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0

梵樓隐隐覺得有些不好。

……可為什麽不好呢?

他明明喜歡的就是背上背的新婦。

可新婦又是誰?

不, 不對!

梵樓的腦海裏仿佛有兩道靈魂在瘋狂地撕扯,“他們”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一道聲音在叫嚣:“對,你就是喜歡新婦, 喜歡你的嫂嫂——快把他從你的兄長手裏搶回來!”

另一道聲音卻在嘶吼:“不是她, 是——宗主——是你的主人!”

梵樓被吵得頭暈腦脹, 眼前發黑,疼痛刺激着敏銳的神經, 讓他在邁入白宅的時候,額角青筋直跳。

兄長的新婦……

他背上的, 是他即将過門的嫂嫂。

兄……兄長?

嫂嫂?

……他何時有了兄長?!

幾縷金光在梵樓的眼裏飛旋, 重瞳現世。

他不是白家的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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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梵樓,是宗主的……對了, 宗主!

恢複了神智的梵樓, 急急地喚了聲:“宗主?!”

記憶的最後, 他明明已經與宗主進入了洞房, 還将宗主撲倒在了拔步床上——梵樓想到這裏,依舊痛恨自己沒能控制住欲/望,但又忍不住舔了舔幹澀的唇——總之,他不該還在幻境裏, 認為自己是什麽白家的二少爺。

……這個幻境居然能改變人的認知!

梵樓不寒而栗。

他在被拖入幻境後,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白家的二少爺。

那麽, 宗主就是白家大少爺要娶的新婦, 也就是他的“嫂嫂”了。

梵樓放慢腳步,望着孟鳴之癱軟在輪椅裏的背影, 陰郁地皺起了眉。

且不說, 孟鳴之在幻境中的身份讓他嫉恨, 單看這個人,他也恨之入骨。

梵樓算是妖修,如今生出重瞳,看孟鳴之,連爛肉都不如。

那分明是一灘早已失去了生命力,該輪回無數次的屍身,無數蒼蠅圍繞飛舞,露出衣袍的皮肉上還有蛆蟲鑽進鑽出。

這是醒骨真人還活着的時候,親生兄長的真正模樣?!

原來,幻境第二層,肉眼所見并非事實,海中月的裴驚秋講的故事,也已經經過了無數的美化。

白家的兩兄弟……關系詭異。

現在他經歷的,才是醒骨真人當年真正經歷過的驚世駭俗的一切。

梵樓的後頸忽而泛起一陣涼意。

“宗主?”他心裏一喜,眼中金芒頃刻間消散,又變回了人修。

沈玉霏并未應聲,只是用手指在梵樓的後頸處輕飄飄地拂過。

梵樓似有所悟,邁步繼續向前。

孟鳴之在洞房前停下了輪椅,如沈玉霏記憶中那般,歇斯底裏地叫着要“妖骨”。

“走!”

無論多出來的那段記憶是否是真的,沈玉霏都不忍看梵樓再受苦。于是,他在地上的陣法成型前,低聲命令,“不要被困住!”

沈玉霏雖能動,但終究是受身上的捆妖鎖所控制,無法動用靈力,只能不斷地催促:“離那些紅光遠一點!”

梵樓不疑有他,背着沈玉霏退出了院子。

當自己是白家大少爺的孟鳴之雙手猛擊輪椅扶手,張開嘴,露出被木片支撐的舌頭:“啊——!”

無數蛇蟲鼠蟻從他的身體裏冒出來,彙聚成密密麻麻的一片,飛速地湧入了法陣。

蛇蟲的碎肉被法陣攪碎,融入紅光。

血藤很快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在半空中浮動。

噗嗤、噗嗤!

血紅色的眼睛掙破觸手的表皮,滴着粘液,滴溜溜地打轉。

無數只眼睛從觸手上生長出來,一如無數惡心的血痂,它們像是在尋找目标,尖尖的觸手打着轉,最後齊刷刷地指向了沈玉霏與梵樓。

滿是惡意的目光也彙聚在了他們的身上。

“走!”沈玉霏見狀,再次命令,“不要被它們抓住!”

梵樓聞言,背着沈玉霏頭也不回地向屋外跑去。

與此同時,見法陣沒能捆住沈玉霏與梵樓的孟鳴之暴跳如雷,渾身充氣般膨脹起來,腐爛發青的肉一圈又一圈地堆疊在腰腹間,眨眼間撐破了衣袍。

轟!

精致的木質輪椅不堪重負,在不斷膨脹的爛肉的擠壓下,伴随着烏黑發臭的汁水,炸成了碎片。

沈玉霏回頭望了一眼,胃裏登時翻江倒海。

孟鳴之……已經不能說是個“人”了。

他是一灘層層疊疊堆疊而起的腐肉,高如小山,唯獨腦袋還如原來一般大小,詭異地插/在皮肉松弛的脖頸上。

他蠕動着向他們追過來,所到之處,房屋倒塌,留下滿地發黑的血水。

“給我——妖骨——”

孟鳴之聲如洪鐘,身上不斷掉下的肉塊蠕動着粘合在一起,化為散發着惡臭的觸手,與陣法中的血色藤蔓一齊向他們撲來。

“逃——不掉的——整個白家——哈哈——都被我煉成了——陣法!”

孟鳴之行進間,身下的爛肉不斷吞噬着白家四處逃竄的下人。

他看孟鳴之與沈玉霏,仿佛看兩只永遠無法逃出自己手掌心的小蟲子,志得意滿地大笑:“你們——都得——死!”

沈玉霏心下微沉。

如孟鳴之所言,越來越多的紅光從白宅的地下冒出來。他與梵樓左躲右閃,卻難以尋得出路。

紅光沒入漆黑的天幕,吃下白家下人血肉的孟鳴之已經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他沒有手腳,小小的腦袋立在腐肉堆積的肉山上,周身圍繞的蒼蠅組成了一張漆黑可怖的大網,随着飛舞的觸手,不斷地向他們襲來。

“停下。”

當梵樓第無數次繞過同一個月門時,沈玉霏終是開了口。

梵樓聽話地将他放下,手握殘劍。

血紅色的藤蔓率先襲來。

——咚!

殘劍巨震。

梵樓狼狽地倒退了數步,掌心裂開無數道細小的口子。

藤蔓仿佛嗅覺靈敏的狗,一滴不漏地接下了他飛濺的鮮血,繼而精神大振,再次撲來。

……喜歡妖血嗎?

梵樓抿緊了唇,再次迎上去。

殘劍閃着紅芒,與藤蔓不斷地碰撞,梵樓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卻永遠能在血色的藤蔓想要糾纏沈玉霏的時候,悍然擋在二者之間。

宗主生出了狐耳,怕是已經算是妖修了。

梵樓暗暗想,若要護住宗主,自己是最好的誘餌。

然而,沈玉霏不需要梵樓的保護。

他低頭,手指緩緩伸向腳踝。

那裏束縛着漆黑的捆妖鎖。

傳說,妖修因與人修不同,修煉方式也不同,故而修為高深莫測。

唯有深陷入皮肉的捆妖鎖能限制住他們的肉身。

沈玉霏素白纖細的指尖終是觸碰到了捆妖鎖。

只聽“噗噗”兩聲,他的手指就多了兩個血洞。

十指連心,沈玉霏望着被捆妖鎖上倒刺刺穿的手指,眉心一擰,非但沒有收手,反而冷笑着變掌為爪。

“不過如此。”他閃電般出手,狠狠扯住腳踝上的捆妖鎖,不顧疼痛,竟直接将其扯斷了!

“呼——”

紅袍翻飛,沈玉霏半跪在地,掌心流出的血淌了滿地。

但他很快擡起了頭,手中靈氣彙聚。

被捆妖鎖貫穿的皮肉飛速愈合,而梵樓也在此時被血色的藤蔓擊中,倒飛過來。

沈玉霏騰空而起,化為紅光,直奔孟鳴之的頭顱,而另一道靈氣則從他的掌心倒飛而出,穩穩地接住了忠心耿耿的下屬。

“宗主……”

梵樓咳出一口血,望着地上粘着碎肉的捆妖鎖,神情轉瞬扭曲。

他的眼裏再次出現重瞳,後頸的脊椎骨微微鼓動,黑色的衣袍下仿佛游過了一條蛇。

梵樓默默地将手按在了後頸。

沈玉霏已與孟鳴之纏鬥在了一塊。

準确來說,是與孟鳴之的“觸手”,纏鬥在了一塊。

化身為腐肉的孟鳴之還未恢複認知,不僅當自己是白家的大少爺,還視沈玉霏為自己未過門的妻子。

他憤怒地咆哮:“他有——什麽好——”

“我——才是——白家的大少爺——”

“從小到大——他都不如我——憑什麽——得怪病的——是我?!”

“天理不公——天理不公——”

沈玉霏用靈力斬斷一條由腐肉化身而出的觸手,對醒骨真人的過去,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如裴驚秋所說,醒骨真人的兄長的的确确生了怪病。

他逐漸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一夜之間,從天之驕子成為了一灘只能躺在床榻上等死的爛肉。

如此變化,對醒骨真人的兄長而言,不亞于晴天霹靂。

于是,他開始瘋狂地尋找救命之法,最後不知從何處得知,妖修的妖骨可以治療自己的疾病,便以成婚的名義,抓來了一個女妖。

為了困住這個女妖,他不惜舍棄整個白家,乃至……自己的親生弟弟。

他也将自己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此時,孟鳴之就是這個怪物。

沈玉霏對孟鳴之,自是沒有絲毫的同情之情,也懶得喚醒孟鳴之的認知。他割了幾條腐肉觸手,見孟鳴之的攻擊有減緩的趨勢,立刻振作精神,向肉山攻去。

靈氣湧動,肉山噴血如瀑布。

那畢竟是孟鳴之身上的肉,即便再多,每少一塊,疼足以讓人疼得死去又活來。

“啊——”孟鳴之慘叫連連,身上肉塊傾落如雨,“我——要你——死——”

沈玉霏恍若未聞,起落間,又是一大塊肉跟着掉落下來。

孟鳴之忽地住了嘴。

他青灰的面上浮現出了濃烈的恨意:“我——要你——死!”

話音剛落,整個白宅紅光大盛。

如孟鳴之所言,整個白家都被煉制成了陣法,他們二人纏鬥間,地面血色的紋路終是彙聚,并于此刻完完全全地凝結成型。

紅芒遮天蔽日,仿若攏住白宅的一個巨大的罩子。

半空中的沈玉霏慕然一僵,像是被無形的枷鎖束縛住,竟再也無法動彈了。

一直盯着他的梵樓見狀,雙指猛地刺入後頸的皮膚,拖出骨刀的同時,痛呼:“宗主!”

沈玉霏如斷翅的蝴蝶,重重地向地上砸來。

梵樓雙瞳驟然一豎,狠狠地甩掉黏連在骨刀上的血肉,黑色的身影踉跄着撲過去,趕在沈玉霏墜地前,接住了他。

“宗主!”梵樓目眦欲裂。

沈玉霏面色蒼白如紙,雙眸緊閉,似是在忍受無盡的痛苦,細長的眉止不住地顫抖。

梵樓又喚了幾聲,卻毫無回應。

“沒用——的!”孟鳴之哈哈大笑,身上的腐肉蠕動如浪,臭氣熏天地向他們靠過來,“妖修——在法陣中——得忍受靈魂炙烤之苦——”

“他的痛苦——你不明白——哈哈!”

孟鳴之笑着笑着,笑聲戛然而止。

原是梵樓将沈玉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梵樓單手握住半人多高的長刀,搖搖晃晃地起身。

濃郁的紫氣幾乎将他籠罩。

“妖修——你也是——?!”變成白家大少爺的孟鳴之驚疑不定,“不可能——你怎麽——還能——站起來?”

誰說梵樓不懂靈魂炙烤的痛苦?

他此刻也在陣法中,亦如萬箭穿心。

但他看着昏厥的沈玉霏,絲毫不覺得痛——他在洞房裏,已經感受過一回靈魂炙烤的劇痛了。

可痛又算得了什麽?!

“你怎麽敢……”梵樓深深地垂着頭,渾身骨骼發出一陣牙酸的碰撞聲響,“你怎麽敢傷他?!”

梵樓猛地擡起頭,雙瞳金光大盛,因憤怒,露出面具的小半張臉不斷地扭曲。

他的重瞳熠熠生輝,在孟鳴之驚恐的叫聲裏,徹底變成了蛇的豎瞳。

“你不該傷他。”梵樓拖着長刀,一步一步來到肉山腳下。

他每邁出一步,都經歷千刀萬剮之苦。

沈玉霏不過是在幻境中被變成了妖修,尚且昏厥不醒,他是真正的妖修,卻搖搖擺擺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銀芒如電。

孟鳴之的慘叫聲又起。

不同于沈玉霏的身法,梵樓走得是大開大合的攻勢——

無論觸手如何捆住他的手腳,他都會沉默地用長刀将其劈開,然後毫不猶豫地切割孟鳴之身上的腐肉。

梵樓不怕流血,不怕疼,不怕死。

他是個真正的瘋子,無視藤蔓觸手的糾纏,渾身浴血,堅定地手起刀落。

越來越多的腐肉堆積在地上,梵樓生生将孟鳴之的一條腿割成了白骨。

“你不該傷他。”梵樓拄刀而立,黑色的鱗片刺破皮肉,從他的眼尾逐漸生到了發間。

他冷峻的面容因為蛇鱗的出現,平添了幾分妖異。

“傷他者,死。”

一條倒懸的小蛇出現在梵樓的眉心,随着他的話,睜開了金色的蛇瞳。

妖氣橫生,紫氣沖天。

梵樓腳下猛地一個使力,飛彈而起,長刀沒入腐肉,悍然剜下一片腐肉。

孟鳴之失了一條腿,本就搖搖欲墜,此刻另一條腿受到重擊,高大的身影抖如篩糠,最後緩緩地向一邊傾斜。

只聽“砰”得一聲悶響,地動山搖,灰燼浪花般四散開來。

梵樓握緊長刀,身影憑空消失,再次出現時,已經來到了沈玉霏的身邊。

他在震蕩蔓延到沈玉霏身前時,将人死死地按在了懷裏。

“嗯……”

巨力重重地砸在脊背上,梵樓悶哼一聲,滿口腥甜,但當他低下頭,看見沈玉霏毫發無損的時候,又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宗主,再等等我。”梵樓用手背蹭去唇角溢出的血跡,确信臉上沒有任何髒污後,将腦袋埋進了沈玉霏的頸窩。

他趁着沈玉霏無知無覺,眷戀地蹭了蹭,又蹭了蹭,甚至大着膽子将唇印在了柔軟的唇角旁。

厮磨,傾軋。

梵樓的呼吸逐漸粗重,然後在雙唇即将貼合在一起的剎那,倉惶起身,頭也不回地向着倒在地上,無法起身的孟鳴之沖了過去。

而蜷縮在地上的沈玉霏,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他恍惚間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背影,但很快,思緒重新被拖回了一片黑暗之中。

沈玉霏的靈魂因法陣熊熊燃燒,靈魂深處的一處印記也在火舌的舔舐下消散。

他想起了前世。

……真正的前世。

前世,沈玉霏被梵樓推出法陣後,逐漸恢複了認知。

他不是白家大少爺娶來的新婦,也不是即将被殺死的妖修。

他是沈玉霏,合歡宗的宗主!

可惜,孟鳴之沒有恢複認知。

玉清門的大師兄變成了一座腐爛的肉山,将整個白家煉制成了陣法。

沒了梵樓,沈玉霏獨自頂着靈魂的炙烤,将孟鳴之削成了白骨。

孟鳴之也終于在劇烈的疼痛下,恢複了正常。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孟鳴之恍然回神,看着自己變成森森白骨的四肢,慘叫連連,“好痛……好痛!”

沈玉霏已是強弩之末,見孟鳴之恢複了認知,再也撐不住,跌在了血泊中。

孟鳴之驚疑不定,看着周身堆疊着的散發着惡臭的腐肉,面上青紅交加,隐約回想起了發生的一切。

他居然變成了一座肉山!

堂堂玉清門掌門的首席弟子,竟然被幻境改變了認知,被合歡宗的宗主削成了白骨?!

孟鳴之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神飄忽。

他先是确認了一遍自身狀況,發覺手腳變成白骨并不影響行動,立刻開始機警地環顧四周。

……整個幻境裏,只剩沈玉霏一個活人。

孟鳴之人冷靜了,眼神也漸漸冷了下來。

他不允許任何人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

君子劍出鞘。

沈玉霏意識尚存。

“卑鄙……”他察覺到孟鳴之身上的殺意,吐出一口血,掙紮着起身,卻又因傷勢過重,重新倒回了血泊。

“放心,我不會殺你。”孟鳴之看着他頭頂多出的狐耳,微微一笑,“我與你同時消失在洞房裏,若是只有我活着回去,豈不是會引起所有人的懷疑?”

“……我們玉清門的修士,都是君子。我不會做辱沒宗門之事。”

孟鳴之在血泊前停下腳步,盯着沈玉霏憤恨的注視,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狐耳。

“放開……”沈玉霏幾欲作嘔,雙手摳進被血浸泡得松軟的地面,啐出一口黑血,“放開我!”

他費力地擡起了手臂。

孟鳴之卻輕輕松松地抓住了沈玉霏的手腕。

白骨微微用力,将他的雙腕一齊抓住,拎過了頭頂。

孟鳴之望着那張寫滿憤恨,卻也因此格外豔麗的面龐,眼底升騰起了毫不掩飾的欲色。

“你敢?!”沈玉霏似有所感,戾呵出聲。

只是,此刻的他已經不是風光無限的合歡宗宗主了。

他只是一個受了重傷,無法掙脫孟鳴之桎梏的妖修。

“我為何不敢?”孟鳴之的唇角陰險地勾起,欣賞着沈玉霏無力的掙紮,惡意滿滿地俯身,“沈宗主……你覺得現在的自己,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

“你敢——”陌生的氣息近在咫尺,沈玉霏瞪圓了眼睛。

他将唇咬出了深深的血痕,恨意如潮水,源源不斷地從眼眶裏湧出來。

“我要殺了你——”沈玉霏扭開了頭,卻又被白骨捏着下巴,生生将臉掰了回來。

“我有什麽不敢?”孟鳴之道,“合歡宗的宗主,身邊的男寵還少嗎?”

他輕佻地撫摸着沈玉霏如花瓣般嬌嫩的唇:“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紅唇萬人嘗。沈宗主,我不過是想做那些男寵做過的事……你在抗拒什麽?”

沈玉霏的胸腔劇烈起伏,面色恨意更濃。

“還裝?”孟鳴之不爽地輕哼,“難不成,我說錯了?”

言罷,眼中貪光頻閃,俯身對着那點布滿牙印的唇湊去。

“唔——啊!”

然而,孟鳴之還沒來得及品嘗朱唇,就慘叫着甩開了懷裏的人。

沈玉霏狼狽地滾回血泊,面上卻浮現出譏諷。

他啐出一口血,雙臂用力,一邊冷笑,一邊試圖起身。

“你居然咬我?!”孟鳴之緩了半天,才放下遮住臉的手。

他的下唇近乎被咬穿了,鮮血淋漓。

那張算得上英俊的面龐,寫滿了不甘,手中的握緊的君子劍嗡嗡作響。

“敬酒不吃吃罰酒。”孟鳴之徹底陷入了瘋狂,踉跄着沖到沈玉霏的身後,一把攥住他淩亂的發絲,硬生生将他從地上拎了起來,“這是你自找的——”

無形的靈氣從孟鳴之的掌心裏迸發而出。

沈玉霏渾身一僵,繼而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掙紮逐漸減弱,最後雙手無力地垂在了身側。

“桀桀——”孟鳴之舔了舔被咬穿的唇,又痛又爽地吸氣,“你恨我?……我偏不讓你恨我!”

他将唇貼在沈玉霏冰涼的耳垂旁,語氣缱绻,一如情人之間的纏綿低語:“我曾偶然得來一卷丹方,說是按照藥方煉制的丹藥能颠倒人的愛恨。”

孟鳴之攤開白骨掌心,那裏赫然多出了一顆棕色的丹藥。

他将丹藥喂進了沈玉霏的嘴裏。

“……你現在越是恨我,日後就越是心悅于我。”孟鳴之興奮得望着毫無聲息的沈玉霏,巴巴地咽了幾口口水,“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厭惡我呢?……沈宗主,你日後定有為我赴湯蹈火的一天。”

孟鳴之松開了手。

沈玉霏癱軟在地。

虛幻的幻境逐漸消散,孟鳴之用寬敞的衣袍擋住了自己尚未恢複的手腳。

他們重新回到了洞房裏。

孟鳴之眼神微動,一腳踹開洞房的門。

幾個探頭探腦的修士一眼看見了生出狐耳的沈玉霏,面色大變。

“妖修……他竟是妖修?!”

妖修消失千萬年,人修聞之色變。

孟鳴之隐在陰影中,聽着修士們的竊竊私語,臉上的笑意迅速擴大。

對,就該把沈玉霏當成是妖修……

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孟鳴之眼裏閃着精光,直到看見沈玉霏的手指微微顫抖,眼見要清醒過來,方才斂去面上的笑容,裹着長袍,施施然現身。

“是幻境。”孟鳴之擋住了洞房的門,“一定是幻境!”

他“情緒激動”,欲蓋彌彰地替沈玉霏解釋:“他不是妖修……你們不要胡說八道!”

洞房外的修士面面相觑,顧及孟鳴之的身份,不再低語,但目光裏的懷疑卻更加濃郁了。

“嗯……”

沈玉霏終是睜開了眼睛。

他捂着欲裂的頭,胃裏滾過一陣又一陣難言的惡心。

紛亂的思緒猶如亂線,剪不亂理還亂。

“沈宗主。”

陌生的聲音在沈玉霏的耳畔響起。

沈玉霏恍惚擡頭,看清孟鳴之的臉的瞬間,一股惡寒從心裏噴湧而出。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空洞了起來。

孟鳴之……

孟鳴之?

他為何要恨孟鳴之?

記憶開始斑駁。

沈玉霏記憶裏渾身是血,為了他被摳出一身蛇骨的梵樓被孟鳴之取代。

慘叫、痛呼、呼喚……

梵樓的臉逐漸褪色。

男修睜大的眼睛生生掉落,張着的嘴被白色的面皮封住,再也發不出聲音。

梵樓的臉變成了一張空白的面皮。

緊接着,陌生的五官蠕動着從面皮下生長而出。

那些眼珠啊,嘴啊,在面皮上飛速游走。

它們尋找着自己的位置,呼吸間,組成了孟鳴之的臉。

愛恨颠倒。

沈玉霏失去了一段真實的回憶。

他忘記了變成肉山的孟鳴之,腦海中卻理所當然地出現了一個新的認知——孟鳴之曾為他付出過生命。

意識定型。

沈玉霏僵立當場,看向孟鳴之的目光逐漸有了變化。

“沈宗主?”孟鳴之藏在袖籠中的手興奮到抽搐,他扶住了沈玉霏的手臂,溫聲道,“起來吧。”

沈玉霏最後的抗拒消失殆盡。

他盯着道貌岸然的孟鳴之,緩緩探出手指,勾住了那片垂在掌心旁的衣角。

作者有話要說:

兩條時間線哦,前世和今生w

是的,宗主之前的記憶是假的_(:з」∠)_前世,修勾的功勞被渣渣搶走啦

今天的孟鳴之依舊是個屑。

啊……小那想要一些白白的……嗯,白白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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