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淡淡的消毒水味飄搖在周遭, 碩大的蘋果帶着點點涼意。

許拾月遲疑地看着遠處那位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好像并不是那麽健康,垂放着的腿上搭着一條小毯子, 枯燥單調的沒有一點圖案,微微脫線的邊緣顯得有點老舊。

從她放在腿上虛握着的手來看,這個蘋果應該是她掉的。

小巧的鞋子緩緩敲在瓷磚地面上, 少女平靜的判斷思路被這具稚嫩的身體操縱。

真的就是初生牛犢, 許拾月的步子小心, 卻又大膽,像是要物歸原主一樣,拿着那顆蘋果, 就這樣朝對面的人走去。

許拾月想這樣也好, 她可以去問問這個小女孩是誰, 她這是怎麽了。

可就在她剛剛走到小女孩面前的瞬間,視線就像是突然拉近的鏡頭,一間方方正正的小屋子唰的一下出現在了她的視線。

像是只有在無端的夢中才會發生的波動。

又像是什麽潛意識操縱的結果。

這間屋子不大, 一眼就能看盡。

方方正正的,連光都鋪的格外均勻。

那個她剛剛在走廊裏看到的小女孩, 此刻正坐在窗邊。

柔和均勻的光從一側打過, 襯得她每一寸的肌膚都透着稚嫩而幹淨的白皙。

算不上濃密的頭發就這樣松散的垂在她臉上,被光下鍍上一層淺淺的栗色, 脆弱美好的勾勒着小女孩稚嫩的側臉。

許拾月覺得小孩對世界露出的好奇是最美好的畫卷, 就如此刻這個小女孩正靜靜地朝外看着, 一只純白的鴿子停在她的跟前, 與她只隔着一塊幹淨的玻璃。

那濃密的眼睫一眨一眨的, 像是有星星藏在裏面, 寫滿了對外面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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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着的一絲肉感的臉頰被太陽曬出了淺淺的紅暈, 看上去就像手裏的蘋果一樣可口。

可就是這樣的美好,許拾月卻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那停在窗外的那只鴿子不曾動過一下,小女孩臉上的光影分布也不符合坐在窗前的樣子。

她就這樣環視着這間不大的小房子,意識到了問題。

――小女孩面前的不是一扇真窗戶,而是用畫筆畫出來的一幅畫。

“咚,轱辘轱辘……”

許拾月正訝異于自己的這個發現,蘋果便不堪重負的從那稚嫩的手中滾落在了地上。

而後一下一下的滾到了小女孩腳邊。

小女孩就這樣被這顆蘋果打斷了“看風景”的日程,熟練的将身下的輪椅調整好了角度。

老舊的毯子被帶着向下滑了幾分,小女孩彎腰探手,重新捧起了掉落在她腳邊的蘋果。

房間的燈光均勻沒有偏差,緋紅的蘋果卻無法将小女孩蒼白的指腹染上顏色。

她就這樣失而複得般将蘋果抱在懷裏,對許拾月緩緩而濃郁的綻出一抹笑意:“謝謝。”

小女孩的眸子漆黑明亮,像是撥開雲霧般清晰明燦的倒映在許拾月的視線中。

仿佛同什麽記憶扣在了一起。

有風從四四方方的房間裏吹來,撩動起許拾月的長發。

她聽到了樹枝搖曳發出的聲音,忽的就醒了過來。

光争先恐後的堆進許拾月的眼睛,柔和卻又刺眼。

在夢中才會出現的清晰驟然褪去,周圍的景物又重新變得模糊不清。

清晨的房間安安靜靜的,沒有人回來敲門打擾。

許拾月就這樣從床上坐了起來,垂在臉側的長發擋住了她沉默的表情。

剛剛出現在夢裏的小女孩是誰?

剛剛的夢難道只是一場單純的光怪陸離嗎?

……

許拾月向來不在意夢境裏的這些虛無缥缈,卻不知怎麽的唯獨對這個夢很是在意。

她還記得那雙黑亮亮的眸子,小女孩對着自己綻出的笑容讓她驀地生出一種悵然。

不過,不等她再去回想夢中的那些細節,視線下方就有什麽東西對着自己搖來搖去。

那是一條狗狗的尾巴。

圓子昨晚一晚沒離開,就這樣小心翼翼的蜷在許拾月的床邊睡了一晚上。

它好像真的很害怕失去它的這個主人,寸步不離,又格外注意,一點響動它都能醒過來。

就好像剛才許拾月不過是從床上坐了起來,那淺金色的耳朵就動了動,瞬間就撐着還在夢裏的身體站了起來。

狗狗的關心與在意總是最熱烈又毫無保留的,許拾月覺得心口有一股暖流湧動。

她就這樣輕輕揉了揉圓子的腦袋,而後下床握住了它身上引導。

清晨的別墅透着一種有序的忙碌,廚房聲音不斷,一早孫姨就忙碌了起來。

陸時蓁起得也早,精神飽滿的坐在客廳吃着早餐,不停地跟湫湫翻出自己那100分的積分記錄看。

而湫湫從一開始的跟陸時蓁一同興奮翻看,到現在已經有些麻了:“宿主,這些分不會跑的。”

陸時蓁卻不然,第二十五次翻起了記錄:“我再看看嘛,這可是100分耶。”

湫湫知道自己拿陸時蓁沒有辦法,也是真的替她高興,不想打擊她的積極性,幹脆不在勸了,抱着陸時蓁剛才偷偷分給自己的小塊牛肉在她的頭頂慢悠悠的啃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許拾月牽着圓子從樓上走了下來。

想着昨晚加了不少分,陸時蓁揚着一張格外友好的笑臉,主動問道:“醒了,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許拾月淡聲回答道。

“圓子早上好呀。”陸時蓁跟圓子打着招呼,熱情的給許拾月介紹道:“孫姨今天做了牛排三明治,特別好吃。”

許拾月點點頭,拿起了孫姨剛放到她手邊的三明治。

因為原主的歷史遺留問題,再加上平時早上要趕去學校,陸時蓁很少跟許拾月在一起吃飯。

日光籠罩着相對坐着的兩人,牛肉溫厚的香氣萦繞周圍,讓餐桌有一種平靜而和諧的感覺。

陸時蓁咬着自己的三明治,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許拾月。

她依舊是平日那幅安靜的樣子,纖瘦的身子筆直的坐在椅子上,只有臉上貼着的醫用紗布記錄着昨晚經歷的動蕩。

狀态看起來還不錯。

陸時蓁在心裏判斷着,道:“你那把藏在花園後面的大提琴今天早上花房傭人整理花園的時候給找出來了。我看琴盒上面有些劃痕泥土,就讓孫姨送去檢查保養了,過兩天就能送回來。”

許拾月當然還記得這是她為她的離開而做的準備,咬齧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還以為陸時蓁會對自己責難教育一頓,卻沒想到只是這樣淡淡的通知。

模糊地視線看不透面前人的想法,許拾月嗓音輕淡的講道:“多謝。”

陸時蓁輕抿了下唇,看着對面人吃的還沒一半的三明治,道:“你要真的謝謝我,就多吃點。”

“秦醫生說了,你的身體要多補充營養才能好的快。”

許拾月聽到陸時蓁的這句話,微微蹙了下眉頭。

熟悉的叮囑借口讓她想起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叮囑。

可陸時蓁卻并沒有感受到許拾月的這種反感,接着道:“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在這裏把身體慢慢養好了,有力氣吃飯才有力氣做的別事情,畢竟……”

陸時蓁頓了一下,笑着看向了許拾月:“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她想許拾月這樣着急離開回去,是因為她太想要拿回屬于她自己的東西。

但這件沒有被被主神寫進劇本裏的事情,是注定失敗的。

陸時蓁知道原文中許拾月像現在那樣沒有操之過急,是因為原主給她造成了巨大的阻礙。

但現在的她卻不是許拾月路上的絆腳石了。

路上太順,步子太快,也容易摔跤。

陸時蓁覺得自己作為知曉劇情的人,不如鼓勵引導一下許拾月,做一個合格的戰備後勤人員。

而且許拾月這樣一個如玉般的人,本就不應該遭遇原文中的那些事情。

既然是玉,就應該被人好好養護,這樣散發出的光芒才是最堅韌又幹淨的。

并且……這樣刷好感也會很快的。

湫湫慢悠悠的啃着手裏的牛肉,滾了滾自己的身子,嫌棄的用小翅膀捂住了耳朵。

它表示自家宿主這算盤聲打得,它都聽到了。

“而且……那個能幫你報仇的人跟機會,說不定要過一陣子才會出現。”

陸時蓁想再隐晦的給許拾月透露一點未來的事情,将她的心徹底安定下來,繼續對她“預言”道:“你不在意了,它自己說不定就冒出來了。”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強求求不得。”

陸時蓁一連說了好幾句,想要表達的意思層層遞進着。

沒有苛責教育,沒有強硬指揮,聲音透着的只有認真。

抗拒厭惡就像是口腔中殘留的牛肉的味道,慢慢被分解淡化。

許拾月覺得有些意外,這人竟然只是在單純的鼓勵開解自己。

許拾月知道陸時蓁這個人陰險狡詐,是最會花言巧語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這話在理,她聽着又一次想要去試着相信一下。

“嗯。”許拾月淡淡的應了一聲,算是給陸時蓁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許是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陸時蓁也明白許拾月這聲“嗯”的意思。

欣然躍然浮現在少女的臉上,她就這樣微微傾身朝許拾月看去,試探着,又期待着:“那你要不要留下來?”

清晨的日光透着一股嶄新的幹淨,窗外的伸過的一支樹枝輕輕搖晃,許拾月低垂的視線中落着一個朝自己看來的模糊身影。

算不上對她有多麽的好感傾向,但……

也算不上讨厭了。

頓了一下,許拾月輕聲道:“可能要再多叨擾陸小姐一陣子了。”

“汪!”

圓子的反應比陸時蓁快。

它像是從兩人的對話許是感應到許拾月不會走了,高興的繞着桌子轉起了圈圈。

細微的滑動聲從許拾月耳邊傳來,堆滿藍莓的玻璃碗被陸時蓁推到了她面前。

漂亮的玻璃碗折射着光線,許拾月看到有一只錯位的尾巴搖在陸時蓁的身後。

“多吃點,對眼睛好。”

許拾月輕抿了下唇,剛想要說什麽,卻被電視突然響起的新聞播報打斷了:“昨天晚上在化工路與一號大道的十字路口發生了一宗嚴重追尾的交通事故。”

霎時間整個餐廳都安靜了。

陸時蓁瞬間意識到了什麽,連忙示意孫姨将電視聲音放大。

“前車司機為避讓橫穿馬路的行人緊急剎車,緊跟在後面企圖超車的後車司機反應不及,輛車直接追尾,根據後車同伴描述,後車司機一直不服前車司機在前面開着,這才想要超速追她……”

“事故造成一人輕傷,兩人重傷。在這裏我們呼籲大家,開車請保持平靜的心情,不要為一時洩憤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電視裏的畫面處于黑夜,女記者站在路燈下字字清晰的報道着剛剛發生的事故。

事故現場處理格外迅速,陸時蓁看到那背景畫面裏只剩下了汽車殘骸。

孫姨看得仔細,指着不遠處的那個熟悉的車牌,道:“小姐,這不是……”

陸時蓁當然也看到了。

而且她還注意到了黑夜裏不被人察覺到的血跡。

這樣嚴重的交通事故,羅寂的情況應該算不上很好。

如果後期許拾月很重要的助手喪失了戰鬥能力,結局會怎樣?

陸時蓁的心兀的沉了下來。

而就在這則新聞播放完畢的瞬間,電視畫面忽的就被暫停住。

別墅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緩步進門。

他就這樣看着正在餐廳用早餐的許拾月,笑道:“許小姐昨晚,真的好大的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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