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唐糖懵逼臉。

這大哥沒毛病吧,對自己一見鐘情了?

“南先生,你不肯當炮灰就直說,我不勉強的。”原則性問題,她雖算不上癡情,但目前為止是只喜歡林澤紳一個的。

唐糖拍了拍旁邊大娘的臂膀,跟人換了位子。

大娘見了标致的男人,自然是樂意,春心蕩漾,又有些害羞,臉頰上的兩抹腮紅濃得像爐子裏燒旺的炭火。

細紋密布的眼角還要時不時往盛南廷的方向斜一斜。

盛南廷被斜地坐立難安,蜷在口袋裏的手掌握成拳,險險就要控制不住,一拳揍過去。

好在林澤紳及時走過來,成功轉移了大娘的視線。

論氣質,林澤紳無疑是最為出衆的,那張禁欲系的臉,和嚴謹筆挺的西裝,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極其符合人們的最高理想——

家世顯赫,事業有成,翩翩公子。

他朝着唐糖的方向走來,沉穩的目光在盛南廷身上停了數秒,兩個人視線交彙的剎那,彼此都沒什麽表情。

盛南廷率先撇開眼,臉側向一邊,半邊輪廓莫名洋溢着一股子傲嬌感。

大娘眼瞅着林澤紳走到跟前,前後左右的人都看了過來,臉上越發火紅了,連連起身,往盛南廷這邊再擠了擠,直把唐糖邊再空出了個位子。

“林先生坐……”大娘羞怯一笑。

林澤紳也回了個笑,點頭示意,表示感謝。

坐下來看了眼唐糖,見她盯着臺上聚精會神十分認真,也就正了正身子,不發一言地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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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會兒臺上正逢着兩場戲交接,空空幕景,并沒有人唱戲。

林澤紳兀自笑笑,往座背上靠了靠,又眄了眼小姑娘伸長脖子,端端正正的模樣,徹底笑出聲來。

聲音不大,卻足以被她聽見。

她沒好氣地瞥着他,嗓音嬌滴滴的,假裝驚嘆:“喲,這不是林先生嗎,怎麽的,沒帶你那小妖精看戲啊!”

說着還滿臉遺憾地往他身後瞧了瞧,确定那白蓮花不在,這才笑出來。

“好好說話。”林澤紳清咳一聲,笑意未減,依舊斜睨着她。

“嫌我說話難聽啊,我又沒讓林先生聽,林先生不願聽,總有人願意聽呢,”唐糖脖子一扭,眼睛眨了眨,光芒四射,沖着盛南廷的方向擡高了嗓門兒,“南先生,您說是吧?”

盛南廷正瞧着熱鬧,暗笑林澤紳沒用,這會兒被點名了,自然是趾高氣揚,邪魅的臉上有幾分得意。

“榮幸之至。”

啧啧,瞧這話說得,人模人樣。

林澤紳依然是笑着,不做聲,轉過眼去看戲。

可這臺上的戲哪有臺下的戲好看,但凡有點好奇心的都默默聚了過來。

每個位子前都罩了盆暖爐,本來就暖和,這人一聚過來,越發熱了。

唐糖外面披了很厚的狐裘大衣,實在熱得悶了,當着大夥的面就開始脫。

邊脫着還邊勾着腦袋往盛南廷的方向喊:“南先生,你方才說要帶我去哪裏來着?”

“我家。”盛南廷很是配合。

唐糖外面穿得多,裏面卻單薄。

狐裘褪了一半,領子處的白蕾絲襯得肌膚雪白,小洋裝還散着體溫,少女的味道淡淡香甜。

林澤紳坐得近,空氣裏的變化很明顯。

“那我們現在去吧!”唐糖站起身,粉嫩的小臉紅撲撲。

“請——”盛南廷也起身,餘光掃過林澤紳平靜的臉,唇角笑意加深。

林澤紳一向沉得住氣,這種程度的試探根本算不上什麽,小丫頭實在是多此一舉。

唐糖雖然看也不看一眼他,假裝若無其事從他身前走過去,實際上忐忑地不行。

心想着完了完了,林澤紳這厮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

哎,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完全不會如此的。

唐糖心灰意冷地低頭瞧瞧,尋思待會兒出去買幾個木瓜吃一吃。

然後就真同盛南廷出去了。

衆目睽睽之下啊,堂堂林少未婚妻,當着未婚夫的面兒跟別的男人出去了,這未婚夫還紋絲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

過了今晚,想必大家只會越發覺得林先生是真不喜歡唐小姐。

推開門,不回頭,唐糖仰面長嘆。

迎面刀割般的寒風紮上她溫熱的臉,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盛南廷好笑地看着她,正欲伸手把她松開的外披拉回去,被她眼疾手快地推了開。

“幹嘛?”唐糖斜眼瞪着他。

“這裏能幹嘛?”盛南廷看看天,看看地,聳聳肩。

“你不冷嘛?”唐糖把衣服拉嚴實,又上下打量他。

再不覺得他是帥氣不羁。這麽冷的天氣,寒風裏裹着冰粒子,她只覺得眼前穿件襯衣,扣子還解了三顆的男人,無疑是個智障。

“還好。”盛南廷從口袋裏抽出手,為了證明自己真得不冷。

唐糖不想理他,八成是沒錢買衣服。

“再見,我有事。”唐糖沖他擺擺手,擡腿就要朝着大馬路走。

“這麽晚了,你還有什麽事?”

這一聲突然從身後竄出來。

竟是林澤紳的聲音。

竊喜像黏稠的蜂蜜,一點一點攀到心尖,甜蜜地讓人喘不過氣,又像鑽木取出的火,一束一束暖起來,渾身的血液和全部的呼吸都慢慢灼熱。

雖是帶着責怪的語氣,就已經讓她如此了。

“不要你管。”可她還是沒回頭。現在回頭會被笑話,無疑,她的臉很燙,這跟她以往厚臉皮的性子完全不同。

說完,就往馬路邊跑了。

馬路邊有個水果攤,這麽晚了其實沒什麽人,但戲院還沒打烊,水果攤的老板捂着個暖爐也舍不得走。

“老板,這一筐木瓜怎麽賣?”

唐糖說得事就是這個了。

好不容易有了客人,一看還是有錢人的打扮,老板昏昏欲睡的臉頓時提起了十二萬分精神。

“十個大洋。”獅子大開口。

不過唐糖沒譜,往兜裏一揣,左右摸了摸。

不好,沒帶錢……

“我好像說過,不要打她的主意。”

林澤紳立在院門口,淡淡看着不遠處的唐糖,聲音低沉,不怒而威。

斜倚立柱的男人,雙手環在胸前,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直眄着林澤紳,聽了他的話,笑得渾身微搐。

“憑什麽,她是你什麽人?”盛南廷揚起下巴,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目光卻依舊盯着林澤紳挺拔的背影,眼裏濃得抹不開的情緒微微眯起。

良久,林澤紳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唇角微彎,語氣依舊寡淡而平靜。

盛南廷磨了磨牙,臉色變得難看:“你不是說過不喜歡她。”

“我說過麽?”林澤紳轉過身,微一偏頭,斜眼睨着他,“說不定過幾天就喜歡了,也說不定結了婚就喜歡了。”

“不過,我不可能喜歡你,這一點,我也說過。”

林澤紳連着幾處停頓,每每盛南廷準備張口的時候,他就再加一句。

且每一句都正中要害。

尤其是最後一句,盛南廷差點把牙都要磨掉了。

真是個絕情的男人!

是,沒錯,他盛南廷就是喜歡林澤紳,從小他就喜歡他,因為喜歡他才綁架他,因為喜歡他才和他對着幹,因為喜歡他才把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全搶過來!

可林澤紳總是這樣,表面溫潤如玉,實際上呢,奸詐狡猾,拒人千裏!

讓他不要動那個姑娘?呵,他偏要!

“林澤紳!你過來一下!”

兩人正相對僵持,一個面色沉穩,忍俊不禁,一個咬牙切齒,滿臉嫉恨。

唐糖遠遠扯着嗓子開吼,小手拼命揮揮。

“盛先生,失陪。”

林澤紳微一挑眉,轉身離開。

待到了唐糖身邊,又恢複了一貫的面無表情,不過眸光卻是柔和了。

“怎麽了?”他問。

“十塊大洋有沒有,我要買東西。”唐糖指了指木瓜們。

“嗯。”林澤紳瞥了眼,“喜歡吃?”

“……嗯。”才不會說是因為別的什麽。

林澤紳掏出兩張銀票遞給老板,說:“多的錢能買多少,明天再送到林府去。”

老板忙不疊點頭哈腰,手抖着接下銀票:“好好好,一定一定。”

唐糖:“……”

這種感覺,好像很爽的樣子。

18.糖心記

自此兩人便好了?

呵,好什麽好。

那晚之後,唐糖接連幾天沒見着林澤紳。

林夫人說阿紳去廣州出差了,唐糖不信。

因為連林夫人自己都不信。

前段時間唐林兩家發生了很多事,林氏公司裏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近年邊一堆項目等着整頓,二叔忙的焦頭爛額,連一向兩耳不聞世事,只讀聖賢書的三叔都去幫忙了。

哪裏還有空出差?

還以為兩人的關系有了微妙的好轉,實際上林澤紳還是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那天夜裏唐糖被夢魇驚醒,去過林澤紳的房間。

是很奇怪的夢,關于一個女孩,跟唐糖長着同一張臉。女孩不停追着林澤紳,不停地哭,然後突然起了大火,大火将兩個人分開,女孩站在大火裏,還是不停哭,好像眼淚永遠流不完……

大火那樣真實,她甚至能感覺到火舌無情地吞噬着自己,滾燙的的濃煙竄入肺腑,連呼吸都變得艱澀。

驚醒的時候,已是一身冷汗,四肢冰涼,仿佛從冰窖裏走出來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站到林澤紳門前的。

或許就只是想聽一聽他的聲音,再多一點,抱一下就好。

然而,唐糖還沒有敲門就已經聽到林澤紳的聲音。

門的另一邊,林澤紳溫柔的聲音。

——淩晨那麽晚了,他還在和白蓮花煲電話粥。

那一刻,對林澤紳所有的好感和喜歡好像都崩塌了。

這個男人是不值得她喜歡的。

說什麽去廣州,其實是去私會白蓮花吧。

林夫人大概也是心知肚明,這幾天一直陪着她,給她講了過去的許多趣事,唯獨絕口不提阿紳。

唐糖也一句沒問過。

“今兒糖心記要開張了,唐糖想不想去瞧瞧?”

隔天,唐糖癱在林家院子裏曬太陽。

林澤紳不在,連天氣都變好了。

冬日裏的陽光穿透寒風,溫柔又幹淨,曬得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林夫人從屋裏出來,照例打扮地洋氣,精神勁兒極好。

唐糖懶懶地撐着躺椅起身,臉上有些倦怠。

自從前天晚上夢魇開始,她這幾夜都睡不好,每晚都會夢見林澤紳和那個女孩。

女孩照例是哭,沒完沒了,像丢失了至寶。哭到最後,還要拿流蛆的空洞的眼睛盯着她。

那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哭瞎了吧。

很煩,本以為穿越到民國成為大小姐,嫁高富帥,當少奶奶,前路一片風光,沒想到過程這麽坎坷。

“怎麽,又沒睡好?”林夫人擔心地走到她身邊,擡手摸了摸她的臉。

“沒事。”唐糖就勢拉着夫人的手,聳聳肩,笑道,“走吧走吧,我想吃蛋糕了!”

不管怎麽說,還有個林夫人是真心待她好的。

“伯母,如果最後我沒有嫁給阿紳,你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胡說,我只認你一個兒媳,他敢不娶!”林夫人嗔笑,愛憐地拍拍她的手背。

“嗯,也是。”唐糖往座背上靠了靠,腦袋歪向林夫人的肩,“可是,阿紳他不喜歡我。”

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林澤紳不喜歡她,她也不是非他不嫁的啊。

“誰說的,阿紳說了麽?”可林夫人似乎很有底氣,問得意味深長。

“嗯,他的行為這麽說了。”唐糖無趣地點點頭。

而且,從夜裏的夢魇也不難推斷,以前的唐糖就一直處于愛而不得的境地。

“你啊,失憶之後就喜歡胡思亂想,阿紳當然喜歡你了,他可是親口答應娶你的。”

“……”可他也說要娶洛菲顏的。

唐糖不想把話題轉到白蓮花身上,便沉默了,合上眼小憩。

沒多久車子就到了糖心記。

唐糖睡得不踏實,又怕夢魇再纏上來,所以倆大眼睛一直半睜半閉,沒睡醒的狀态。

可這時見了外面推推搡搡熙熙攘攘的熱鬧場面,靈魂深處那股子鬧勁兒竟突然被喚醒了。

此前林澤紳的宣傳工作做得極好,所以這會兒剛開張就擠滿了客人。

和林夫人下車的時候,店員正牽着幾尺長的紅綢帶子。

旁邊站着幾個丫鬟,手裏都拖了個鋪紅絨的托盤,托盤裏明晃晃的剪刀上系了大紅色的結。

原來是在等着她們剪彩。

倒真是有模有樣,與二十一世紀無異。

“以後你是就這家店的店主了。”剪完彩,林夫人将一串鍍金的鑰匙交給唐糖。

這是當老板的節奏?

可算有了點激動的意思。唐糖将鑰匙揣進外披的夾層裏,情緒驀地高漲,小手沖着人群一揮——

“來來來,全場免費試吃!”

“吼!”

“好好好!”

“唐老板大手筆!”

……

叫好聲不絕于耳。

她老早就想做這種事了,領着衆人一齊進門去。

林夫人跟在後頭,丫鬟伺候着,貴氣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糖心記是一家甜品店。唐老爺子老來得千金,對這個小女兒一向是最為寵愛。單從這甜品店的規模就能看出來——

兩層樓,一樓是傳統的特色糕點,二樓是西式茶點。

裝潢上也是別出心裁,一樓用的鍍金梨木,盛裝糕點的碟碗都是上等禦品陶瓷,桌椅之間雕刻了龍鳳花紋,立柱和天花各處細節獨具匠心,整體布局上是東方貴族的古典美。

二樓用得青白兩色,無論是牆壁上的挂飾擺件,還是盛糕點用得水晶臺,都給人一種濃濃的西方風情。

還有小型吧臺,茶水咖啡果汁,應有盡有。

再看那些精致的糕點,仿佛就是嵌入全景的飾品。

連唐糖都忍不住驚嘆設計師的創造力。

本來準備大吃一頓的顧客們,進來一瞧,被屋裏滿滿登登的氣質唬得一愣——

竟有些不好意思下手。

唐糖随手拈了塊綠豆糕,嘗了一口:“嗯——好吃!都不要客氣,今兒免費,不要錢的!”

見老板都如此豪爽了,客人們也就沒再忸怩。

尤其是聞着味道趕來的孩子們,簡直是手忙腳亂只嫌自己嘴小。

唐糖滿心歡喜,讓人端了糕點茶水,随着林夫人尋了一樓窗邊的位置坐下來。

“唐老板,闊氣啊!”

剛一坐定,窗邊就探進一個腦袋

白言楓雙手支着窗沿,先看見唐糖,再看見林夫人,忙正了正身子,對夫人行了禮。

“喲,白老板也來捧場了!”關于白言楓的風雲事跡,唐糖從林夫人那裏聽過一些,所以今日态度格外不同,“進來坐會兒嗎?”

白言楓瞧她有幾分客套的模樣,摸摸鼻子,睨了她一眼。

随即便帶了随從進來。

“上好的碧螺春,白老板嘗嘗。”唐糖推了杯熱茶給他。

白言楓笑笑,端起茶杯小酌。

嗯,好茶。

一飲而盡。一小杯,完全不盡興。

“一口茶五十大洋,白老板真闊氣,我給您記上了啊。”唐糖贊許地看他一眼,又給他添了一杯。

“……”白言楓正欲再接過一杯,讪讪收回手。

他是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怎麽,聽着要錢就不敢喝了?”唐糖好笑地看着他。

“不是說全場免費麽,”白言楓搖頭,“合着是我請客了?”

“白老板不是想跟唐家合作麽,這點錢都舍不得,要我怎麽放心跟你合作?”

唐糖若無其事端起他面前的茶,悠悠嘆息。

白言楓一聽合作,當即奪過那杯茶水:“怎麽會舍不得,就怕浪費你的好茶罷了。”

“什麽合作?”林夫人坐在一邊聽兩人說話,年輕人鬥嘴總是許多樂趣。

聽到關鍵地方,便端出了主事人的架子。

“沒什麽,跟唐老爺子打過招呼的,小生意。”白言楓兀自又倒了杯茶水,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不知唐小姐什麽時候有空,我們找個地方詳談?”

濃黑的眉微挑。

唐糖有一剎那失神。白言楓挑眉的模樣,和林澤紳有幾分相像。

不過林澤紳是不會笑得這樣開心的。

至少在她面前就不會。

“等我這店裏完事了,随時都可以。”唐糖雙手支着腦袋,瞧着他手裏的杯子,又淡淡道,“我數着了,這是第八杯。”

白言楓哭笑不得,整壺茶喝完了才罷手。

本是來湊湊熱鬧,碰個運氣,沒想到竟然這麽輕而易舉就成了一半。

若是旁邊沒有林夫人,想必這會兒都可以簽字了。他可是随時讓人帶着合同的。

待店裏被掃蕩一空,已經是下午四點。

白言楓有耐心,堪堪坐了大半天,總算是等到打樣。又幫着唐糖上上下下整理了櫃臺,将各類器皿擺放妥當,這才準備帶她找個僻靜的地兒簽合同。

唐糖沒意見,倒是林夫人,板着臉,不放心。

“伯母,你放心啦,白先生會送我回去的。”唐糖抱着林夫人的胳膊撒嬌。

她不是突然想和白言楓聯手,這兩天唐糖對自己的生活是有過認真考慮的。

既然林澤紳不值得依靠,那她也不能坐吃等死。唐家的産業那麽大,她總要用一用,不能像個廢物。

“你好多事都不記得,怎麽想着要談生意?”林夫人還是不松口,“白老板是生意人,可你不是啊,唐糖,聽伯母的話,等阿紳回來了,讓他幫你參考參考。”

林夫人拉着她走到一邊,握着她的腕子,模樣有幾分生氣,像是怕她跑了般。

這麽好的兒媳婦,可不能讓人給騙了去。

“哎呀,我就去聽聽嘛,又不是馬上簽合同。”施展軟磨硬泡大法。

“……”林夫人嘴角抽了抽。

“伯母,你就讓我去嘛,去蹭個飯,随便聽聽也好……”

“……”林夫人松了手。

其實林夫人一點都不擔心簽不簽合同的問題。阿紳作為唐家的準姑爺,那段時間唐糖又是昏迷不信,唐家的産業就已經過到了阿紳名下。

任何合同都要經過阿紳親自簽閱才有效。

林夫人是擔心準兒媳。唐糖這幾天精神不大好,估摸着對阿紳也有一肚子意見,那白言楓又是一表人才,溫潤有禮,萬一……

“去吧去吧,伯母哪裏還說得上話。”林夫人撇過臉,“早點回來,若是過了點還不回,我讓老張去白公館接人。”

“好好好,伯母說得都好!保證在六點以前回來!”

說完,攬着夫人的肩,乖巧地親了下她的臉。

這林夫人是徹底沒脾氣了。

本就把她當親女兒看待,也舍不得真得生氣,這一親心都給她親化了:“好了,快去快回。”

卻是誰都沒想到,這一去竟險些回不來了。

19.綁架

“林夫人,你先冷靜,這件事我……”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人和你在一起,你現在告訴我她不見了?”

泛淚的眸光帶着咄咄逼人的怒意,冷豔的臉微微發着抖。

林夫人的樣子是鮮有的歇斯底裏。

白言楓眉頭深鎖,神色凝重,看向林夫人的目光頗有幾分無奈,但并沒有多少抱歉的意思。

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一小時前他還在和唐小姐十分融洽地用餐,期間她說要去趟洗手間。緊接着,他等了半個小時,然後唐糖就失蹤了。

一開始并不确定是失蹤,問了飯店來往的客人,包括服務員、經理,都表示沒有見過唐小姐。

門口的守衛再三确認,唐小姐也沒有從正門出去。

白言楓已經派人出去找了,整個飯店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也都安排了人搜查,顧客全部遣散,所有出口都封鎖了起來。

現在林夫人又突然來了。

兩相對峙,只能坐在飯店裏等。

白言楓臨窗而立。白色西裝的扣子全部解開,露出裏面黑白格子襯衣,他現在還摸不着一丁點線索,甚至是有些混亂。

身旁的林夫人一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臉盯出個洞來。

白言楓突然想到什麽,轉過臉,語氣沉沉:“白某冒昧問一句,夫人怎麽突然趕過來,又是從哪裏聽說唐小姐失蹤了?”

畢竟他也才剛發現唐糖失蹤,這林夫人的消息為免太快了。

林夫人聽罷,也愣了愣。

她本來在返府途中,半路上遇到個小夥急急忙忙擋在車前攔下她。

“不是你派人告訴我的麽?”林夫人皺眉,臉色越發緊張。

白言楓眯了眯眼,目光眺向窗外,略作思忖。

而後驀地轉向身後一衆随從。

知道他和唐小姐在此談話的人并不多,除了眼前幾個一直是跟着的,其他下屬都不知道。

“不是我的人。”目光收回,十分肯定地看向林夫人,“夫人,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

林夫人聞言,将在場每個人都細細打量了一遍,心涼半截:“衣服雖像,但确實沒有。”

到底是誰,先劫走唐糖,再趕過去告訴她?

這樣做得目的又是什麽?

“夫人好好想想,唐小姐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她失憶了,阿紳不在,她就整日呆在家裏,怎麽會得罪人……”林夫人說及此,喉間哽咽。

阿紳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她派人給廣州分公司通了電話,卻遲遲沒人回應。

眼看天光暗淡,暮色逼仄,漸漸包圍了整座城,可派出去的人都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我親自去找。”白言楓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終于坐不住了,“夫人先回府上等消息吧,我讓人送您。”

“不行,我也去。”林夫人整理了情緒,眼眶紅紅的,眼神卻堅定。

白言楓有些為難:“萬一唐小姐回家了呢?”

“家裏有晴姨看着,若是回去了,電話便會打到飯店來。”

“那夫人就在飯店等着,如何?”他可不敢帶着這尊大佛,萬一出點什麽岔子,林澤紳那邊也不好交代。

林夫人不說話,似是不肯。

“不管找沒找到,一個時辰後我來飯店給您一個交代。”

“好吧。”

白言楓帶了兩個随從,其他人都被留在酒店。

雖然不知從何找起,可今日之事,他白言楓是脫不掉幹系了。

**

唔,不是在吃牛排麽,怎麽睡着了?

頭痛欲裂。

唐糖皺着小臉,欲伸手摸摸腦袋。

卻不料雙手竟被死死縛住了!

暈暈沉沉的腦海擠入一絲清明,唐糖有些費力地撐開眼,這才發現周圍漆黑一片,而且她的嘴巴也被一坨不知道什麽東西給堵住了。

喉嚨裏火辣辣的疼,發不出一絲喘鳴。

渾身酸麻,耳鳴氣促,就好像被人下了什麽藥。

……這什麽情況?

被白言楓綁了?

她不就說了句“今天月事來了,不宜簽合同”,有必要給綁成這樣嗎?

太小肚雞腸了!

不對,簡直陰狠歹毒!

現在是渾身疲軟,身上冒着虛汗,縛在麻袋裏,空氣混濁又憋悶,衣服都濡濕了,黏在身上像貼着皮膚腐爛的蛇。

稍微動一下,就惡心難耐。

還有這麻袋也不知裝過什麽東西,一股老鼠屎的惡臭混合豬油的味道,讓原本艱澀的呼吸變得愈發難以忍受。

可她又不得不呼吸。空間狹窄,唐糖不得不用力吸取麻袋縫裏飄進來的稀有空氣。

然後難聞的氣味兒灌進鼻腔咽喉,刺激每一根神經,像蟲咬,像針紮……

唐糖即将被熏死。

早知道就分分鐘簽合同了。民國殺人不犯法麽?她不知道。

民國有沒有法的?

太可拍了。

不管犯不犯法,這死了就是死了,哪管得着人犯不犯法。

嘤嘤嘤,沒想到他是這樣的白言楓!

“這娘們兒長得還可以啊!”

咦,有人!

天哪,快救救我!

……不過,那公鴨嗓說得娘們兒難道是她麽?

“嘁,不過是臉有幾分耐看,你看她那身材,我要是林澤紳,我也不會選她的。”

嘛,怎麽還搞起人身攻擊了。

“那是,要說身材,可真沒人比得過洛菲顏,看着沒幾兩肉,脫光那叫一個騷……”

唐糖略一屏息。凝神。

“你見過?”

“嘿嘿,二爺上回幹她,我就在外頭……嘿嘿嘿……”

“你小子,也不怕二爺打死你!”

倒吸一口毒氣。

她好像聽到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唐糖試着挪了挪屁股,綁在身後的爪子揪着麻袋往後一扯,想趁着看守的人聊天能争取一點新鮮空氣。

“乒乒乓乓……!”

糟了。

更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

撞上類似鐵棍的東西,然後成功引起了屋子兩個看守人的注意。

“那娘們兒醒了。”公鴨嗓笑得極其猥瑣,朝着角落的麻袋走近。

“你悠着點,人家可是大小姐。”

公鴨嗓大力扯開了麻袋的系口,動作粗魯而急迫:“管她什麽大小姐,反正都是小姐嘛!”

一旁的同夥搖搖頭,俨然一副看不上唐糖的樣子。

“哎喲喂,你用得這什麽袋子啊!臭死了!”

袋子解開,污濁難聞的氣體迅速散開來,沖地公鴨嗓嗷嗷後退。

“不知道,豬圈裏随便找得。”另一人站在稍遠處,顯然是事先料到氣味難聞。

那人環着雙臂笑笑看着公鴨嗓,枯燥的劉海長長耷拉下來,遮了半邊臉。

只剩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目光犀利地轉到唐糖身上。

“你他媽還讓我憐香惜玉,用這玩意兒綁小妞,你夠狠啊!”公鴨嗓剜他一眼,重新走近唐糖。

粗粝的手指用力地掰開她的下巴,一只手狠狠拔出她嘴裏的布團,又從褲腰帶裏掏出一粒扁圓的黑丸子,硬生生往她嘴裏塞:“吃下去!”

……握草啊,這什麽鬼啊,濟公身上搓下來的麽!

唐糖當即清醒了,也不管頭痛不頭痛,嘴巴緊緊閉上,激烈地搖頭,喉嚨裏艱難地發出一串悶哼。

兄弟啊,有話你好好說啊!

這太變态了,她拒絕!

“喲呵,不吃?”公鴨嗓長得很是普通,看起來完全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除了鼻唇溝的地方,長了一顆拇指大的黑痣。

黑痣上還有一根毛,隔得近了,清晰可見。

那簡直是顆瘤子,連毛孔都放大了數倍。

所以他發起火來比普通人都要猙獰一些,尤其是那顆痣上的毛,一抖一抖,讓人作嘔。

公鴨嗓又逼近一些,作嘔的毛幾乎要掃上唐糖的臉。

唐糖忍無可忍,用盡全力,一頭撞上他的鼻子。

“噢——”

公鴨嗓的鼻子紅了大片,兩道鮮紅的液體很快從鼻腔裏流出來,散發出濃膩的腥臭味兒。

“我不吃!你、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唐糖火速往後挪屁股,可惜很快撞到牆根,無處可挪。

公鴨嗓捂着鼻子坐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來。

身後的半邊臉見同伴受傷,這才走近了些。

半邊臉看起來不如公鴨嗓猥瑣,但是眼神很是兇狠,充滿了對眼前女人深深的嫌棄,仿佛再多看她一眼,他就要忍不住捏死她。

“你知道我們要什麽?”半邊臉蹲下、身子,厚而烏黑的唇咧了咧。

“你、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嗎……”唐糖的嗓子已經被熏壞了。

她現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講話。

那嗓音嘶啞難聽地她自己都覺得刺耳,跟裘千尺有的一拼。

不,比裘千尺還要可怕的聲音!

“哼,”半邊臉冷冷一笑,大手狠狠推了把她的腦袋,“你看看你這醜陋的樣子,林澤紳怎麽可能來救你,除非他瞎!”

原本已是手腳冰涼,吓得渾身哆嗦不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唐糖是徹底心寒了。

“他、他不在上海……”

絕望的淚水滑落,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眨了眨。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孩子。

像夢裏那個總是哭着的女孩。

這些壞人是怎麽想的,居然抓她來威脅林澤紳?

全上海都知道,他林澤紳喜歡的,是那溫柔聖潔的白蓮花。

跟她什麽仇什麽怨!

“他在不在上海不打緊,若是能趕回來,你就活命,若是趕不過來,你就死。”半邊臉利落起身,聲音冷血而尖利。

“等、等一下……”她強忍着心裏的恐懼,烏黑的大眼睛惶惶看向半邊臉。

“別給老子裝可憐!”半邊臉嗤笑。

“臭娘們兒,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抽死你!”

這時,坐地上捂鼻子的公鴨嗓也站了起來,掄起牆邊的鐵棍,直直沖她走過去。

“住手!”

20. 被救

“住手!”

就在唐小姐徹底絕望,以為她好不容易獲得的新生就要不明不白消亡的時候。

門口傳來一聲大喝——

緊接着是鐵棍飛出去,撞到冰冷的石灰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唐小姐看到十分血腥的一幕。

還沒看清怎麽回事,那公鴨嗓的圓滾滾的腦袋就嗖一下皮開肉綻,血濺三尺了。

像是被石頭砸爛的番茄。

她還真沒奢望會有人來救她。

局面迅速扭轉,來人帶着一衆兇神惡煞,每個人都手握利器,将原本空蕩蕩頹坯的屋子生生砸出許多坑來。

——像極了一堆在精神病院憋壞的患者。

唐糖驚魂未定地看着大家呼呼喝喝,将兩個壞人踢到角落,施行各種非人的酷刑。

心口驀地越發寒涼了。

這些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人。

直到盛南廷走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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