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君臣客棧

她心下一驚,慌忙捂住了肚子:“不許看!”

“蕭天佑能摸,為何我不能看?”

“我那是忍一時之氣,等僻靜無人時候再收拾他呢。”蕭羽彥一手擋着肚子,一手拍了拍韓雲牧的肩膀好言勸慰道,“寡人知道你忠心耿耿。不過寡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今日你是護駕有功,回頭寡人讓二姐為你挑選幾個美姬送你府上去作為賠罪可好?”

提起蕭若水,韓雲牧果然沉了臉,冷聲道:“蕭羽彥,你就這麽自以為是麽?”

韓雲牧雖然對她行為上不那麽尊敬,但口頭上也還是尊稱一聲陛下的。今日居然直呼其名,這讓蕭羽彥有些不滿。

“我怎麽了?!”蕭羽彥不忿道。

“你說你收拾蕭天佑,憑的是什麽?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麽?!”韓雲牧攥住了蕭羽彥的手腕,輕輕一扭便拉過了頭頂,“就算是蕭天佑再不濟,你就能确定他身邊那些随從都武藝不精麽?他若真要奈何你,你除了以自己的身份來壓他,還能做什麽?一旦你的身份曝光,多少人虎視眈眈。今日就算是你死在皇宮之外,也不冤枉!”

韓雲牧平日裏話并不多,今日這一番激烈言辭,着實吓了蕭羽彥一大跳。但也讓她醍醐灌頂。她确實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只是沒想到,她一向視為眼中釘的韓雲牧竟然是為了她的死活而生氣。蕭羽彥掙紮了一下,韓雲牧沒有松手。她放緩了聲音道:“你說的不錯,此事是我欠缺考慮。其實回想起來,你我之間也只是政見不同,其實大可不必針鋒相對。”

韓雲牧頓了頓,低頭看着蕭羽彥。她朱唇輕啓,一雙杏目中光華流轉,修長的睫毛近在咫尺。她對他向來都是渾身是刺,發起怒來更是口不擇言。難得有今日這般明事理的時候。

蕭羽彥緊張地看着韓雲牧。他說的确實不錯,今日十七不在。她孤身一人在外,當時若是跟蕭天佑走了,也是生死難料。但現在跟韓雲牧在一起,這危險也絲毫沒有減少。而且現在這樣的姿勢,她毫無防守之力。韓雲牧如果起了歹心,她可就死定了。

“……回想起來,幼時我還同你學過兩三個月的槍法。雖然學藝未精,但尚算是有師徒之誼。如今我叫你一聲師父也不為過吧。”蕭羽彥盡量撿着好話說給韓雲牧聽。

韓雲牧蹙起了眉頭,呢喃了一句:“師父?”

“是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王臨終托孤,大司馬在我心目中一直都算是親近的長輩呢!”蕭羽彥堅定地說道。

她仔細瞧着韓雲牧的臉,發現他神情劇烈地動搖了起來。他糾結地低頭看着她:“長輩?你心目中當我是長輩?”

“嚴格意義上自然是不算,但說不定以後咱們還是一家人,我還得叫你一聲姐夫呢。姐夫,要不我們坐下來喝一壺,暢談一下心事?”蕭羽彥覺得有門道,便趁熱打鐵提議道。

韓雲牧忽然煩躁地松開了她,背着手踱了幾步。片刻之後又轉頭看她:“不準叫我姐夫!還有——”他頓了頓,“你……真當我是長輩?”

“是啊。可以倚靠的長輩!”蕭羽彥坐起身,扯了一旁的被褥裹住了自己,擡起頭眨巴着眼睛看着韓雲牧。

韓雲牧看起來更加煩躁了,在屋子裏前前後後踱了幾圈,終于停下了腳步。蕭羽彥轉着腦袋看着他走來走去,心下忐忑不已。

“你說你當我是可以倚靠的長輩。為什麽方才在我和蕭天佑之間,你選擇了他?為什麽此前,我要為你殺了穆頃白,你又選擇了幫他?”韓雲牧忽然緩緩踱向了蕭羽彥。

她心一涼,怎麽這又繞回來了?蕭羽彥瑟縮着抱着腿往後挪了挪身子:“因為……因為我方才才醍醐灌頂,明白了你的苦心。此前都是我太愚蠢了,根本不知輕重,也不能明辨是非。”

“是麽?你現在能明辨是非了,那麽你告訴我穆頃白現在身在何處?”韓雲牧俯身湊近了蕭羽彥,審慎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每一絲神态都收入眼底。

“這……其實……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想你對我有點誤會,我幫穆頃白,不是為了兒女私情。穆頃白是五國多少少女的春閨夢裏人,可姐夫——韓愛卿你也是一表人才啊。天天看着韓愛卿你,一般人是入不了我法眼的。我幫他,純粹是為了和雲洛之間的情誼。”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蕭羽彥身為天天被人拍馬屁的一國之君,有朝一日居然要靠拍別人馬屁來保住小命,也實在是聞着傷心聽者流淚。

但她強忍着心酸,堅強地面對着韓雲牧的步步緊逼,睜大了眼睛說着瞎話。以至于,韓雲牧看她的眼神從全然地不信任,變成了将信将疑。

蕭羽彥以前一直以為韓雲牧這個人油鹽不進,沒想到他也經不住別人哄騙。于是再接再厲道:“其實我小時候跟姐姐們在一起時,她們都議論你來着。姐姐們都羨慕二姐,能夠覓得良人。六姐還觊觎過你,結果被二姐削了一頓,就老實了。但黎國的公主們都覺得韓愛卿是值得托付終身之人,可見大司馬你在黎國女子的心目中地位不比穆頃白差。”

“那你呢?”韓雲牧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讓蕭羽彥有些頭疼,怎麽繞來繞去這問題又回到她身上了?蕭羽彥沉吟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可惜我身是女兒身,心卻是男兒心。兒女情長不會過多考慮,只想早日親政為大司馬分憂。好讓大司馬早日成家,頤養天年。”

蕭羽彥前面一番努力,被最後這一句話又打回了原形。但她渾然不覺,繼續道:“其實眼下我和韓愛卿你才是一條心的。皇叔近來在籠絡民心,又做了不少的小動作。倘若這個時候你我相争,豈不是給了他機會?”

“倘若我與他相争,豈不是也給了你機會。”韓雲牧冷哼了一聲。

蕭羽彥頓時語塞,她這點小九九被韓雲牧一言道破。她一直以為大司馬是虎狼之心,現在看來就是只老狐貍。他的心思這樣深沉,她想跟他鬥,簡直是以卵擊石。

韓雲牧的這句話确實有他的道理。就朝中的局勢來看,韓雲牧是手握主動權的一方。他才是那個平衡各方勢力的角色。讓蕭羽彥與錦鄉侯互相制衡,蕭羽彥才會倚仗他。錦鄉侯也不敢有所異動。

而蕭羽彥和錦鄉侯是斷然不會結盟。畢竟對蕭羽彥來說,錦鄉侯觊觎的是她的皇位。韓雲牧想要的是朝政的大權。大權可旁落,皇位卻不可拱手相讓。

這一局,堪稱是死局。所以任她磨破嘴皮子,韓雲牧也不會直接對錦鄉侯開刀。除非……兩人之間有不可調和又一點即燃的矛盾。

蕭羽彥心裏正盤算着小九九,一擡眼,忽然發現韓雲牧正失神地看着她。想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月色也愈發濃重。再這麽下去,韓雲牧指不定要在此處過夜。

她倒是不擔心韓雲牧會做些什麽。畢竟多年來,韓雲牧一直孤身一人。也沒聽說過他對什麽女子上心。就連二姐這般,論相貌出類拔萃,論才德也是數一數二的女中豪傑,都不能入眼。怕是有什麽隐疾。

忽然,她的目光穿過韓雲牧的身後,瞥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蕭羽彥心頭一喜,雲洛這丫頭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有抛下她。

雲洛蹑手蹑腳走到門邊,探出了腦袋,晃了晃手裏的小藥包。蕭羽彥頓時心有靈犀,手在被褥下摸到了自己貼身藏着的蒙汗藥。還好她為保萬全随身攜帶着。

“今日天色已經不早了,就寝吧。”韓雲牧忽然說道。

蕭羽彥擺了擺手:“你我君臣難得這般心平氣和地獨處,不如喝杯酒?”

心平氣和?韓雲牧瞧了眼蕭羽彥瑟縮在牆角的模樣,欲言又止。終究,他還是起身喚來了店小二,要了一壇杜康。

蕭羽彥裹着被子挪下地,韓雲牧瞧了她一眼,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蕭羽彥連忙裹緊外套,面對着門口而坐。韓雲牧坐在她對面,背對着門。

雲洛就蹲在門外守着。雖然她們沒有約定,但多年的默契讓她明白,蕭羽彥一定是給她暗號。

蕭羽彥殷勤地替韓雲牧斟滿了酒,又替自己倒了淺淺一層。一擡頭,發現韓雲牧正緊盯着她,只好不情不願的又倒了些酒進去。大約斟了半碗,便再也不肯多倒。韓雲牧沒有多同她計較。

上一次她就是這麽蒙倒穆頃白的,這次對付韓雲牧應該也不會更難。于是蕭羽彥舉起碗道:“常言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來,今日讓我們一醉忘憂!”說罷仰頭而盡。

韓雲牧猶豫了片刻,飲下了一口。蕭羽彥将碗倒過來,示意她已經喝光了。然後挑釁地看着韓雲牧。他看着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仰頭而盡。

蕭羽彥偷眼瞧了瞧門外,她可以感覺到雲洛就在門口守候着。韓雲牧忽然道:“你可記得,你第一次敬我酒,是什麽時候?”

蕭羽彥回過神,笑道:“我當然記得。那年你打了勝仗回來,父王命我前往為你接風洗塵。在離王都百裏外的鼎城,我敬了你一杯酒。”

“那是我自成年後喝過的第一杯酒。”韓雲牧飲盡了蕭羽彥再度為他斟滿的杜康,“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那天你敬我的卻是燒刀子。一杯入喉,果真是如刀割一般烈酒。”

蕭羽彥驚奇道:“成年後的第一杯酒?我聽二姐說過,你軍中治下嚴謹。自己也是滴酒不沾。可既然是男子,難免要喝酒。像我這樣的,在稷下學宮也沒少陪周天子宴飲。”

“因為——”韓雲牧頓了頓,正要接着說下去。蕭羽彥的心神卻并未留在他的身上,眼看着韓雲牧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之中。一時疏忽,她便狀似不經意,碰掉了一旁的酒壺。然後俯身去撿。

雲洛得了暗號,立刻摸了進來。手裏捧着那包蒙汗藥,快步走向韓雲牧。蕭羽彥不知道雲洛是否能成事,但還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雲洛在偷襲一道上是一把好手,她悄無聲息地接近韓雲牧,猛地将手中蒙汗藥一撒。但就在她的手揮到半空的剎那,韓雲牧忽然擡手格擋,一個翻轉将她的手別向了她自己。

于是,拿一把蒙汗藥調轉了方向,盡數灑了雲洛一頭一臉。雲洛倒吸了一口涼氣,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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