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博弈一
江樾接過黃毛遞來的水,勉強喝了幾口,清水順着食道熄滅了內心的狂躁,他不斷深呼吸着平穩情緒,然後起身走出審訊室。
單面玻璃使室內的人看不到室外的人和事,江樾剛推門而出,只見一挺拔中年男子身影正站在玻璃前,盯着暈倒在內的樂一旸和不斷忙于檢查診治的機器人,江樾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只見男子率先開口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江樾。”
江樾冷靜地看着他,淡淡道:“我知道,方局。”
方和仿佛聽到什麽笑話,戲谑地輕笑了一聲,收回視線看向江樾,眼神犀利獨斷,他冷聲說道:“我說過多少遍,夾雜個人情感辦案是渎職。”
江樾皺起眉,身側的雙手不由得攥緊,他回答道:“我沒有夾雜個人情感。”
“沒有?”方和慢慢走近,眯起眼睛打量着江樾,“江樾,因為你的失職造成了多少不良後果,需要我再提醒你嗎?”
江樾默不作聲,回望着方和,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一條鋒利的線,唐正楓見狀不對,立馬緩和道:“方局,江樾這次做事莽撞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允許他這麽做,您看在以前的事情上……”
方和冷哼一聲,挪開了視線,面向單向玻璃說道:“說吧,張力死因是什麽?”
江樾咽了口唾沫,再次開口道:“從樂一旸的記憶中我察覺到,張力是受到父式催眠指示吞槍自殺,當時樂一旸對張力說了一句‘結束了’,之後張力便陷入催眠狀态,所以他也能輕易将箱子盜走。”
“這樁案子,”方和打斷道,“醫檢說什麽是什麽,不用這麽複雜。”
江樾意外地看了看方和,說:“可是樂一旸……”
“樂一旸偷用禁藥,不服從警方,公然襲警,判無期徒刑。”
方和轉頭看着江樾,見後者緊鎖眉頭,仿佛疑惑于這樣的決斷,于是他繼續說道:“你們這次外出沒有許可,林川就算負工傷也難逃其咎,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明白嗎?”
江樾緊盯着方和,緩緩點頭,方和言下之意非常明了,這件案子他不允許深入調查,方和權力大過天,只要他這麽說,法院就會這麽判。無論是什麽結果,他只需要一錘定音。可這樣的違和感讓江樾感到不适,他仿佛第一天認識方和,也第一天認識B市總局。
明亮的健身房內傳來機械不斷舒展碰撞的聲音,健身者雙手拉着器械,幾組幾組地無間斷做着訓練,他全身肌肉緊繃,等做完最後一組,終于是不堪重負般呼出一口氣,他默默按住發痛的左臂,雖沒有傷到動脈,但肌肉還是損傷了不少,随便活動下便牽扯着疼。
江樾側身拿過運動水壺,淡鹽水迅速緩解了喉嚨處的幹燥感,他看着鏡牆中的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冷峻的臉龐,只是心中的疑惑始終揮之不去。
Advertisement
方和直接幹涉這件案子,到底是什麽原因?而直接派發下來的文件,擺明了就是讓自己對樂一旸進行催眠,那難免會知道張力死亡的原因,方和明知自己可能觸到張力一案的真相一隅,為何又匆匆攔下進一步調查,直接做此定論呢?
江樾起身走到休息室,從兜中摸出一根煙,只夾在雙指間,十年前,張之雲帶自己成為刑警,當時自己閱歷甚淺,做事魯莽不計後果,是方和出面幫他平息了幾件,張之雲死後,也是他允許自己再回真案組,江樾不願從奇怪的方向揣測方和,只是他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篤篤篤。”一陣敲打玻璃門的聲音響起,江樾回身去看,只見黃毛推門而入。
“就猜你在這,有人找你。”
江樾不明所以地投去疑惑的視線,黃毛便解釋道:“人在辦公室等你了,趕緊去。”說罷從江樾手中奪下那根煙,兀自點上,說:“這根煙我就替你消受了,你別一身煙味過去,影響不好。”
江樾無可奈何地笑笑,也不知是什麽來客,這年頭還有人探望警犬,真是稀奇。
趙藝見到眼前身披深色警服的挺拔男子時,不由得為他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而顫了顫,只聽林川之前提到過自己有位不好接近的同事,如今見到真人,還真是名副其實。
“江先生您好,我叫趙藝,是小川的朋友。”趙藝連忙起身與江樾握手問好,江樾很快回握了握,然後示意趙藝快坐下,開口道:“你有身孕?”
趙藝驚詫地點頭,她本就身材瘦,如今又穿着一身寬松連衣裙,基本上很難讓人察覺自己懷孕,便問道:“你怎麽知道?”
江樾淺淺笑了笑,說:“你從站起到坐下,都在無意間護着肚裏的孩子。”
趙藝一聽,對此人忽然刮目相看,她說:“早就聽小川說你是個很有學識的人,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哦?”林川還這麽說過我?江樾對此等褒獎露出難以掩蓋的笑容,末了,他便開口問道:“趙小姐找我有事嗎?”
趙藝立馬回過神,說:“啊對,小川之前發我一封郵件,裏面有一些譜子,他讓我看看第三張曲譜,我看了下,是大提琴譜,譜子很有名,是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中的第二組曲,不過我是修習樂理的,大提琴所知不多,但是我有認識的人精通這個,本想打電話給小川讓他随我去拜訪,結果打不通他的手機,他之前說可以找一位叫‘江樾’的先生,我就找來了。”
江樾凝神聽着,心中意外萬分,沒想到林川居然對此事這麽上心,他對趙藝說道:“原來是這樣,只是林警官現在不方便出入,你說的那位藝術家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拜會了。”
“啊?小川他怎麽了?”趙藝聽聞立馬關心道。
“他……”江樾沉吟片刻,面上蒙上一層自責,“因為我的疏忽,害他在出任務時受了傷。”他擡眼看了看趙藝,又低下頭去:“抱歉。”
趙藝頓了頓,又關切地問道:“他沒什麽大礙吧?”
“脫離危險了,不過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趙藝聽聞便點點頭,她拿起放在面前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水後道:“沒事就好,小川跟我說過,這件事找你也是可以的。”
江樾挑了挑眉,又聽趙藝說:“小川不常找人幫忙,他對藝術也不是非常感興趣,我想他這次找我幫忙,多半是和你們的工作有關,我也不好多問,不過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我是他的好友,一定是要幫到底的。”
果然學藝術的人多半敏銳,江樾兀自想道,于是他回道:“非常感謝你,正如你所說,這個樂譜确實與我們之前所查的一樁案子有關,只是我不能擅自離開警局,所以還是只能等林警官康複後才能與他一同拜訪。”
趙藝垂頭思考了會,又喃喃道:“可是他要回去了哎……”
江樾看她猶豫了些許,問道:“不方便嗎?”
“不,我讓他來警局吧,江先生,不知道你們是否有類似探訪名額之類的東西……借我一天可以嗎?”
江樾思考了會,點頭道:“好,你什麽時候需要,直接打內線聯絡我就好。”說罷江樾便拿過一掌便簽,寫下一串號碼遞給趙藝。
趙藝趕忙接過,将便簽夾進卡包中,她遲疑片刻,對江樾說:“小川……我能去看看他嗎?”
江樾看了看腕表,現在離下班還有段時間,趙藝還來得及在大門關閉前離開,于是點頭道:“我帶你過去。”
病房內的人面如白紙,紋絲不動地面躺在病床上,藍白相間的病號服使他看上去更加瘦弱,他緊阖雙眼,濃密的睫毛在臉龐上落下一片陰影,他的黑發柔軟地搭于臉頰旁,更加反襯了臉色之白。往日活躍英氣的面龐此刻被氧氣面罩遮起大半,一旁的監測儀發出“滴滴”的聲響,屏幕上還在不斷跳動着數字,心電圖無間斷地起伏;制氧機中還在不斷輸出氧氣;他蒼白無力的左手指上夾着夾子,輸液管不斷朝體內輸送着營養液和藥液。
“小川……”趙藝站在病床旁,看着與昔日完全不同的林川,輕輕地呼喚道。
江樾看着趙藝擔憂非常的表情,正要出聲安慰,只聽趙藝道:“江先生,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江樾立馬應道:“嗯。”
“幫我們照顧好小川。”趙藝看向江樾,鄭重其事地說道:“請你,拉住他。”
江樾與她對視,亦鄭重地點點頭。
探望過後,江樾将趙藝送至總局大樓門口,夕陽的餘晖已将天邊染成橙紅,秋風飒爽,卻也吹得人打了個冷顫,江樾見狀,立馬跑去買了一罐熱咖啡遞給趙藝。
趙藝道着謝接過,随後看了看江樾,她微笑着說:“聽小川說你不好相處,好像也不是這麽回事。”
江樾愣了愣,趙藝見他這個反應,輕輕笑了笑後告別:“我先回去了,之後我們再聯絡。”
江樾同樣報以微笑告別,末了,他轉過身,點燃一根煙。他點開腕表,找到自己浏覽過無數次的文件,陷入緘默。
學霸個屁,他掐滅未燃盡的香煙,朝住院部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開始就沒有存稿啦,更新時間大概每日下午六點以後,平常時間都是寫文加摸魚2333
這一章算是一個過渡,所以字數少了一些,望各位包涵!
謝謝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