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仿佛被掏空
漆黑的夜空中,十七帶着蕭羽彥飛快掠過樹梢,蕭羽彥先是被“女鬼”驚吓,又飛上了高空。自從小時候被挂在樹上一整晚之後,蕭羽彥就開始畏高。進入未央宮的時候,整個人臉色慘白。
她腳一沾地,片刻不敢停留就沖進了寝宮。
龍榻之上,穆頃白已經入睡,忽然被一陣腳步聲吵醒。沒等他清醒過來,一道身影便嗖地鑽進了他懷裏,瑟瑟發抖。還沾染着露水和青草的氣息。
穆頃白掀開薄衾,只見蕭羽彥正一頭鑽在他懷裏,蜷縮成一小團。他無奈道:“你這大半夜的,又來唱的哪一出?”
蕭羽彥驚恐地抱住了穆頃白,聲音顫抖:“有……有鬼……”
穆頃白奮力想要揭開身上的狗皮膏藥,但蕭羽彥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纏着他。穆頃白剛拉開她的胳膊,兩條腿又纏了上來。
他恍惚間想起來,稷下學宮教授的課業,蕭羽彥最厲害的就是摔角。一個金鈎鐵索,可以纏到對方力竭。他只好作罷,他無奈地舉起胳膊,低頭看着熊抱着他的蕭羽彥:“說吧,遇到什麽事了?”
聽到這一聲詢問,蕭羽彥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了方才的經歷。
“你說寡人這國君當得容易嘛。白天裏被朝臣欺負,被韓雲牧吓唬,被皇叔虎視眈眈,晚上連鬼都不放過寡人。寡人這是做了什麽孽?”
穆頃白聽了半天,終于從她支離破碎的語言中聽出了緣由。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耐心地哄道:“你我都讀過聖賢書,子不語怪力亂神。或許你今日所見,并非你所以為的那樣呢。”
“不可能的。那個女鬼長着血盆大口,那聲音叫一個鬼哭狼嚎!寡人這樣虎膽龍威,都被吓成這樣了,可見是真的可怕。”蕭羽彥放軟了聲音,哀求道,“穆大哥,我是不敢再回去了。今晚我跟你擠一擠好不好?”
穆頃白原本是個軟硬不吃的性子。兩個大男人同床共枕,他是萬般不能接受的。不過蕭羽彥這一招猴子抱樹,死死挂在他身上。他就是想說不,也無可奈何。只好認命地蓋好了被子。
蕭羽彥心滿意足地将頭靠在穆頃白的胸口。她剛沖進未央宮的時候确實是害怕,不過穆頃白在身邊,她便徹底安心了下來。
但這一夜,穆頃白睡得并不安穩。他從未與人同床共枕過,哪怕是雲洛也不曾與他這般親昵。身旁忽然多了一人,着實是不習慣。
可她又可憐兮兮地蜷成一團,穆頃白幾次伸了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終究還是沒忍心趕她走。
沒想到蕭羽彥後半夜睡死了,就兇相畢露。不但說夢話,還手舞足蹈。四仰八叉要占領整張床。
穆頃白的被子被她搶走了大半,他努力想要扯過來一些,蕭羽彥卻死死攥着不放。他無奈地低喝了一聲:“松手。”
蕭羽彥奇跡般地張開了手,翻了個身将腦袋抵在他胳膊上。為免她亂動,穆頃白只好将她攏在懷裏。她總算安靜了下來,呼吸均勻,小小的身軀起伏着。
明明是一國之君,睡相卻這樣可憐。像極了穆頃白府中松樹上的那只小松鼠,總是緊張地抱着自己新找到的松子,警惕地豎起耳朵。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着。輕微的一點聲響都會讓它慌亂地逃竄而去。
她此刻也是這般,輕輕勾住他的衣袖,眉頭緊皺着,即使是在睡夢中也并不安穩。穆頃白試圖将衣袖抽出來,拉開些距離。但輕輕一動,她便會繃緊了身子,随時要醒來的模樣。
良久,穆頃白嘆了口氣,将衣袖交在了她的手中。這樣的姿勢并不舒服,所以直到天快亮的時候,穆頃白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蕭羽彥睡了個飽,精神滿滿地醒了過來。晨曦的光照在身側的睡顏上,讓蕭羽彥覺得仿佛還在睡夢之中。她在稷下學宮的時候,從來沒有敢奢望過有朝一日可以和穆頃白同床共枕。
她心情大好,輕手輕腳地換上了朝服。洗漱完又折回來趴在床邊看了他許久,這才一臉餍足地走出了未央宮門。
沒想到迎面撞上了正采了一叢藍色小花,哼着小曲兒回來的梨兒。
小宮女見到蕭羽彥,不由得愣住了。一時間忘了行禮。蕭羽彥也沒往心裏去,徑直走到宮門口上了轎攆。
雲洛轉過身,看着蕭羽彥離去的背影,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她……她一大早這是……從哥哥的房間裏出來?!而且還紅光滿面,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莫非——
雲洛連忙推門沖了進去,只見自己的哥哥一改往日的勤勉,疲憊地倒在床榻之中,眼下滿是烏青。雲洛嘆了口氣。理想和現實果然有很大的落差。
哥哥那般英武不凡,禮樂射禦書數,無一不精通。尤其是騎射,百步穿楊,每次都讓人拍案叫絕。這般人物,照理說一夜七次根本不是問題。
何況書上寫的都是,男女一番*之後,女子嬌弱地伏在床上,幾天下不來床。可男子卻步伐矯健,但仍舊精力十足。若非是疼惜對方,他還可以再大戰三百回合。
怎麽哥哥好像才是身體被掏空的那一方?
由此可見,人不可貌相。蕭羽彥這個國君當得慫,可背地裏卻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蕭羽彥在龍椅上連打了幾個噴嚏。卻愉快地想道,大約是穆頃白在夢裏想她呢。她偷偷塞了一小塊芙蓉棗泥,甜絲絲笑盈盈地注視着正在彙報災情的令尹武子都。
令尹大人被國君這黏膩的眼神瞧得渾身不自在。自打上次戴了枷鎖之後,他對蕭羽彥恭敬了不少。可近來宮中傳來消息,說是國君開始寵幸那個皇後了。
皇後那副驚世駭俗的尊容,到如今都還深深震撼着朝臣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國君居然也下得去口,可見國君口味之重,以至于朝臣們現在人人自危。
武子都一面彙報着災情,一面為自己擔憂。倘若國君真的瞧上了他,他是該屈服于強權,還是剛直不阿呢?
彙報到最後,武子都話鋒一轉:“陛下,此次災情雖然已經有所緩解。民心得意平息,謝應宗功不可沒。但他在災區的行徑太過暴虐,至今已經斬殺兩名六品官員和一名五品官員。朝廷要員,未經審判便就地斬殺,視法度如無物。功不抵過,請陛下務必秉公處理!”
蕭羽彥剛咽下口中的棗泥糕,聽到武子都這一番話,頓時覺得堵得慌。看來令尹也不過是表面忌憚她,遇到事情還是在跟她作對。
謝應宗是她正要栽培的人,還未出頭,便被這樣打壓。打壓謝應宗,便是在敲山震虎。
武子都是兩朝元老,她現在手中沒什麽實權,暫時動不得。不過他要動謝應宗,也別怪她手下無情了。
蕭羽彥冷笑了一聲:“令尹所言不假,功不抵過。黎國朝堂之上,多少有功之臣,也都謹小慎微,從無錯處。謝應宗也不該例外。不過,人還沒回來,就要定他的罪,也未免薄涼。此事容寡人查清楚再說。”蕭羽彥說完,看向了一言不發的韓雲牧,“大司馬意下如何?”
“陛下可以讓宋提刑前去調查此事,畢竟是朝廷命官。謝應宗雖得到陛下親派,卻也不可任意妄為。”
宋提刑是站在第五排一個幹幹瘦瘦的大臣,成天忙着各種要案,天天跟屍體打交道。這個人倒不是那種深谙為官之道的人,只對案件感情興趣。為了真相追查到底,也的罪過不少權貴。韓雲牧這個提議也算是合理。
于是蕭羽彥颔首道:“大司馬說的有道理。那麽,宋提刑——”
宋晏大步走上前來,躬身道:“臣在。”
“寡人命你即刻動身前往災區,調查謝應宗之事。寡人要瞧瞧,是謝應宗濫用權力,還是這三人死有餘辜!”
“臣。領命!”
蕭羽彥瞧了瞧武子都的神情,似乎正思索着什麽。今日的早朝沒有其他要事,便散了朝。
蕭羽彥背着手想去瞧一瞧穆頃白,走到一半,大司馬忽然從背後追了上來。她慢下轎攆,低頭看着他:“韓愛卿找寡人有事?”
韓雲牧擺了擺手。擡轎的宮人立刻放下了轎攆,迅速推到了三丈遠的地方。平日裏還有個沁弦陪伴左右,但今日很奇怪,沁弦一直都沒有出現。蕭羽彥問了旁人,也沒見他的身影。
如今在這永巷之中,蕭羽彥四顧之下,忽然感覺到了孤立無援。方才還居高臨下的氣勢瞬間不見了。
“陛下昨夜可曾出現在禦花園中?”
蕭羽彥心下一咯噔,想到了自己在半空中嚎叫的那句話。韓雲牧這是……秋後算賬來了?
見她不答,韓雲牧的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陛下不說也沒關系,昨日沁弦已經全招了。”
“招……招什麽?”蕭羽彥咽了口口水,緊盯着韓雲牧的手。
韓雲牧忽然上前一步,蕭羽彥慌忙後退。即便她知道他不會公然在皇宮裏害她,卻還是怕得要命。一直退到牆邊,韓雲牧才止住了腳步:“陛下,你可知這宮中并不安全?”
蕭羽彥重重點了點頭:“是啊,昨晚還鬧鬼來着。”
韓雲牧皺起了眉頭:“鬼神不可怕,可怕的是奸細!”
“奸細?!”蕭羽彥錯愕地看着韓雲牧。原來他不是為了那句話找她尋仇。
“不錯。近日我調動宮防的時候,發現有齊國的細作混進了宮中。你可知,他們所為何事?”
蕭羽彥頓時緊張了起來:“他們是沖着寡人來的?”
韓雲牧深瞧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陛下的秘密向來保守地很好。他們是沖着穆頃白來的。”
“你……你是說公子頃白?”蕭羽彥故作錯愕地看着韓雲牧,“他來黎國了?”
韓雲牧冷笑了一聲:“陛下難道還不知,齊國出了大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