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十七層(4) (8)

在為了另一個男人流淚,盡管知道可能是因為撞了邪祟,但是,他還是很不愉快。

趕緊結束這一切吧,他實在是受夠了!

伊夢在大廈門口站了很久很久,才寂寥的離開了。她離開以後,秦書文卻不想跟着回家去。他思考了一下,走到路口招了輛計程車,坐上去後對司機說道:“到今生緣婚紗出租店。”

下了計程車,走進婚紗店的大門,妝容精致的店員姑娘迎上來問道:“先生,是需要看一看禮服嗎?”

秦書文搖了搖頭:“我來是有點事想請教一下。我們家曾經在這裏買過一件挺貴的婚紗,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

到這裏來的人基本都是租婚紗的,應該很少有買婚紗的,畢竟如果要買,還不如去買全新的,何必來這裏買別人穿過的呢?所以,店員顯然是有印象的。她立即說道:“嗯,我知道這件事。但是,不是我賣出去的。請你等一等,我去找那天負責這件事的店員過來。”說完,她将秦書文領到一旁休息區坐下,又給他端上了一杯水,才轉身離開去找人。

并沒有等待多久,就來了另一個店員姑娘。她朝着秦書文笑道:“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秦書文問道:“你好,我想問一下,我妻子在這裏買的婚紗,是你賣出去的嗎?”

店員姑娘依然笑嘻嘻:“是的,并且您的妻子第一次來這裏試那件婚紗的時候,也是我負責的。難道是婚紗出了什麽問題?”她的表情變得為難起來,“這個……當時她買的時候我們就說明了的,一旦售出,概不退換。”

“你放心,我們不退也不換。我今天來就是想問一下,租過那件婚紗的人,是不是有出過事的?”

聞言,店員姑娘的眼神一下子閃爍不定起來:“……出事?您指的是……”

看到對方的表情,秦書文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耐煩的說:“你就別跟我打馬虎眼了,我不相信只要我一直查下去,還會查不到?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吧!我已經說了,不退也不換,就是想要知道真相!”

店員姑娘用牙齒咬着下唇,神情猶豫。半晌之後,她才勉勉強強的開口“……的确,的确是出過一點事……但是,婚紗沒有問題的,真的,我們已經找織補高手補好了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新娘子死了?”秦書文一連串的問了下去,幾乎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店員姑娘果然瞪大眼睛道:“你知道這事?”

秦書文緩緩籲出一口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道:“真的死過人?死過人的衣服你們還繼續出租?虧不虧心?”

店員吶吶的說道:“我們……我們也不想的,但是,那件婚紗真的很貴,還是限量版的,就這麽扔了,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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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書文聞言嗤笑:“我就不相信了,租婚紗的人家沒給你們賠償?還不是因為鑽進錢眼兒裏出不來了?”

店員不說話了,臉上露出難堪的神情。繼續為難她也沒有什麽意思,畢竟并不是她做的主。秦書文放緩了聲音說道:“我不會追究你們什麽,我只需要,知道事情完全的經過。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店員姑娘連連點頭:“當然,當然,先生你真是好人!”

秦書文聞言苦笑,當好人,總是要吃虧的。

店員姑娘殷勤的給秦書文添滿了檸檬水,方才對他娓娓道來:“那是去年發生的事了,當時事情鬧得還挺大的,先生你說不定也曾經聽說過。租過你們家買下的那件婚紗的上一個人,那個新娘子,就在她舉行婚禮的當天,被謀殺了。據說被捅了十幾刀,婚紗上盡是血,場面非常可怕。後來婚紗被還給我們店之後,我們幹洗了它好幾次,才徹底洗幹淨。”

秦書文一臉的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所以你之前會說,你們找織補高手補好了,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就是指的補好了那些刀痕吧?”

“是的,盡管花了不少錢,但比起那件婚紗的價值來,還是值得的——”說到這裏,店員看見秦書文淡淡的臉色,忙止住了這個話題,尴尬的笑了。

“兇手呢?抓到沒有?”秦書文問道。

店員姑娘搖了搖頭:“好像一直沒有抓到。”

“怎麽會?既然是在婚禮上做的案,應該有很多目擊者啊?”

“沒有目擊者。”

秦書文瞪大了眼:“怎麽會這樣?”

“據說兇手是挑新娘子一個人上廁所時做的案,所以沒有人看到。”

秦書文聽了店員的話,頓時默然了。那件婚紗,原來是這樣一件大兇之物,怪不得……那個死去新娘的怨氣,一定很重吧?然而除了她自己,并沒有人知道兇手是誰。那麽,如果有了機會,她會不會,找到那個兇手去報仇呢?想到這裏,秦書文坐立不安起來。

☆、血婚紗(9)

走出婚紗店的大門,看着外面蟹殼青色的天空,秦書文禁不住的憂心忡忡。找不到那件婚紗在哪裏,又不能直接開口問伊夢。再加上憂心她會去找那個殺人兇手報仇,他整個人的心情,實在是雪上加霜。如果她報了仇了,她自然是心願得償得以瞑目,那麽真正的伊夢該怎麽辦?豈不是要白白擔上殺人的責任?不行,絕不能讓那怨靈這麽做!

那麽,伊夢究竟把那件婚紗放在哪裏了呢?記得前段時間她天天晚上穿着婚紗出去亂走,那麽就應該是放在家裏的啊,怎麽會找不到?也許,他該再繼續監視她。

夜晚,秦書文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腦袋卻清醒得很。他等待着,伊夢也許會再次偷偷起身,穿上婚紗走出門去。那麽,他就能窺視到她将婚紗收藏在什麽地方了。

心裏存着事,自然也就格外關注躺在身邊的人。她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咳嗽,總令他心裏一抖,老是疑心她就要起身了。可是,他迎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整個人沉浸在寒冷湖水一般的失望中,他的神智漸漸的迷糊了。半夢半醒之中,他依稀感到身邊的床鋪一重,緊接着再是一輕——糟了!她起來了!快清醒過來,快清醒過來啊……他焦急的催促着自己,可是卻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他仿佛是魇住了。

雖然無法動彈,但他的腦袋是在運轉的,感官也很清晰。他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的叫他的名字,一聲,再一聲。除了伊夢,不可能是別人。可是,那個幽微的女聲卻是那樣的陌生,不是伊夢的聲音,是他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是那個死去的新娘,她發出她真實的聲音來了!聲音變了,那樣子呢?是不是也變了?

鬼新娘不再喊他的名字,卻發出了細弱的哭泣聲,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樣的哭聲。那哭聲就響在他的耳邊,似乎對方就趴在他身邊哭泣一樣。哭着哭着,她開始朝着他脖頸間吹氣,不是情人間玩耍時吹出的帶着暖香的氣息,是一種冰冷的絕望的,帶着死亡感覺的氣息。秦書文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一層雞皮疙瘩,他感受到了濃烈的恐懼。他拼盡全力的将眼皮掀開一道細細的縫隙,從中望出去。卻見到一張腐壞的留着膿血的女人臉孔,湊在他腦袋旁邊,直愣愣的注視着他。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的近,近得他能夠看到對方腐肉裏面蠕動不休的肥白的蛆蟲,一條條攥在一起拼命往骨肉裏鑽。甚至還有一條,不小心掉落下來,落在了他的臉頰上,一拱一拱的往他嘴裏爬去。蛆蟲到底有沒有爬進他嘴裏,他已經無法知道了。因為就在他的嘴唇感覺到微癢的觸感時,他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當秦書文終于從黑沉中醒過來的時候,他看見天花板上面的蓮花型頂燈正在散發着幽幽的冷光。扭頭往窗外看了看,依然是黑沉沉的夜晚。他坐起身來,努力回憶着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當他全部想起來之後,他臉色立即變得煞白,旋即起身沖進衛生間裏,扭開水龍頭拼命漱起口來。許久之後,他才頂着一臉的水珠,拖着腳步走了出來。

幾個房間裏都是空蕩蕩的,伊夢不在家裏。想起昏迷前自己看到的景象,秦書文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她會不會,出去找她的仇人了?不行啊,不能讓自己的妻子擔上殺人的罪名啊!秦書文焦急萬分,卻不知該怎麽尋找她的行蹤。打電話問?開什麽玩笑,且不說女鬼會不會說出來,但看伊夢那個粉藍色的手機,此刻正靜靜的躺在床頭櫃上呢!

待在家裏空着急也不是辦法,秦書文離開家,來到了大街上,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轉。平時車水龍馬的街道上幽暗而寂靜,只有偶爾一輛汽車呼嘯而過,揚起一路塵灰,打破了暗夜的靜谧。正焦急萬分,突然他感到胸口一陣灼熱,燒得他的皮膚都微微發痛。這是……他解開襯衣紐扣,掏出一直貼身佩戴着的那塊郦婆婆給的神木,發現木片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血線,指向一個方向。

郦婆婆說這木片能夠接收到陰氣,那麽會不會,它此刻指向的地方,就是陰氣最重鬼魅現身的地方?會不會,就是此刻伊夢所在的地方?算了,不去細想了,反正也沒有其他的方法,就死馬當作活馬醫了。秦書文招了輛計程車,指揮司機朝着木片上血線所指的方向開去。他坐在後座上,一邊心急如焚,一邊卻回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也依稀感到了胸口的灼熱。會不會是,當時女鬼想要害他,卻被這塊神木阻止了?很有可能啊!他此時才深深的感激起給了他神木的郦婆婆來。先前還懷疑她是騙錢的神棍,真是不應該啊!

深夜的街道上車輛和行人都非常少,因此計程車前進得很順暢。随着車子的逐漸前進,木片上面的血線顏色越來越深。等車子來到一條兩邊都是破舊居民樓的老街時,血線顏色已經近似于黑色了。

應該就是在這條街上了。秦書文下了車,跟随着血線指向的方向往前走去。募然間,他看見前方不遠處一棟筒子樓前,一條纖細的白影閃過。看那身形,很像是伊夢。秦書文忙加快腳步走到那棟樓前,卻見那一排排的窗戶都是漆黑的,還有些玻璃都沒有了。似乎,這棟樓裏面已經是少有人居住。莫非殺害那新娘的兇手,就在這裏面?

推開鏽跡斑斑的鐵欄門,秦書文舉着手機當做手電,小心翼翼的走入了樓裏。天井裏黑糊糊的一片,一架破破爛爛的鐵秋千,脫落的鐵鏈子被夜風吹動,發出嘎吱嘎吱的澀滞聲響,鬼哭一般。

借着手機屏幕散發出來的微光,秦書文在底樓走了一遍。這棟樓裏果然幾乎已是沒有什麽居民了,整層底樓都是荒廢了的房屋。這種樓裏居然還有人留着沒有搬走?他很是懷疑。不過,伊夢應該的确是進了這裏,因為他胸前挂着的木片,熱得發燙,紅得發黑。果然,陰氣很重吧?

伸手握住神木,給自己增加一些勇氣,他開始往樓上走去。整棟樓裏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似的,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空寂的樓房裏回響,聽上去陰森森的可怖極了。一層樓一層樓的看過去,當他來到最高的第五層樓的走道上時,他看到黑暗的一排門窗中,有一間房的裏面,透出來淡淡的暗黃色燈光。低頭看看木片上面變得又濃又粗的血線,正正的指向那個房間。于是,他知道他來對地方了。

還沒走進那個房間,一個顫抖的男聲就傳了出來:“你,你是人是鬼?你、你不要過來……”

秦書文加快腳步走進房間,看見那幾乎家徒四壁的破舊屋子裏,一盞老式黃色燈泡底下,伊夢身穿白色婚紗,将一個男人逼進了角落裏。她的模樣此時約莫看起來極為可怖,因為那個三十來歲的猥瑣男人臉上的神情很是驚懼。他緊緊貼着發黃的白/粉牆,兩片失去血色的嘴唇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葉子。

伊夢背對着秦書文,他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只聽見她充滿恨意的說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卻是化成灰都認得你。”她伸手指向自己的胸腹間,“那麽多下啊,一刀又一刀。你明明可以一刀就殺死我,卻偏偏要讓我在承受了無盡痛苦後再死去。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生前明明根本就不認識你,跟你能有什麽仇怨,值得你下那樣的狠手?告訴我,你告訴我!”最後幾句,聲色俱厲,杜鵑泣血一般。

猥瑣男人聽了她的話,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竟然不害怕了,轉而有些癫狂起來。他又哭又笑,斷斷續續的說道:“原來是你回來了,倩倩,我好想你啊……你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卻竟然在我結婚的時候,在我最幸福的時候,将我推進地獄!我好恨,我好恨啊!”她雪白的紗裙上流淌出黑紅的血液來,順着她的裙擺,落到地板上,彙成一灘濃濃的血泊。

猥瑣男人那普通至極的黃瘦臉上露出狠戾的神色來:“倩倩,你雖然不認識我,可我卻認識你好久好久了。我天天跟在你身後,看你上班,看你下班,看你逛街……你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可愛,讓我喜歡得不得了……可你,你這個賤人!竟然敢嫁給別的男人!我不允許,你是我的。如果我得不到你,那麽其他人也別想得到你,我寧可毀了你!哈哈哈……”男人瘋狂的笑了起來。

伊夢似乎是怔住了,她喃喃自語道:“原來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竟然是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你去死吧……”她逼近已趨瘋狂的男人,伸出慘白的雙手,往他的脖子上掐去。然而,她的動作被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秦書文打斷了。他一把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讓她上前去,嘴裏說道:“你不能這麽做,這樣會讓我老婆背上殺人罪名的!”

伊夢轉過頭來看向秦書文,灰白色的臉上眼神極為冰冷:“放開我。”

秦書文緊摟着她的腰不放,說道:“不行,你不能這麽做!離開我妻子的身體,随便你想怎麽報仇都行!”

“那我就先殺了你!”伊夢轉過身,将手伸向秦書文,卻在觸碰到他胸口的時候,慘叫一聲,縮回手去。她顫抖着手,眼睛狠狠瞪向秦書文挂在胸口上的那塊木片,卻不敢再次對他動手了。

正在這場面僵持住了的時候,那個猥瑣男人說話了:“倩倩,不用你來取我性命。你死了,我也早就不想活了。今天你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太高興了,太高興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慢的走向了屋外的走廊欄杆。然後,雙手一撐欄杆,縱身躍了下去。不多時,一聲沉悶的物體落地聲,在底樓響了起來。

伊夢走到欄杆前,手扶着欄杆往下看了看,然後縮回身子來,一臉的迷茫:“就這麽死了……我心心念念的報仇,好不容易找到他,竟然就這麽死了……”

秦書文走到她身邊,舒了一口氣,說道:“你的仇已經報了,該安心離開了吧?”

伊夢定定的看向他,看了很久很久。秦書文被她看得心砰砰亂跳,暗道她別是還不想離開吧?千萬別呀……終于,她向自己背後伸出手,拉下婚紗的拉鏈,将一身紗裙脫了下來,扔在地上,淡淡的說:“燒了它吧。”

生怕她反悔似的,秦書文也不怕引起火災,立即就掏出打火機,将婚紗點燃了。這種質地的衣服很容易就燒了起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對面女人慘白的面容。一個淡淡的女人身影飄出伊夢的身體,朝着漆黑的夜空,越飄越遠。幽幽的歌聲,在寂靜的暗夜裏響了起來:“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麽的愛你,請別帶走我的陽光……”

(本故事完結)

☆、鬼航班(1)

她早該知道的,從她走進機艙的那個瞬間,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該明白,這是趟不祥的旅程。

歐陽靜茹在整趟飛機上的旅途中,無數次的後悔。她本來打算改簽的,可是,因為朋友催促的電話,她又打消了改簽的主意。如果她能夠堅持自己的打算,那該有多好?

事情是有征兆的,且在她上飛機之前就發生了兩次。不祥旅程的第一個征兆,是發生在她坐在機場椅子上休息的時候。一個穿着牛仔背帶褲的小男孩手裏舉着一杯巨大的橙色飲料。潑潑灑灑的從她身前經過,突然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那杯飲料,一大半潑在了地上,一小半潑在了歐陽靜茹的褲子上。小男孩的媽媽跑上前來,抱起小男孩又哄又擦,連個眼角餘光都沒有施舍給一旁狼狽的歐陽靜茹。無奈的嘆了口氣,她走到衛生間去擦洗褲子上沾染的飲料污漬。

等她好不容易擦洗掉褲子和鞋子上面的污漬,走出衛生間之後,第二個不祥的征兆發生了。一個肩背手提,另一只手還拖着一個巨大行李箱的中年男人匆匆小跑着經過,将她撞得一個趔趄,肩膀撞在一旁的柱子上,當時就痛得她驚叫了一聲。男人沒有停步卻回過頭來不住道歉:“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啊,我趕着上飛機,對不起……”一邊說着,一邊小跑着離開了。剩下歐陽靜茹一個人,站在原地撫着火辣辣的肩膀,痛得眼冒淚花。

如果那個時候,她就打道回府,那該有多好?

沒有等歐陽靜茹緩過氣來,她就聽到了廣播中甜美的女聲,催促她登機了。行李已經托運,她只需提着随身的包包,排着隊進入了登機口。

機艙裏的空氣是郁熱的,但當歐陽靜茹走進機艙的瞬間,她就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心底的陰寒。這個時候,登機的乘客還沒有上完,她仍可以轉身離去。可是,她卻浪費了這最後一個機會。事後她想起來,無數次的後悔。

乘客們坐滿以後,身穿藍色制服,化着精致妝容的空姐開始給大家講述例行公事的各種注意事項。其實,除開有些男人盯着空姐甜美的笑靥之外,幾乎沒幾個人認真在聽。反正應該注意的事,經常飛來飛去的人都早已經知曉了。

等空姐講完注意事項後沒多久,飛機便開始在跑道上滑行起來,一圈又一圈。随後,機身一陣震動,開始朝着天空飛翔起來。時間正值黃昏時分,西邊的天際有着一層層粉紫金紅的絢麗落霞,顏色美麗得令人心醉。歐陽靜茹慶幸自己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窗外漂亮的景色,這是在無聊旅途中唯一可以令心情愉悅的事情了。

能夠看到窗外天空和白雲的時間并沒有多長,很快,天色就黑了下來。這時再繼續往外看,就看不到什麽了,一團黑漆漆。歐陽靜茹轉過頭,向推着小車發放飲料的空姐要了一杯熱紅茶。然後端着紅茶靠在了椅背上,發起呆來。将近十個小時的旅途,飛往大洋彼岸,她又不想睡覺,手機又已經關機,該怎麽打發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呢?

一杯紅茶喝下肚,溫暖了先前因疼痛而縮成一團的腸胃。又過了一陣子之後,兩個空姐推着小餐車,開始發放起晚餐來。詢問乘客要雞肉還是要魚肉的聲音,不斷響起。輪到歐陽靜茹時,她毫不猶豫的要了雞肉的晚餐。因為她實在是不喜歡魚肉,聞到那味道都想吐。

拿到沉甸甸的餐盒,她看到手中的餐盒是全黑不透明的。這倒是少見,一般快餐盒要麽是白色的,要麽是透明的。黑色?不是能引起人食欲的顏色啊。放下小桌板将餐盒置于其上,揭開盒蓋的那一瞬間,歐陽靜茹情不自禁的尖叫起來。尖利的女聲在全封閉的機艙裏聽起來,格外刺耳,引得乘客們紛紛看向她,就連空姐都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歐陽靜茹眼睛裏帶着懼色,指向餐盒,結結巴巴的對空姐說道:“這,這是什麽……”

空姐低頭看了看餐盒,又看向歐陽靜茹,不明所以的問道:“是您要的雞肉飯啊,小姐,是否需要我為你換一份魚肉的?”

歐陽靜茹急了:“你沒有看到嗎?這究竟是什麽鬼玩意兒——”她低下頭往自己面前的餐盒裏看去,卻見那裏面裝着雪白的米飯和炸得黃燦燦的雞肉,還有兩朵翠綠的西藍花。也就是一份普普通通的飯菜,并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可是,她先前看到的呢?那絕不是她眼花看錯了啊!

“小姐?還有什麽需要嗎?”空姐大約以為她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客人,表情很有些不愉快了。歐陽靜茹搖了搖頭,空姐便僵笑着離開了。

猶豫着取出筷子将其掰開,歐陽靜茹慢慢的吃起她的晚飯來。然而,鮮美的飯菜吃到嘴裏,她卻如同嚼蠟一般嘗不出什麽滋味。腦子裏,總是浮現出先前揭開盒蓋時看到的一幕:黑漆漆的飯盒裏,裝着一個慘白色的縮小了的人頭,脖頸斷口處鮮血淋漓,翻着白眼瞪着她。那一瞬間,實在是将她吓壞了。

難道真的是她産生了錯覺嗎?否則怎麽解釋那人頭會轉變為飯菜呢?一想到這個,她就感到有些難以下咽了。總有種嘴裏咀嚼着的雞肉,其實是人肉的錯覺。

等乘客們都用過晚餐後,為了照顧要睡覺的人,機艙裏明亮的大燈關閉了。頓時,四周的光線暗淡下來,只有幾盞小燈,散發着幽幽的淡黃色光暈。歐陽靜茹此時特別懼怕黑暗,便打開了閱讀燈,借着那不算明亮的燈光,驅散自己心中的恐懼。這趟旅途,真的會平安無事嗎?她突然不敢肯定了。

時間慢慢的過去,飛機在飛翔中發出嗡嗡的聲音,催眠一般。漸漸的,乘客一個接一個的入睡了,還有人打起鼾來。約莫是因為受到周圍人和黑暗環境的影響,原本不想睡覺的歐陽靜茹也逐漸迷糊起來。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機艙裏響起小女孩幽幽的輕泣聲,聲聲入耳。

原本不想理睬這哭聲的,她想着大概是誰家帶着的孩子哭了,大人哄一哄就會好的。然而,她卻并沒有聽到有誰哄孩子,那個小女孩還是不停的哭泣着,凄凄慘慘。

哭聲像蚊子環繞一般不斷的鑽進歐陽靜茹的耳朵,她終于無法入睡了。煩躁的睜開眼朝着哭聲響起的地方看去,心裏腹诽着誰家大人竟然放任小孩在公共場合這樣不停地哭,還有沒有公德心了?

不知道為什麽,機艙裏原本淡黃白色的微光在此時似乎轉變成了幽藍色,映照得整個機艙都成為了淡淡的暗藍色,看起來更加暗淡了。靠左側,也就是歐陽靜茹坐的這一側的過道盡頭,一個身穿白裙的小女孩背對着衆人蹲在那兒,哀戚的哭泣着。機艙裏面其他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兀自沉睡着,就連空姐也像是失蹤了一般,不見蹤影。

帶這孩子上飛機的大人做什麽去了?就讓她一個人蹲在那裏哭個不住?真是的,不要光顧着自己睡覺,負起責任來好嗎?歐陽靜茹氣呼呼的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越過旁邊坐着的乘客,來到走道上。她朝着小女孩走過去,一邊走還一邊問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坐在哪裏呢?為什麽要哭啊?”

小女孩沒有回答,依然背對着她蹲在那兒哭得傷心,瘦窄的肩膀一抖一抖,黑烏烏的頭頂有着兩個明顯的發旋。歐陽靜茹走到她身後,蹲下來扶住她的肩膀,耐心的勸道:“別哭了,阿姨帶你去找你家大人,好不好?”

歐陽靜茹勸了又勸,小女孩終于聽話的轉過身來,站起來拉住了她的手。當兩個人的手一接觸到,歐陽靜茹就被小女孩冰涼的手刺激得顫抖了一下,差點失手将對方的手甩開。幸好,她控制住了自己。小女孩另一只手上緊緊的抱着一個棕色的熊娃娃,低垂着小腦袋,烏黑的波波頭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面孔。歐陽靜茹問她:“小姑娘,你家大人坐在什麽地方?我帶你過去。”

小女孩放開牽着歐陽靜茹的那只手,直直的指向機艙後方。歐陽靜茹覺得她的動作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不是很自然的樣子。盡管如此,卻也沒有多想,只想着約莫是因為蹲下來哭泣的時間太長了,四肢僵硬了吧?她再次牽上小女孩涼浸浸的手,帶着她朝機艙後方走去。還沒擡腳,眼前所見,便令她怔住了。她想要尖叫,喉嚨裏卻像是被噎住了一樣,咯咯連聲,就是叫喊不出來。她的手心裏沁出細細的汗水,濕潤了另一只冰冷的手。背脊上像是過了電一般,一股寒意瞬間穿透她整個身體。

☆、鬼航班(2)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機艙裏面的人們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無數的疑問,夾雜着強烈的恐懼,瞬間襲上歐陽靜茹的心間。

也難怪她吓得不能出聲,換了任何一個人面對這場面,也不會比她強多少。在機艙幽微的藍色燈光之下,那一排排的乘客,無論男女老少,此刻全都是一張青白色的僵冷的臉,一看就不是活人了。還有許多人,一身鮮血淋漓,肢體破碎。有的兩只眼球暴露出了眼眶,一上一下的吊着晃悠晃悠。有的整塊頭蓋骨都掀開了,露出裏面黃白色的腦漿。甚至有個女人整張臉孔都破碎了,嘴巴擠到額頭上,鼻子吊在下颌底下……各種可怖情形,難以細述。

喉嚨僵硬了好久好久,在歐陽靜茹自己感覺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麽久長。終于,她可以出聲了。她使盡全力的尖叫起來,聲音大得簡直是響徹雲霄,久久不散。“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機艙裏突然明光大亮,亮得歐陽靜茹忍不住眯起了眼。幾個空姐匆匆趕來,驚愕的看向她。

歐陽靜茹怔怔的轉過頭,看向幾個一臉驚訝和慌亂的空姐。見到她們看起來很正常,小臉上該白的白,該紅的紅,于是她終于鎮定了一些。好歹,飛機上還是有正常人的。她抖抖索索的指向機艙裏面的乘客,說道:“怎麽會,大家怎麽會變成這樣?”

空姐們看看乘客,又看向歐陽靜茹,不明所以。一個長相特別靓麗的空姐有點生氣的說道:“小姐,你究竟是怎麽回事啊?總是沒有緣由的大聲叫喊,這樣擾亂大家的休息,你就不覺得慚愧嗎?”

“怎麽是沒有緣由?你們仔細看啊——”歐陽靜茹看向乘客們,卻見他們有的仍在沉睡,面容平靜,臉色紅潤。有的則被吵醒了,不滿的看過來,嘴裏還嘟嘟嚷嚷着什麽。大家看起來都是那麽的正常,哪兒還有先前那種血腥恐怖的模樣?她禁不住瞠目結舌,難以出聲了。

特別漂亮的那個空姐繼續不滿的說道:“小姐,請你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好嗎?不要再打擾大家了。就算你不需要休息,其他乘客還需要呢。”

“我、我之前真的看到了,看到大家都、都死了,樣子特別可怕……”

歐陽靜茹還沒有說完,醒過來的乘客們就紛紛憤怒的叫嚷起來:“你這個人怎麽回事?無緣無故的咒別人死?還有沒有良心了?”

“就是啊,這可是正在飛機上啊,不要烏鴉嘴好嗎?”

委屈和不解讓歐陽靜茹幾乎要哭出來了,終于,她想起來還有另一個目擊者,于是急忙說道:“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了,還有這個小姑娘——”她随即低下頭往身邊看去,卻見那裏空空如也,哪兒有什麽穿白裙抱小熊的小姑娘呢?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麽會突然就不見了?歐陽靜茹看向乘客們,在其中搜尋着。不多時,她便看到了那個小姑娘,正坐在一個中年大嬸旁邊,抱着小熊揉着眼睛。她忙對那個小姑娘喊道:“小妹妹,你跟大家說,是不是之前跟我一起看到了很可怕的場景?”

小女孩看向歐陽靜茹,一臉無辜的說道:“大姐姐,我沒有看到什麽啊,我剛剛才醒過來呢!”

歐陽靜茹急了:“小妹妹,你怎麽能撒謊呢?剛才你明明就站在我身邊啊,之前你哭了那麽久都沒人來理你,還是我過來說要帶你去找你家大人,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小女孩不說話了,抱緊懷裏的熊娃娃一臉的委屈。她旁邊的中年大嬸不幹了,憤憤的說:“我說你這個姑娘,怎麽跟個小孩子過不去呢?我家小薇一直坐在我旁邊睡覺,哪兒也沒去啊,還哭呢,她哭了我會聽不到?還要你來哄?”

歐陽靜茹聞言又氣又急,心中百般情緒翻湧。正不甘的想要再次開口,卻被空姐勸住了:“小姐,別說了,還是請你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吧,好不好?”那帶點哄勸和不耐的語氣,好像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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