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厭惡
又再度張開雙眼,他見到微光,原本以為醒來的時候還會是熟悉的黑暗和腐臭,然而沒有發生,他看見窗外的竹林影子随風飄蕩,還有微風輕輕吹入室內。
「醒了嗎?」
沈清秋記得這聲音,是木清芳。
「我是怎麽了?」
「身體靈氣本來就不順,又強行使用靈力發這麽大的脾氣,整個身心都亂了,當然容易昏歇,再差一點就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這樣啊,能活多久?」
沈清秋随口問問,卻讓木清芳整張臉都糾結了起來,他知道沈師兄一直有世間事物與我無關的想法,也見識過他極端的消沉,還沒想到他居然對自身性命看得如此輕。
「你的修為很好,可以活很久,你的弟子們都還在等你醒來。」
「嗯。」沈清秋露出一絲絲笑意,是對自己還活者這件事感到不屑的笑意。
「我看過你的身體,你左肩上都是抓傷。」
沈清秋聽到忍不住用右手去撫摸着左肩,自從他意識到洛冰河存在後,便常夢到自己的手被撕下的情景,那時的痛苦無可比拟。
他好幾次以為自己還被關在地牢中,醒來後才發現并沒有被抓回去,然而夢中的真實讓他死命抓着完好如初的左手,讓那裏都是傷痕。
「我查不出你手的問題,若沒痛苦也不會這麽抓傷自己吧,我會給你些傷藥敷着。」
「謝謝。」
「這幾天幻花宮的事,掌門師兄會解決,您不用心煩。」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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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清芳看到他的樣子也只能先觀察一陣子再說,他收拾東西便走出清靜舍,木清芳轉身就看見洛冰河伫立在一旁等着。
「木師叔,師尊他……」
「剛醒,他說的那些氣話,你聽聽就好。」
洛冰河無聲的點點頭,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木師叔的話,對他來說那些話都是當頭棒喝,而且最後一句更是讓他痛徹心斐。
他站在半開的門旁邊看着師尊靠在床上休息着,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然而能隐約看見師尊肩膀上包着繃帶,繃帶還有淡淡的血色。
「站在那邊做甚麽?」
聽到沈清秋的聲音,洛冰河身體震了一下,想留下來道歉又怕師尊生氣,想到師尊說的話,他就難過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師尊……」
「我不想聽你道歉。」
果然師尊還在生氣,雖然語氣已經緩和許多,洛冰河卻覺得是師尊身體不适說話才比較輕些。
「明帆呢?」
「他們怕師尊還在生氣。」
他們單擔心師尊又怕被罵,結果每個都還是不敢來,只剩洛冰河自己願意來。
「你來我就不會生氣嗎?」
沈清秋脫口而出刺耳的話,一下就讓洛冰河紅了眼,可是洛冰河又不敢哭,只好逼自己吐出幾句話。
「師尊不喜歡弟子,弟子這就……」
「倒茶。」
洛冰河愣了一下,馬上去拿旁邊的茶水,到了一杯熱茶給沈清秋。
沈清秋拿着洛冰河給的茶水喝一口,淡淡甘甜味道讓沈清秋感覺冷靜多了,只是他還是對洛冰河保持着一種厭惡感,雖然他知道洛冰河一定完全搞不清楚怎麽回事,只是繼續這樣若這樣不就重蹈覆轍了嗎?
「我說的那些氣話,你聽聽就好。」沈清秋想想還是跟他多說這句,洛冰河沒想到沈清秋這麽說。
「如果師尊真的不需要弟子……」
「你離開能去哪?」他是真的想問這沒有家人的洛冰河能去哪?沈清秋知道洛冰河是無依無靠,親生父母一個被封印、一個慘死,養母又過世,是能去哪?又能投靠誰?
「我……」
「沒地方去,就給我留下。」
沈清秋不想再讓自己對洛冰河說更多惡心話,他皺起眉頭不知道還能說甚麽,看着洛冰河吱吱嗚嗚的樣子,他就更煩躁。
「這幾日我無法授課,明早你和那群打架的師兄弟都去把今年要讀的經書全部抄寫一遍,抄寫好,等會去找木師叔把你的傷治一治。」
沈清秋說完就把空杯子遞給洛冰河,撇開頭不想再看洛冰河的臉,就叫他出去。
「……弟子能繼續在清境峰裏嗎?」
「我不想說第二次。」
他眼角餘光似乎看見洛冰河露出笑容,沈清秋心裏又覺得惡心了。
**
這次沈清秋醒來的時候大概是清晨,就算身體在虛弱他的作息依舊難改,清醒後便聞到淡淡的香氣,他轉頭看床邊。
不知何時,有人幫他在床邊放了小茶幾,上面放着煮好的熱茶還有他該吃的藥湯,除了這些還有早飯,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他是病人的關系,早餐是一小碗清粥和一些腌菜。
「……。」
他不記得明帆這麽賢慧,在他記憶中明帆附和聲倒是特別厲害。
沈清秋拿起茶水,還是溫熱的,應該剛拿來沒多久,他便先把藥吃完,才拿起熱粥吃。
吃完藥和早飯,他一躺又陷入昏睡,這幾次是難得的沒有做惡夢,只是他好幾次從睡眠中醒來又睡去,斷斷續續清醒又睡,這樣昏沉的狀态中他根本無法注意到有誰會進來。
睡了幾日,沈清秋終于感覺身體好了些,不管哪次他醒來,床旁邊的茶幾總會有溫熱的茶和粥等着他,有幾次清醒沈清秋終于看見是誰幫他準備這些東西了。
想也想不到若冰河會幫他準備這些,不管是上輩子還這輩子,沈清秋根本無法想象洛冰河會幫他泡茶煮飯,這跟秋剪羅給他煮飯根本是同樣的意思。
到底是該接受還是該拒絕,沈清秋根本不知道,冷靜的思考上輩子做錯了甚麽最多?就是待洛冰河不好,以及對其他人不好。
再說這幾餐說真的也不難吃,甚至說可以比茶館小妹做的還好吃……他為甚麽要再吃上面糾結這麽多?而且這十三、四歲的小鬼居然能把一碗粥做得這麽好吃是甚麽妖術,他平時有空做這些嗎?!
「師尊,您醒了?」
沈清秋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時,洛冰河又拿了一壺熱茶和藥湯,沈清秋記得木師弟準備的藥湯是要煮個兩三個時辰。
「師尊您該吃藥了。」
「現在是甚麽時間了?」沈清秋看着窗外泛着微光,他不清楚是清晨還是黃昏。
「卯時。」也就是清晨,而且是他們剛起床的時候才是。
「……你半夜起還煮藥?」
到底做了甚麽孽要讓洛冰河這樣子待他,是要把這輩子唯一的膽子吓光他才高興嗎?
沈清秋用右手狠狠的抹了自己臉一把,看能不能把自己抹醒,可惜他不是在做夢。
「因為我希望師尊能早些……」
「打住,東西放着,你給我去休息,午時再給我出來。」
「可是師尊您午時也要吃藥。」
「讓明帆去弄!」
「師尊……」洛冰河又露出委屈的樣子,似乎很希望這些都能交給他做一樣。
「別給我擺出那種臉,藥給我!」
沈清秋被洛冰河吓得渾身不舒服,他上輩子被這家夥虐身虐心的,這輩子待他也沒多好,洛冰河卻想伺候他!卻想讨好他!好好做他的徒弟!這甚麽道理!太惡心了!
想要動着下身卻發現雙腳還是無力,沈清秋深深地嘆氣。
「……幫我。」
聽到這兩個字,洛冰河立刻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然後跑到沈清秋身旁,他沒有立刻伸手,洛冰河知道沈清秋不喜歡他,所以乖乖等着師尊說下句話。
「扶着我,我想轉身。」
洛冰河應了一聲才伸出手去碰沈清秋,他是扶着師尊的肩膀讓師尊好移動身體。
沈清秋順勢将左腳推下床邊,右腳出了些力移動到床邊,當碰到地板時,沈清秋才漸漸感覺腳的知覺回來了。
「師尊的腳……」
「一會就能站了,把藥給我。」
他可不想一直聽到洛冰河這種關心的話,馬上要他拿藥湯給自己,然後把那苦藥一飲而盡。
将空碗放到一旁,沈清秋試着運轉自己的靈力,還是相當的不順,甚至無法讓一絲絲靈力通過自己的腳,他常常有這樣的困擾,雙腳和雙手就不像自己的,靈力怎麽樣都無法通過。
一會,他卻感覺到背後有一股暖暖的靈力,慢慢地幫他舒緩身上的不适,也不知道是甚麽因素,那股靈力很順暢地通過他的手腳,讓沈清秋漸漸地恢複知覺。
身邊能幫助他靈力運轉的也只有一個人,洛冰河。
「……。」
沈清秋無法感到高興,就算他知道這輩子的洛冰河還是個沒有堕落的孩子,但他能這樣幫他打通靈脈,怎麽樣都不得不聯想到這些手腳本來就不是他的,是上輩子洛冰河在地牢中硬是用妖術幫他裝上的手腳,如果是他的靈力怎麽可能過不了呢?可是這些是上輩子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在他現在的身體上……雖然很多問題都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洛冰河認真地幫他疏通靈脈,想要讓自己的師尊好受一些,他怎麽都不會知道,沈清秋卻只覺得恐懼又惡心。
「夠了。」
「師尊?」
沈清秋推開洛冰河,他無法接受這一切,無法面對這樣的孩子,就算自己再怎麽告訴自己這洛冰河不是撕下自己手腳的洛冰河,他還是無法接受。
「你去休息吧。」
**
幾日下來,洛冰河一樣默默地替沈清秋打理,沈清秋只求早點好起來才忍着心中的抗拒感,讓洛冰河替他疏通靈脈,然而他卻無法掩飾自己的厭惡,洛冰河也知道,他也是靜靜地看在眼中。
「師尊。」洛冰河正在替師尊的左肩上藥,他們之間的沉默讓氣氛相當尴尬,洛冰河忍不住開口想說些話。
「說。」
「師尊床頭邊的布巾是?」
沈清秋往自己的床邊看,洛冰河說的那條布巾就是當初他救起的嬰孩身上所包覆的那條布巾,前先日子沈清秋又開始惡夢,他有天就伸手拿着那條布巾放入懷中,或許想讓自己安心,也可能想讓自己知道他這輩子不會在回到地牢中。
而因為這小小的舉動,沈清秋便沒再多做些惡夢,只斷斷續續地夢到和那孩子流浪時的日子,才短短一個月便能讓他如此不舍又難忘,沈清秋不禁更想找到那孩子,好讓他在自己身邊一起生活。
「以前救過的孩子,身上留下的布巾。」
「嬰兒?」
洛冰河原本還再仔細幫師尊纏上繃帶的手就這麽停下來,沈清秋不知道他在驚訝些甚麽,好像很難相信他會救小孩?
「有甚麽奇怪的嗎?」
「沒有,師尊似乎很珍惜。」
「當然。」沈清秋毫不猶豫地說了這話,洛冰河的臉色變得更詭異。
「怎麽了?」
「師尊想要的人是那孩子嗎?」
沈清秋沒說話,他的眼神已經明顯得表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