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2

梵樓的眸間一瞬間冷霧翻湧,面上的白紗也跟着翕動起來,繁雜的符文有呼吸般閃爍。

沈玉霏看出梵樓心裏的悸動,曲起手指,拿指尖輕挑指腹下微微顫動的薄唇。

……他的頑劣,是刻在骨子裏的。

沈玉霏自幼在合歡宗內長大,世俗的公序良俗于他而言,都是狗屁。

就好比前世,他成為孤魂野鬼,知道梵樓對自己的心思後,也未像個尋常人一般,悔不當初,痛哭流涕,發誓若能重來,必定與梵樓兩廂厮守。

他只覺得自己瞎了眼,被孟鳴之玩弄于鼓掌,至于梵樓——

愧疚是有,詫異也是有。

至于情愛,沈玉霏已經不去考慮了。

他只是理所應當地視梵樓為此生唯一能信任之人。

如今,他又發現,逗弄梵樓很有意思,便一發而不可收拾,直将指尖探入了那雙緊抿的唇。

沈玉霏知道,梵樓永遠不會拒絕自己。

事實也的确如此。

跪在地上的梵樓隔着衣袖捧住了他的手腕,微微張開雙唇,生怕牙齒磕上白玉一般的指尖,強忍住心裏翻湧的情緒,慎之又慎地吮去了血珠。

一陣風拂過,吹起了沈玉霏垂在腳邊的粉袍。

地上層層疊疊的花瓣随風滾動,深淺不一,幾片花瓣蝴蝶般繞着他的袍角翩翩飛舞。

沈玉霏眯起眼睛,看着梵樓緩緩滾動的喉結,不滿道:“我說的是舔,你沒長耳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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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樓的胸腔随着他的話,劇烈地起伏起來。

“屬下……遵命。”

熾熱的舌卷上來,竟如靈活的蛇。

沈玉霏的掌心無端燒起一團火。他想起重生之初,掌心傳來的那道熱意——那是梵樓藏在心底的渴望,唯一一次被他窺見端倪。

“放肆!”沈玉霏耳根一熱,猛地抽出手指,掌心一翻,眼瞧着要對梵樓的面門扇下去,掌風又在觸碰到男人面頰的剎那,生生止住。

“為何不躲?”他咬牙問。

梵樓一動不動地跪着,眉目低垂:“屬下的命是宗主的。”

言下之意,任打任罵,悉聽尊便。

沈玉霏的手便怎麽也扇不下去了。

他冷着臉背過身去,恨恨道了聲“無趣”,被袖籠遮掩的手指卻止不住地顫動。

熱意未消,仿若撲不滅的野火,春風吹又生。

境門在桃林深處。

沈玉霏與梵樓尋到此門時,趕到忘憂谷的孟鳴之也已經打探到了他們早早離去的消息。

孟鳴之神情陰郁地将劍從合歡宗弟子的心口/拔/出來,鮮血登時染紅了青衫。

“已經……走了嗎?”他喃喃自語。

孟鳴之不确定前世的沈玉霏是何時動的身,但他确信,因為梵樓的存在,今生軌跡與前世已經出現了偏差。

孟鳴之一腳踩上合歡宗弟子的屍身,将飲血的劍插/回劍鞘。

當務之急,是要确認沈玉霏是否也與他一般,得了重生的機緣。

孟鳴之的手指無意識地翻動,結印消去了自己曾經逗留在此的痕跡。

若是玉清門弟子看見此時的他,定然大驚失色。

他們眼中風光霁月,皎然若仙的大師兄,眉宇間沉甸甸地壓着的,盡是陰毒與算計。

“境門。”孟鳴之冷冷一笑。

他記得,自己前世曾與沈玉霏說過,醒骨真人的洞府化為的秘境,境門內藏有大機緣。

孟鳴之雖未詳細說明如何得到這個機緣,但他料定,憑借沈玉霏的聰明才智,參透境門的秘密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孟鳴之念及此,深吸一口氣,将不安壓在心底。

前世,沈玉霏踏入殺陣的剎那,曾回眸看過他一眼。

那一眼裏沒有恨,也沒有怨。

沈玉霏清亮的眸子裏只有一絲詫異。

是了,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叛,再機警的人,第一反應也只是不可置信。

孟鳴之曾因此感到慶幸。

可親眼看見梵樓為沈玉霏墜入殺陣後,他陷入了一種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恐慌。

孟鳴之夜夜難眠,輾轉反側,冷汗一層又一層地浸濕衣衫。

他總夢見沈玉霏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沈玉霏死前,恨過他嗎?

必定是恨的。

那人性情乖張,睚眦必報,若不是身陷殺陣,恐會毫不猶豫地抛卻昔日的情意,直接将他的心挖出來。

孟鳴之自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沈玉霏。

沈玉霏偏愛的,永遠都是純粹又極致的“東西”。

就像前世的孟鳴之,為了沈玉霏,抛卻宗門,背負罵名。

這樣的感情,在沈玉霏的眼裏,算得上純粹又極致。

可功法也好,人也罷,但凡生出沈玉霏視為殘缺的“瑕疵”,那先前的喜愛就蕩然無存。

曾經有多喜愛,日後就能有多憎恨。

若是沈玉霏也是重生之人,那麽他們二人今生再遇見,斷無寰轉的餘地。

孟鳴之腳下一個使力,發黑的血從那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合歡宗弟子口鼻中噴湧而出。

被他一劍刺穿心髒的弟子一席紅色弟子袍,袍角沒有半點繁雜的紋路,一看就是剛入門,可能連沈玉霏的面都沒見過的低等弟子。

紅色。

沈玉霏很少穿呢。

孟鳴之低下頭,着迷地望着那襲染血的弟子袍,眼前浮現的是前世,沈玉霏接叛出師門的自己入谷時,着的那身肩批金紋,袍角滾金的盛裝。

真乃絕色。

世間唯有沈玉霏能輕而易舉地壓住紅袍的豔麗,讓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自身。

事後,孟鳴之才知道,那襲繁雜的袍子,沈玉霏嫌煩,只穿過兩回。

一回,是繼任合歡宗宗主的大典,一回,既是接他入谷。

“你該再為我穿一回……”

孟鳴之緩緩挺直了腰杆。

沈玉霏想要極致的愛,那他就給他極致的愛。

前世,他成功過一回,今生……也沒有失敗的道理。

孟鳴之最後看了一眼漫山遍野開着杏花的忘憂谷,青色的身影隐于疾風,轉瞬失去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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