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十七層(4) (7)

光亮慢慢的移動着,終于快要完全消失了。低下頭看了看腕表,秦書文站起身來,端起鹽走到門口,蓄勢待發。

他并沒有等待很久,便聽到了鑰匙插/入鎖孔的悉索聲響。一聽到這聲音,他便将手裏端着的盤子舉了起來。待到門板被打開,他便迅速的将那一大盤鹽潑向正欲進門的人!卻聽一聲驚叫響起,正擡起腳想要進家門的伊夢驚慌的跌坐在地,一只手臂壓在門檻上,又痛得她再次叫了起來。她滿頭滿身都是白白的鹽粒,睫毛上面也沾着。大約鹽進了眼睛裏,淚水如同泉湧一般。

她擡起頭,狠狠的看向站在門內手足無措的秦書文,厲聲道:“你在做什麽?瘋了嗎?”不知是不是因為眼裏進了鹽,她一雙眼睛變得血紅,看起來極為可怖。

見到伊夢身上并沒有出現什麽異狀,秦書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拙劣的解釋道:“我、我以為進來了小偷……”

伊夢冷笑起來:“小偷?小偷會拿鑰匙開門?何況這個時間,不就是我平常下班回家的時間嗎?你在等我進門?”

秦書文看着狼狽而兇狠的伊夢,吶吶無言。伊夢站起身來,一邊拍打頭發和裙子上面的鹽粒,一邊道:“拿來潑我的是鹽?你在驅邪?你看看我,變成怪物了沒有?啊?你看——”她朝着秦書文步步緊逼,眼神淩厲。

随着伊夢的進逼,秦書文步步後退,蚊子一般小聲的說:“對不起……”伊夢再次冷笑,不再理睬尴尬的男人,轉身走進了衛生間,然後用力的甩上了門。秦書文站立良久,終于無奈的吐出一口濁氣,拿了掃帚和撮箕開始打掃灑在門裏門外的鹽粒。

在秦書文看不到的衛生間裏,伊夢沒有将燈打開,房間裏充斥着壓抑的黑暗。她一反剛才的淩厲與兇狠,可憐兮兮的縮在浴缸的角落裏,瑟瑟發抖,面無人色。過了好久好久,才緩了過來。

這天夜裏,新婚不久的兩個人沒有同床共枕,一個睡在卧室,一個睡在書房。睡在書房地板上的秦書文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卻不知睡在卧室大床上的伊夢也因痛苦而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向守時的伊夢意外的上班遲到了。坐在她對面的與她關系不錯的葉子熙看着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關心的問道:“小夢,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病了就請假呀,不要硬撐着。”

伊夢強笑着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腦袋有一點痛,不要緊,不用請假。”

葉子熙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說道:“那你今天好好歇着,你的工作我來做吧。”

伊夢考慮了一下,點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

一整個上午,伊夢都無精打采的坐在辦公桌前,用手撐着腦袋,看起來似乎真是頭痛的樣子。昨天說她閑話的兩個女職員一起到飲水機那邊去接水喝,又湊到一起談論起伊夢來。這也難怪,伊夢算是她們單位的女職員裏最漂亮的一個,難免被人多關注一些。一個女人說道:“你瞧瞧她那臉色,跟個死人一樣的難看,沒準兒不是頭疼,是得了什麽大病吧?”

另一個女人接口道:“說起來,自從她結婚以後,我就總覺得,挨她挨得近一點,就感到陰森森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兩個人正說得高興,卻見伊夢站起身來,朝着她們這邊走來。兩人以為她聽見了她們說她的閑話,不禁有點無措起來。但伊夢只是靜靜的走過她們身邊,用泛紅的眼角瞥了她們一眼,便走向了衛生間。兩人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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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夢一走進衛生間,便轉身将門鎖了起來。她腳步有點搖晃的走到洗手池前,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張開泛青的嘴唇,對自己說道:“不能請假,請了假,他會更加懷疑……”鏡子裏的女子臉色真的像個死人一樣的慘白,眼白卻隐隐發紅。看着看着,一個若有若無的身影在伊夢身上虛晃起來。同時,她的眼神也開始掙紮。她緊咬牙關,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滾……滾出我的身體……”鏡子裏的人表情變幻不定,一時猙獰,一時憤怒。最終,猙獰的表情占了上風,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來,嘴唇裏白牙森森:“不可能。”

又是一個周末的早晨。秦書文早在前兩天便搬回了卧室,如今正躺在床上酣睡着。熾熱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他臉上,他不舒服的皺起了眉。半夢半醒之間,他突然覺得有一道目光在緊盯着自己,并且,不帶善意。他驀然睜開眼,卻見伊夢正穿着件淡黃白色的圍裙站在床前,右邊的手裏,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眼前所見像是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令秦書文瞬間清醒了。他猛的坐起身來,驚道:“你、你想幹嘛?”

伊夢淡淡的看着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令秦書文越看越心驚。過了許久,她才露出一個笑來,柔聲道:“老公,我來叫你起床吃早飯。”

“叫我起床,你拿着刀幹什麽?”

伊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随意的回答道:“哦,我正在切菜,一時忘記了放下刀。”

聽了她的解釋,秦書文仍是将信将疑。他起身穿衣服,伊夢便轉身往卧室外走去,手裏的刀,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等秦書文洗漱完畢走出卧室,早飯已經擺在了桌面上。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淡綠色玻璃餐桌上齊齊整整的擺放着熱騰騰的豆漿,香噴噴的煎蛋,還有軟糯糯的小米粥。伊夢坐在餐桌旁,擡起頭來對他笑:“快來吃早餐,要不然就要涼了。”

難以言說的,秦書文總覺得伊夢的笑別有深意,別是在早餐裏下了毒吧?他的內心深處升起來這麽一個荒謬的念頭,轉念就覺得自己真是神經了。盡管否定了自己可笑的想法,但是原本該是美味的早飯吃到嘴裏,他卻難以自控的感到味同嚼蠟。

匆匆的吃完早飯,秦書文起身拿起包就要出門。伊夢詫異的問道:“今天不是周末嗎?難道你要加班?”

秦書文一邊穿鞋子,一邊回答道:“哦,我跟同事約好了,今天要去拜訪一個重要客戶,平時跑業務多虧他關照了。”

伊夢點點頭:“那你路上多加小心。外面熱,買盒避暑藥帶在身上吧。”她的一切言行,無不在向人表明,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賢惠妻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事先有了成見,秦書文總覺得,她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他勉強朝她笑了笑:“好的,那我出門了。”

送走秦書文,關上門,伊夢臉上甜蜜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變得極為冰冷,看起來有些可怕。而走出家門的秦書文,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哪怕是因為心理作用,他還是伏在路邊的垃圾桶上,用手指摳着喉嚨,将早飯全部吐了出來。仰首灌下幾大口清水,他呼呼嚕嚕的漱着口,洗去喉嚨和嘴裏的酸腐味,心裏湧起一陣凄涼的無奈。

☆、血婚紗(6)

盛夏的樹木生長得很是繁盛,枝枝葉葉相互交錯,織出一張張翠綠的大網。一輛輛汽車呼嘯而過,噴出灰白的尾氣。人人都有一個去的方向,人人都有一個回的地方,而秦書文此刻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是無家可歸的。他在人行道上徘徊良久,最終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小莊嗎?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路邊一家小小的咖啡館裏,雖然是白天,卻仍然亮着燈。白燦燦的燈光照着褐色的桌椅,靠牆一排原木色的書架,還有淺藍色牆壁上面挂着的拼貼畫。因為時間尚早,咖啡館裏只有零零散散兩三桌客人。秦書文和他的同事小莊,此時就面對面的坐在角落裏。小莊拿起桌上一本花花綠綠的雜志,呼啦呼啦扇着身上臉上的熱氣,一張長滿粉刺的圓臉上熱得紅彤彤的。他一口氣灌下一大杯涼水,方才開口問道:“秦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秦書文手裏捏着一個金色打火機,咔噠咔噠的打開了又關上,神情猶豫。被小莊催了又催,他才将打火機放下,面露遲疑的說道:“小莊,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曾經問過你,怎麽給一個人驅邪?”

小莊點頭:“記得啊,怎麽,你還真的那麽做了?有效果嗎?”

秦書文搖搖頭:“好像……沒有什麽效果,我也說不準,也許有吧,但我沒怎麽看出來……”

聞言,小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那麽,很有可能,這個邪靈,非常的強大。”

“怎麽,邪靈還分強大和弱小嗎?”秦書文急忙問道。

“當然。如果是經由人類死去而變成的邪靈,它的怨氣越深重,本身的力量也就會越加強大。這種邪靈,可不是用鹽就能驅除的。”

秦書文急了:“那我該怎麽辦?”

小莊沒有立即回答,卻試探着問道:“怎麽,這個需要驅邪的人,是跟秦哥你關系非常親密的人嗎?”

聽了這個問題之後,秦書文沉默了許久,方才艱難的說道:“是的,是我的老婆。”

小莊的臉上露出驚訝和同情之色,又問道:“原來是嫂子……秦哥,你能不能說一下,你為什麽會覺得嫂子需要驅邪?”

秦書文兩三口喝完一杯濃縮咖啡,只覺得嘴裏那苦澀的味道一直漫延到了心底。他取出一根煙點燃,一邊抽着煙,一邊将結婚以來伊夢的種種古怪表現原原本本的告訴給了小莊。最後他苦惱的說道:“有時候我覺得,身邊的人已經不是她了,就好像換成了一個陌生人一樣……”

小莊聽完秦書文的講述,猶豫着說道:“雖然聽你這麽說,但我畢竟是個半吊子,我也說不準……”

秦書文打起精神來,問道:“那你的外婆呢?你不是說過,她是個神婆嗎?也許,能請她老人家來幫我看看?”

“我外婆?”小莊的臉上顯出遲疑的神情來,“她老人家一直待在鄉下,從來沒有離開過。再加上她年紀非常大了,我怕她受不了長途奔波……”

“沒關系沒關系,只要她老人家能幫一幫我就行了。她不能來,我去見她,可以嗎?”秦書文急切的說道。

“那倒是沒問題。”小莊這次應承得很是爽快,“只不過,我這段時間有事脫不開身,只能秦哥你自己一個人去見我外婆了。”

“當然,當然,你已經幫了我大忙了,我怎麽會非得要你陪我一起去呢?”

“那好,我這就把我外婆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寫給你,然後,我也會打電話回去給外婆說一下你會去找她的事。”

秦書文略有點激動的握住小莊的手:“多謝你了。”

想要立即上路去尋找解決方法的秦書文很有些迫不及待。心急如焚的等到了星期一,他馬上向公司請了假,然後跟伊夢說他要離開本市出幾天差,伊夢也沒有懷疑,還殷勤的給他收拾了行裝。提着黑色旅行包,秦書文當天下午便離開了家,去到了火車站。

坐了将近十個小時的火車之後,秦書文下了火車。出了火車站之後,他在站外一家肮髒油膩的面館裏,吃了一碗辣得他胃痛的牛肉面,胡亂填了下肚子。然後,他走到火車站對面的汽車站,再次開始了搖搖晃晃的旅途。他乘坐的是一輛中巴車,又破又舊,發動機的聲音大得像是拖拉機,轟隆轟隆的震得人心煩意亂。車子裏有人帶着小嬰兒,手忙腳亂的喂奶換尿布。還有人帶着活雞活鴨,叽叽嘎嘎的叫個不住。車廂裏面的那味道,可想而知。秦書文苦笑着扶額,将視線轉向窗外,努力忽略那些聲響和氣味。

中巴車駛出了破敗陳舊的小城,經過一段水泥公路之後,來到了一條由石子和泥土鋪成的道路上。這條路大概因為年久失修,路面坑坑窪窪,還有一汪汪的黃黑色積水。約莫,這兒剛剛下過一場雨。這樣的道路讓中巴車忽上忽下,颠簸個不停,好幾個人都吐了出來,車廂裏面的氣味更加難聞起來。秦書文不得不取出紙巾捂住了鼻子,否則,他也忍不住想吐了。

車子開過了青翠的山嶺,開過了綠油油的田野,開過了一條清幽的小河,在一個小鎮上停了下來。走出中巴車,秦書文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終于将翻騰的胃腸壓了下來。

歇息了一陣子之後,秦書文拿着小莊給他的那張寫着地址的紙條,向鎮子裏的居民打聽那個地方。沒想到,小莊的外婆還挺有名氣的。鎮中人一看到那個地址,便知道他想要去找誰了。一個熱情的大爺告訴他,郦神婆所居住的村子,不通公路,他只能靠兩條腿走着去了。

問明了該走的路線,謝過鎮裏人,秦書文在鎮子裏唯一的一家飯館吃過午飯之後,便邁開腳步朝着郦神婆居住的村莊走去。身體雖然疲累,好在風景不錯,再加上懷抱着希望,所以秦書文走起路來,倒也不慢。天色擦黑時,一個青磚碧瓦的小村子,便隐隐顯現在了大山深處。

人說望山跑死馬,果不其然。看起來似乎村子與他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他卻還是走了有小半個時辰,才來到了村口。人還沒到,就看到路口一棵高大粗壯的老槐樹,枝葉繁密,郁郁蔥蔥的遮住了天空。槐樹的樹枝上,沉甸甸的挂了好些紅布條,新的舊的都有,新的鮮紅奪目,舊的灰白褪色。約莫,是用來祈福的吧?樹底下,圍着灰褐色開裂的樹幹有好幾個老人,神神叨叨的上香燒紙。袅袅香煙氣息,飄散四方。

走過老槐樹,樹下的老人自顧自忙着自己的事,看都不看到村裏來的陌生人一眼。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蹲在路旁,手裏拿着青色舊布鞋,啪嗒啪嗒的敲打着一只白色紙人。經過她身旁,秦書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裏想到,這就是傳說中的打小人吧?這個村子,看起來還真像是出有名神婆的地方啊!

走進村子,正值晚飯時分,小孩子和大人們都端着碩大的土瓷碗蹲在大門口,和鄰居聊着天。碗裏是堆得冒尖的白米飯,配着紅豔豔的泡辣椒和綠油油的炒青菜,看得秦書文肚子咕咕叫,嘴裏直冒唾沫。一路打聽着,他走進村莊深處,來到了一棟看上去頗有些年頭的磚瓦房前。房屋前面的場院裏,一只黑羽紅冠的大公雞領着一群母雞,趾高氣昂的踱着步子,兇巴巴的沖着秦書文鳴叫着。聽到公雞的叫聲,屋子裏走出來一個顫巍巍的老婆婆,眯起眼睛,看向秦書文。

見到有人出來,秦書文忙走上前,說道:“老人家,你好。我是小莊的朋友,叫秦書文。”

老婆婆頭上包着白布,布裏面的頭發估計已經全都白了。她身上洗得發白的藍布大褂幹淨平展,黑色布褲底下卻是一雙半大腳,穿着繡花黑布鞋。秦書文見了在心裏咋舌,這老婆婆,真是有一把年紀了。怪不得,小莊不肯讓她老人家跋山涉水的出遠門。路上要是出了事,誰來負責?

老婆婆雖然年紀大了,精神卻還是很好。她展開皺紋密布的臉容露出一個慈和的笑來,嘴裏面的牙齒居然還沒怎麽掉落,頗為整齊。她開口說道:“是小秦啊,我都聽我那孫兒說了,知道你今天會來。快進來,正趕上吃晚飯,路上餓壞了吧?”

聽到吃晚飯三個字,餓得腦袋有點發暈的秦書文也顧不上客氣了,道了謝後便跟着郦神婆進了屋。終于,他如願以償的吃到了酸辣可口的泡辣椒和甜脆生津的炒青菜。兩大碗白飯下肚,他終于緩過了勁來,開口就想要說起自己的來意。然而,他才剛剛張口,就被郦神婆阻止了。她說:“小秦,不要着急。今天已經晚了,你先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們再說事。”秦書文一想也對,便在喝了一杯熱茶之後,歇息了下來。

☆、血婚紗(7)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秦書文沒有像昨夜睡得那麽香甜了。盡管睡的是硬邦邦的老式木床,蓋的是自制的花土布被子,但是枕頭裏的谷殼散發出令人心安的氣味,寂靜得只聞蟲鳴的夜晚令他心情平靜。所以,他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走出他睡覺的側屋,郦婆婆早已經起身,正站在院子裏喂雞。金黃色的玉米粒,撒了一地。早餐是一大碗醪糟湯圓,裏面還卧着嫩生生的雞蛋,香甜可口。

等他吃過了飯,郦婆婆便泡了兩杯濃茶,叫他在堂屋裏坐下,聽他講起他的來意。對着同事他還有點羞于出口,但對着這位慈和的老人,就像對着自己家的長輩一樣,他說起事來很是流暢,甚至還有點滔滔不絕的意思。其間郦婆婆只是安靜的聽着,并不發表意見。待他終于舌幹口燥的講完,她才端起茶水遞給他,自己則稍稍思考了一下,慢慢的開口說道:“聽你這麽說來,你的妻子,的确有問題。”

秦書文喝下一大口苦澀的茶水,聚精會神的盯着郦婆婆,聽她娓娓道來:“我那孫兒教你用鹽,并沒有錯。對付一般的邪祟,鹽是能起到作用的。只是你妻子遇到的邪祟,并非一般,所以才沒有起到大的作用。”

“這麽說來,還是有作用的?”

“是的,肯定還是有作用的,只不過她掩飾得好,你沒有發現而已。”

“那我接下來該怎麽辦?繼續用鹽嗎?”

郦婆婆搖了搖頭:“第一次用鹽的作用是最強大最明顯的,以後再用,對方就有了抵抗力了。所以,鹽已經起不到大作用了。”

秦書文急了:“那我該怎麽辦?求你老人家指點!”

郦婆婆輕輕的拍了拍秦書文的肩膀:“小夥子不要着急,稍安勿躁,老婆子我肯定要幫你想辦法的。”說完,她顫巍巍的站起身,颠着一雙半大腳走進了黑洞洞的裏屋。半晌之後,她才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件物事,交給了秦書文。

秦書文拿着郦婆婆給他的東西,翻來覆去的細看着。那是一塊黃褐色的木頭片,上面穿着一股舊舊的紅繩。木片上,刻着一些說不清是什麽的紋路,既不像是文字,也不像是圖畫,鬼畫符一般。“這個是……”

郦婆婆慢騰騰的說道:“你進村的時候,看到我們村口那棵老槐樹了嗎?”

“看到了,還看到有好些人圍着樹幹燒香。”

“這棵老槐樹,在我們這片地兒,可是大大的有名。還有好些人,就像你一樣,坐了火車又坐汽車,跋山涉水的,就為了來拜一拜它,給它上柱香。你別看給你的只是一塊破木片,這就是從那棵槐樹上面請下來的。”

“那棵樹為什麽這麽有名,它很靈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傳說在多年以前,那棵老槐樹,本來是已經枯死了的。可是,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一股紫色的閃電,陡然間劈中了它。這閃電,非但沒有令它雪上加霜,反而讓它在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大地的時候,發出了一瓣嫩芽。然後,它就長成了現在這個繁盛的模樣。自從有了它,我們村裏的大人小孩就很少生病,且不受邪祟侵擾。人們都說,那夜的紫色閃電給它注入了神靈氣息。若是你長年對着它燒香請願,有心誠的,心願自然也會實現。”

秦書文半信不信的拿着那塊木片問道:“那麽,我只要拿着這塊木片回去,就行了嗎?”

郦婆婆搖了搖頭:“還不夠。你要回去找出你們家中陰氣最盛的東西,拿到廟宇或者道觀之中燒掉。這樣,邪靈再無可寄身之處,自然就會離開你們家了。等燒掉之後,你再把這塊木片給你妻子戴上,這樣即使邪靈再想侵擾她,也不行了。”

“這樣我妻子是沒問題了,可,可我呢?邪靈如果要來侵擾我,該怎麽辦?不如,你老人家再給我一片槐樹木頭吧?”

郦婆婆聞言竟然對着膽怯的秦書文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這東西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嗎?單只是請下木片來還不夠,還得我耗費力量在上面刻上辟邪的符文。我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而且,所謂邪祟,也不是想侵擾誰就能侵擾誰的。那樣的話,世間豈不是要大亂了?放心回去吧,只要你照我說的做,老婆子包你不會有事。”

秦書文拿着那塊怎麽看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木片看了許久,終于慎重的将它放進包裏,然後對郦婆婆說道:“那我就相信你老人家的話了。再就是,怎樣找出我家裏陰氣最重的東西呢?”

“還是得靠這槐樹木片。你拿着它回家,靠近每樣東西都試一試,陰氣越重,它的顏色就會越重。尤其是你妻子的東西,最終多半會落在她的物件上。”

再問了郦婆婆一些問題,秦書文看看天色,決定今天就回家去。他感激不盡的看着郦婆婆,說道:“我該怎樣感謝你老人家?”

郦婆婆聞言笑了,皺紋密布的臉更是皺得像朵秋後的菊花。她突然有些猥瑣的伸出手指搓了搓,道:“你說呢?”秦書文頓時無言了,還以為她老人家是個看淡世俗的世外高人呢?結果……她給的這東西,真的能管用嗎?他很是懷疑。

給郦婆婆掏光了幾乎身上所有的紅票子,秦書文才得以離開。他走出這個風景秀麗的小村莊,忍不住回頭望了望。看那村口老槐樹上升起的淡淡青煙,悠悠的飄散在天空中。仿佛天上的神靈,真的能夠接收到那些虔誠叩拜的人的祈願一樣。希望,沒有白來一趟吧!

秦書文在第二天中午回到家裏的時候,剛好遇到伊夢不在家。屋子裏安安靜靜,只有午後炙熱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地板上,一道道的金痕。他放下行李包,來不及歇上一口氣,就取出那塊花大價錢請回來的神木,開始逐一試探起來。先從伊夢的東西試起,首先,便是距離他最近的鞋櫃裏面,那一雙雙各種顏色各種高度的高跟鞋。不是曾經有部恐怖片,就是因為女主撿到了一雙高跟鞋引起的嗎?拿着木頭靠近一雙雙鞋子,木頭還是那個顏色,沒有絲毫變化。秦書文不禁更加懷疑,這玩意兒真的有用?

試過了鞋子,再輪到包包,結果仍是一樣。老子多半是上當了!懷着有些氣憤的心情,秦書文開始逐一試過伊夢的首飾。當他将木片靠近一面婚前伊夢從舊貨攤上淘來的古鏡時,木片終于發生了變化!那本來呈現出古舊的黃褐色的木片的中心地帶上,隐隐現出一抹淡淡的紅色,像是暈開在水裏的血跡的顏色。真的有效果啊!秦書文激動了,還好還好,錢沒有白花!

應該就是這面鏡子了吧?秦書文小心翼翼的将鏡子拿了起來,揣進口袋裏。但是,他又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鏡子該怎麽燒?……算了,先去了廟裏再說。他正想走出卧室,在經過衣櫃時,鬼使神差一般,停下了腳步。鞋子包包首飾都試過了,只剩下衣服了。還是,有始有終吧?

打開裝着伊夢的衣物的那一側烏木衣櫃,一股清冷的香氣迎面撲來。那是衣服上殘留的洗衣粉的冷香,混合着衣櫥清新劑的氣息。然而無端端的,秦書文卻感到了一絲寒意。興許,是衣櫃門帶起的風引起的吧?不像他的衣服那麽單調,多是黑白灰三色,伊夢的衣服顏色要絢麗得多。拿着消褪了紅色的木頭片,一件件的試過去,沒有再次看到紅色的出現。這就完了嗎?秦書文總是覺得忐忑。驀然間他想起,那件婚紗呢?那件伊夢執意要買下,并且常常在夜晚穿着出去的婚紗呢?怎麽沒看見?

秦書文使勁一拍自己的腦袋,暗恨自己怎麽早沒想到。如果真的有那麽一件陰氣極重的東西,那肯定就是那件婚紗了!仔細想來,好像伊夢就是從買下那件婚紗開始,變得越來越古怪。一定就是它!

但是,它在哪兒呢?

秦書文開始在家裏翻箱倒櫃的尋找起來。衣櫃裏沒有,放被子枕頭的櫃子裏也沒有。床底下?沒有。雜物間?沒有。客房裏?還是沒有!秦書文急得抓耳撓腮,到底放在哪裏了啊?就在他站在客房裏氣急敗壞的時候,一個淡淡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你在找什麽?”

聽到伊夢的聲音,秦書文悚然一驚。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轉過身笑道:“你回來了?怎麽我沒聽見你開門的聲音?”

“我開門的聲音挺大聲的,是你自己太專注了,才沒有聽到。”伊夢靜靜的看着他,再次問道:“你好像在找東西,是什麽?也許我知道在哪裏。”她披着一頭烏黑的長直發,穿着一條鵝黃色的長裙,站在光線幽黯的客房門口,如同一幅畫一樣。只不過,是一副令秦書文感到陌生的畫。

☆、血婚紗(8)

秦書文勉強保持着笑容:“我真的沒有找什麽。”

伊夢平靜的看着他,眼裏似乎閃動着什麽。秦書文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移開視線的沖動,盡量鎮定的回視她。伊夢看了他許久,終于慢慢的轉過了身,說道:“餓了吧?我去做飯。”秦書文看着她的背影,籲出了一口長氣。

她應該,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吧?

飯桌上,兩個人端着飯碗默默的咀嚼吞咽着,一室寂然無聲。突然,伊夢放下碗說道:“出差順利嗎?”

“啊?什麽?”秦書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眼神怔怔的看向伊夢。

伊夢挑了挑眉:“我在問你出差是否順利,還是說,你不是去出差?”最後這一句,帶着點試探意味。

秦書文心中一個激靈,立刻警覺起來,打着哈哈說道:“怎麽會不是出差?肯定是啊,順利,挺順利的……”

“是嗎?那就好。”伊夢淡淡的說了這麽一句,便又拿起了飯碗來。秦書文見她不再繼續追問,在心裏松了口氣。他一邊默默吃着飯,一邊想到,伊夢究竟将那件婚紗收在了什麽地方呢?一定要将它找出來才好。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他真是過夠了。

這一天下午,秦書文沒有留在公司上班,他冒着烈日出去跑業務了。在另外一個公司碰了一鼻子灰出來,他垂頭喪氣的站在路邊,哀嘆自己真是命途多舛。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不順利。提着沉重的公文包慢慢的行走在路上,他看見路邊玻璃櫥窗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一臉灰白的喪氣。正當他抹了一把臉,希望自己看起來可以不那麽難看的時候,突然間他注意到,玻璃裏面映出來的對街,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伊夢?她在這兒做什麽?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

懷着不安的疑惑,秦書文沒有上前去打招呼。他悄悄的走到一棵行道樹後面,隐住了身形。他從樹後探出半個腦袋,雙眼緊盯着站在一棟大廈門口的伊夢,她似乎正在等待着誰。一眼可見她是精心裝扮過,發絲黑得發亮,淺紫色裙擺在風裏飄揚,臉上化着妍麗的桃花妝。

秦書文仔細看了看大廈,确定自己從沒來過這裏。似乎是一棟高級寫字樓,時而有白領裝扮的男女進進出出。伊夢的衣着和妝容看上去與這兒格格不入,令進出的人都不由得多看她幾眼。

時間慢慢的流逝着,秦書文的額頭沁出細汗來,流到眼睛裏,澀澀的難受。終于,當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走出大廈時,伊夢迎了上去。那個男人頭發略有點稀疏,相貌卻不失英俊,秦書文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對方。卻見伊夢伸手拽住那個男人的手臂,眼神癡癡的看着他,卻不說什麽。男人有些驚愕的看向伊夢:“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聽到男人問出這麽一句話,秦書文猛然間想了起來。這個人,似乎是某一日他跟伊夢去一家茶餐廳吃飯時遇到的人。當時,伊夢也像現在這樣,走到對方身邊,神經兮兮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而兩次見面,男人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并不認識伊夢。伊夢的表現,則是截然相反。

卻見此刻,伊夢緊拉着男人的手臂不放,怔怔的說:“你不認識我了嗎?”她的眼睛潤澤有光,似乎要流淚了。盡管秦書文知道伊夢不對勁,似有邪靈作祟,但眼見這情景,還是感到非常的不痛快。

那個男人注視着伊夢的眼眸,似乎是吃了一驚。但随即,他也跟着怔然了。他嚅動着嘴唇,似乎是在念着一個名字。然而聲音太細微,秦書文聽不清。男人念了幾聲後,立即搖頭,似在對自己說:“不,不可能,怎麽會呢,她已經去世了啊……”說着,他用力甩開伊夢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走了。伊夢站在大廈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淚水終于流了下來。躲在樹後的秦書文看到這一幕,心情實在複雜。他的女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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