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裴伴撸貓寫作業,生活閑适得像個退休老幹部,而不像是一個即将升入初三的畢業生。

裴伴得承認,她有那麽點拖延症,所以從不會放假當晚就汲汲營營地将時間花在搪塞老師布置的作業上。但她也不至于像沈陸楠一樣瘋玩上三天,把作業堆到開學那天的淩晨寫。

沈陸楠常神神叨叨那一句:電子競技,沒有刷題。

而且,她一旦開始寫作業,專注力還是夠的,而且效率算得上高,元旦作業算不上多,一個下午再加上半個晚上,足夠她寫完了。

不過歸根結底,裴伴還是把寫作業歸入“無聊”那一項。初中的課業對她來說還處于簡單模式,無論是哪一門工科,90%的題目都是重複的類似題型,而她就是一個千錘百煉過的複制機器,将換湯不換藥的解題答案用黑色水筆填滿空白卷子。

投身于完成功課的時光總像是被拉長了好幾倍,數不勝數的寫題片段組合成名為“生活”這卷錄像帶裏大部分由慢鏡頭拍攝的劇情內容。

裴伴不由得想起海德格爾曾說過:無聊,就是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此時此刻,她深刻體會到,誠然如此。

最後,是一條短信打破了裴伴的“無聊”。

短信來自沈陸楠。

她那不着調的狐朋狗友。

【來自沈陸楠:哥,江湖救急!!!】

沈陸楠有個改不掉的習慣,逢人就叫哥,真讓人無可奈何。不過一旦裴伴接受了這個設定,甚至還覺得自己挺有面子的。

果然,習慣和心理暗示都是很“可怕”的東西。

【回複沈陸楠:怎麽了?】

【來自沈陸楠:作業寫完沒,借我抄抄?】

裴伴有些驚愕,望着手機屏幕上文字內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是她手機顯示時間錯誤,還是沈陸楠轉型了,竟然一反常态,這麽早就開始問人要作業抄?

裴伴已經被沈陸楠煩習慣了,這家夥總是神出鬼沒于深夜之時,一條短信進來,簡單明了的內容:哥!!!借我作業抄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不過裴伴也不是每天都被沈陸楠“陰魂不散”地纏着要作業,在有至少一半的日子裏,沈陸楠都是隐身狀态,原因無他,當然是另有人被他騷擾。

至于這個對象是誰,還用得着猜麽,自然是住在沈陸楠樓下的程清嘉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在這種情境下說的就是,住的離學霸程清嘉極近的沈陸楠總是少不了作業抄。

裴伴還沒寫完,自然幫不了沈陸楠,于是幹脆把這個麻煩甩給程清嘉。

【回複沈陸楠:麻煩尊駕從電腦面前離開那麽五分鐘,移步樓下,輕敲三下501的門,然後會有一個小天使給你滿意的回複。】

很快,她就收到回信。

【來自沈陸楠:屁!】

【來自沈陸楠:老子要能找程清嘉還來問你麽!】

裴伴:??????

這人到底懂不懂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交流模式啊?這麽說的話,意思不就是程清嘉是上等馬,而她裴伴是下等馬,找她是退而求其次麽。

這哪還有點求人的模樣?

不得不說,常年電子競技,并且具備以一噴四技術,将“只要我打字速度夠快,鍋就甩不到我身上”奉為圭臬的沈陸楠打字速度一流,裴伴還沒來得及編輯內容,又有一條最新消息進來。

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

【來自沈陸楠:你不知道?程清嘉他爸媽從國外回來了,元旦回他家郊區小別墅過。從31號晚上開始就沒在過。發他短信也不理人,要不是知道他回家了,我都要報警了。】

裴伴看了,不由陷入沉思。

信息量有點大。

從31號晚上開始就沒在過?程清嘉沒有回在這個小區租的房子?

但是——

但是他明明和她一起回來的啊。

裴伴擰眉。

如果沈陸楠提供的信息正确無誤——

不行,她得确認一下。

【回複沈陸楠:也許人家在你不知道呢?】

沈陸楠的手速從不讓她失望。

【來自沈陸楠:???你就算不相信我,也相信我媽的街坊領居信息搜集能力吧?程清嘉奶奶親口和我媽說的,他們元旦不住這兒,31號晚上就回去。】

裴伴:……

無言以對。

的确,沈陸楠媽媽是特別熱情的人,恰好工作清閑,大片空白時間都用來串門了。阿姨大媽嘻嘻哈哈、談笑風生之間,小道信息情報和各家八卦倒是了解的不少。

如果在推理小說裏加以利用,也是一種情報渠道呢。

【回複沈陸楠:郊區小別墅是哪兒?】

【來自沈陸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柘湖區一個叫什麽什麽公館的別墅小區?具體名字忘了。按照我媽的說法,別看在郊區,但依然貴的驚人。別看程清嘉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人家可是真的資産階級啊!和我們貧民窟不一樣!】

——沈陸楠的話痨潛質又被激發出來了。

只是,讓裴伴心一沉的,倒不是程清嘉的優越家境,而是“柘湖區”這三個字——

也就是說,那天他不是和她一起回來,而是送她回來,然後又獨身回到柘湖區,繼而回了自己家裏。

那天他們坐的明柘線是末班車,此外再也沒有通往柘湖區的公交車。

那麽程清嘉是怎麽回去的呢?

打車?有人來接?她不得而知。

忽然之間,有一種情緒湧了上來。

是一股奇怪的熱氣。

從脖子開始,繼而蔓延到耳垂,臉頰,然後是眼睛,最後鑽進腦子裏,熱氣徹底蔓延,攫取她的全部思維。

有些東西在她身體裏亂竄。

鉛筆從手裏滑落,掉落在桌面上滾出好遠一段距離,幸而有一定的摩擦力,它才堪堪在“懸崖”邊上剎車。

為什麽,他不和她說。

為什麽,不在車站和她告別。

他大可不必繞那麽一大圈,直接回家即可,不必在下雪濕冷的冬夜往返于兩個遙遠的地區。

讓她自己回來就好了。

不用那麽麻煩的。

她想起他單薄瘦削的背影,外套太寬大,冷風使勁往裏頭鑽,裏頭僅有一層薄薄的白襯衫作為最後一道防線抵禦大自然的霸道力量。想起他被風吹得越發接近透明的膚色,想起他在車上閉目養神的面容。

想到他眼底藏着的倦色,但他還是步伐堅定的陪她走在深夜回家的小路上,為她擋下一陣一陣的大小變化不定的風雪。

不告訴她的,不說明的,都把它歸為秘密。

既然是秘密,她也會幫程清嘉保守的。

後來,裴伴才越發對程清嘉這一點性格有深刻認識。

他總是這樣。

說的很少,做的很多。

表露的很少,深藏的很多。

裴伴整個身子蜷縮在懶人沙發裏,姿勢與她懷裏蜷縮着的貓咪的樣子竟如此相像。

她單手撫着貓咪背上溫暖而柔軟的長毛,讷讷道:“鈴铛,他啊真是——”

只是說了這半句話,裴伴就徹底倒下。仰頭,面朝天花板。

透明鏡片之下的雙眼早已失去焦距,只是嘴裏還碎碎念着:“鈴铛,我完了——”

要是他不喜歡她,或者以後也不會喜歡她,那她就是徹底完蛋了。她知道。

那一刻的裴伴,無異于在心底判了自己死刑。

鈴铛,是裴伴給這只橘緬因取的名字,因為她覺得這樣子聽起來總覺得還挺熱鬧。

沒錯,挺熱鬧的。

是專屬于裴伴的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完成本周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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