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冬芒四
“樂一旸,一個月前檢查出心理數值較高,被辭退之後拒絕治療,過後又奇妙地好轉,所以監管者沒有發現他的蹤跡,我們根據酒店給的住址去搜查過,人已經走了,不過找到了這個東西。”
唐正楓站在全息屏前,指着屏幕上的一張照片說道:“這張錫箔紙上有藥末的痕跡,經檢驗分析,成分與湯正體內的化學物質相似。”
“安定藥……”林川喃喃道。
唐正楓點頭道:“所以這就是為什麽他能在這一個月,都如同無事人一樣來去自如,并且進入包間,将張力的箱子拿走。”
“已經确定是樂一旸拿走了箱子是嗎?”江樾聽聞便問道。
唐正楓回答道:“對,第一,監控上顯示的男子身着工作制服,那只有酒店員工才有,樂一旸一個月前才被辭退,所以一定有這個制服,這點符合。第二,當晚的所有在職員工皆打卡在崗,那一層有服務機器人在,所以不會經常有員工出入,每個員工都有不在場證明,所以只可能是樂一旸。”
衆人贊同地點頭,林川在筆記上快速寫了幾筆後便聽唐正楓繼續說道:“樂一旸拿到手提箱後從緊急疏散通道逃離現場,在後門的垃圾箱內找到一套員工制服,尺碼與樂一旸吻合。”
林川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心生疑惑,于是問道:“從何柔雨的證詞來看,她親眼目睹了張力自殺的過程,難道樂一旸與張力的死并無關系?”
江樾思酌片刻,說:“他的目的是張力的箱子,張力沒有自殺的理由,樂一旸也與他并無瓜葛。”
會議室內頓時陷入沉默,半晌,唐正楓正色道:“無論樂一旸是不是殺人兇手,我們也要把他捉拿歸案,擅用禁藥本就是罪名一條。”
“是!”衆人立馬應和道。
“B組去杜玖那調當天晚上酒店後門以及附近街道的監控,有任何情況即刻彙報我,其餘人跟我去樂一旸住處調查。”
“是!”
“咖啡茶果汁,你們要什麽?”溫蒂拎着一筐飲品走進檔案室,本聚精會神盯着屏幕的衆人聞聲便回過頭。
杜玖不滿地皺着眉,看着那一杯杯外賣包裝的飲料,啧聲道:“不要在檔案室裏吃東西……”
“這不是吃,這是喝!”溫蒂頂撞道,“你以前還在檔案室裏吃泡面呢,別以為我不知道。”
Advertisement
“你……”杜玖看着溫蒂咬牙切齒。
“我什麽我,冤枉你啦?”溫蒂滿不在乎地回道,低下頭将飲品拿出,随口問道:“小林警官,你喝什麽?”
“啊?啊,咖啡就好,謝謝你啦。”林川憋着笑看着杜玖無話可說的憋屈樣,杜玖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別灑出來,都小心點!”杜玖說罷拿過一杯橙汁,坐回電腦屏幕前繼續敲打。
“死傲嬌。”溫蒂無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繼續分發着飲料。
濃郁的□□子鑽進鼻腔,林川抿了一口,苦味便在舌尖傳開。他注視着屏幕上的監控錄像,緊緊蹙眉。
酒店後門的監控确實捕捉到一個戴着口罩的成年男子,他懷中抱着一個用白布包起來的物件,不用說定是樂一旸,他從後門出來後走進街道,這一帶是B市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到街口處還能看到他的身影,很快紅綠燈轉換,他就如同蒸發一般消失了。
林川不斷巡視着一個又一個的監控錄像,想要找出其中的端倪,行人車輛絡繹不絕,他腦殼不禁發痛,輕輕按着自己的眉心繼續搜尋着。
“能讓一個人快速移動的方法,一定是他搭乘了某種交通工具。”江樾走近屏幕,伸手在放映着監控錄像的全息屏上點了點,暫停了錄像,只見每塊屏幕上都出現了一輛白綠相間的卡車。
“垃圾車?”林川看着這熟悉的車樣問道。
江樾點點頭,說:“B市的垃圾車分早晚兩批,早晨八點一次,傍晚六點一次,命案發生時間是17:35,準确來說是林警官你聽到尖叫的時間。”
林川專心地聽着江樾的言論,只見江樾繼續将每一個錄像上的垃圾車用紅圈圈出,放大了黑底黃字的車牌號:B·Z8801。
江樾繼續說道:“看似這個垃圾車的出現并沒有什麽奇怪之處,時間也正好符合,不過這幕後主使可能不太了解B市的市民物管系統,垃圾車出現的是比較繁華的路段,你們在市中心見過垃圾車嗎?”
林川恍然大悟道:“所以這輛垃圾車就是樂一旸的脫身之鑰!”
江樾贊許地點頭,林川立馬打開腕表,在全息屏上不斷點着,末了,只聽他說道:“江樾、溫蒂,你們準備一下,五分鐘後地下停車場見。”
溫蒂眨了眨眼不解道:“要去哪?唐隊讓我們在局待命哎。”
“出外勤。”林川狡黠地笑了笑說,“別忘了我也是警官。”
說罷林川便轉身走出檔案室,江樾立即跟上,他低聲對林川說:“出外勤要有許可,你拿到了?”
“沒有。”林川漫不經心地笑着說,“申請我發給唐隊了,簽不簽是他的事,查不查是我的事。”
江樾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服于這位新時代好青年的正義感,只得追着他往前走。林川似乎心情大好,腳下健步飛快,江樾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注視着林川挺拔的背影,竟有種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原先影子的錯覺,江樾抿起嘴唇,在內心深處輕輕笑了笑。
城市垃圾管理處是直受政府部門管轄的部門,自然也對警局畢恭畢敬,按常理來說,進行實地調查必須要有上級簽發的搜查許可,只是時間緊迫,林川随便找了個還沒有簽字的申請模板,草草地向負責人眼前晃了一下便立即收回,張宇處長看着林川一身挺拔威嚴警服,胸前別着鷹頭虎尾的警徽,再看這年輕警官渾身上下透露着正義凜然的氣勢,二話不說便将三位突訪之客帶入。
林川沒有過多寒暄,開門見山地問道:“張處,請問昨天傍晚六點的值班記錄可以給我們看看嗎?”
張宇并無太多顧慮,立馬吩咐人拿過平板,屏幕上便顯示着每一位員工的打卡記錄以及心理數值,林川細致地翻過每一條記錄,不但只查閱了昨晚的考勤,甚至連先前幾天的記錄都一一浏覽。
“警官,您看咱們這是公家的部門,幾位是在查什麽案子?方便向我透露一下不,我也好協助幾位警官……”張宇看着林川愁眉緊鎖,便緊握雙手擔憂地問道。
林川似是沒有聽到張宇的問詢,一言不發地繼續翻看着,良久,他似是發現了端倪,開口問道:“張處,為什麽有時候一天只有一個人考勤,有時候一天有兩個人?”
張宇湊近平板看了看,解釋道:“有時候派工是這樣安排的,比如有半天某個員工請假有事,就會讓早晨的員工多輪一次班,之後一天自己就會輪值一天。這是很久以前沿襲下來的規矩,不是什麽成文的規定。”
“每個人駕駛的運送車會變嗎?”
“這個應該是會變的,因為是輪值式,今天這個人走西,明天可就不一定了,要看輪值的安排。”
林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着今日輪值一天的名單,陷入了沉思。
負責鬧市居民區的垃圾運送有一人,且是全天值班,按張宇的意思,垃圾車設定的線路是不會變的,流動的是操控車輛的員工,那麽這位全天值班的員工所駕駛的車輛,車牌號一定就是B·Z8801。
他将平板還回,向張宇指着今日輪班鬧市區的員工問道,“樂傑”二字顯得意味非常。
“麻煩您幫我們聯系這位員工,有要事相問。”
張宇忽然“咦”了一聲,他看了看今日輪值的名單,疑惑道:“樂傑昨天沒有請假啊,為什麽今天全天值班了?”
沒有請假?林川腦內靈光一閃,立馬正色對張宇說道:“抱歉張處,接下來我們的調查可能會影響您的工作進程,真案組必須立刻排查車牌為B·Z8801的運送車,其駕駛員樂傑也亟須接受審問,請您務必配合工作。”
樂一旸雙手顫巍着打開銀白色鋁質箱,箱內早已空空如也,他拿起螺絲刀将箱蓋背面的擋板卸下,一袋又一袋裝着白色粉末地透明塑料袋盡數顯露,他如獲至寶地拿出一包粉末,鄭重地将粉末抖到錫箔紙上,又拿出打火機在錫箔紙下不斷加熱,昏暗的房間內火光熠熠,如同祠堂前點燃的燭光。
熱量通過導熱體慢慢将粉末融化,頓時輕煙袅起,白色粉末化為一灘透明液體,他迅速移開火光,待液體冷卻,再小心翼翼地将之倒進一支2ml針管內。樂一旸深呼吸,右手緊緊握住針管,将針頭對準了自己左臂上的靜脈,而後右手輕推,液體盡數竄入體內,與血液迅速融合,藥物的鎮定作用很快将躁動的細胞平息,樂一旸長出一口氣,感到全身如同卸去包袱一般暢快,心中狂躁的煩悶也盡數散去,內心猶如一汪靜湖。
他滿意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姿态優雅地端坐于沙發上,手中拿着一本書翻閱着,似乎對周圍都充耳不聞,及肩的長發柔軟地搭在他脖頸兩側,發梢微微翹起,五官清秀,面部略顯蒼白,樂一旸早聽過男身女相的說法,如今算是見識一番,可這位男子雖看似文弱,只是坐于此處,室內的氣壓便往下沉了幾分。
“夏先生,這次可真是謝謝您了。”樂一旸殷勤地笑了笑說道。
“你也幫了我,禮尚往來罷了。”男子目光依舊注視着手中的書,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我那哪算什麽幫,只是替您帶句話而已。”樂一旸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甚是覺得這只是一件不足挂齒的小事。
男子輕輕笑了笑,擡起眼瞥了瞥樂一旸,眼神清冷銳利,他淡淡地說道:“警察找上門,你知道該怎麽說吧。”
樂一旸忙不疊地點頭道:“知道知道,您可放心吧。”
說罷,門外傳來“篤篤”聲,樂一旸連忙起身開門,只見一面露兇色的男子正伫于門口,似乎是經過許久的訓練,身材尤其魁梧,一身黑色制服顯得更加肅穆,他手提一只黑色工具箱,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樂一旸,樂一旸被他眼中殺意吓出一身冷汗,只聽他沉聲對屋內說道:“夏先生,到時間了。”
男子聽聞便站起身,緩緩伸了個懶腰,他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徑直走向門外。
待他走過樂一旸身邊,樂一旸便清楚地聽到耳邊傳來低沉慵懶的聲線:“小樂先生,好自為之。”
樂一旸默不作聲地看着男子的背影,孱弱的身線顯得十分搖曳,可他總能不斷釋放出淩人的氣勢,這也就是為什麽那麽多人,即使明知自己只是他手中一顆棋子,卻甘願為他塑成一盤棋局。
真案組臨時B組一行人坐在會議室內,早聽聞公家設施比私營企業更上一個層次,這下林川可算體會到了,比起程氏航空的會議室,這裏的更顯豪華,為了讓每個參與會議的人擁有舒适便捷的開會環境,座椅都設置成沙發型,每一座沙發前的桌上都放置着全息屏電腦,不時還有服務機器人送上茶水。
怪不得現在的人拼了老命擠破腦袋也要往政府企業跑,林川嘬了一口綠茶兀自想到,茶水比起咖啡來說顯得平淡無味,于是他只嘗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
樂傑面對林川一行人泰然坐着,對于警方的問詢似乎早已有所準備,林川對這種神情自若的被審人總是頭痛,像劉佳樂那樣情緒不穩的反而能更容易套出話來。
他打量着樂傑,他已經五十多歲了,臉上皺紋橫生,發絲夾雜着花白,一副黑邊框架眼鏡更顯得此人了然無趣。林川又往手中的檔案浏覽了一番,樂傑通過全國測評之後便選擇了信息方向,這種職業在這個信息化時代也算是炙手可熱,無論是什麽企業都會需要能夠編程和操縱機械的人,即使在垃圾管理處,像樂傑這樣的人也大有常在。
“你以前修習的是信息工程,那想必你對程序會很熟悉吧?”林川看完了樂傑的檔案,開始發問道。
樂傑只很輕的“嗯”了一聲,林川繼續發問:“你的兒子樂一旸,一個月前被綠原大酒店辭退,原因是心理指數超值,為什麽當時沒有及時選擇醫治?”
樂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他不過是偶然情緒失控,很快便平穩下來了,現在‘Seer’系統遍布全國,如果我兒子真的有問題,早就被抓起來了吧?”
林川眯起眼睛緊盯着樂傑,眼神淩厲如同刀尖一般審視着,他繼續問道:“我聽這裏的管理者說,你昨天下午的輪班并沒有請假,為什麽今天要輪值一天呢?”
樂傑回望着林川,淡淡地說:“因為我之後要請假,提前加班罷了。”
林川輕哼一聲,将之前在檔案室內看到的圖像傳送到樂傑面前的全息屏前,幾幅畫面上都有一輛相同的卡車,樂傑掃了兩眼,并沒有表現出太多表情,林川便道:“據我所知,垃圾車規劃的路線并沒有進入鬧市區街道,本應是你輪值的那天晚上,為什麽這輛車會出現在這些地方?”
樂傑抿着嘴一言不發。
林川繼續說道:“因為當天晚上駕駛的根本不是你,而你第二天選擇繼續全天當值,是因為車鑰匙根本沒有歸廠,開車的人将鑰匙還給你,時間也許過了公司歸還的時間,你只好自己拿着,第二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上班,再找一個提前加班的理由搪塞,對嗎?”
江樾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林川,後者卻絲毫沒有接收到自己的視線,依舊神色嚴肅地盯着樂傑。
樂傑似乎愣了愣,很快便回複神情,他輕輕笑了笑說:“警官沒有證據,平白無故冤枉人就不好了吧?我在這裏待這麽久,垃圾車行經路線我最清楚,我繞進鬧市區不過是想抄近道罷了,沒有法律規定垃圾車不能進入鬧市,只是會影響市觀,何來他人之說?”
林川眉頭緊鎖,咬緊了後槽牙,樂傑明顯是事先想好說辭,不過謊言總會露出馬腳,但是疏漏之處在哪呢。
江樾抱着手看了林川一會,嘆了口氣開口道:“當晚車牌號為B·Z8801的垃圾車行經鬧市區的春熙路、慶安路、思南路、富錦路這四條街道,其中慶安路、思南路屬于西市,春熙路、富錦路屬于東市,如果我沒有記錯,你負責的鬧市區範圍是東市街道,但并不踏入鬧市區,也就是春熙北路和富錦南路,你說是為了抄近道,可你所走與規劃路線背道而馳,這是抄的哪門子近道?”
樂傑視線轉向江樾,不自然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
江樾見他沒有辯解的意思,繼續說道:“你不用想什麽借口了,不管是誰駕駛這樣的路線,都是為了接一個人,接你的兒子,可你大概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吧?”
樂傑聽到與樂一旸有關的言論,咽了口唾沫說:“他……做了什麽?”
江樾便說:“當晚,樂一旸前在職的綠原大酒店發生了命案,一位高官在酒店包間離奇身亡,事後我們調出監控,樂一旸曾進入那間包間,并且拿走了一件物證,無論殺人兇手是不是他,私自破壞現場帶走物證乃是重罪,你這樣的做法,無非就是包庇罪犯,與他同罪!”
樂傑身形非常明顯的一怔,似是不可置信于江樾的說法。
良久,他緩緩低下頭,聲音緩慢而低沉地傳來:“我……我全部交待。”
算你有辦法,林川看着江樾,挑了挑眉。
作者有話要說:
快沒存稿了……_(:_」∠)_
好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