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1(加更)
梵樓在極致的憤怒中, 咬碎了一口尖牙。
渾身是傷的黑蛇靜靜地浮在半空中,金色的眼眸中,暗湧的潮很快就翻成了滔天的巨浪。
他如今是蛇身,即便口吐人言, 也難喚回宗主的神志。
……只有殺死那群白蛇, 宗主才能回來。
黑蛇粗長的身體在空中盤踞, 紅信舔過身上的傷,嘶嘶地喘起氣來。
力量……力量……
梵樓的眼中閃過一道血芒。
人修有靈臺, 妖修亦有妖丹。
梵樓雖不願直面自己妖修的身份,化為黑蛇後, 丹田中卻也有一顆漆黑的妖丹在。
那枚悄無聲息地懸浮在丹田中的妖丹, 散發着妖冶的氣息,是妖修所有靈力的來源。
梵樓定定地看着橫劍在頸側的沈玉霏, 仿佛要将沈玉霏的模樣生生刻在心裏, 金色的蛇瞳裏閃過一絲決絕。
他需要力量。
哪怕, 代價是死亡。
滋滋!
一縷泛金的漆黑火焰, 憑空出現在黑蛇的身體之上。
灼熱的火苗自梵樓的身體內迸發而出,很快席卷了蛇身。
蛇鱗在烈火中片片融化,所得的漆黑液體強行黏住了皮肉上的血洞。
黑蛇在火焰中痛苦地翻滾,燃燒起來的妖丹內, 一股又一股精純的力量正不遺餘力地沖刷着他的骨骼。
“宗主……”熊熊烈火中,似有渾身漆黑的修士的身影, 與蛇身交疊着出現。
梵樓的雙手死死地摳着被點燃的雙臂, 嘶吼着拖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宗主!”
駭人的靈力波動自火焰中心爆發。
人影與蛇身合二為一,黑蛇重新睜開了金色的眼眸。
此時, 他身上漆黑的鱗片徹底融化, 成為一副與皮肉黏連的“盔甲”, 身軀每扭動一下,都有黑色的灰燼撲簌簌地落下。
——吼!
但梵樓的氣息節節攀升,身上燃燒的火焰化為了火蛇,眨眼間攀上了連着沈玉霏的細線,轉頭向細線盡頭的白蛇狂奔而去。
白蛇自是不肯松口。
它們與火蛇糾纏在一起,扭動着雪白的身軀,拼死一搏。
——吼!
——吼吼!
眼瞧連接着沈玉霏的細線斷裂大半,梵樓也即将來到沈玉霏的身前,祭臺四周缥缈的呢喃聲卻再一次響徹雲霄。
“白矖大神——白矖大神——”
伴随着虔誠的禱告聲,化為蛇妖的梵樓敏銳地捕捉到了皮肉撕裂的聲響。
祭臺四周,白霧湧動。
梵樓想起了白矖廟外,脖頸上生出白蛇的人修,隐約預料到了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麽——
一個将生命與血肉都獻祭給白矖的人修,便能将他們帶到了這裏,無數個将生命與血肉都獻祭給白矖的人修,又會将他們帶到哪裏去呢?
身上燃燒着漆黑火焰的黑蛇,怒吼着騰空而起。
他盤旋在沈玉霏的頭頂,像一抹墨雲,悍然對上四面八方顯現出身形的巨大白蛇。
一條,兩條,三條……
無數條白蛇穿過雪白的煙霧,張着血盆大口,向引燃妖丹的梵樓沖過來。
而那些與火蛇纏鬥的白蛇也得以喘息,再次銜着口中的細線,試圖控制沈玉霏的手擡起,将劍刃送進柔軟的脖頸。
一分,一寸。
鋒利的劍刃劃破了脆弱的皮膚,貪婪地飲着鮮血。
“宗主!”
梵樓的身形再次與蛇身重疊在一起。
只聽一聲巨響,黑蛇的身上炸出一團熾熱的火苗。
火蛇吞噬了梵樓的同時,也吞噬了靠近的白蛇。
噼裏啪啦。
焦糊的氣息在祭臺上彌漫開來,梵樓徹底陷入了瘋魔。
他撕咬着一條又一條試圖靠近沈玉霏的白蛇,拖着殘破的身軀,率先向沈玉霏墜落而去。
沈玉霏手中的長劍因飲血閃出了血光。
“宗主——”
撕心裂肺的喊聲過後,沈玉霏無神的眼睛裏,竟真的閃過了微弱的光。
這點微光亦如暗夜中的燈火,昏暗飄搖,卻也如閃電,擦亮了梵樓逐漸暗淡的眼眸。
沈玉霏動了。
他握着長劍的手詭異一抖,劍身斜斜地擦過面頰,抖落了一串鮮紅色的血珠。
“都給本座……滾!”
意識回歸身體,沈玉霏素手一翻,五指勾住數不清的細線,用力一拽!
繃斷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口銜細線的白蛇悲鳴着從天上跌落。
冰冷的靈力順着細線奔湧而去,轉瞬化為了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它們的身體。
沈玉霏一擊得手,渾身翻湧着壓抑不住的磅礴靈力。
他心念微動,掌心憑空多出一顆翠綠色的妖丹。
……白矖将妖丹給了他。
這顆妖丹不僅讓沈玉霏恢複了三識,也讓他的體內充滿了靈力。
只是,這樣的寶物,想要擁有,付出的代價不少。
沈玉霏不僅成為了白矖選中的聖子,還要替白矖去找那不知道生在誰身上的眼珠子。
且不說,眼珠之事。
此時此刻,沈玉霏的确需要白矖的力量。
他身上的白袍随風翻卷,赤/裸的足尖于虛空一點,翻身擰斷另一條手臂上連接的細線。
無數浸染寒意的靈力利刃同時刺穿白蛇的身體,漫天碎肉如雨,噼裏啪啦地落個沒完。
随着白蛇成片地死去,人修獻祭而來的巨蛇紛紛停下了動作。
被烈火包裹,頹然墜落的梵樓,身形迅速縮小,等即将掉落到沈玉霏的眼前時,他已經成了條手指粗細的小黑蛇。
梵樓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啪嗒”一聲,軟綿綿地癱軟在沈玉霏伸出來的手心裏。
“你……”沈玉霏挑眉。
他認得這條黑蛇。
他剛重生那會兒,曾經在夢裏見過這條小蛇。
黑蛇掙紮着睜開金色的眸子,紅信子吐了吐。
他艱難地拱起長條形的身子,将自己盤在沈玉霏的手腕上,尖牙叼住蛇尾,首尾相連。
燃燒妖丹,于妖修而言,是逼不得已下,最後的搏命之法。
此法雖能瞬間提升修為,卻也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梵樓幾乎将體內那顆漆黑的妖丹燒盡,如今別說是幻化出人形了,就連變回原來與白蛇相當的身形,都是難上加難。
他只能将身子纏在恢複神智的沈玉霏的腕子上,昏昏沉沉地祈禱,宗主不要将他扔掉。
……沈玉霏當真沒将這條小黑蛇丢下。
夢裏的黑蛇有着一身漂亮的黑色蛇鱗,而他眼前的黑蛇,卻傷痕遍布,身上覆蓋的蛇鱗東倒西歪,還有大半與皮肉黏連在了一塊。
怎麽看,怎麽可憐。
沈玉霏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摸了摸黑蛇的腦袋。
他恢複意識的剎那,看見了沖天的火光。
不論這條蛇從何而來,又是為何而來,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沈玉霏擡起眼眸,看着無數條躊躇不前,扭曲的蛇身将大半片天空都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白蛇,掌心中憑空出現了一柄重劍。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殘妝劍,而不是什麽靈力幻化而出的贗品。
沈玉霏手握殘妝劍,周身靈力湧動,無形也化為了有形的波浪。
嘶嘶——
嘶嘶!
殺意毫無保留地從腳踏着靈力,憑空暴起的沈玉霏身上爆發,白蛇不得不硬着頭皮迎上凜冽的劍芒。
血光漫天飛舞,沈玉霏雪白的身影看似渺小,卻在白蛇中靈活地穿梭,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哀嚎不斷。
剝奪了七情六欲,又得妖丹的沈玉霏,面無表情地揮舞着重劍,一身白袍漸漸被血水浸透。
當他砍下最後一條白蛇的頭顱時,祭臺轟然垮塌,而他的眼前亦閃過詭異的白光。
沈玉霏被彈回了水底的白矖廟。
紊亂的靈力如同春日的柳絮,漫天飛舞。
原本盤在沈玉霏腕子上的黑蛇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憑空出現在廢墟中,渾身散發着血腥氣的身軀。
破敗的白矖外,傳來了佛見愁的驚呼:“宗主!”
女修一邊與古怪的人修纏鬥,一邊分出心神,沉聲道:“宗主,被神器吸引來的修士太多——”
“沈宗主,快走吧!”手持骨扇,氣喘籲籲的商時序打斷佛見愁的話,“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沈玉霏循聲望去。
但見斷垣殘壁中,佛見愁的身影幾欲被頸側生出蛇頭的修士淹沒,商時序則勉力阻擋着被神器吸引而來的修士。
而梵樓……
“梵樓……梵樓?!”
沈玉霏收回視線,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他猛地扭頭,旁若無人地撲到梵樓的懷中。
玄色的長袍下,梵樓的左腿與右臂不知被何人所傷,只剩下森森白骨。
沈玉霏撐在身側的雙手,倏地握緊。
商時序還在喋喋不休:“沈宗主,小生不想破壞你的雅興,但……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就算再喜歡那男寵,也等離開了這裏再——”
商時序話音未落,可怖的靈力忽然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的身前。
紅袍似火,徐徐散開。
商時序只來得及疾步後退,就見方才還撲在梵樓懷中的沈玉霏,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沈玉霏那張嬌豔的面龐上恨意纏綿。
商時序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合歡宗的宗主向他出手,他斷無存活的可能。
電光石火間,沈玉霏手中爆發的靈力緊擦着商時序的面頰而過。
靈力貫穿了無數被神器誘惑,早已失去理智的修士,也帶走了白矖的忠實信徒的性命。
沈玉霏不知道是誰傷了梵樓。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全殺光就好了。
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被古怪人修纏住的佛見愁得以緩過一口氣來,她縱身躍到白矖廟前,望着昏迷的梵樓,面色沉重。
“沈宗主當真是性情中人啊。”逃過一劫的商時序,心口砰砰直跳,他用手背蹭去臉頰上的鮮血,湊到佛見愁的身邊,試探道,“這是他的新寵?……小生孤陋寡聞,竟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
佛見愁心中的困惑,不比商時序少。
若梵樓當真是宗主的男寵,也就罷了。
可梵樓不是宗主最瞧不上的狗嗎?
他……何時入了宗主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宗主:除了本座,誰也不能欺負修狗!
佛見愁:…………咦?
_(:з」∠)_我以後再也不定時了,還是老老實實手動發布章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