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2
若是沒有失去三識的沈玉霏, 在情毒爆發的時候,定是看都不想看梵樓。
可如今失去三識的他,恨不能貼在梵樓的身上,聽那劇烈的心跳, 感受那燒起來一般的皮膚。
……因為那是不安的沈玉霏, 唯一能從梵樓身上得到的回應。
功法運轉, 神識交錯。
沈玉霏漸漸平靜下來,梵樓的狀态卻恰好相反。
梵樓摟着沈玉霏的手臂鼓起了青筋, 殘留着紅印的脖頸上汗水彙聚成了溪流。
“宗主……”梵樓的鼻尖死死地貼在沈玉霏的頸窩裏,受寵若驚。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待遇。
梵樓因為過于高興, 腦子裏一片漿糊, 思緒一會兒飄到沈玉霏的身上,一會兒飄到那只攬在沈玉霏腰間的手上。
冷香中混雜了一味奇異的熱。
梵樓貪婪地喘着氣, 運轉功法的同時, 暗暗失落。
一月一次, 他等得太苦了。
若是七日一次, 每日一次……
梵樓不敢細想,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煎熬着将功法在體內運轉了一個周天。
而随着情毒的減弱,沈玉霏擰緊的眉心逐漸放松開來。
他徐徐放松了緊繃的身子, 癱軟回床榻。
《白玉經》雖有跗骨之蛆般的隐患,卻着實是世間一等一厲害的功法。
不過是一次神識上的雙修, 沈玉霏體內的暗傷就已經有了緩解的趨勢。
或許不用一年。
沈玉霏暗自思索, 今非昔比,剛成為合歡宗宗主的他, 需要一年的時間來恢複失去的一識, 現下的他, 極有可能縮短這個時間。
難不成,要靠雙修來恢複身子嗎?
沈玉霏擱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動了動。
他的手指攀上了梵樓的衣袖,若有所思。
沈玉霏又在客棧中修養了幾日。
他不會煉丹,但随身攜帶的儲物囊中裝着不少亂七八糟的丹藥。
沈玉霏自己吃了些,也給梵樓塞了些。
主仆二人一身的靈力雖不說恢複到了百分之百,但至少,他自己恢複到了至少三成。
沈玉霏的身子稍有好轉,便将心思放在了孟鳴之的身上。
距離孟鳴之被那只大手抓進虛空的裂縫,已經過去了好幾日。
修為到了孟鳴之的地步,就算失去四肢,也不至于身死。
他理應回到了玉清門。
可若孟鳴之回了玉清門,怎會咽下身負重傷的這口氣?
沈玉霏百思不得其解。
他三識受損,無法打探消息,便催着梵樓去打探消息。
沈玉霏拽着梵樓的手,指尖在生着繭子的掌心裏寫寫停停。
他想到哪兒,寫到哪兒,也不管梵樓是不是能記住,不管不顧地傾訴着自己的想法:“宗內搜集消息之事,一向由佛見笑與佛見愁負責。”
沈玉霏想到谷內不茍言笑的雙胞胎姐妹,手指在梵樓的掌心裏不輕不重地戳了幾下。
“既然玉清門還沒有對合歡宗下手……那就讓佛見笑或是佛見愁來翼州城吧。”
他剔透的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轉。
沈玉霏信任梵樓,卻不信任合歡宗內的其他長老。
即便佛見愁與佛見笑姐妹與玉清門有深仇大恨,他也不願在身受重傷之時,見兩姐妹中的任何一個人。
“拿着。”沈玉霏将藏有宗內長老神識的玉簡塞到梵樓的懷中,“還需要我教你嗎?若他們姐妹倆生出異心……本座許你将她們的神識撕碎!”
梵樓默默将玉簡收入懷中:“屬下……”
梵樓抿了抿唇。
那個玉簡中,收着合歡宗四位長老以及黃莺的神識碎片,卻沒有他的。
梵樓望着在自己掌心裏若即若離地蹭過的手指,薄唇一抿,修長的手指抵在太陽穴,須臾,生生扯出一縷神識來。
他為人修時,生扯出一縷神識的痛楚,遠遠不及為妖修時。
梵樓扯完,用手指勾着那半透明的細細一縷神識,巴巴地遞到沈玉霏的手邊。
“做什麽?”
沈玉霏何等敏銳,那神識散發着與梵樓一般的氣息,他怎麽猜不出梵樓的心思呢?
他手指微勾,将神識勾入了掌心。
沈玉霏沒有将梵樓的神識拍入玉簡,而是當着梵樓的面,把玩着那像是蛇一樣的神識,最後将指尖抵在了太陽穴。
沈玉霏将梵樓的神識藏在了自己的身體裏。
溫涼的觸感在靈魂深處綻放。
梵樓漆黑的眼底閃着微光,滿臉的風雨欲來。
沈玉霏卻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事。
他再次将話題轉到佛見愁與佛見笑身上:“去将她們其中一人叫來吧。”
沈玉霏言罷,手指翻轉。
他想要将自己披散的發挽起來,弄了半晌,都沒有成功,空洞的眼睛緩緩地望向了梵樓。
在忘憂谷裏,總是黃莺替他挽發。
“梵樓。”沈玉霏轉過身,摸索着來到床榻邊。
他趾高氣昂地命令:“替本座挽發。”
召喚宗門內的長老,只需通過玉簡中的神識傳訊即可,沈玉霏理所當然地将梵樓留在了身邊。
梵樓猶豫片刻,從懷中摸出一根白瑩瑩的玉簪。
那簪子上面開着朵由蛇鱗組成的漆黑花朵,好看歸好看,但也有些過于妖異了。
“怎麽?”沈玉霏等了半晌,沒等到梵樓的回應,煩躁地仰起頭,以審視的目光,直直地望過去。
梵樓的眸子越來越暗,捏着簪子的手也越來越緊。
……宗主看不見了。
他想,看不見的宗主或許不會發現這根簪子的貓膩。
梵樓一點一點地伸出手,将一縷墨發勾在指腹。
沈玉霏似有所感,又坐回了床榻。
梵樓連忙跪在榻前,挺直腰背,一只手攏起了冰涼的發絲,另一只手先是将簪子抿在唇間,繼而探入儲物囊,尋了把翠玉梳子出來,小心翼翼地梳着掌心裏的頭發。
凡間的喧鬧聲從窗外飄了進來。
沈玉霏偏着頭,好似在全神貫注地聽着那些聲音,實則什麽也沒想。
他與梵樓在一起時,越發提不起警惕心了。
沈玉霏放軟了身子,待發被挽起,立刻轉身趴在了梵樓的膝蓋上。
他半張臉被溫暖的光籠罩,連臉頰上細軟透明的絨毛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梵樓,外面有什麽?”
梵樓随着沈玉霏的視線望過去——青白的天上懸着一輪明黃色的太陽,幾只麻雀落在烏黑的屋檐上,叽叽喳喳得叫個不休。
“人間。”梵樓一邊在沈玉霏的掌心裏寫字,一邊嗓音幹澀地自言自語,“宗主,是人間。”
沈玉霏默了默,輕笑出聲:“傻子。”
他嫌棄梵樓不會說話——若是同樣的問題,他問合歡宗內任何一個弟子……不,不用問弟子,問黃莺,就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機靈的侍婢會将窗外的一切繪聲繪色地描繪出來,哪怕窗外空無一物,怕是都會為了讨好他,硬是幻想出一副精妙絕倫的畫面出來。
……誰要他什麽都看不見呢?
可他信任梵樓,也是因為梵樓的這份毫無保留的忠心。
“罷了。”沈玉霏笑着擡手,指尖劃過挽起的發,指腹在蛇鱗疊出的花上逗留一瞬,面上閃過一絲狐疑,但他沒有細想。
……左右不過是梵樓的簪子。
沈玉霏收回思緒,擡手示意梵樓扶自己起身。
梵樓懸着的心在沈玉霏的手從簪子上挪開後,重重地落下,心裏又冒出了一絲悵然若失。
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從簪子轉移了。
“樓下有人?”
沈玉霏敏銳的感知再次發揮了作用。
他單手撐着梵樓的肩,凝神沉默片刻,玉指往一個方向輕點:“那裏。”
不自覺摟住沈玉霏的梵樓還是有些不習慣。
宗主在懷,冷香撲面,就算是給梵樓再多的時間,他也無法冷靜下來。
“去看看。”沈玉霏見梵樓不動,焦急地催促。
梵樓回過神,順勢将宗主抱起,翻身出了窗戶,幾個閃身,就出現在了客棧的後院裏。
果不其然,院中有人在争吵。
還是店中的夥計和掌櫃的。
“玉清門內人人自危!”展櫃的拽着滿臉不耐煩的店小二,語氣急促道,“這回,我好好地打聽過了……你別不信!”
“……孟鳴之的名號你沒聽說過嗎?他可是玉清門的首席弟子,仙人中的仙人!”
“聽說過又如何?”當了十多年夥計的小竹子冷笑,“掌櫃的,你那在玉清門當雜役的小舅子,還能認識孟鳴之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掌櫃的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那小舅子算個什麽啊?……他在孟鳴之的面前,屁都算不上!”
小竹子莫名其妙:“那你還拉着我說什麽?”
“他雖然不認識那孟鳴之,可他看見孟鳴之了啊!”掌櫃的想到小舅子同自己說過的話,面色慘白,搖搖欲墜,“你可知道,那神通廣大的孟鳴之,被那兩個魔頭,害成了什麽模樣?”
“……他……他胳膊上和腿上的肉,都被削得幹幹淨淨,連根血管都不剩了!”
掌櫃的話過于血腥,小竹子聽完,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仙人又不是野獸,啃他身上的肉做什麽?”
“魔頭算什麽仙人?!”掌櫃的一巴掌拍在小竹子的肩頭,仿佛自己也看見了孟鳴之的慘狀,“我那小舅子……是發現孟鳴之的人之一!你是不知道,他都被吓傻了,說……說那高高在上的仙人,被削成了人棍……血流幹了,肉啃光了,連……骨頭都碎完了!”
梵樓抱着沈玉霏藏在暗處,剛聽到這裏,耳根就是一熱。
“誰在那裏?”
沈玉霏什麽都聽不見,煩悶地擡手。
他勾着梵樓的脖子,将唇印在梵樓的耳側,恨恨道:“本座問你,誰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早上要趕飛機,加更要在晚上了嗚嗚_(:з」∠)_
修狗開始偷偷标記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