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周剛好輪到裴伴一組打掃衛生。
裴伴是組長,又被抄寫英語選擇題一事耽擱,便留到了最後。
她将桌椅擺放整齊,又把黑板重新擦了一遍。她個子不高,最高的地方她擦不到,只能借助班級裏多出來的那一把椅子。
裴伴洗完抹布回來,路過隔兩門緊閉的四班,還在窗口悄咪咪看了一眼。
四班班主任竟然拖堂到現在。
裴伴沒多做停留,回教室的時候,程清嘉還在他的位置上,裴伴看到他肩頭小幅度地晃動。
應當是在寫作業吧。
“程清嘉,你還不回家麽?”
“嗯。”
裴伴覺得奇怪,除非輪到值日,程清嘉不會留校這麽晚不走。
她收回眼神,落在書桌上那幾張寫了密密麻麻黑色英文字母的A4紙。
“你該不會在……等我吧?”
正在寫題的男生筆尖一頓,最後一捺因用力過度而入木三分。
裴伴被程清嘉盯得不好意思。
“……當我沒說。學霸您寫您的作業,我絕不打擾。”裴伴重新拾起筆,努了努嘴,繼續奮鬥。
五分鐘後,過道上掀起連續不斷的吵鬧。
四班的同學紛紛作鳥獸散。
又沒多久,有一腳步聲在教室前門停留。
裴伴循聲望去,隔壁班的學習委員葉莞一臉歉意,“程清嘉,不好意思啊,讓你等那麽久。我們快走吧。”
“沒事。”
裴伴這才想起,為了年級裏舉辦的元旦聯歡會,程清嘉和隔壁四班的葉莞有一個節目,是笛子和二胡的合奏《友誼天長地久》。
正當裴伴還在糾結着在哪個時間點和程清嘉說“再見”的時候,男生卻主動開口了。
“我先走了。”
裴伴有氣無力地“哦”了聲,那一句簡單的“再見”卻是無論如何都接不下去、開不了口。
直到她看着程清嘉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離葉莞越來越近,裴伴咬緊牙關,喊出了他的名字。
男生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你們在哪裏排練啊?”
“音樂教室。”
“哦。”裴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沖着一旁安靜等待的女生道,“那個……葉莞同學再見。”
葉莞微微一笑。
程清嘉走後,裴伴越發得不能忍受空蕩蕩的教室,安靜得可怕。
猶豫再三之後,裴伴開始收拾東西,背着書包去了位于頂樓的音樂教室。
過道裏亮着的燈光像是和外頭漆黑的天色叫板。
悠揚動聽的樂聲不禁讓裴伴放低了腳步聲。
音樂教室後門關着,窗簾都被拉上。
教室外不知為何擺了一張多餘的課桌。
裴伴一屁股坐上閑置的課桌,雙膝曲起,半只腳踩在桌上,半只腳懸空着。
為了寫字方便,她從書包裏翻出了最厚的語文書擱在雙腿上、墊在A4紙的下面。
裴伴側身靠在牆面上。
瓷磚的冰涼滲透進臉上嬌嫩的肌膚,但沒多久,她便适應了這個溫度。
她聽着一牆之隔的教室裏面傳來的一遍又一遍民樂合奏聲。
他們似乎很少進行語言上的交流,偶爾的對話裴伴也聽不大清具體內容。
在這裏會讓她感覺好些,至少不會安靜得讓她心慌。
而且,她還能幻想自己是個守護者,保護着寶藏。
或者說,武俠小說裏不是會這麽寫麽——她設下結界,來保護一些人或一些東西。
漸漸地,裴伴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她想如果此時裏面傳來的是搖滾和電音,她的精神會振奮一些。
她只是突然發現靠着牆閉目養神聽音樂還挺惬意,就多閉了會兒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心下一驚,突然睜眼環顧四周。
天更黑了。
她低頭,有些失神,靜下心來才意識到音樂教室裏哪還有什麽音樂聲?
她立馬從桌上跳下來,從外打開窗子,撩開遮光窗簾往裏頭張望。
漆黑一片,只隐約能看到那架歷史悠久的鋼琴所擺放的位置。
她撇了撇嘴,低聲嘟囔,“好吧,裴伴,冷靜一下,把東西抄完,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沒錯,把剩下的抄完……”
“讓我們來看看,還有多少……”
她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打氣。盡量不去想一些有的沒的。
這個點,連老師都回家了。
實際上這份罰抄并沒有意義,而她也不知道到底在堅持什麽。
就像……
就想如果你要寫一句句子,第一個字落筆之後,就不能反悔了,一種強迫心理逼着你寫到句號部分。
倏然間,她聽到了金屬小物件落地的聲響。
一枚硬幣滾到了她的腳邊,打了幾個轉後倒在地上。
裴伴蹲下身子,撿起那枚銀色一元硬幣。
擡頭的時候,她看到走廊的盡頭站着一個筆直瘦長的身影。
“看來還是耳朵比眼睛好使。”
程清嘉雙手插在校褲口袋裏,嘴巴上說着風涼話。
那兒沒有燈火。
他整個人立在暗處,像是出現在小說裏面的刻板又不茍言笑的守門人一般。
那是裴伴無數次見程清嘉站立在那兒。
第一次見時,她問過,模模糊糊地記得他說站在那裏透過窗口能看見“秘密”。
是的,秘密。
——別人的秘密。
裴伴将硬幣緊緊握在手心,“那個……排練結束了?”
他“嗯”了一聲。
随後,規律平緩的腳步聲在樓道裏響起。
并不突兀,反而讓人聽了感到安心。
那裴伴垂涎已久的手撥動開關。
下一秒,裴伴周身沐浴在昏黃的樓道燈之下。
她有那麽一瞬的不适應,眯着眼睛,右手半遮在額前。
垂眸,她低聲嘟囔了一句:“剛剛怎麽不開燈?”
而他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