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逃兵
自查普林星球至格蘭星漫長的旅途之中, 有數不勝數的小行星分布其中。
這些小行星有的是太空流浪者們的臨時居住點,有的是為太空旅行提供各種服務的停靠站, 有的是為附近正在開采的能源礦或者寶石礦, 提供輔助和後備物資的工作站。
在黑暗孤寂的太空之中,小行星靜默地漂浮着,在更遠處龐然大物一般的行星、恒星以及其他星球的襯托下,顯得渺小而毫無意義。
但小行星的存在, 對于許多人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 這裏承擔了一些大星球們不願承擔的工作。
“……嘿, 臭小子, 注意一點。”
中年男人的口中發出一陣并不屬于宇宙通用語的謾罵聲。這種俚語性質的粗話對于長期乘坐飛船的人們來說十分重要,因為那讓他們暗中發洩着積累的壓力。
“……對不起。”路易斯·萊斯科小聲跟他道歉, “我們要到了嗎?”
“快到了,但是還沒到。”中年男人惬意地抽了口不明成瘾物質, “急什麽?這種爛糟糟的飛船就是這樣的, 你以為它震動是因為快到了嗎?其實只是因為這玩意兒快散架了而已。”
于是路易斯不再說話,他只是幹巴巴地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了窗外。
這裏只有一扇小窗。整個艙室裏擠了二十幾個人,但其實并不全是人類, 至少路易斯知道這裏肯定有不少混血, 甚至就是其他的宇宙種族。
他之所以能占住這扇窗戶, 只是因為他進來的時候,恰巧跟着旁邊的這個粗魯的中年男人。這人有點蠻橫的架勢, 一進來就趕跑了原本坐在窗邊的人。
路易斯知道自己應該反感這種行為, 但此刻他反而感到慶幸。因為, 在這漫長而孤獨的旅途之中, 有這麽一扇窗戶, 的确會讓他感覺好很多。
那扇窗只有巴掌大小。偶爾,窗外會透出一些來自恒星的光線,這種時候,只要路易斯一轉頭,他就能望見一雙雙麻木的、冰冷的眼睛。
這艘行将報廢的飛船,在每天的航程中,只有早上和晚上的一個小時會給客艙開燈。其餘時候,為了節約燃料,乘客們就只能在一片漆黑中生存着。
偶爾,路易斯十分懷疑自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踏上這艘飛船,前往一個陌生的星球。
……格蘭星。他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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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的故鄉到他的目的地,他幾乎要在飛船上待上五個月的時間。有這個時間,他做什麽不好呢?可是他還是選擇了這條道路,因為他想要證明自己,向他的父母,尤其是他那位議員父親。
事實上,他原本不至于來到這樣的飛船上,起碼他還有一些零花錢。但是,可能是某種固執的叛逆心态,讓他在出門的時候格外在意保密。
因此,他之前踏上了一艘私人飛船。可惜的是,那艘飛船是專門來坑騙他這種幼稚的有錢人的。他在那艘飛船上被搶劫了幾乎所有財産,只剩下一部分零頭。
這零頭,當然是那些強盜“好心”留給他回家的。按照估算,他也的确可以用這些錢,買上一張正規的回家的船票。
但是他卻不甘心這麽做。應該說,更不甘心。
……他無數次在星際網上,看到網友們對他的評價,“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那讓他有點委屈。
他崇拜謝爾菲斯·阿琉斯元帥,盡管的确以躍躍欲試的挑戰者的姿态出現,但他并沒有不尊重元帥的意思。但是,他的父親卻做出了一個他都不知道的選擇。
……肮髒的選擇。他想。
怒火是随着時間流逝,而越發明顯的。當他知道他的父親打算借由這件事情,而提及關于教育的議案的時候,路易斯終于頭也不回地踏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
他要證明自己。
他要證明,自己的力量、榮譽、名聲,絕不至于依附他父親的那些陰謀詭計。
“……但是,路易斯,你能怎麽做呢?”
那個時候,他的朋友這麽問他。
路易斯知道,他的朋友其實是遠比他成熟、理智的。但是路易斯無法停止心中燃燒着的火焰。
于是他說:“我要去格蘭星。”
“為什麽是格蘭星?”
“我知道……他在格蘭星有一個秘密。”
“他”,指的就是路易斯的父親的秘密。
“他們在格蘭星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知道這件事情。我聽過他們在偷偷密謀一些什麽東西……所以,我要去格蘭星。”
“等等……到底是什麽事情?”
“似乎是霸主星球之間的傾軋。你知道的,我父親站在荒瀾星的立場上,而格蘭星總是和荒瀾星不對付。他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拟定了一個計劃。”
“……你确定要參與這種事情?”
“我确定我要讓他不好過。”
當時的路易斯,幾乎咬牙切齒地說着。
但是現在,在經過了幾個月的旅行之後,那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只剩下一點荒誕的平靜與疲倦。
他将額頭磕在玻璃上,靜靜地望着窗外。
“挪開點,臭小子,你擋着我的光了。”那個中年男人大聲嚷嚷着。
路易斯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人說的是自己。他點了點頭,挪開了一點,然後打了個哈欠。
在過去幾個月的航行中,他們已經經歷了好幾次的躍遷。但是,每一次躍遷,他們都沒有休眠倉可用,只能硬撐着。
一開始路易斯感到不可思議,他從小到大也出行過好幾次,可他從未見過這麽破爛的飛船。
“因為這是運輸‘垃圾’的船。”那個中年男人嗤笑着回答他的問題,“你知道這種船為什麽在這附近四處兜圈子,拉上一批人,然後就直奔格蘭星嗎?
“因為這都是一群想要偷渡到霸主星球的廢物。”
偷渡。路易斯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畢竟……那是霸主星球。
于是,當他望向同艙室的乘客們那些麻木的眼睛的時候,他不禁感到一絲畏怯。
但這種情緒,也很快消解在疲倦感之中。他只是獲得了這個艙室的二十分之一的使用權,如果想要睡覺,他只能原地躺下。
在之前躍遷的時候,他甚至不得不靠在別人的身上,才能度過那段劇烈晃動的時期。無法承受的乘客曾經不受控制地嘔吐和哭泣。
在這個亂糟糟黑漆漆,又安靜得像是棺材一樣的艙室,很多乘客甚至連宇宙通用語都不會。路易斯只能和身邊這個中年男人進行交談。
他意識到,這個中年男人實際上是一位太空流浪者。
至少曾經是。
他之所以前往格蘭星,是因為他“受夠了”太空流浪者的生活,想要過好日子。
“我以前還參加過異族戰争。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我是個逃兵。”中年男人冷笑了一聲,“在松落星被摧毀之前,我逃走了。你知道松落星嗎?”
路易斯當然點了點頭。
“異族圍攻松落星,附近的軍團自然是最早被調過去的。當時我是第三軍團的,我見勢不妙,就在出征的時候逃走了。後來果然,其他人都被異族宰了。”
中年男人露出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那讓路易斯覺得不太舒服。
他說:“可是,既然你已經踏上了戰場……”
“就應該做好了死亡的打算,是嗎?”中年男人不以為然地說,“我當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中年男人盯着路易斯看了一會兒,然後嗤笑了一聲:“年輕人……你以為我說的‘見勢不妙’,真的就只是戰況不好嗎?”
路易斯不明所以,理直氣壯地反問:“那不然呢?”
中年男人就不再說話了,只是冷冰冰地瞧着窗外。隔了片刻,他說:“世上不可思議的東西多了去了,別這麽理直氣壯地說‘那不然呢’。”
路易斯有點不服氣。
事實上,這種性格沖突總是能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之中。不過,路易斯有時候在飛船上實在感到無聊,所以還是會找這個曾經的逃兵說話。
“你是第三軍團的,但我好像沒聽說第三軍團有過什麽輝煌的戰績。”
人類帝國一共擁有五個軍團,當然,這五個軍團是歸屬于中樞,而非各個霸主星球所有。
這五個軍團,以中央星域、東北、東南、西南、西北這樣的順序排列,常年駐紮在各個星域。比如第三軍團就是東南星域的,第五軍團就是西北星域的。
在整場戰争中,第一軍團和第五軍團的戰果最為輝煌,尤以第五軍團最為突出,畢竟第五軍團出了個謝爾菲斯·阿琉斯。
在十四年前的格蘭星之戰結束之後,謝爾菲斯及其小隊被調到了第一軍團,并且率領第一軍團完成了最後四年對于異族的掃蕩。
第一軍團實際上整合了五個軍團的精銳之師,所以戰果輝煌并不讓人意外。第五軍團有謝爾菲斯這樣不世出的強大機甲戰士,自然也足以殺死無數敵人。
因此,第二、第三、第四軍團的表現相當平均,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不過,第二和第四軍團還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戰役勝利,而第三軍團……路易斯想了一會兒,硬是什麽都沒想到。
最丢人的,自然就是松落星。
松落星其實位于中央星域與西南星域、東南星域的交界地帶,事實上,也算是人類帝國與新世界同盟的交界地帶。
顯然,那是相當重要的位置。松落星的隕落在當時給人類很大的打擊,甚至壓過了平定西北星域帶來的激動與興奮。
當時人類帝國的戰争重心是西南星域,在西北星域平定之後,第五軍團順勢南下,打算和第四軍團配合,左右夾擊,将西南星域內部的異族一舉殲滅。
也正是因此,位于交界地帶的松落星的保護,乃至于對于新世界同盟的警戒,都是交給第三軍團去做的。
但就是這個時刻,松落星出事了。
路易斯回憶着這段過往,不禁說:“第三軍團不僅僅沒什麽戰績可言,還闖了大禍啊。”
而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卻只是冷笑一聲,懶得和路易斯多說什麽了。
路易斯不免悻悻。
此刻,他望着窗外,突然有點意外地說:“我們好像在靠近一顆小行星。”
“是為了添加燃料吧。”中年男人随口說。
“看來是的。”路易斯不免精神一振。每一次在小行星停留的時候,他們也能暫時離開飛船,去外面透透氣。
……這麽一想,路易斯甚至有點佩服自己了。他居然能在過去幾個月的時間裏,都窩在這個髒兮兮的、狹小的艙室裏。
當然,絕大部分時候,他都處在躍遷造成的渾渾噩噩的狀态之中。那讓他精神萎靡,也懶得思考衛生問題了。
路易斯一直凝視着窗外的小行星,迫切地盼望着抵達。但事實上,時間差不多又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才終于來到了小行星附近。
而在這裏等待補充燃料和其他補給的飛船,已經排了一個長隊。
路易斯不禁哀嘆一聲:“又要排隊,真倒黴。”
他無意中往旁邊瞥了一眼,然後突然停住了。之後,他猛地拍了身邊的中年男人一下。
“……臭小子……”
中年男人還沒來得及罵出聲,路易斯就已經壓抑着激動,繼續拍着他,然後用幾乎變了調的聲音跟他說:“戰争女神!是戰争女神!”
中年男人一怔,也顧不上計較路易斯的舉動了,當即湊到那個小窗前。兩個人頭靠着頭,共同望向了窗外那艘同樣駐留的,擁有璀璨名聲和輝煌過往的巨大星艦。
在那艘星艦的襯托下,他們所處的飛船就顯得更加破破爛爛了,但真要與戰争女神號對比的話,那恐怕沒有什麽飛船能顯得更加美麗。
兩人頭挨着頭,心馳神往地望着那艘星艦。
“真美啊……”
“可惜老子沒能上去……”
“你不是個逃兵嗎……
“逃兵不能做夢嗎?”中年男人清醒了一點,悻悻然說,“再說了,我當初是被分配到第三軍團的,要是我被分配到第五軍團,那情況就兩樣了。”
路易斯嗤之以鼻。
他們繼續看了一會兒,然後路易斯才反應過來:“戰争女神號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驚訝地張大了嘴,“所以……元帥也在這裏?!”
關于戰争女神號戰後的去向,中樞曾經對此有公布過相關消息,人們都知道,現在這艘星艦算是謝爾菲斯·阿琉斯的私人財産。
但是,在過去十年間,從未有人在航線上看到這艘星艦。盡管許多人都已經将這艘星艦的模樣刻入了靈魂,就像是路易斯這樣,一眼就能認出來,但他們其實從未在現實中目睹過。
現在,戰争女神號卻突然出現了。路易斯感覺這就像是一個美妙的夢境一樣。
路易斯意識到謝爾菲斯此時可能就在這艘星艦上,他不由得更加激動了。
不過,那個中年男人卻猛地變了臉色。
路易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禁納悶地問:“你怎麽了?”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
在那種沉默之中,路易斯突然意識到一種可能,就好像那種在游戲中戰無不勝的戰鬥直覺,又一次提醒了他。
他用一種不動聲色的嘲諷的語氣說:“你不會又要當逃兵了吧?”
男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好像在兩個截然不同的選擇之間糾結着。
“……是不是因為……”路易斯遲疑了一下,“松落星?”
男人冷冷地笑了一下,他說:“這事比你想象得更加麻煩。”
恰巧,此時飛船震動了一下,他們落在小行星上。飛船将會進行燃料補充,整個過程或許會持續幾個小時,這個過程中,他們都可以離開飛船去外面轉轉。
中年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艙室。
路易斯遲疑了一下,也走了出去。不過他是去了戰争女神號那邊。他在附近猶豫地轉了轉,碰巧撞上一個從戰争女神號走下來的船員。
“……燃料……第二次躍遷……格蘭星……”
在空曠的小行星上,路易斯沒能完全聽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但是他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格蘭星!
他們也要去格蘭星!
路易斯突然不着急了。
他意識到,如果這是戰争女神號的第二次躍遷,那麽船上的人此刻應該都在休眠之中——這可不是他們那艘破破爛爛、連休眠倉都沒有的偷渡飛船。
因此,他只要去格蘭星等待就好。
……為什麽戰争女神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路易斯的大腦中或許沒有一個明确的念頭,但也的确已經有了一個朦胧的想法。
他沉思了片刻,然後回到了飛船附近。他找到了那個中年男人。
“他們的目的地也是格蘭星。”路易斯說,“你真的不打算做點什麽嗎?”
“做什麽?”
“……我去格蘭星,是為了阻止一個陰謀。”路易斯說,“我知道我一個人或許做不到什麽,但是現在戰争女神號出現了。我想我能尋求元帥的幫助。
“但是,你呢?你已經受夠了太空流浪者的生活了,但你始終是個逃兵,你的家人朋友都看不起你。但是……如果你能洗脫當時的罪名呢?”
路易斯頭一次意識到,他居然繼承了自己那個政客父親的些許口才。他心中不免嗤笑,但是仍舊堅定地望着面前這個中年男人。
什麽是“見勢不妙”?
如果那不與松落星的戰況有關,又與什麽有關呢?
“天真。”中年男人卻嗤之以鼻。
“我或許天真,但你連天真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這句話讓中年男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但他們不是要我們去戰鬥,他們是要我們去送死!一群畜生!”他突然大罵了起來,“他們根本不在意我們的死活,他們只是在僞裝,他們的重心根本就不在這場戰争上!”
路易斯怔住了,他突然有點慌張,忍不住左右看看,然後才說:“別這麽激動。”
男人冷笑着:“如果你連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了,那就別來摻和這事兒了。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是你在異想天開。”
“你忘得差不多了?”路易斯又有點不服氣,“那你別罵他們是畜生啊?”
“臭小子!”
“老家夥!”
他們兩個互瞪着。
随後,路易斯嘆了一口氣:“所以,怎麽樣?要入夥嗎?”
“我都不知道你準備做什麽,入什麽夥?”中年男人反問,“要不是今天在這裏遇到了元帥,你會想到這件事情。”
他指着更遠處的那艘破爛飛船,說:“想想看,臭小子,這是我們的飛船,而那是戰争女神。你覺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會願意聽我們的?”
“但我覺得元帥願意聽聽我們的想法。”路易斯想了想,“而且,元帥肯定也在做什麽。”
“……盲目崇拜。”中年男人冷笑。
“那不然呢?”
“又開始‘那不然呢’……”
“難道你不相信元帥嗎?”路易斯理所當然地反問。
中年男人噎住了。
他無法反駁,更關鍵的是,他無法從路易斯的大腦中擦除,他剛剛面對戰争女神號一臉心向往之的表情。
最後,他又開始抽他的那根不明成瘾物質。這是曾經古地球的香煙的進階版,剔除了一些對人體有害的物質,但是效果并未減弱。
這是他在當太空流浪者的時候,沾染的一個不好的習慣。
……他沾染了很多不好的習慣。在他因為恐懼、因為退縮、因為膽怯而當了逃兵之後。
中年男人的雙手開始顫抖,他抖抖索索地抽煙,整個人都像是佝偻了幾分。
“這件事情很嚴重嗎?”
路易斯看着他的模樣,心中不忍,最後這麽問。
“當然。”中年男人回答。
“……但我的事情也很嚴重。”路易斯讷讷說,“那可是荒瀾星和格蘭星之間的鬥争……”
“你說什麽?!”男人突然打斷了路易斯的話,“荒瀾星?”
“……是的?”
“別他媽用問號。到底是不是?”
“是!”路易斯說,“是荒瀾星想要對格蘭星動手!”
“……一群畜生!”中年男人又開始謾罵,他的手顫抖得更加嚴重了,讓人難以想象,這樣的性格和這樣的身體,是如何在那樣殘酷的戰場上戰鬥的。
就在這個時候,路易斯突然福至心靈,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你曾經是機甲戰士?”
中年男人猛地停住了顫抖,隔了片刻,他說:“曾經是。”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一種平淡的苦澀。過了片刻,他閉了閉眼,說:“好,我加入了。”
“那就好。”路易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老家夥,你名字呢?”
“厲曾剛。你叫我老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