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5

“你說的是昨日我讓你抱我之事?”

梵樓緩緩點頭。

沈玉霏按了按眉心。

果不其然, 梵樓說的,是昨日他被“傳染”上熱意,站不穩之事。

可那又算得了什麽?

沈玉霏燒得神志不清,最後沉入夢境, 壓根就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麽。

再者, 梵樓也不是故意的。

都是幻境帶來的影響。

沈玉霏想問梵樓的, 是蛇鱗之事。

沈玉霏将黑蛇的樣貌在心裏翻來覆去地回憶了幾遍,試圖在蛇身上尋到記憶中的蛇鱗——可談何容易?

且不說, 蛇身上有多少鱗片,就算是他真的記住了每一片鱗片的樣貌, 也無法将其與前世梵樓受盡法陣折磨後, 消失時留下的鱗片做對比。

罷了。

沈玉霏擡手。

梵樓聞弦知雅意,湊過來扶他起身。

沈玉霏順勢摘掉了梵樓臉上礙眼的面具。

梵樓低眉順目, 乖覺異常, 即便生了張棱角分明, 俊逸異常的臉, 依舊是他身邊最忠心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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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霏心中最後一絲懷疑消散殆盡:“什麽時辰了?”

梵樓看着窗外的天色,答:“剛過卯時。”

“剛過卯時?”沈玉霏豎起耳朵,“外面在吵什麽?”

梵樓垂眸答:“還是妖修之事。”

他微微擡起手臂,讓梵樓替自己系好松散的衣帶:“難不成, 那孟鳴之的臉上,又生出新的蛇鱗了?”

梵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紅影搖曳, 沈玉霏裸露在外的一大片雪白的胸膛就在梵樓的眼前晃蕩。

沈玉霏沒有避諱的意思, 梵樓也只能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死死按捺住心底的躁動, 修長的手指纏着的衣帶, 指腹用力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紋。

他動作間, 只敢用目光時不時隐晦地滑過沈玉霏腰後的一片微紅的印記。

那是梵樓不小心留下的。

起初,只是手勁兒大了些,沈玉霏的後腰就仿佛白紙染上了朱砂,紅得潋滟生姿。

後來,他就克制不住熱潮了,俯身貼過去,纏纏綿綿地留下了隐忍的牙印。

梵樓整理完沈玉霏腰後的衣帶,面不改色地繞到了前面,彎腰替他将身前的衣帶也給系好了。

沈玉霏伸着胳膊,毫無所覺地站着。

他還在想孟鳴之的慘狀,唇角笑意漸濃,由着梵樓折騰自己身上的衣衫,等終是弄好了,立刻迫不急地走出了洞房。

院前果然圍滿了修士。

天亮以後,漆黑天幕上墜着的落星不複存在,修士們也不再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影響到秘境本身,于是,都圍攏到了孟鳴之的身前。

……自然而然的,他們也察覺到了孟鳴之身上進一步的變化。

玉清門的弟子将孟鳴之護在中間,精疲力竭地辯解:“大師兄他真的不是妖修……”

其中,以盈水最為激動,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誰也不信的說辭:“我自入門起,就與孟師兄一道修煉。他是不是妖修,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與盈水相反,今日的正因顯得更沉默了。

正因歪在輪椅裏,臉色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孟鳴之的事,蒼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盯着帶着白色面具,将整張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兩只眼睛的孟鳴之,心裏泛起了一絲又一絲難以形容的波瀾。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生根發芽。

正因昨夜壓根沒休息。

他回憶了整整一個晚上。

從自己入門,認識孟師兄開始,一直回憶到進入秘境為止。

正因想到最後,竟驚恐地發現,自己對孟師兄的敬仰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散殆盡。

他甚至隐隐生出一絲期待。

……如若離開醒骨真人的秘境,孟師兄還是這幅蛇妖的模樣,他們玉清門的掌門與長老們,是不是就要清理門戶了?

這念頭剛起,正因就産生了濃濃的負罪感。

不論他如何懷疑孟鳴之,修行多年,孟鳴之也的的确确幫助過他。

正因就在這樣的懷疑裏,輾轉反側,頭疼欲裂,最後自暴自棄地想,無論事情發展到什麽模樣,自己都不管了。

誰曾想,他不想管,衆修士看了孟鳴之變成豎瞳的雙眸和分叉的舌,立刻逼着玉清門的修士給所有人一個說法。

“他就是妖修!”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們玉清門還要包庇他嗎?”

“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妖修?……好啊!等我離開秘境,我定要告訴全天下的修士,堂堂玉清門,竟将一個妖修奉為掌門首徒!”

…………

坐在輪椅裏的正因聽得頭暈眼花,又見滿面通紅的盈水與幾個修士争執不下,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了,終是忍無可忍。

“夠了!”正因一聲怒喝,“都給我閉嘴!”

他在玉清門內的身份比不上孟鳴之,但到底是長老的愛徒,戾呵之下,當真起了效用。

“盈水,你過來。”正因費力地轉着輪椅,咯噔咯噔地往院外去。

“正因師兄?”盈水不解其意,攥着剛出鞘的劍,急急地追上去,“你要去哪兒?”

正因陰沉着一張臉:“天亮了,幻境中的喜事結束了,我們也該去秘境的第三層了。”

“這就去了?”盈水猛地一跺腳,“孟師兄他——”

“孟師兄他如何,由不得你做主!”正因忽而提高嗓音,兩只抓着輪椅扶手的胳膊用力到繃起了青筋,“這件事,自有掌門和長老去定奪。”

他說到這兒,轉身看向站在人群外的孟鳴之:“孟師兄,你覺得呢?”

低着頭的孟鳴之聞言,緩緩擡眸。

他臉上緊緊扣着的白色面具上,沒有半點花紋,連嘴都被遮得嚴嚴實實,唯獨黃色的豎瞳散發着陰邪的光。

孟鳴之暗暗咬牙。

……區區一個長老的徒弟,也敢同他這樣說話?!

若是他沒有變成這幅鬼樣子,正因就像只煩人的蒼蠅,圍着他嗡嗡亂轉!

一切都亂套了。

孟鳴之的胸腔裏盤踞着一團郁氣。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豎瞳暗暗轉動,無意中對上了剛從洞房裏出來的梵樓的眼睛。

梵樓漆黑的眸子仿佛吸走了所有的陽光,看起來既陰森又冷厲。

孟鳴之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被面罩擋住的嘴角探出一條細長的舌。

……走着瞧。

孟鳴之想。

即便同樣得到重生的機緣,人與人,也是不同的。

他是得天獨厚的玉清門大師兄,梵樓算是個什麽東西?

“阿樓。”

沈玉霏察覺到孟鳴之面上的變化,驚訝地攏了攏松散的衣衫:“看見他的眼睛了嗎?”

沈玉霏眯起桃花眼,驚嘆不已:“居然變成了豎瞳——他當真是妖修?”

不等梵樓回答,他率先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

沈玉霏篤定地想,若孟鳴之是妖修,斷然不可能入玉清門掌門的座下,成為玉清門的首席弟子。

前世,他也沒有從孟鳴之的身上察覺到任何的異樣。

孟鳴之是妖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宗主。”梵樓見沈玉霏的視線一直黏在孟鳴之的身上,心尖仿佛被一根細長的針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

梵樓難得主動開口:“天……亮了。”

天亮了,秘境第二層展現出來的幻境也即将接近尾聲。

沈玉霏淡淡地應了聲,順勢收回了視線。

無論孟鳴之是不是妖修,此時此刻受到的猜疑,都是咎由自取。

沈玉霏樂得看孟鳴之的笑話,轉身帶着梵樓,向着記憶中的祠堂走去。

他前世曾聽孟鳴之提過,秘境第二層的秘寶,就藏在宅院的祠堂裏。

他們主仆二人的舉動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有的的目光依舊彙聚在孟鳴之的身上。

倒是孟鳴之發現了沈玉霏與梵樓離去的方向,似乎是祠堂。

……但他不以為意。

祠堂裏能得到的機緣,也就是那本名為《配種與産後護理》的秘籍,已經被他拿去與無臉人做交易了。

沈玉霏就算真的去了祠堂,也不過是白跑一趟。

就算他沒用機緣與無臉人做交易,沈玉霏拿到了《配種與産後護理》,又如何?

區區一本操縱靈獸的秘籍,誰愛要,誰就拿去吧!

孟鳴之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自己逐漸往蛇的方向變化的臉上。

而逐漸遠離人群的沈玉霏,放緩了腳步。

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梵樓,亦放緩了腳步。

“阿樓,我之前就問過你……”沈玉霏将孟鳴之抛在腦後以後,想起了今早睜眼時,梵樓蜷縮在床角的模樣,心裏一動,“你在秘境第一層的幻境裏遇到的我,對你做了什麽?”

梵樓聞言,連人帶着手裏握的殘劍都僵住了。

四下安安靜靜,唯有他們的呼吸在交纏。

白家大少爺的婚事結束後,無臉人憑空消失,連帶着整個白家的熱鬧也消散殆盡。

偌大的宅院成了一座死宅,半點人氣都沒有。

沈玉霏見四下無人,擡手摘下了梵樓臉上礙事的面具。

……一張寫滿糾結與痛楚的臉暴露在他的眼前。

沈玉霏忽然覺得先前一直讓梵樓遮住臉,還是有那麽一點好處的。

起碼,現在,他能通過梵樓掩飾不住的神情,判斷出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是我對你做了什麽,還是你對我做了什麽?”沈玉霏沉思良久,在捕捉到梵樓面上的慌亂後,一針見血,“你對我做了什麽……以至于不敢看我?”

梵樓渾身僵硬得更厲害了。

男修攥着殘劍的手鼓起了一條又一條猙獰的青筋,而被握住的劍,更是發出了悲鳴。

“宗主……”梵樓撩起衣擺,單膝跪在了沈玉霏的腳邊。

“不說?”沈玉霏順勢掐住了梵樓的下巴。

他逼着梵樓仰起頭,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眸子,片刻,粲然一笑,面上冰霜如遇春風,冰消雪融。

梵樓看得近乎呆了。

可沈玉霏說的話卻不那麽讓人如沐春風。

“若你不說,下月情毒爆發……你便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清楚地知道用什麽方式逼梵樓最有效用。

……沈玉霏比誰都清楚。

他重生一回,将梵樓那顆寫滿了忠心的心髒拿捏得明明白白,且一點兒也沒有好生守護的意思。

沈玉霏不是那樣的性格。

他既然知道了梵樓的忠心,那便只信梵樓一人的忠心。

梵樓願意當最聽話的狗。

他就給梵樓這個機會。

可沈玉霏還是低估了梵樓對他的心意。

——撕拉。

布料的劈裂聲自身下傳來。

沈玉霏詫異垂眸,看見了自己被梵樓生生撕裂的袍角。

梵樓攥着那一小塊碎布,雙眸猩紅,黑壓壓的瘋狂在眼底紮根,盯向他的眼神熾熱而絕望。

“不……宗主。”梵樓往前膝行了一步,再次抓住了另一片袍角,“宗主,不要……”

“……不要丢下我。”

——也不要逼我成為妖修。

逼迫你,囚禁你,強迫你。

……求你。

梵樓在心底歇斯底裏地吶喊。

他那些肮髒的欲望,不該也不能放在宗主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梵樓:主人,不可以丢下修狗!

不知不覺,白白的液體竟然又要到整數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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