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瓦爾普吉斯之夜
宋隐曾經聽二狗提起過,為了烘托某些與季節有關的節日氣氛,煉獄會在驚蟄、清明,大小雪等節氣當天模拟出諸如雨、雪、雷聲等特殊的氣象現象。
但除此之外,四季變化和日常天象卻并不在系統的考慮之內。
無論安全屋還是執行官廣場,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煉獄裏始終是萬裏無雲的。晝夜沒有溫差,日照也不會輻射熱量。空氣不分冷熱,自然也就沒有了風。
但是現在、在這裏,宋隐的假發與衣裙全都被習習的微風所吹拂。
他很快就發現了風的源頭——那是幾座熊熊燃燒的火人,十幾米高的巨大青銅人像,金紅色的火光從它們身上的铠甲、衣縫,乃至眼耳口鼻中噴射而出。
盡管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中世紀異端裁判所的女巫酷刑,但當你不得不仰視這些屹立不倒的巨大火人時,卻又不難看出這其實是對于宗教和權威的諷刺。
火人們将自身附近幾百米範圍內的一切全都塗抹上了熱情的紅光。但真正令人心馳神往的光亮卻還在更遠處。
宋隐将被風刮亂的假發攏到耳後,佩戴了美瞳的眼睛裏映出一片缤紛色彩。
就在他面前不遠處,地勢開始緩緩下陷,逐漸凹出了一座巨大盆地,盆中盛滿了各色燈盞流光溢彩,多如漫天繁星。
“那裏就是游樂園了。”沙弗萊做了個紳士的邀請動作,“園區裏人很多,還請閃蝶小姐跟緊在下,不要走散。”
“別把我當女人。”
宋隐發出了無用的抗議,剛想要往前走,卻又被一把拽住。
“等等,這個。”沙弗萊在他喉間的變聲器上輕按一下,“從現在開始,請專注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火人的後方隐藏着一條由有機玻璃搭建的下沉通道。透過透明牆壁可以看見四周的風景從荒漠慢慢變成了黃色的土層。
他們沿着地下玻璃通道前進了幾百米,前方隐隐約約傳來尖笑和叫喊喧嘩,再往前走幾步,就看見一堆人擁擠在出口處。
那是一群打扮成小醜的男女。五顏六色的衣着、油彩斑駁的臉龐,手裏拿着氣球和棍棒。明明應該是取悅孩童的天使,可身上卻“血跡”斑斑,簡直就像是美國恐怖片裏的小醜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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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隐腦內閃回無數恐怖大片,心中警鈴大作。可他又轉念一想,自己這身打扮也沒比對方正常多少,于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聽見腳步聲的小醜們扭頭朝他看過來,有兩個甚至吹出了尖銳的口哨聲。
但當沙弗萊走近到他們面前時,所有的起哄全都戛然而止。那些小醜甚至自動分向兩旁,或彎腰或屈膝,為他們讓出了一條快速通道。
“嚯……這麽有牌面的嗎?”
盡管他們敬畏的并不是自己,可宋隐還是立刻開啓了狐假虎威模式,昂首挺胸、扭腰擺胯,神氣活現地從這群小醜面前經過,甚至還抛出了作為女裝大佬的第一個媚眼。
“……沙弗萊身邊穿裙子的那位,該不會又是條漢子吧?”
一個打扮成小醜的女人小聲嘀咕,“你們男人對我們女人究竟有什麽誤解,怎麽穿上女裝一個個扭得比野貓還來勁。”
“誰說的。”另一個女人表示不同意,“小秘銀就不是這樣。”
“所以沙弗萊先生的新歡是這只小野貓?”
“胡說……不會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裝大佬身份已經被識破的宋隐,跟着沙弗萊來到了通道盡頭。這裏有一個類似于俱樂部前臺的關卡,負責發放游樂園的通行證。
等着停下來等待的時間,他龇牙咧嘴地脫下了小皮鞋,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欄杆上。
“怎麽?”沙弗萊問,“腳疼?”
“五根腳趾頭都被擠成一根了!”宋隐痛苦控訴,“女人可真不好當。”
“呵呵,我剛才還以為你挺樂在其中。”
沙弗萊笑笑,向關卡前臺出示了自己左手中指上的紋章戒指,這是樂園的VIP快速通關憑證。而宋隐則得到了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粉色桃心貼紙,在沙弗萊的半哄半騙下,粘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過了關卡再走幾步,玻璃通道就鑽出了地面。這裏已經屬于游樂園範圍。
回首來時的方向,宋隐發現那幾座火人高高伫立在遠處的小山坡上,而山坡與樂園之間的戒嚴地帶遍地都是低矮的鐵絲網,還挂着“地雷危險”的警示牌。
那邊有沒有地雷宋隐不知道,他更在意另一個方向上的熱鬧。
游樂園的燈火輝煌已近在眼前,五光十色的彩燈挂滿了大大小小的游樂設施。各種奇裝異服的人穿梭其間,仿佛一場永不落幕的狂歡派對。
一陣眼花缭亂之後,宋隐的目光停留在了離他最近的游樂設施上。
那是一座巨大的旋轉木馬,金碧輝煌如同小型宮殿。但華麗并不能掩蓋它的古怪之處——不停旋轉着的并不是馬,而是一系列造型誇張的動物。
此刻恰好轉到宋隐面前的是一頭白色大象,在它身後則是幾只老鼠。老鼠的背後是一群貓、貓背後是醜陋的鬣狗,跟着是豺、狼、虎、獅,接着又回到了大象。
盡管它們通體繪滿了童話風格的精致花紋,可是這場永不會落幕的追逐戰依舊殺氣騰騰。
按照沙弗萊的說法,每個初到游樂園的人都該坐一次旋轉木馬。宋隐并沒有接受他的鼓動,但卻被不斷循環播放的樂曲所吸引。
那并不是什麽輕松歡快的流行樂,倒更像是悠遠蒼涼的北歐民謠。又像巨鯨在深海中呼喚着同伴。
「在你降臨世上的那一天,太陽接受了行星的問候,
你随即就永恒遵循着,讓你出世的法則茁壯成長,
你必然就是你,你無法逃脫你自己,
西比爾和先知已經這樣說過,
時間,力量都不能打碎,那即成的、已成活的形體。」
見宋隐聽得出神,沙弗萊不無得意地介紹:“每個頭一回聽到這首歌的人,都會好奇它的歌詞。給你個提示,作者是一位偉大的西方文學家。”
“是歌德。”宋隐不假思索。
“厲害,你是第一個張口就來的人。”沙弗萊贊嘆,“怎麽,文學課上學過?”
“不是。小時候聽我媽唱過。她說那是他們那一代的流行歌曲。”提及過去,宋隐總是輕描淡寫,“快走吧,賺錢去,別磨磨蹭蹭的了。”
繞過了旋轉木馬,游樂園的真面目這才開始展現在宋隐面前。
如同人間的同類場所,這裏基本的功能建築也是帳篷。大大小小,一眼望不到邊際,中間還夾雜着一些露天舞臺,四周全都擠滿了人。
沙弗萊首先将宋隐領進了一頂繪有虎皮與豹紋的金色帳篷。這裏是獸人一族的領域。
與他之前在俱樂部裏打過照面的波斯豹、野牛,乃至其他皮套愛好者不同,游樂園裏的獸人并不滿足于頭套,而是從頭到尾全副武裝,不少人甚至還直接紋上了動物的斑紋、戴上了沉重的項圈。
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不再直立行走,甚至也不再以人類的語言溝通。他們将自己閉鎖在獸籠裏,在或明亮或昏暗的燈光下三五成群地享受着原始的欲望。石楠花的氣味在空氣中恣意流淌着。
“世界真奇妙……”
宋隐自诩見多識廣,各種各樣的成人小電影也沒少看,但是這種“口味”的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接受不了。
他正琢磨着沙弗萊帶自己過來毀三觀究竟是安了什麽心,就聽見男人壓低了嗓門,自己開了口:“在游樂園裏,戴動物頭套的意思就是自願加入這種派對。所以你看,沒讓你繼續扮薮貓是個多麽正确的決定。”
聽他這麽一說,宋隐還真打了個寒噤,慶幸自己不是個獨來獨往的鐵頭娃。
他将糟糕的聯想從腦袋裏排擠出去,改變了話題:“煉獄裏哪兒來這麽多獸人愛好者?系統在挑人的時候有特長加分嗎?”
“在你看來外表一樣的獸人,內心的動機可能有千萬種,怎麽能夠一概而論。”沙弗萊反倒像看怪物似地看了他一眼,“就拿我們眼前這些來說,如果你知道自己上輩子是顆白菜,而下輩子将會是一臺烤面包機之後,幹嘛還要糾結于這輩子要做個什麽樣的人?人的幸福取決于身體健康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① 。他們做到了,這也就足夠了,別人無權置喙。”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橫穿過整個帳篷,來到一條人頭攢動的小街。路邊不僅有射擊、魔術、占蔔等游樂場裏的傳統項目,也有一些以物易物的攤點。
沙弗萊說,煉獄裏的所有商品交易都必須向系統繳納稅款,唯有游樂園裏的交易并不受限制,但也僅限于以物易物。如果有人妄圖破壞規則,不用系統出面,游樂園的維護者自然會加以制裁。
“那游樂園的維護者又是什麽人? ”宋隐很自然地提問。
“這個誰知道呢? ”沙弗萊笑笑,指着前方人流熙攘處,說是要帶宋隐去見識“更奇妙”的東西。
盡管多少已經有了點心理建設,但是當宋隐看清楚舞臺上正在進行的項目時,仍然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那是一場公開拍賣。可全部的拍賣物品都是人。
舞臺上站着一排大約十個人,有男有女,脖子後面插着象征賣身的草标。絕大部分人都垂頭喪氣,但也有極個別人反倒流露出神色暧昧的期待。
宋隐很快就弄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歷——他們都是這座游樂園裏的賭徒,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無法償還賭債,便自願站到這個舞臺上,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方式出賣自己。
那些願意替他們償還債務的人,将從他們身上獲得利益——有時候是接下去幾個副本收益的提成,有時候是體力苦役,還有些時候……
宋隐的目光在這十個人身上流連了一遍,定格在最後一個人的身上。
那是一個身材矮小的青年,甚至也适合被劃進少年的行列。彩燈下一張冷白色的小臉,盡管不像秘銀那般美得雌雄莫辨,卻有着一種出乎意料的純淨感。就好像一塊剔透的水晶,游樂園的各種光怪陸離可以随意穿透他的身體,卻無法将他染上夜晚的顏色。
那青年雖然站在了出賣自己的臺子上,卻既沒有驚恐也并不彷徨。反倒安靜地将舞臺下方的看客逐一掃視而過。
很快,宋隐便與他對上了目光。
說來倒也奇怪,宋隐尚且沒什麽反應,倒是那個青年驀地一愣,眼神中驟然間流露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光芒。
“怎麽樣?要不要出錢贖一個玩玩?”沙弗萊突然問宋隐:“當然,錢由我來出。”
作者有話要說: ①叔本華:整個幸福的本質的基礎,乃是我們的體格,幸福最為本質的要素是健康,再次,是維持我們獨立自在,無憂無慮的自由生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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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爾普吉斯之夜=魔女之夜,有興趣的同學可以百度下~
本作最後一個重要人物登場。下一張南哥就要來找女裝小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