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別離
轎攆行至承德門前,蕭予柔便感覺到了兩股殺氣的對撞。她有些後悔沒有留在未央宮中,眼前這兩人要是打起來,還不知道會不會傷及她這只純潔的小白兔。
韓雲牧靜靜地等着二位公主的轎攆行至眼前,上前一步,拱手道:“二位公主留步。”
蕭若水擡了擡手,轎攆停了下來:“大司馬有何貴幹?”
“宮中近來混入了齊國的奸細。此奸細十分奸險狡猾,為二位公主安全,可否讓我仔細查驗一番?”
蕭若水冷聲道:“莫非大司馬懷疑孤裏通敵國?”
“不敢。只是職責所在,還請二公主見諒。”
“若孤就是不允呢?”
韓雲牧擡眼看着蕭若水。四目交錯,多時未見。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多少過往湧上心頭。說是無情,但韓雲牧還記得兩人在軍營裏并肩作戰的時光。
戰場之上,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他救過她,她也救過他,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只是回到王都之後,一切都變了。她成了黎國的二公主,而他,成了黎國專橫跋扈的大司馬。如今再見,本該是物是人非。
但韓雲牧看着蕭若水,卻覺得她是分毫未改。一雙眼睛依舊如同舊日一般清澈,不然分毫的塵埃。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忽然,一旁蕭予柔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夫~”這一聲一波三折,饒是平日裏專橫跋扈的韓雲牧,也抖了三抖。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尴尬了起來。蕭若水瞥了蕭予柔一眼,低聲道:“慎言!”
“我沒叫錯嘛。二姐你和大司馬早有婚約,這是整個黎國都知道的事情。”蕭予柔從轎攆上下來,繞着韓雲牧轉了一圈,“姐夫,你有這份匆匆趕來見二姐的心意,怎麽不早早娶了我二姐呢?”
韓雲牧一時語塞,只好面容冷峻沉默不語。
蕭若水瞧見他這樣的反應,心沉了沉。冷聲道:“予柔,大司馬自有打算,無需你多言。天色已晚,速速随我回府。”
蕭予柔各瞧了兩人一眼,撇了撇嘴。她實在是鬧不明白這兩人究竟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當年兩人雙雙逃婚的傳言是否屬實,不過她看二姐這古板的性子,實在難以相信她當年能幹出逃婚這種事。
只是二姐長她太多,當年發生的事情也只有大姐和三姐知道。兩人也是諱莫如深,不肯多說一句。
蕭予柔也只能從零星的只言片語中拼湊一些事情。不過黎國倒是長期流傳了一句話:輕騎絕塵赴關山,寒光朔衣照冰心。意思是說,當年二姐曾經單騎前往關山,一片癡情去尋韓雲牧。
對于這種流言,蕭予柔向來嗤之以鼻。這就好比,外面傳言說她雖看似放浪形骸,其實三貞九烈一般。她就是信奉及時行樂的道理,管他旁人講什麽。
不過她這些個姐妹,一個個性子都太過瞻前顧後,哪像她這般恣意灑脫。
韓雲牧的目光繞過蕭若水,落在了擡轎子的轎夫身上。人的相貌可以喬裝,但氣場卻難以遮掩。
他們雖然都低着頭,但其中一人不但身形高大,而且周身隐約散發出陣陣寒意。這可不是一個轎夫該有的身形氣場。
“若水——”韓雲牧低低喚了一聲,蕭若水目光微動,卻又垂下了眼眸。她的神情看似波瀾不驚,但一雙手卻不由得緊了緊。
“大司馬還有何話要說?”
“若水,你我雖多年未見。但你素來知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黎國。如今你要保護的這個人,将來極有可能會覆滅黎國。”韓雲牧斟酌着字句道,“實不相瞞,多年前,國師蒼淵曾問蔔于天,算出将有一人會一統五國。那個人如今就在你的身旁。”
蕭若水沉吟了片刻,忽然擡眼看着韓雲牧。清冽的雙眸裏的寒光,讓人不敢直視:“韓雲牧,我雖從不過問朝政。但這些年你的所做作為,我卻并非一無所知。你是為黎國,還是為一己私欲,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你想要人,可以——”
蕭若水飛身落在地上,腰間的長劍噌然出鞘。韓雲牧身後的禦林軍立刻擺開架勢,□□齊齊指向蕭若水。但蕭若水沒有絲毫懼色,眉毛微挑。
韓雲牧擡了擡手,身後的禦林軍整齊劃一地收回□□。他緩緩抽出腰間的劍,指向了蕭若水:“好。許久未曾過招,不知你的武藝精進了否?”
“你今日若能勝我,這人你帶走。倘若你輸了,人便歸我。”
“好!”
禦林軍在韓雲牧的示意下退後了數步,讓出一圈來。蕭予柔連忙躲到了轎攆後面,蹙眉道:“這怎麽還打起來了?”
童路緩步踱到了蕭予柔的身側,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男子身上。雖然這人垂着頭,但顯然這就是大司馬要尋的人。如今的國君也真是昏庸無能,這般智計還想要與大司馬抗衡,簡直以卵擊石。
蕭予柔瞥了童路一眼,忽然眼前一亮。原來韓雲牧身邊還有這麽俊俏的小哥,這模樣生得可真不錯。雖然比起穆頃白要差上一大截,不過收入府中也不是不可。蕭予柔瞧着童路,心裏的算盤撥的噼裏啪啦響。
而此刻蕭若水與韓雲牧雙雙手持長劍對峙着。兩人其實都善使槍,都練得一手好槍法。只是皇城之中,還是攜帶長劍比較方便。
長劍在空中交擊,蕭若水身法淩厲。一劍刺去,韓雲牧格擋了開來。未及回擊,蕭若水在空中一個回身,腳尖輕盈地點着韓雲牧的長劍,借力遠離。韓雲牧緊追而上,方拉開距離,他這一劍又橫掃向了蕭若水。
而這一切也僅僅發生在剎那之間。一旁的蕭予柔看得目不轉睛,大氣都不敢出。原來這就是高手過招,尋常人就是看上一眼,都會覺得心驚。
蕭若水起先以靈活的身法占了上風,但漸漸地,她感覺到了體力不支。韓雲牧以靜制動,每一招力道都極強。震得她虎口發麻,卻還是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戰場之上,手中的兵器就是生命。這是韓雲牧曾經教過她的。
忽然,韓雲牧一個瞬身,長劍破空而來。蕭若水立刻擡劍格擋,卻聽到清脆的破裂聲。手中的劍斷成了兩截,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冰冷的劍鋒直抵她的喉嚨。
韓雲牧冷聲道:“你輸了。”
蕭若水看着他,一言不發,但眉宇間的倔強卻不曾減少分毫。她讓開身,韓雲牧大步走向了那個“轎夫”。
童路想要提前一步抓住那人,誰料蕭予柔忽然半途擋了過來。他那一掌力道未減,猝不及防搭在了蕭予柔的身上。她驚叫了一聲撲在了轎攆上,轎攆立刻搖晃着衰落在地上。
其他轎夫也因着慣性摔倒,唯獨是那一人忽然讓了開來。身形微動,一陣風拂過,他已經瞬間掠過了禦林軍的頭頂,向城門外跑去。
童路離得最近,本該去追,但蕭予柔倒在他的懷裏。他只能扶住了她,心下直冒冷汗。打傷公主可是死罪……
韓雲牧飛身去追,但那人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他蓄力将手中的長劍擲出,那人側身躲閃。長劍劃過臉頰,韓雲牧忽然頓住了。
這個人……并不是穆頃白!
調虎離山?!韓雲牧沒有多做停留,只分了一小隊禦林軍去捉拿那人。自己則領着禦林軍一路直奔向未央宮而去……
而此刻的未央宮中,蕭羽彥正坐在門檻上,手裏握着那把匕首呆呆地看着屋角的飛檐。雲洛嘆了口氣,輕聲道:“別看了,哥哥已經走了。”
蕭羽彥癟了癟嘴,心中有些發酸。她将匕首收進了袖子裏,起身回宮。可是未央宮裏空落落的,蕭羽彥忽然覺得好像心裏被挖空了一塊。
從前她不曾擁有過,所以覺得一個人也沒什麽。可得到過再失去,卻讓人這般難以忍受。
剛在榻上坐定,蕭羽彥便聽到了外面一陣繁雜的腳步聲,還有盔甲與刀劍碰撞的聲音。雲洛擺弄了一下此前放好的棋盤,不慌不忙道:“別怕,我哥不在,有我呢。”
說不怕是假的。但想到穆頃白此刻應該已經離去,蕭羽彥定了定心神。韓雲牧沒有證據,也不能奈何她。即便他有證據,又能如何?左不過是發一通火氣。
于是韓雲牧走進未央宮的時候,便見到蕭羽彥一人坐在窗下,手中捏着一只白子出神。他大步走上前去,手中的長劍還未來得及收回。
行到蕭羽彥身旁的時候,她似乎恍然驚覺有人進來,轉頭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棋盤上的棋子散落了一地,有一顆還砸在了韓雲牧的腳面上。
“韓……韓愛卿,你這是來做什麽?”
韓雲牧收起了劍,眉宇間帶了一絲疑惑:“穆頃白呢?”
“什麽穆頃白?”
“就是那假公主。”韓雲牧的耐心顯然并不多。
蕭羽彥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是這事兒。大司馬誤會了,那人并不是穆頃白,而是如假包換的雲洛公主。”她說着喚道,“洛兒,出來吧。”
韓雲牧沉着臉看向她身後,屏風後轉出一名盛裝的女子。華貴的紫色長袍之上,以金線繡着牡丹。烏黑的長發盤起,金鳳步搖卻一步也不曾晃動。唯有自幼便熟識宮中規矩的貴族女子,方才能做到蓮步姍姍,頭上的發飾卻一動不動。
女子的相貌也是明豔動人,嬌小的臉龐還帶着未脫的稚氣。
蕭羽彥上前執了雲洛的手,對韓雲牧笑道:“大司馬怕是此前有所誤會。不過這樣都怪雲洛太過貪玩兒,又女扮男裝,騙了所有人。”
雲洛掩唇輕笑:“陛下與我自幼相識,想必早就看出來了吧?”
“洞房花燭的時候才看出來。起初還真是吓了我一跳。這還多虧了大司馬,要不是他堅持,說不定寡人就送你回齊國了。”
兩人相視一笑。眼看着韓雲牧似乎有些動搖,蕭羽彥稍稍松了口氣。
忽然,一人匆匆走來,站在未央宮門口大聲道:“大司馬大人,屬下有事禀報。”
韓雲牧深瞧了雲洛和蕭羽彥一眼,轉身走向那名禦林軍都統。那人耳語了兩句,韓雲牧的臉色忽然變了。
他咬了咬牙,轉身大步走向了蕭羽彥。雲洛也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看着韓雲牧可怕的面色,終于知道為什麽蕭羽彥見了韓雲牧會怕成這樣。
他大步走來,一把握住了蕭羽彥的胳膊。蕭羽彥驚叫道:“韓雲牧,你這是做什麽?!快放開寡人——”
但對于她的驚叫,韓雲牧充耳不聞。雲洛上前阻擋,韓雲牧只是輕輕一推,她便趔趄着退後了好幾步,撞到了床榻的邊緣。
于是雲洛就這樣眼睜睜看着韓雲牧鉗制着蕭羽彥,大步走向了偏殿,重重關上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