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寡人挂樹上了

不多時,沁弦回到了南書房,手裏還捧着一個重物。在場的大人瞧着那樣物什,紛紛變了臉色。

沁弦竟然帶回了一個囚犯用的枷鎖。這枷鎖重二十多斤,沉重無比。戴着這東西,別說是轉頭了,就是扛着也很吃力。

“來人吶,替武大人帶上,好好治治落枕!”蕭羽彥一聲令下,兩旁的內侍官便大步上前,替武子都戴上了枷鎖。武子都到底是個文官,扛着這枷鎖,沒多久便出了一身冷汗。

蕭羽彥只做看不到,議政大臣們果然收斂了許多。數次想看韓雲牧作何反應,卻生生地克制住了。

蕭羽彥這才不疾不徐地看向韓雲牧:“說回正事,韓愛卿覺得許靈鈞此人如何?”

發生了方才的事情,韓雲牧面上卻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不妥。”

這簡短的兩個字讓蕭羽彥心花怒放,但面上還是保持着冷靜。

“那韓愛卿覺得朝中誰人可當此重任?”

韓雲牧深瞧了蕭羽彥一眼,緩緩開口道:“謝大人入朝為官七載,形式穩妥,為官清廉。可當重任。”

蕭羽彥原本以為還要有所周折,卻沒想到韓雲牧竟一語中的。

謝應宗也是機靈,不等其他人有何反應,立刻上前一步拜道:“微臣不才,願為陛下分憂。”

“好。既然謝卿家有為國效力之心,韓愛卿又極力舉薦。赈災之事,便交給謝卿家了。”

“微臣定不辱命!”

謝應宗說着擡頭看着蕭羽彥一眼。四目交錯,一個眼神,君臣之間便明白了彼此所想。

解決了此事,蕭羽彥心情大好。韓雲牧原來這麽好對付。蕭羽彥呷着茶,優哉游哉地瞧了瞧韓雲牧,耳邊聽着大臣們商議着國是。

韓雲牧低着頭蹙眉看着奏折,因為長期蹙眉,額頭已經出現了一道豎紋。忽然,他将一本折子遞給了身旁的侍從,再由侍從遞到了蕭羽彥的手中。

蕭羽彥疑惑地瞥了眼那本折子,忽然滿口的茶水盡數噴了出來。又倒吸了一口氣,頓時被嗆得咳嗽不止。沁弦連忙上來扶着蕭羽彥的後背。

國君如此失态,倒讓大臣們心中頗有些疑惑。但沒等他們開口詢問,韓雲牧便說道:“今日議政就到這裏。你們先退下吧。”

“喏。”大臣們齊齊應聲,然後整齊劃一地退了出去。

屋子裏只剩下韓雲牧,蕭羽彥和沁弦。蕭羽彥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指着那本折子驚恐道:“錦鄉侯的請安貼是什麽時候遞來的?”

“七日前。”

“他……他如今人在何處?”

“侯府。”

蕭羽彥一臉絕望地看着韓雲牧:“你怎麽不攔着他?!”

“我黎國雖有規定,封地內藩王侯爺非诏不得入王都。但逢陛下大婚,大壽,太後大壽等重大慶典時。可先遞上請安貼,再入王都。”

“可請安貼還沒到,他就入京了。這不合規矩吧?”蕭羽彥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循例,請安貼抵達王都後三日內,陛下未駁回,就算是認可錦鄉侯可以進王都了。”

蕭羽彥一拍桌子,怒道:“韓雲牧,這折子都是你經手的!為何你不替寡人駁了他?!”

韓雲牧瞥了蕭羽彥一眼:“臣代理朝政,批閱的都是朝堂上的事情。但錦鄉侯的請安貼卻是陛下的家事。臣一早命人送到了南書房。但凡是陛下勤快一些,也不至于讓這份折子出現在臣的手裏!”

蕭羽彥啞口無言。韓雲牧所言,巨巨屬實。這幾日為了大婚,蕭羽彥一直消極抵抗,折子也不批閱。就是想給韓雲牧添堵,卻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錦鄉侯是蕭羽彥的皇叔。很多年前也是如同公子頃白一般的存在,蕭羽彥的父皇若非是嫡長子,恐怕這皇位也是坐不穩的。

不過這位皇叔過了三十之後便開始沉迷女色,還酷愛跟小輩們玩鬧。蕭羽彥從小沒少被他整過。

尤其是六歲那一年,兩人在禦花園打了個照面。當時蕭羽彥嫌身邊侍從吵鬧,便将他們都趕走了。

錦鄉侯素來笑面迎人,生得白胖讨人喜歡,蕭羽彥便不曾有戒心,與他攀談了起來。結果錦鄉侯謊稱看到了李子樹上結了蘋果,蕭羽彥不信,讓錦鄉侯舉高了去看。

誰承想,錦鄉侯直接将蕭羽彥挂在了樹杈子上。而且那樹杈子十分隐蔽,加上蕭羽彥當天穿了一身綠,還是錦鄉侯送的雲錦,與李子樹渾然一體。乍一看根本瞧不出個究竟。

錦鄉侯笑得臉上的肉都顫抖了起來:“侄兒啊,我怎麽覺得你跟這棵樹這麽配呢?”

當時蕭羽彥吓壞了,顫抖着聲音哀求道:“叔父,你……你別吓我了。放我下來吧……”

“上面風景是不是很好?”錦鄉侯卻并不急着将蕭羽彥放下來,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碧綠的小人兒。

“不……不好……”蕭羽彥到底是年紀小,吓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錦鄉侯皺起了眉頭:“你看看,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怎麽跟個女娃似的。膽子太小了,要訓一訓!”

“叔父,彥兒不哭。你放彥兒下來好不好?”蕭羽彥啜泣着哀求道。

錦鄉侯冷哼了一聲:“你這麽抖,肯定是要摔下來的。如果你再叫的話,天上老鷹也會下來吃了你!要知道,老鷹很可怕的。它們不會一下子吃了你,而是一點點地先啄掉你的眼珠子。然後吃掉你的心肝!”

說話間,蕭羽彥真的看到了地上投下來的飛鳥的影子。頓時緊繃着身子,捂着嘴,一聲不敢出。錦鄉侯伸了個懶腰:“叔父剛剛抱你,胳膊有些酸了。你先在上面看看風景,叔父去休息一會兒。回來就抱彥兒下來。”說完就走了。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身後的哀鳴。

蕭羽彥被挂在樹上,就這麽等啊等啊。太陽穿過樹葉,在細嫩的臉頰上投射下斑駁的光。風一吹,樹杈還會随風晃動。那麽高的樹杈,如果摔下去一定很疼。

蕭羽彥就在這樣的恐懼之中,一直等到了天黑。遠方傳來沁弦,母後和許多禦林軍的聲音。可蕭羽彥不敢出聲,因為不遠處的枝桠上停了一只烏鴉。傳說烏鴉以腐肉為食,是會吃人的!蕭羽彥拼命捂着嘴,眼淚劃過手背,滴落了下去。

整整一夜,蕭羽彥就這麽被挂在樹杈子上,一動也不敢動。第二天,宮中的禦林軍才在樹上發現了已經昏迷的蕭羽彥。

過了沒多久,錦鄉侯就被先皇派遣去了封地。那時候,蕭羽彥響不停,為什麽平時和藹可親的叔父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直到長大了才明白,當初父皇連生了六個女兒。朝中大臣施壓,父皇不得不答應,倘若母妃肚子裏的孩子仍舊是女兒。便将這國君之位傳給錦鄉侯。

是自己的出生,讓錦鄉侯從此與這至高無上的王座絕緣。

如今他又要回王都了,此來也不知道又要造出什麽幺蛾子?蕭羽彥看着眼前的韓雲牧,不由得憂心忡忡。真是眼前的餓狼還沒關進籠子裏。後面又放出來一只老狐貍。而宮裏,還有一只母老虎虎視眈眈。

蕭羽彥頭一次知道什麽叫做焦頭爛額。

現而今,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蕭羽彥決定暫且犯下和韓雲牧的恩怨,先把錦鄉侯這只老狐貍哄回封地再說。

“那個……韓愛卿。近日寡人大婚,一直由愛卿操勞。真是辛苦了。”蕭羽彥負手走到韓雲牧的身前,仰頭看着他,“寡人要好好犒勞你。不如今日午時,留在宮中同寡人一同用膳?如何?”

韓雲牧眯起眼睛打量了蕭羽彥一番,嘴角忽然牽起一絲冷笑:“陛下相邀,臣卻之不恭。”

蕭羽彥舒了口氣,近來要好好哄一哄韓雲牧,讓他去對付錦鄉侯。只要臣子們鬥起來,國君就可高枕無憂了。何況,這一來還能找借口不回未央宮去瞧皇後那張胡子拉碴的臉。簡直一舉三得。

“小弦子,你說寡人這智慧,當個國君是不是都有些大材小用了?”蕭羽彥在內堂,一面換上常服一面對沁弦道。

“可不是麽。就陛下您,從小就聰明絕頂。一篇《韓非子》,三個月就背上了!”

蕭羽彥拉下臉來,擰了擰沁弦的耳朵:“你這是誰給的膽子,連寡人都敢諷刺了?!”

沁弦吃痛地叫了起來:“诶喲,诶喲,陛下饒命啊。奴才的耳朵揪壞了,誰來聽陛下的命令啊?”

蕭羽彥松了手,哼哼了一聲:“你說的倒也是。這宮裏宮外,恐怕只有你最聽寡人的話了。你說寡人如何才能當一個像先祖父那樣的國君呢?”

沁弦撓了撓頭,為難道:“陛下,奴才大字不識,哪裏懂得什麽治國的道理。”

蕭羽彥嘆了口氣:“寡人如今真叫孤立無援,腹背受敵啊。”說着換好了常服,大步走到了書房外面。

韓雲牧正站在書架前,負手看着上面的書。不得不說,單從背影來看,韓雲牧身長七尺有餘。的确可以稱得上是長身玉立,什麽衣服穿到他身上,都能顯得身姿挺拔。

只是有一件事,蕭羽彥一直不明。為何韓雲牧一直以來,都沒有娶妻?他在黎國只手遮天,為的難道不是将來子嗣也能享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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