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徐錫嘉強迫自己沒做出滑屏接聽電話的動作，屏幕上閃動的名字不斷躍入他的眼中，他閉上眼咬了咬牙，反手把手機一摔。
啪——
手機飛到牆上，屏幕碎裂。
徐錫嘉兩手抓着自己的短發，蹲在了地上，面色痛苦。
夏曦吓了一跳，連忙彎身拉他胳膊：“徐錫嘉，我帶你去看醫生，我們去找醫院。”
“不，我不去醫院。”徐錫嘉忽然擡起頭，兩眼中布滿血絲。他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夏曦說話，語無倫次地開口，“會被他們知道的，他們都會知道……”
夏曦只當他擔心自己的病被人知道，只好跪坐在旁邊安慰他：“知道了也沒關系啊，我在網上查過資料，你這種病就跟感冒差不多，不過別人是身體，你是心理上的感冒。沒關系的，我陪着你，有我陪着你啊。”
徐錫嘉開始不斷顫抖，夏曦見狀，連忙抱住他，讓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前。他腦門上出了汗，夏曦摸到一手濡濕，又心疼又害怕，開口：“徐錫嘉，我們去看醫生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媽媽吵架心情不好，這樣你也不用帶我來寧市散心，你就可以直接去醫院了……”
她說着說着，又想掉眼淚，反應過來後，連忙擡手擦了擦眼睛。
她不能哭，現在徐錫嘉生病了不能照顧自己，如果她還只知道哭，那徐錫嘉怎麽辦？
夏曦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徐錫嘉忽然從她懷裏擡起頭，目光越過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身後，雙目圓睜，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夏曦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見身後只是暖色帶花的牆紙，什麽都沒有。
她忍不住哽咽一聲，拍拍徐錫嘉的臉：“我膽子小，你別吓我好不好？”
徐錫嘉卻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開口：“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求我……”
夏曦不知他看見了什麽，見他開始胡言亂語，只好捧着臉大聲喊道：“徐錫嘉你看着我！房間裏只有我，沒有林峥，更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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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她的聲音叫醒，徐錫嘉散亂的目光逐漸聚焦到她身上。
夏曦對上他的視線，松了一口氣，勉強彎彎嘴角：“徐錫嘉，我們回姚市去看醫生吧。”
徐錫嘉愣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她說的話。不多時，他忽然推開她朝浴室跑去，口中喃喃：“不，我不去……”
進了浴室，徐錫嘉徑直打開淋浴，他沒開熱水，冷水兜頭澆下。他站在水幕中，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擡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你在幹什麽，會生病的！”夏曦沖到旁邊拉他，拉不動，幹脆跟他一起站在了淋浴下，身上很快濕透。
徐錫嘉看向她，眉心逐漸擰起，推了她一把：“你瘋了？！”
夏曦踉跄了一下，後背撞到玻璃牆，身上的水小了很多，她咬了咬牙再次貼緊他站着，擡頭看着他道：“你去看醫生，我就陪着你看醫生；你沖冷水，好，我也陪着你沖冷水。我們有難同當！”
水流很大，打得她睜不開眼睛。她勉強說完之後，又低下頭閉上眼，吐出沖到嘴裏的水。
徐錫嘉只覺得眼前人影不斷晃動，一下子是林峥，一下子又變成馮馨，過了會兒又換成夏曦滿是倔強的臉。
他順着牆根滑坐到地上，捧着腦袋壓抑道：“夏曦，算我求你，讓我一個人呆着。我不想讓你看到，不想讓你知道我曾經……”
他沒有說下去。
夏曦趁着臉上不斷流下的水，狠狠地掉了一把眼淚，抹了抹臉才說：“既然你不願意去看醫生，那我就幫你度過這個難關。”她被水嗆到，咳嗽了幾聲才說，“你是我的，別想着推開我！”
她說完，坐到他身邊，傾身抱住他的肩膀。他個子大，她不能像他抱她那樣，将他抱進懷裏，但是她可以盡量張大懷抱，擁抱他，讓他們身上有更多緊密依靠的部分。
瓷磚冰冷，水也是冷的，即使是夏天，夏曦也很快就受不了，沒多久，原本抱着徐錫嘉的她很快變成了縮在徐錫嘉懷裏瑟瑟發抖。
徐錫嘉根本無暇顧及她，他腦中亂哄哄一片，一時是林峥說“救我”，一會兒又換成馮馨說“幫我”，過了一會兒，馮馨又渾身是血地拽着他的腳說“你出賣了我”。
不行，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徐錫嘉一下一下地用後腦勺去撞牆壁，但腦中的畫面卻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終于響起一個真實的、小得可憐的聲音：“徐錫嘉，我好冷……好冷……”
徐錫嘉睜開雙眼，茫然地看向自己懷裏，卻見夏曦顫抖着貼在他身邊。淋浴的水不知何時已經被她關了，但兩人身上都是濕的，瓷磚也是濕的。
他恍然回神，拍拍夏曦臉頰：“夏曦？”
夏曦擡起眼，吸吸鼻子，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說：“你……好了？”話音剛落，她憋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你終于好了，吓死我了。”
她一邊哭着，一邊撲進他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徐錫嘉抱住她，兩人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徐錫嘉摸到一手的水。
他連忙打開了熱水，脫光夏曦的衣服快速沖洗了一番，然後拿浴巾一裹，将她放到床上，又找來吹風機替她吹幹頭發。
夏曦見他滿臉疲憊，連忙拿過吹風機說：“我自己來，你快換套幹淨衣服，早點休息吧。”
徐錫嘉的确很累，回浴室沖洗了一下，然後躺進了被子。
“哎，你別……頭發還沒幹。”夏曦連忙放下吹風機，下床找了塊幹毛巾替他擦，動作輕輕柔柔，徐錫嘉竟也沒睜眼，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他頭發短，幹得很快。夏曦替他擦完頭發，又怕打擾他，輕手輕腳地去浴室吹自己的頭發。
等她吹完頭發出來，被徐錫嘉摔在地上的手機居然在嗡嗡震動。
屏幕都碎了，居然還能用。
夏曦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彎身撿起，見屏幕上顯示“吳警官”三個字。
吳警官？
夏曦回想了一下，想起那個圓圓胖胖的吳直。
自從那天她中暑暈倒，她就再也沒見過吳直，徐錫嘉居然還跟他有聯系？
夏曦心裏好奇，但又不忍心叫醒徐錫嘉讓他接電話，只好又拿着手機回到浴室，接通，開口：“吳警官你好，我是夏曦，徐錫嘉他身體不舒服，剛剛睡下了。”
吳直疑惑地“嗯”了一聲，默了默才又開口：“你還跟他在一起？”
夏曦不太喜歡他的語氣，悶聲道：“是啊。”
“你這小姑娘還真是……你不知道他……”吳直沒有說下去。
夏曦覺得從他的語氣看，他肯定說不出什麽好話，徐錫嘉的病估計他也知道了，這會兒大概也是要提徐錫嘉的病情吧。
可是徐錫嘉有病怎麽了，她不介意。
夏曦想了想，又道：“如果沒別的事，我先挂了。”
“等等。”吳直叫住她，“既然你接了，你替我轉告徐錫嘉一句話，省得我再打電話。”
“什麽？”
“馮馨已經把真相都說出來了，現在就等徐錫嘉回來自首，這麽多年的舊案，也該清一清了。”
“自……”夏曦腦中嗡的一聲，有那麽一瞬間，她聽不見吳直在講什麽。
馮馨說了什麽真相？徐錫嘉為什麽要自首？舊案，什麽舊案？
吳直繼續說下去：“別等警方正式發起追捕，到時候連減刑都困難！”
他說完就要挂電話，卻被夏曦叫住。
夏曦讷讷開口：“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麽。”
吳直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不知道他的事？”
夏曦茫然地看着對面米色的牆壁，搖了搖頭：“不知道。”
吳直氣道：“我以為你知道了還跟着他……這個混球！十幾年前，馮馨殺了人，他知道後，替馮馨制造了不在場證明，還在法庭上做了僞證！現在真相大白，他是要被判刑的啊！”
夏曦身子一晃，差點拿不穩手機。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她擡手揉了揉眼睛，卻摸到一手濕潤。
吳直的聲音還在耳邊繼續：“你被他騙了！這簡直……小姑娘，你太傻了！”
夏曦漸漸放下手機，吳直的大嗓門離她遠去，不知過了多久，電話裏徹底沒有了聲音，吳直主動挂斷了電話。
夏曦抱膝坐在了地上，腦中不斷回響吳直說的話。
徐錫嘉幫殺人兇手做了僞證，現在他要被判刑了，他騙了她……
夏曦忍不住擡起手捂住嘴，這才沒讓哭聲溢出嘴角。
難怪當初徐錫嘉明明可以直接把馮馨交給警察，卻偷偷将馮馨藏了起來。他說馮馨拍了她的□□威脅，但明明她的印象裏，馮馨并沒有拍她的□□。
她還當自己真的記憶模糊了，沒想到是他在騙她。他幫馮馨做了壞事，他們是拴在同一條繩上的，他自然不能把馮馨交出去！
零零碎碎的記憶在腦海中湧現，夏曦又想起不久之前的晚上，徐錫嘉問她書裏的一個情節——主角犯過錯要被警察發現了，他該怎麽辦。
那主角就是他自己吧，難怪她說主角壞話的時候，他那麽生氣。
夏曦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什麽心情。那晚徐錫嘉問她知道主角不是個好人時，她會怎麽做。
她說，她會離開。
可是她真的能離開嗎？
她根本離不開啊！
徐錫嘉三個字已經深深地刻進了她的身體裏，她從來沒遇到過這麽喜歡她的人，他是戀人、是兄長、是朋友，他寵愛她、照顧她、還教會她如何成長——這些是她的父母都不曾教導她的。
原本她是一只在森林裏胡亂沖撞的鹿，沒有方向沒有牽引，她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要改變命運，可是怎麽活、怎麽改變，她不知道。
直到遇上他，他是她的馴鹿人，用愛做成缰繩，帶她來到另一片天地，如今想起來依然像做夢一樣。
徐錫嘉滿足了她對男性所有的美好幻想，他們同床共枕，他們一起編過同心結，他們是彼此的光，她還計劃要給他生小寶寶……
他真如吳直所說，只是在騙她嗎？欺騙她的感情和身體？
夏曦下巴抵着膝蓋，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說：“才不是！”
他才不會騙她，他只是害怕，他害怕她知道一切真相後離開他。
夏曦哭得腦袋發脹，恍惚間忽然聽見徐錫嘉在外面叫她，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留在浴室門口。
“夏曦，你怎麽坐在這兒，你……怎麽了？”
夏曦扭過頭，擡起臉看向他，抽噎着說：“徐錫嘉，吳直打電話過來了，我……什麽都知道了。”
徐錫嘉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
☆、第 6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