈你矯情不矯情？顧磊心裏忍不住問，但還是在葉心慈面前半蹲下，“自己跳上來。”
葉心慈可不客氣，往顧磊身上一蹦，圈住顧磊的脖子。顧磊适時的托住葉心慈的腿，把她往上颠了颠。葉心慈這下開心了，甩着兩條腿來回晃。
“別亂動。”
葉心慈在顧磊背上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她似乎能聞到顧磊洗發水的味道，淡淡的，但是很幹淨。
“顧磊？”
“嗯？”
“你來看爺爺奶奶，但你那些叔叔嬸嬸呢？一個個看過去你得看到什麽時候啊？”
顧磊笑笑，“叔叔嬸嬸都在城裏，我就是來看爺爺奶奶的。其他的，到時候家庭聚會的時候都能見到。”
葉心慈點了點頭，“哦。”
兩人沒再說話，安靜的走着，但絲毫沒有尴尬。
“顧磊，我看到爺爺了。在那，去那邊。”葉心慈伸手指着前方。
“我看到了，你抓好了，別掉下去！”顧磊在葉心慈腿上捏了捏。葉心慈怕癢，乖乖的收回手圈住顧磊的脖子。
爺爺奶奶雖然在地裏幹農活，但是怎麽能認不出這田間小路上的兩人？
顧磊玩心大起，看到爺爺奶奶也認出了自己，然後毫無征兆的背着葉心慈跑了起來。葉心慈沒有任何準備，只能緊緊的依附着顧磊。
“顧磊顧磊，快停下來，我要掉下去了。顧磊顧磊……”
顧磊才不聽她的，直到跑到爺爺奶奶面前才停下，然後喘着氣，又将葉心慈往上颠了颠。
爺爺奶奶開心極了，小孫子回家了，隔了四年多了才回來的寶貝小孫子啊。
“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
幾乎是同時，兩人一起開口。
爺爺奶奶眯着眼笑，“心肝寶貝們回來了。”
葉心慈咧着嘴，顧磊又将葉心慈往上颠了颠。
既然在地裏，奶奶就張羅着去摘些菜回去當午飯。葉心慈一聽，來了勁，“顧磊顧磊，放我下去，我去和奶奶挑菜。”
“不怕髒了？”
“反正已經髒了。”葉心慈在顧磊背上扭着，十足的孩子氣。
顧磊笑笑，蹲下，将葉心慈放在地上。一着地，葉心慈就拉着奶奶去地裏了。爺爺和顧磊就在一旁等着她們。
“石頭啊，你可算回來了。”爺爺開口，從口袋摸了一包煙出來，都有點皺了。爺爺遞了一根給顧磊。顧磊接過，從口袋摸了打火機出來，給兩人點上。顧磊吸煙，但沒很大的煙瘾。爺爺卻是老煙槍。
“爺爺，你少吸煙。”顧磊吐着煙圈，眼睛一直看着地裏的那個身影。
“你爺爺我已經年紀那麽大了，也不愁戒煙了，人生就那麽幾十年，開心就好了。”
顧磊點點頭，他爸是個灑脫爽朗的性格估計随他爺爺。
顧磊又吸了一口，就将煙扔地上踩了。
“浪費。”爺爺瞥了一眼。
顧磊笑笑，“等會還得背她回去呢，聞到煙味又該說了。”
爺爺吐了口煙，“小子，出國這麽些年，個人感情問題如何了。”
顧磊低頭，腳攆着地上的那根煙，“爺爺，我不知道。”
爺爺眯着眼，沒說話。顧磊擡頭，看着蹲在菜地裏的葉心慈，她正在低頭摘青菜。奶奶已經去了另一頭。看着那身影，顧磊突然覺得，葉心慈的背影有點……孤單。
“你不在的四年，心肝一直會來看我們。爺爺奶奶在鄉下，過來一趟不方便，可是四年，她也堅持下來了。記得去年春節前，心肝來看我們，提着東西擠公車來的。半路開始下雨了，鞋子都灌濕了。可這麽愛幹淨的一個姑娘什麽都沒抱怨。你奶奶對她說了，路遠不必一直過來。心肝搖搖頭，笑笑，什麽話都沒說。”爺爺吸了一口煙，“石頭，這姑娘是個什麽都放心裏的孩子，她四年來，是在替你盡孝啊。”
顧磊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有點心痛。他看着葉心慈，似乎挖到寶藏一般，手裏提着棵菜從地的一頭蹦跶到奶奶身邊，然後獻寶似得給奶奶看手裏的菜，臉上帶着笑。顧磊忍不住也想跟着笑，這會倒不嫌髒了。她呀，就會對着他矯情。
顧磊覺得，其實葉心慈心裏還住着個幼稚鬼，矯情的幼稚鬼。
爺爺将煙頭随手扔了，嘴裏吐着煙，“石頭，不去陪心肝？”
顧磊搖搖頭，“不了，讓她玩吧。沒我，她還能玩的自在點。”
“你不去，那我去，我可要去拉老太婆上來。”
顧磊笑着，“恩，爺爺你去吧。”
雖然冷，但是人一活動就覺得熱。葉心慈跟着爺爺奶奶回來的時候，伸着手張着五指。顧磊知道，玩過了，現在知道髒了。再看看她的鞋，沾滿了泥。
爺爺奶奶拎着菜看了眼，沒說什麽先走了。
“現在覺得髒了？”顧磊走到葉心慈身邊，将手伸進她大衣口袋，他知道葉心慈口袋裏一定有紙巾。抽了紙巾，幫她擦手。然後在她面前蹲下，葉心慈也不客氣的再一次跳上他的背。
“顧磊。”葉心慈開口。
“嗯？”
“你剛抽煙了？”
看吧，就知道她要說。顧磊沒否認，“爺爺給的。”
“哦。有煙味。”
顧磊托着葉心慈的腿，“我知道你不喜歡煙味。那你給我拿顆糖。”
“吃糖要蛀牙。”
顧磊笑笑，沒說話。
回到院子，葉心慈就把鞋脫了，顧磊任命的去幫她刷鞋，順帶将自己的也擦了。
鄉下自己地裏種的菜似乎格外好吃，葉心慈将滿滿一大碗米飯都解決了。下午，顧磊和葉心慈去看了那間曾經兩個人都住過的客房。房子還是那樣，一張大一點的床，旁邊一張小床，中間隔了一張床頭櫃。以前兩人偶爾過來就睡這裏，那時候都還小，住一起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但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再看看這狹小的屋子，葉心慈竟覺得有點憋得慌。
沒過多久，顧磊就提議走了。看完自己的爺爺奶奶，還有她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要去看呢。顧磊更知道，葉心慈介意這間屋，葉心慈介意長大了的兩個人再擠在這裏。雖然兩人都帶了換洗衣物，準備住外面的。但是顧磊明白，葉心慈不願意住這裏。
就算兩個人一起長大，就算兩個人小時候經常睡一間屋，就算發生過後來的那些事，葉心慈的心結沒打開，她便不會接受自己。
那就走吧。
爺爺奶奶沒有挽留，确實也沒多餘的地方給他們住。
接下來，他們去了離顧磊爺爺家稍稍近一點的葉心慈外公外婆家。
葉心慈的外公外婆家後來因為葉爸爸做生意賺錢後翻建過，雖然在鄉下，但是也是個兩層的樓房。相較于自己的爺爺家，葉心慈外婆家熱鬧多了。葉媽媽有姐弟五個，平時都在城裏，也見不到面。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聚一聚。他們回來這天，正好葉心慈的舅舅舅媽也在。
下了車，葉心慈看着顧磊熱絡的叫人，她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她不知道顧磊是以什麽身份來的，她忍不住想，萬一自己有一天結婚了，自己的丈夫會和自己的家人打成一片麽？就連不太親熱的舅舅舅媽看到顧磊過來，也是從屋裏迎了出來。
“舅舅，我給你買了魚竿，知道你愛釣魚。”
“舅媽，這是些護膚品，都是我美國帶回來的。”
舅舅舅媽樂的眼睛都眯成了縫。可是不對啊，顧磊都沒給自己帶禮物呢。矯情的葉心慈又出現了，看着這和樂的場景，葉心慈翻了個白眼轉身出門了。
顧磊感覺到了葉心慈的離開，但是禮物還沒送完呢，他也不能追出去。可是他想不明白，這丫頭又怎麽了？嘿，這脾氣，越來越看不懂了啊。這誰的外公外婆啊！我這是在讨好誰啊！
顧磊大包小包的裝了整個後備箱，給能想到的人都帶了禮物，就沒自己的！葉心慈越想越生氣，一個人在院子找了個板凳，曬太陽。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顧磊在自己身邊蹲下，“葉心慈。”
“幹嘛！”葉心慈轉頭看向顧磊。
顧磊笑了笑，伸手捏了捏葉心慈的耳垂，葉心慈躲了躲，她怕癢的厲害。“怎麽不開心了？”
“哼！”
“要不要出去走走？”
“懶！”
顧磊站起身，拉着葉心慈的手想把她拉起來。“懶才要動，動動就不懶了。”
“你又抽煙了。”
“舅舅給的，不能不接啊。”
“老煙鬼。”
顧磊笑笑，一用力，葉心慈就被他拉着起來。葉心慈覺得顧磊是真的又長高了，肯定是美國的食物激素太多，顧磊現在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個頭啊。
“顧磊你長高了？”葉心慈歪着脖子問。
“可能吧。”顧磊從褲子口袋掏了粒大白兔出來，剝了糖紙，放在葉心慈嘴邊。葉心慈伸出舌尖舔了舔，顧磊就看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給葉心慈喂糖的時候她總習慣舔一舔。
“吃麽？”顧磊問。
葉心慈張嘴，顧磊将糖放進她嘴裏。“甜麽？”
葉心慈點頭，“你不吃麽？”
“我只有一顆。”
葉心慈沒說話，只覺得奶糖的甜味甜到了心裏，連剛才的陰霾都一掃而光了。
兩人沿着田間小路走，顧磊都挑水泥地，他在前，葉心慈跟在後面。
“葉心慈。”走了會，顧磊停下腳步，等着葉心慈走上來。
“嗯？”
“剛為什麽不開心？”
嘴裏的奶糖早已融化，只是奶味還沒散去。顧磊沒吃到糖，但他突然很想咬一口剛吃過糖的那張嘴。他忍住了。
葉心慈雙手放口袋，歪着頭，“顧磊，為什麽大家都有禮物，就我沒禮物？我的禮物呢？”
夕陽西下，顧磊聽到葉心慈的問題，忍不住笑了。他本來雙手放褲子口袋的，聽到這問題，他覺得松了一口氣，原來丫頭惦記的是這個。
顧磊伸出手，走上前一步，左手順勢攬住葉心慈的腰。然後，在葉心慈的驚呆中，低頭。但是顧磊沒有将唇印在葉心慈的唇上，他只是輕輕的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怎麽說呢，蜻蜓點水般的吻，輕的如同夢幻。
“二心，回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