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1
掌心滑膩的布料随着思緒回籠, 逐漸變成了粘稠的血水。
前世的回憶落下序幕。
梵樓削肉之聲源源不絕,化為肉山的孟鳴之更是慘叫連連。
沈玉霏的五指死死地揪住發絲,眼前閃過混亂的紅光。
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仿佛無數光點,強硬地融入腦海, 又好像是丢失已久的齒輪, 以摧枯拉朽之勢, 嵌入了經脈。
“唔……”沈玉霏低/吟出聲。
他頭痛欲裂,關于前世的回憶與認知沉重地歸位。
梵樓……孟鳴之……
梵樓!
孟鳴之!
沈玉霏掩唇幹嘔, 胃裏翻江倒海。
颠倒的愛恨在烈火灼燒靈魂的痛苦中,徐徐恢複原位。
一只無形的手撕扯着他的記憶, 将一張又一張屬于孟鳴之的面皮撕扯下來, 露出了掩藏在其下的,梵樓的臉。
現實中的沈玉霏跌進血泊中, 模糊的視線無法聚焦。
但他卻望着那道不斷劈砍着肉山的人影, 虛弱地勾起了唇角。
梵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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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樓似有所覺, 倏地回頭。
——刷!
腐肉化為的觸手趁機向他襲來。
梵樓頭也不回地将長刀橫在身後, 仿佛連腦後都生出了眼睛,精準地砍斷了觸手。
孟鳴之偷襲不成,又是一聲慘叫。
梵樓卻顧不上孟鳴之。
妖修飛身回到沈玉霏的身側,顫顫巍巍地伸手将人從血泊中撈出來:“宗主……宗主?!”
沈玉霏雙眸緊閉。
梵樓幾欲發狂, 用手不斷地擦拭着他身上染上的血跡。
可越擦,沈玉霏身上的血跡越濃。
“啊——!”巨大的悲痛頃刻間在梵樓的胸腔內迸發。
他收緊雙臂, 恨不能将懷中軟綿綿的人勒緊骨血。
“宗主……等我……”梵樓不斷地用鼻尖蹭着沈玉霏的耳根, 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帶着哭都哭不出來的幹澀, “我去……殺了他……”
梵樓說着, 單手将沈玉霏托在背後, 另一手則攥住了長刀的刀柄。
殺意宛若實質,從梵樓生出重瞳的眼睛裏溢出來。
身上沒幾塊好肉的孟鳴之,慘叫聲一頓,轉動着滿是死皮的脖子,驚恐地望過來:“你——還要——做什麽?!”
孟鳴之的觸手無法對梵樓造成傷害,獻祭了整個白家才煉制而成的法陣,也奈何不了梵樓,此刻黔驢技窮,四肢除了一條胳膊,全被剃成了白骨。
孟鳴之縮回了所有腐肉組成的觸手,唯一剩下的那條胳膊拼命地抓向地上的腐肉,試圖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梵樓卻沒有給孟鳴之這個機會。
缭繞着紫氣的長刀舞成了一條銀龍。
銀龍張着利爪,在血肉中肆意攪動。
“啊——”孟鳴之的痛呼聲伴随着成堆腐肉的消失,逐漸衰弱。
梵樓赤紅着一雙眼,手中刀不停。
他連孟鳴之的肉身都沒有放過,生生用長刀将對方胸前的肉都割得半點不剩,再繞到身後,繼續劈砍。
“妖修……”梵樓啐出一口血,瘋瘋癫癫地笑起來,“你要找妖修?!”
他說話間,丢開骨刀。
銀芒一閃。
削鐵如泥的長刀無聲地沒入被鮮血浸透的地面,直接将血紅色的法陣割斷了。
梵樓松開刀的手兇狠地摳破眼角,指尖如刀,撬下了一片糊着血的蛇鱗。
“那你就去做妖修吧!”
梵樓陰恻恻地勾起唇角,手指一動,黑色的蛇鱗化為暗芒,沒入了那堆黏着碎肉的白骨之中。
孟鳴之痛得涕泗橫流,眼冒金星,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妖修不妖修的事?
他錯位的意識終是在身上的肉都被削去後,姍姍歸位了。
……白家的大少爺……
他怎麽又成了白家的大少爺?!
孟鳴之在綿綿不絕的疼痛中,抱住了腦袋。
但他很快就驚慌失措地松開了手。
“我的手……我的手呢?!”孟鳴之顫顫巍巍地将只剩白骨的雙手攤開在眼前,緊接着,視線下移,他看見了一副更可怕的景象——
雙腿……胸腔……脊椎……
他身上竟連半點肉都不剩了!
孟鳴之呆呆地望着自己空空蕩蕩的胸膛,看着心髒連着血管髒器緩緩跳動,忍不住悲鳴一聲,癱軟在地。
可下一瞬,他就眼睜睜地看着飛濺起的血泥穿過胸膛,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面上。
孟鳴之慌忙擡手,指骨胡亂地在臉上摩挲。
他的面皮被尖銳的骨刺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紅色的痕跡,但他非但不覺得痛,還長舒了一口氣。
……他的臉還在。
孟鳴之慶幸不已。
換上長袍,遮住身軀,說不定能掩飾過去。
可前世,明明不是這樣的!
孟鳴之心頭湧起一股屈辱與不甘,費力地扭動着脖子,吱嘎吱嘎地轉頭去看梵樓——
背着沈玉霏的梵樓已經回到了長刀旁。
他身上的紫氣消散殆盡,身上的黑袍不住地往下滴着粘稠的血跡。
利用妖修的力量以命換命,梵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眼尾的蛇鱗全部消退,眉心的蛇紋也早已沉入皮肉。
梵樓又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人修。
“宗主……”梵樓将長刀插/回後頸,踉跄着放下沈玉霏,繼而轉身,将頭埋進了宗主的頸窩,哽咽道,“宗主……”
梵樓想到某個可能,渾身都開始發抖。
不能死……
宗主怎麽會死呢?
可若是宗主真的死了,怎麽辦?
……不,不可能!
梵樓牙齒打顫,雙手茫然地在沈玉霏的後背上摸索。
最後,他試探地将手指探向了沈玉霏的頸側,終是感受到了微弱的脈搏。
梵樓緊繃的雙肩一瞬間垮塌下來,崩潰地将頭再次埋進沈玉霏的頸窩。
“宗主……”梵樓如釋重負。
在以為宗主死了的剎那,他的思緒可怖地清晰。
他想到了幻境中的孟鳴之認知錯亂化身腐肉後,拼了命地尋找妖修,甚至不惜付出整個白家為代價,都要得到妖骨。
妖骨可以做什麽?
梵樓不知道。
但若是妖骨連滿身腐肉的“孟鳴之”都能救,也定然能救宗主。
只要能讓宗主睜開眼睛,梵樓會毫不猶豫地将滿身的妖骨都摳出來。
然而,梵樓放松了警惕,一身白骨的孟鳴之卻緩緩地握住了君子劍。
孟鳴之憤恨地盯着梵樓的背影,一顆心髒在胸骨下劇烈地跳動。
咕嚕,咕嚕。
陰森的白骨下,血液在血管裏湧動。
除了怨恨與不甘,孟鳴之重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了濃濃的無力感。
明明他才是那個得了大機緣的人,明明他才是經歷過一切的人。
為何再來一遭,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哪怕是前世,他被幻境改變了認知,當自己是白家的大少爺,最後也不過是被沈玉霏削去了四肢的皮肉罷了。
孟鳴之可以忍受自己走重生前的老路,卻不能接受,多了一個梵樓,一切都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孟鳴之成了一個頂着頭顱的白骨架子,每走一步,骨骼都在咯吱咯吱地響。
梵樓……
梵樓!
都是因為梵樓!
“我能殺你一回……就能殺你兩回!”孟鳴之看出,梵樓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那把讓他極為忌憚的骨刀也沒了蹤影,陰翳徹底籠罩了眉宇。
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沈玉霏手中的君子劍發出了嗡嗡的劍鳴,随着主人的心意,一閃一閃地散發出濃郁的血光。
一步,兩步。
孟鳴之眼中得色愈濃。
他已經能看見梵樓布滿血痕的後頸,也能嗅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濃郁的血腥氣了。
……這比前世還要容易。
孟鳴之不禁又膨脹起來。
今生,他不需要玉清門內的殺陣,就可以将梵樓斬于劍下!
果然,天道還是眷顧他的。
孟鳴之想,自己能有重生的機緣,就說明了自己是這世間最受天命眷顧的人。
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至于梵樓……哼!
他今日就能将其斬殺于幻境!
屆時,再拿出那枚能颠倒愛恨的丹藥,他依舊能得到一個願意為自己赴湯蹈火的沈玉霏。
孟鳴之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他越笑越是高興,甚至忍不住彎下了腰,亂糟糟的頭發穿過白骨架,像橫生的雜草,在血管間糾纏不休。
……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沈玉霏。
孟鳴之想到就已經血脈噴張了。
他倒不覺得,前世的沈玉霏對自己好,全是因為丹藥。
沈玉霏肯定心悅于他!
對,一定是這樣。
孟鳴之自信異常。
他可是玉清門的首席弟子,沈玉霏身邊的男寵,哪個比他強?
沈玉霏對他傾心,絕不全是丹藥之故!
“丹藥……丹藥在哪裏呢?”孟鳴之将手探進儲物囊,一邊摸索,一邊喃喃自語,“吃了就好了……一切都會走上正軌……”
孟鳴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丹藥上,沒有注意到,倚靠在梵樓懷中的沈玉霏睜開了雙眼。
那能讓妖修的靈魂熊熊燃燒起來的陣法,被梵樓的骨刀砍斷,算是徹底報廢了。
沈玉霏頭頂的狐耳顫了顫,視線越過梵樓的肩膀,看見了一具搖搖晃晃靠近的白骨。
他愣了愣,眯起眼睛,才認出那具白骨是孟鳴之,緊接着,刻在靈魂深處,被封印了一世的恨意噴湧而出。
孟鳴之——
孟鳴之!
沈玉霏近乎咬碎一口銀牙,蒼白的手指倏地一勾,洶湧的靈力凝聚成利劍,對準孟鳴之白骨後跳動的心髒直飛而去。
噗嗤——!
孟鳴之臉上的笑意僵住了,君子劍從白骨手中一點一點地脫離。
孟鳴之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他的心髒依舊在跳動,心口卻多出了一個貫穿的傷口。
他能透過這個傷口,看見自己的脊椎骨。
“誰……怎麽可能……”孟鳴之轟然向地上倒去,君子劍也跌落在了地上。
他眼前彌漫起濃濃的黑霧,意識彌留之際,見幻境斑駁崩塌,連忙掙紮着從儲物囊中拽出一件寬敞的袍子,遮住了滿身的白骨。
但孟鳴之沒有發現,自己的眼尾突兀地生出了一片怪異的蛇鱗。
那蛇鱗漆黑如墨,仿佛落地生根的種子,生出一片葉子後,緊接着,就生出了第二片。
可怖的黑色紋路很快爬滿了孟鳴之的半張臉,将他的面皮變成了一張令人作嘔的陰陽面具。
昏厥的孟鳴之毫無所覺。
當幻境徹底崩塌時,他憑空出現在洞房外。
因他消失而被吸引過來的修士齊刷刷吓了一跳。
玉清門弟子先是興奮地沖過去,滿面喜色地喚“師兄”,繼而在看清孟鳴之的模樣後,人人呆立當場。
“這是……”裴驚秋上前一看,微微變了神色,“蛇鱗?!”
孟鳴之的臉上生出了漆黑的蛇鱗,那些鱗片堆疊傾軋,密密麻麻地順着臉頰,一直蔓延到鬓角。
幾個修為尚淺的修士沒忍住,惡心得捂着嘴幹嘔起來。
“大師兄!”推着正因趕來的盈水眼前一黑,差點暈厥,“怎麽可能……大師兄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裴驚秋倒是比男修淡定許多。
她碰了碰孟鳴之臉上的蛇鱗,篤定道:“是真的。”
繼而用懷疑的目光打量面色各異的玉清門弟子:“他臉上的蛇鱗,不是幻境造成的幻覺。不信,你們可以自己來看。”
其實不用裴驚秋動手,在場的修士們基本上都信了,孟鳴之臉上的蛇鱗是真的。
可孟鳴之怎麽會生出蛇鱗呢?
難不成……
“你們的大師兄是妖修?”裴驚秋淡淡地道出了所有人心裏的猜測。
“你胡說!”盈水搖搖晃晃地撲到孟鳴之的身前,雙手顫抖着伸過去,又在指尖觸碰到堅硬的蛇鱗時,猝然收回。
他拼命搖頭,扯着嗓子反駁:“大師兄才不是妖修……一定是幻境……對,一定是幻境搞的鬼!”
盈水念及此,眼裏迸發出欣喜的光。他迫不及待地擡頭,環顧四周的同門師兄妹,想要從他們的身上尋到一些支持。
然而,出乎盈水的預料,竟連坐在輪椅上的正因都面露古怪,并未為孟鳴之開口說話。
“什麽啊……”盈水雙目含淚,愣愣地望着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是我們的大師兄啊!正因,你……你看看他,你不認識他了嗎?!”
盈水說話間,撲回了輪椅前,擡手指着昏厥在地的孟鳴之,聲嘶力竭:“不能因為一個幻境,你們就懷疑他是妖修!”
“……而且……而且他剛剛消失了那麽久,說不定遭遇了——”
正因打斷了盈水的嘶吼:“你冷靜一點。”
盈水渾身發顫:“你要我如何冷靜?!大師兄……大師兄被當成妖修了啊!”
“或許,大師兄他……”
“你還知道他是我們的大師兄?!”大滴大滴的淚從盈水的眼眶裏湧出來,“你與他相識多年,難不成,也覺得他有可能是妖修?”
倘若正因心中沒有生出懷疑,此刻必定比盈水還要激動。
可惜,他因孟鳴之與師父所言有出入之事,心中疑窦叢生,故而即便眼裏閃過幾絲動搖,卻還是沒有替孟鳴之說話。
“妖修善于隐藏。”恰在此時,裴驚秋平靜地訴說起一個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事實,“古籍記載,妖修于千百前消失于世間,他們為何消失……你們之中,應該有人知道吧?”
裴驚秋對上幾道閃爍的目光,輕哼一聲:“你們不說,我便來說!”
“……以前的修士認為,妖修的血液,妖骨,乃至妖丹都是至寶。”
“……妖血可煉制丹藥,妖骨可煉制成法器,妖丹就更不用說了,只因能提升修為,人修就瘋了一樣四處獵殺妖修。”
妖修于修行一脈上,得天獨厚,可因修煉方式之故,數量遠少于人修。
故而,即便妖修修為高深,依舊在人修的絞殺下,銷聲匿跡。
那是一段人修羞于提及,且血腥味十足的過往。
“古籍或許記載有誤呢?”果然有修士不服氣,小聲嘀咕,“或許……或許只是天道看不下去妖修的修煉方式,降下神罰,讓他們消失在天地間了!”
對于這樣的論調,裴驚秋都懶得搭理。
她盯着孟鳴之面上的蛇鱗,語氣凝重:“無論如何,先将他扶起來吧。”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妖修……我看,得等到大家離開秘境,請各派的掌門與長老來鑒定,方為上計。”
“不許你們碰我的大師兄!”盈水聞言,擠開人群,撲在孟鳴之的身上,“我……我一定會将掌門請來,還大師兄一個公道!”
說着,他伸出了手,試圖握住孟鳴之的手腕,結果五指用力下,孟鳴之隆起的衣袖竟然詭異地塌陷了下去。
盈水隔着布料,攥住了孟鳴之尚未生出血肉的骨頭。
“嗯……嗯?”滿心憤懑的玉清門弟子呆立當場,似乎有些茫然,望着自己的手指,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怎麽了?”裴驚秋察覺出異樣,欺身上前。
“不——”盈水本能地攔在女修身前,眼神飄忽,“不,讓我……讓我來。”
短短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哪怕不是裴驚秋這樣心思缜密之輩,也覺出了不對勁。
“讓開!”怒吼的,是進入秘境的散修。
散修大多不喜宗門約束,也沒那麽在乎玉清門的聲望,見盈水有所隐瞞,立刻叫嚷起來:“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大家同在秘境,你們玉清門卻暗中藏匿妖修,豈不是要害死所有人?”
“不是……不是這樣!”盈水性子軟,壓根争辯不過,呼吸間淚再次從眼眶跌落。
可惜,身在秘境中,修士最在乎的,永遠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幾滴無痛不癢的眼淚,又算得了什麽呢?
“讓開!”越來越多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幾個脾氣爆的修士直接亮出了兵器,“你若是不讓開,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裴驚秋見狀,默默帶着海中月的女修退到了一旁。
劍拔弩張,盈水孤木難支。
玉清門的弟子們互相看了看,還是硬着頭皮站了出來。
……那畢竟是他們敬仰了多年的大師兄。
且在秘境裏,他們身為玉清門的弟子,已經與孟鳴之分不開了。
孟鳴之生,他們不一定生,孟鳴之死……他們肯定會死。
玉清門的弟子咬牙擋在孟鳴之身前,對上一雙雙充滿敵意的眸子,內心深處不可謂不煎熬。
玉清門的弟子,何時被這樣對待過?
想他們宗門,名聲斐然,只要是修士,無有不尊敬者。
可現在……
現在,他們因為孟鳴之,莫名其妙地成了過街老鼠!
玉清門弟子的面上大多不顯,內心深處實則已經對曾經尊敬的大師兄産生了深深的失望與怨恨。
倘若孟鳴之臉上沒有生出蛇鱗——
“滾開!”利劍出鞘,局勢一觸即發。
“嗯……咳……咳咳!”昏厥的孟鳴之忽然佝偻着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已經拔劍的盈水循聲回頭,喜悅之色在瞧見幾根探出衣袖的指骨後,微微僵住。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去——哪裏有什麽白骨?
那分明就是人手。
盈水将違和感抛在腦後,權當自己看花了眼,一個箭步沖到孟鳴之面前:“大師兄!”
孟鳴之幽幽轉醒,見四周圍滿模糊的人影,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他沒意識到,那些目光并非帶着善意。
他只理所當然地當着衆人的焦點,暗搓搓地撩起衣袖,确認身上的皮肉已經重新長好,這才扶着盈水的手,強裝潇灑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孟某……得了機緣。”孟鳴之習慣性地掃視周身,卻見圍在身側的修士面上,并未出現他想象中的豔羨,語氣微微一變,“怎麽了?”
他猛地回頭,看向房門緊閉的洞房:“是不是沈……沈姑娘出事了?”
孟鳴之想起前世,沈玉霏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時,頭上還頂着狐耳,立時激動起來:“她是妖修?”
幻境中的氣氛随着孟鳴之的話,詭異一凝。
裴驚秋望着這個臉上生出蛇鱗,還大言不慚污蔑旁人的修士,失笑出聲:“沈姑娘如何,我不知道,但孟道友……你還是自己照照鏡子吧!”
女修從儲物囊中取出一面圓鏡,攥于掌中,直直地對準了孟鳴之的臉。
白光一晃。
孟鳴之習慣性地眯起眼睛,繼而在看清楚鏡子中的倒影時,驚呼出聲。
“什麽——?!”
他捂住了自己的臉,鏡中半張臉生出蛇鱗的男修也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這是我?!”孟鳴之的面色迅速變白,雙手麻木地摳着蛇鱗,直到摳得滿手鮮血也未曾将鱗片扣下來一片。
他驚慌地望向四周——
所有人看過來的目光,都包含嫌棄與厭惡。
……甚至是他的師弟與師妹們。
玉清門的弟子或是垂着頭,或是移開了視線。
連盈水都眼神飄忽地後退了半步。
“不——”
沈玉霏在孟鳴之的慘叫聲中睜開了眼睛。
紅色的床帳在他眼前搖曳,幾顆圓滾滾的桂圓随着他的動作,從錦被下滾了出來。
他又回到了洞房裏。
“梵樓……阿樓?”
沈玉霏想要起身,腰身卻是一緊,
一具滾燙的身軀自身後,藤蔓般纏了過來。
梵樓用手臂緊緊勒着沈玉霏的腰,腦袋也埋進了他的頸窩。
沈玉霏心神一蕩。
矯正了愛恨的回憶重歸腦海,他看梵樓,再無半點不耐與焦躁。
“宗主。”
梵樓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
“松手。”沈玉霏聽着洞房外的動靜,微微挑眉。
梵樓卻無動于衷。
他只能壓低聲音命令:“松手!”
“宗主……”滾燙的呼吸噴灑在沈玉霏的頸窩裏,梵樓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宗主,你……”
熱意不僅從後頸蔓延開來,還從梵樓緊貼過來的雙臂上傳遞了過來。
一點莫名的濕意在耳根後綻放。
沈玉霏愣了愣,須臾,面頰微紅:“梵樓!”
他羞憤地起身,雙手撐在身側,壓碎了剛從被子底下滾出來的桂圓。
甜膩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梵樓呼哧呼哧地喘着氣,猩紅的舌在沈玉霏轉身的剎那,收回了牙關。
……梵樓在舔他的耳朵。
“你在做什麽?!”沈玉霏面色愈紅。
“血……宗主流血了。”梵樓眼底閃過一道交織着貪婪與痛楚的情緒。
梵樓小心翼翼地捧起沈玉霏被捆妖鎖刺出無數血印的腳,雙手微微顫抖,不顧他驟然急促的喘息,虔誠地俯下身去。
“梵樓——”
溫熱的觸感蔓延開來的剎那,沈玉霏的十指深陷入血紅色的被單,窄腰也忍不住繃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白白的液體,鞠躬.jpg到整數會加更的!!!!!
梵樓:prprprpr
宗主:……煩!臉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