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酒紅色的襯衣被汗水微微濕透,散發着古龍水混雜汗水的味道。
差點晚來一步。
他接到林澤紳的電話馬上就派人出來找了,上海灘全是他的眼線,找個人并不是什麽難事。
“怕不怕?”他在她身前蹲下,本想表現得溫柔一些。
但味道實在難聞,忍不住捏了捏鼻子,後退一步。
唐糖還發着抖,渾身哆嗦,先前用盡全力的吼,喉嚨怕是已經出血了。
她聞言看向他,半晌才從那張不羁的臉上找出一點熟悉感。
可是說不出話,喉嚨裏腥膩的血仿佛粘連了聲帶,只稍微動一動就痛得無以複加。
所以就只能瞪着淚汪汪紅腫的大眼睛,怔怔看着他。
這個從天而降救她于生死一線的男人,好像會發光。
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吧,作為被救的美人她要怎麽感謝他,以身相許?
好吧,她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喂,丫頭,你還好吧?”見她久久不說,只是瞪着自己,盛南廷有些沒譜。
他答應林澤紳要護她周全的,別好不容易救下她,結果成了一傻子,那他真得是沒法兒交代。
盛南廷走近些,再不管什麽難聞不難聞,上前迅速解開她身上的繩子,眉心緊皺。
不料,繩子解開的剎那,髒兮兮的一團就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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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瘦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
盛南廷當場懵逼了。
兩只手放在半空,身子沒受住沖擊,屁股往冰冷的地面上狠狠一坐。
很難形容盛南廷此刻的心情,要知道他是一個有潔癖的人。
簡單說,他覺得自己被一坨會移動的shi給纏住了。
全場陷入了半柱香的寂靜。
打架的兄弟們紛紛扭頭看過來,頭一次覺得有比打架更加爽快的事情。
這還不夠,偏偏那白言楓也在這個節骨眼上趕了過來。
姍姍來遲,沒逞上英雄不說,還眼睜睜瞧着美人兒躺在別人懷裏。
盛南廷聽見動靜,目光迅速梭了眼門口,弟兄們正要動手的時候,他沉聲制止:“不用跟他們打,”又瞥了眼角落處,“把沒死那個押回去。”
語氣不善,怒意爆表。
可這也不全怪唐小姐,人家畢竟是受了非人折磨的,這會兒已經昏死過去,對眼前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盛南廷嫌惡地戳了戳她的腦袋,見她沒了反應,這才又擔心起來,伸出一指探了探鼻息。
二話不說,雙手掐上她的腰肢,将她整個人扛上了肩。
盛南廷陰沉着臉,身手矯健地起身站定,對門口呆若木雞,臉色同樣難看的白言楓嗤笑:“白公子可太心急了,唐家的産業目前都歸屬在林氏名下,你這樣做是不是該先問問林澤紳?”
言罷,也不怪他什麽反應,擡腳便扛着人往門外走。
白言楓暗暗握拳,面無表情:“請問閣下是什麽來路,跟唐小姐又是什麽關系?”
盛南廷最煩這種陰陽怪氣的調調。
畢竟陰陽怪氣方面,整個上海灘他只服林澤紳。
“你有什麽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盛南廷嘴角歪了歪,腳下速度加快。到了門口停着的別克車前,将肩頭的女人小心塞了進去。
“林夫人還在飯店等白某一個交代,希望閣下把唐小姐交給我。”
“呵,想撿現成的?”盛南廷扶着車門,頭也不回,聲線森冷,“白言楓,我勸你少做點夢,這上海灘還輪不到你說話。”
這話堪堪是把糙斧頭,不加一點修飾,毫不委婉地戳中白言楓的痛處。
白家祖輩是書香門第,秀才戶,後來經商也一直沒經出什麽門道,到了白言楓這裏才突然暴發起來。
雖說業界人聽了白言楓的名字,也會當成個大人物說一說,可論實力,畢竟比不過百年林家。
“楓哥,接下來怎麽辦,林夫人那邊......”
屬下上前一步,遙望着絕塵而去的六輛別克,又想起飯店歇斯底裏焦灼的林夫人。
“如實禀報。”
白言楓冷冷坐進車裏,拳頭攥出了汗。
**
臨江城。
盛世山莊。
“欸,這唐小姐太可憐了......”
“你信不信你再說一句把你嘴縫上?”
盛南廷磨牙嚯嚯,眯眼盯着琉璃榻上一邊給唐糖擦藥一邊念念有詞喃喃重複同一句話的聶醫生。
聶無雙,聶醫生。
聽名字就覺得是個女人,婆婆媽媽啰裏啰嗦的性格更是和女人如出一轍。
盛南廷一度十分嫌棄和後悔,當初怎麽撿了這麽個小白臉回來。
那年聶無雙十歲,躺在盛世山莊門口的雪地裏,身上還披了件寫有小字的涼席——沒錯,是涼席。
盛南廷當時也不過十三歲,第一反應是真他媽蠢。
涼席上寫着:誰把我領回家給他當牛做馬一輩子。
第二反應是真他媽沒出息。
但因為那段時間盛南廷正好缺人手,想着再怎麽蠢帶回去魔鬼訓練一番,總能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出任務的時候還能給弟兄們擋擋子彈。
可誰知這聶無雙天生就不是習武的料,連槍都握不緊。整日偷盛南廷的銀子出去買一堆醫書、藥材、醫用器械......
最後,居然自學成才成了神醫。
盛南廷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大手一揮給聶無雙開了個醫館。
在臨江城一帶還小有名氣。
不過話說回來,聶無雙始終踐行當初“當牛做馬”的諾言,無論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是圍着盛南廷轉的。
就連醫館也基本交給別人打理,自己提着藥箱子整日追在盛南廷後面。
用聶無雙自己的話說,他是盛南廷的私人醫生。
哪怕是叫他殺人,他也會提着藥箱子去殺一殺。
“盛,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她一個姑娘家,被人傷成這個樣子......”聶無雙用消毒水清洗完女孩的面部,戴上手套,兩指輕輕捏開她的牙關,眉心忽皺地更深。
“你看看,唐姑娘喉部出現了血腫,上呼吸道被堵塞了一半,再晚一個時辰送來,就沒命了!”
聶無雙往旁邊讓了讓,把唐小姐的喉部轉向盛南廷。
似乎是完全忽略了盛先生之前的威脅。
“然後呢?”盛南廷面無表情地抽了抽嘴角,根本不去看血腫的喉部。
“聽這個呼吸音,氣管裏大概也有異物,八成是血痂落進去了。”聶無雙俯身,側耳聽了聽,“呼吸音粗糙急促,而且有越來越弱的趨勢。”
聶無雙緊張地看向盛南廷。
“所以?”盛南廷依然不看。
開玩笑,他剛洗完澡,根本不想靠近那髒丫頭一步。
“所以你這兒照看她一下,我去拿根橡膠管。”聶無雙把手裏的一碗淡鹽水遞給他。
盛南廷坐在沙發裏,睨了眼,不動:“什麽東西?”
“用棉簽蘸水輕輕濕潤她的口腔。”
“什麽管子,我去拿。”盛南廷起身。
“大概六指長,直徑半橫指,半透明的軟膠管,管口一端......”
盛南廷接過水,打斷他,眉心擰成一個川字:“快去快回。”
聶無雙的器械太多了,跟他本人一樣麻煩。
“嗯,好的!”聶無雙閃電一般沖了出去。
帶起一陣濃濃消毒水味兒的風......
盛南廷屏息片刻,認命地搖搖頭,舉起棉簽湊到唐糖裂了幾道血縫的嘴角。
因為一回來就急着救命,唐糖還穿着那身髒兮兮的衣服沒換,身上的味道雖然消散了不少,但幹燥的口腔裏實在臭地不行。
盛南廷不想碰她的嘴,只能把棉簽硬從唇角處往裏旋。
拔、出來蘸一蘸,再旋,再蘸......
昏迷中的唐小姐,俨然成了個任人擺布的木偶。
待聶無雙趕回來,瞧見唐姑娘嘴角都被旋出血了,當即把盛南廷推向一邊。
“你這糙漢!”沒控制住,脫口而出。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聶無雙臉紅到耳根。
“聶無雙,我看你最近膽子不小啊,林澤紳給了你多少好處,你是不是準備易主了?”
盛南廷索性坐在塌上,長腿随意伸展,眸光戲谑地看着聶無雙。
“盡瞎胡說。”聶無雙喃喃咒他一句,注意力集中到唐小姐的傷勢上。
他屈指撬開她的嘴,一指伸進去輕輕刮了刮上颚,待看準咽喉的開合度,另一只手迅速将軟管伸進去。
冰涼的軟管迅速被氣管呼出的熱氣熏出一層水霧。
同時,呼吸道受到軟管的刺激,瞬即咳嗽起來——
軟管中便多了一些血性幹痂。
“唐姑娘醒了!”
21. 嗯
“唐姑娘醒了!”
聶無雙騰出一只手抓了抓盛南廷的衣服。
“你——”
盛南廷隐忍着不發作。
盯着胸口處滿是血污的爪子沉默兩秒。
直到爪子若無其事收了回去。聶無雙總是如此,盛南廷那點脾氣被他摸得透透的。
“唐姑娘,感覺怎麽樣?”
唐糖咳地厲害,氣管裏的插管被拉拽了半截——摩擦着氣管壁狠狠往深處戳。
要搞死她啊!
聶無雙見她直翻白眼,呆了呆才反應過來,趕緊摁住掙紮的小身板,将管子抽了出來。
“小祖宗,我說你消停點兒吧,林澤紳就在來得路上,你這鬼樣子給他瞧了是會出人命的!”
唐糖現在哪有多餘力氣聽他鬼叫,所有神經全集中在咽喉一帶。
她嚴重懷疑是不是被灌辣椒水了。
眼前這穿白大褂的小白臉是幹什麽的?
不會是被什麽奇怪的人抓來做實驗吧?!
越想越可怕,越怕咳地越厲害,越咳得厲害越控制不住飙淚......
這個架勢,讓盛南廷整張臉都黑了。
他實在不懂,女人為何這麽麻煩。
還有,為何哭得這麽難看。
聶無雙也表示驚呆了。
他完全手足無措,平時跟男人接觸地多,都是些一邊取子彈一邊罵罵咧咧的糙漢,猛然來個會哭的小姑娘......
聶無雙凝神想了想,從床頭櫃最底下一層,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包水果硬糖。
這是上回去林澤紳家辦事,從他家客廳的小圓盤裏偷偷抓來的。
“來,吃顆糖,別哭了。”
唐糖已經快要咳廢了。
越發覺得眼前的醫生不是醫生,哪有看見患者咳成這個樣子還不采取正當措施的醫生!
所以唐糖依然忘我的咳咳咳咳......
咳了一嘴的血。
“天啊,唐姑娘,你這樣會把自己整死的,別咳了......”
“哼,讓她咳,等林澤紳過來直接收屍。”盛南廷兩腿一伸,一腿搭在另一條上,優哉游哉看着。
“收誰的屍?”
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盛南廷的嘴角沉了沉。
“唐姑娘,林先生來啦!”聶無雙面紅耳赤拉了拉唐糖的喇叭袖。
總算是趕回來了。
甫一進門,看到床上哭成淚人,嘴角鮮血淋淋的女子時,林澤紳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沒有第一時間接到電話,從下屬那裏知道消息後,整個人就處于緊繃狀态。
早該料到,洛菲顏什麽時候發病不好,偏偏跑到去廣州的火車上發病。
林澤紳走到床邊,一身仆仆風塵。
聶無雙趕緊退到盛南廷身邊去,緊張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其實聶無雙想說唐姑娘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只要停止咳嗽,一切都好說。
可唐姑娘哭得太吓人,以至于聶無雙不敢說話,一只手默默攀上自家主人的肩。
當然,被盛南廷很不耐煩地打開。
盛南廷現在的心情很有些複雜。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心愛的,英俊潇灑,冷漠無情的男人,居然抱着一個髒兮兮哭成狗的女人。
“對不起......”林澤紳緊緊抱着唐糖,蒼白的臉貼上她髒亂的發。
很緊很緊的擁抱。
被風塵掩蓋的青檸味,在擁抱間漸漸滲出。
胸部被勒地有些緊,咳嗽反而被迫停了下來。
唐糖還在不住抽噎,半晌才反應過來被人死死抱着。男人溫熱而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往她臉上噴。
這就好像是先給人甩了一巴掌,再給......
不,這人是林澤紳啊!
她現在最恨的就是TM林澤紳!
居然還敢強、暴她!
仗着自己頭昏腦漲,唐糖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十分清脆響亮的一聲。
瞬間覺得喉嚨也不那麽痛了,腦袋也不那麽暈了。
“盛,唐姑娘太厲害了......”聶無雙忍不住拽上盛南廷寬大的睡衣,由衷贊嘆。
盛南廷嘴角抽了抽,笑出了聲。
好整以暇地看向林澤紳蒼白俊臉上紅紅的指印。
“還疼嗎?”
林澤紳見她反應過來,兩相對視着,伸出一只手輕輕摸了她的嘴角。
很輕,碰到還未完全凝固的血痂,癢癢的。
就好像剛剛那一巴掌完全沒有發生過。
唐糖憤憤的眸子瞬即出現一絲裂縫。
——怎麽辦啊,她還是受不了!
受不了林澤紳這樣看着她,受不了他這麽溫柔的說話,受不了他輕輕碰自己!
她沒救了啊!
不行不行,她要清醒。
嗯。
擡手又是一巴掌。
但這次的一巴掌沒有方才那麽沖動,也沒那麽幹脆利落,她甚至是有意給了林澤紳反抗的機會。
但他居然一動不動看着她,并實實在在接受了這一巴掌。
太考驗她了......
這人是傻嗎,不知道躲一躲嗎?
明明是打他的,可她自己卻忍不住哭了。
不是先前那般疼地歇斯底裏的哭,是莫名其妙咬着下唇憋屈地哭。
“很疼?”林澤紳眉心緊皺,指腹輕輕滑過她腫成臘腸的唇,掩不住眼裏的心疼。
唐糖不說話,強忍住撲進他懷裏的沖動。
“上藥了沒有?”林澤紳看着她,話卻是問得聶無雙。
語氣明顯就冷了八度。
“上、上了啊......”這麽重的藥味兒聞不到?
“還要多久能好。”
“這個要看調理得怎麽樣了,注意飲食,勤換藥,一周左右就差不多能見人了......”話不能說得太滿,林澤紳的脾氣不是很好,又說,“當然,也可能一個月左右,不知道唐姑娘自身體質如何。”
盛南廷睨他一眼,心道小白臉說廢話的功力見長。
“嗯,你們出去。”
林澤紳重新将唐姑娘攬進了懷裏,旁若無人的。
“憑什麽,這是我家。”盛南廷不滿地往身後床沿一靠,一臉不羁的冷酷。
“再說了,這小丫頭是我救的,跟你林澤紳沒什麽關系吧?”
盛南廷翹起腿晃了晃。
這話倒是提醒了唐糖。
她貪戀林澤紳的懷抱,貪戀他身上讓人安定的味道。
可這并不代表,昨晚之事林澤紳就可以完全脫掉幹系了。
那兩只猥瑣男說得話她還記得很清楚,口口聲聲都是關于林澤紳和洛菲顏那點破事兒,還有什麽二爺,估計是三個人搞什麽三角戀,最後無端端就扯上了她。
差點就成了白蓮花和林澤紳的愛情炮灰!
思及此,唐糖伸手狠狠推了推林澤紳的腰。
推不動,但是手感真好......
林澤紳只将她抱得更緊,仿佛要融入骨血裏去。
唐糖咬牙,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來:“南先生,昨晚,謝謝你。”
盛南廷掏掏耳朵,好笑地看着她的後腦勺,淡淡點頭:“嗯,英雄救美嘛。”
“那能不能,再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
“把抱着我的這個男人,趕出你家。”
“唐姑娘,你說什麽啊,林先生可是為了救你——”
聶無雙正欲開口,被盛南廷打斷:“聽到沒有,林澤紳,唐小姐讓你出去。”
“盛!”聶無雙臉紅脖子粗。
盛南廷瞪他一眼,見他一副替林澤紳着急的模樣就不爽。這小白臉真是太久沒教育了。
“林澤紳,你還要不要臉的?”唐糖不耐煩地推了推抱着她的人。
她懷疑林澤紳是不是暈死過去了。
“嗯。”
林澤紳淡淡嗯一聲。
“你什麽意思?”惡狠狠的語氣。
“我不要臉。”
沙啞的嗓音,沉緩,且認真。
唐糖:“......”
盛南廷:“......”
聶無雙:“啊......?”
本來就是僞裝的憤怒,哪裏經受地住這樣的林澤紳。
反常地讓人心軟。
好像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嗯,就是這種。
唐糖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
盛南廷再也看不下去,冷冷哼一聲,拉着手邊的聶無雙大步往門外去。
“怎麽了,怎麽生氣了啊,盛,欸,你輕點兒拉我......”
偌大的房間裏,瞬時就只剩林澤紳和唐糖兩個人。
空氣裏還回響着唐糖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和林澤紳漸漸平靜的呼吸交纏,暧昧升級。
他這樣抱着她,呼吸和溫度,近在咫尺。
這讓唐糖覺得很不真實。
尤其是那句不要臉,完全不是林澤紳的風格。
“你真的不要臉啊......”
小手悄悄攀上他的腰,紅腫的嘴角微微彎了彎。
“咝......哈,好痛!”
唐糖的嘴八成是廢了。
林澤紳松開她,神色凝重,素來無波瀾的眼,此刻竟微微發着紅。
“哪裏痛,嗯?”
唐糖看着他的眼睛,懵了懵。
這一刻的林澤紳,她大概會記一輩子吧。
眉心緊皺,雙眼微紅,低緩的尾音拖長,一點點沙啞,一點點緊張。
“林澤紳,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啊?”唐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林澤紳舒了口氣,雙手扶着她的肩。
沉默。
那種醞釀中的沉默,是很折磨人的。
“唐糖,對不起。”他低頭抵着她的額,輕輕蹭了蹭。
“我保證,下不為例。”
林澤紳閉上眼,不敢去想,如果晚一步找到她會是什麽後果。
他曾經差點失去她,整整一個月,備受煎熬。
這一次,又是如此驚險。
“嗯,好。”唐糖怔了怔,一時間有些恍惚。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林澤紳突然的深情讓她受寵若驚,也許是那個名字讓她突然覺得陌生。
“林澤紳,你喜歡我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這大概是所有女人永恒的問題。
可她并不急着問得,怔愣的空檔,嘴巴仿佛不受控制,體內像住着另一個人。
一個急切想要知道這問題答案的人。
說實話,她很慌。
好像無論是什麽答案,她都不會滿意。
又是更長久的沉默。
其實不回答也好啊,不是什麽問題都必須要有答案的。
“嗯。”
林澤紳微微擡頭,俯下身子,鼻尖輕輕碰了碰她。
22. 嚴刑逼供
“嗯。”
林澤紳微微擡頭,俯下身子,鼻尖輕輕碰了碰她。
不是第一次做出這般舉動,卻是第一次回答她的問題。
如此正面地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為什麽,只是在來的路上他就想好了。
只要她好好的,她要什麽都給,她的任何願望都滿足。
不就是喜歡麽,他本來就沒有讨厭過她,回答這個問題,也并沒有多麽難。
但是她的想法卻遠沒有這麽簡單。
現在的唐糖沒有曾經的記憶,她所以為的林澤紳一直愛着另一個女人,對自己甚至稱得上冷漠。
可本該冷漠的林澤紳,突然變得親昵,做着只有戀人間才會有的舉動......
“我不信。”她全身僵住,腫成臘腸的嘴吧唧吧唧唾沫橫飛,吐詞還有一點點不清。
林澤紳看着她的眼,一只手摸摸她亂蓬蓬的腦袋,輕笑出聲:“等這瓶水挂完了,去洗個澡,嗯?”
老天......
他又“嗯”!
這人怎麽溫柔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嗯”啊!
知不知道這個語氣很容易引人犯罪啊!
唐糖還攀着他的腰,僵直的身板有些酸,手心冒了一層汗。
卻依舊維持着這個姿勢,微揚下巴,不肯放過:“除非你親我一下!”
嘿嘿嘿,唐小姐要趁機吃豆腐了。
殊不知,她這張青紫青紫的香腸嘴多麽讓人倒胃口。
林澤紳無奈嘆了口氣,替她把額前的散發挽到耳後,假裝沒聽到。
“除非你親我一下我就信你!”
下巴揚地更高,堪堪他一低頭就能吻得到。
林澤紳瞟她一眼,耳尖微不可察的染紅。
然後從善如流地,薄唇貼上她溫熱的額。
這便是林澤紳了,說着喜歡她,卻只到這個程度。
可僅僅只是這個程度,唐糖就已經被撩地不行,渾身燥熱難耐,恨不得馬上将其撲倒撕咬一番。
要矜持,不然會把林澤紳吓跑的。嗯。
“就這樣?”
矜持這種東西,向來撐不過三秒。
“嗯,不然你還要怎樣?”林澤紳挑眉,指腹輕輕摩挲她腫脹的唇,傷口上的血紅地刺眼。
唐糖這才後知後覺。
自己這副鬼樣子,身上還臭氣哄哄,居然好意思索吻......
越發覺得剛剛那個額頭吻是真愛了。
“我想先洗個澡......”她讪讪松開他的腰,戀戀不舍。
林澤紳擡頭看了眼,藥水差不多打完了,擡起她的手,擱在自己腿上,動作輕柔至極。
低下頭,撥弄她手背的膠帶。
“你要給我拔増(針)嗎?”
唐糖看着,頭皮一麻。聲音都緊張地變了好幾個調子。
“嗯。”他擡眼看她,目光沉穩。
莫名就讓人放心。
但......
“還是讓那個醫森來拔吧......”畢竟林澤紳不是專業的,萬一戳到肉怎麽辦!
“已經拔了。”林澤紳彎唇一笑,舉起手裏的針頭在她眼前晃了晃。
“......”
還能說什麽呢,這個男人就是這麽的能幹。
“自己能不能走?”他将用過的針頭處理好,轉過身牽起她的手。
唐糖搖頭。
很明顯,不能。
林澤紳彎腰打橫抱起她。臂彎結實,毫不費力。
“重不重?”唐糖喜滋滋靠在他的胸口,雙手攀着他的脖子。
“不重。”
末了,又補充道:“要多吃一點。”
唐糖點點頭,臘腸嘴嘟地老高,十分乖巧。
然後,盛南廷家的浴室有點尴尬......
雖說是民國,崇洋媚外的風氣盛行,但盛南廷家的浴室絲毫沒受洋氣荼毒。
原木浴桶,紅紗帳幔,浴桶邊上還挂了幾籃子玫瑰花瓣。
這完全是古代大小姐的風格啊。
唐糖臃腫的嘴角抽了抽,瞥了眼林澤紳。
林澤紳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盛世山莊住地都是男人,這種風格确實有點違和了。
“我不想用這個洗找(澡)。”非常不想。
林澤紳點頭:“嗯。”
......
後來,就沒有用那個浴桶洗澡了。
**
“不說?”盛南廷挑起一根皮鞭掂了掂。
“這根不行,直徑偏粗,邊緣不夠光滑,打在身上不夠疼,”聶無雙在刑具架前來回踱步,最後挑了根皮光閃閃的細鞭,“試試這根。”
真啰嗦。
盛南廷睨他一眼,接過皮鞭,走到十字鐵架上綁着的人前面。
這裏是盛南廷專門審問“犯人”的地方。
說是犯人,其實就是他的仇家,或者幫派間的奸細,以及一切讓他不爽的人。
今天這位便是昨晚綁架唐糖的男子。
從昨晚押回來起就派人嚴刑逼供了,可這厮人長得醜,嘴巴卻嚴實,昏昏醒醒,橫豎不肯說一個字。
全程只拿一只眼睛狠狠盯着施刑的人,眼神裏還帶着點挑釁的意味。
“啪——!”
皮鞭抽到男子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皮膚的肉體,鮮血汨汨往外冒着,深紅色血塊都來不及結痂。
“啪——啪!”
連環抽。
男子閉了閉眼,又睜開,牙關咬得死死的,烏青色唇破潰不堪。
差不多抽了半柱香。
男人又昏過去。
“來來來,喝點水,吃蛋糕。”聶無雙狗腿地端茶上前。
盛南廷每次打人的時候,聶無雙都要在一邊遠遠看着。
一個是為了避免把人一次性打死,二個是為了伺候盛南廷,免得他中途累了渴了餓了。
“盛,我看他八成是不會招了。”聶無雙夾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
盛南廷一把奪過來。
很嫌棄地剜他一眼:“你少吃點兒,一身肥膘。”
聶無雙摸了摸小肚腩,表示不滿:“哪有,我是醫生,最注重身材保養了......”
在盛南廷犀利的注視下,消音了。
“怎麽樣,問出什麽了?”
地下室厚重的鐵門被推開,林澤紳的聲音沉沉響起。
逆光而立,一步一步下樓梯,像是從黑暗走向光明。
盛南廷賤賤一笑,回頭看他:“沒有,打死不招。”
“那就打死。”林澤紳說。
“可是打死我們上哪兒找幕後指使?”聶無雙攤攤手。
“呵,有的是辦法。”
林澤紳走到刑具架前,随手拿起一把毛瑟C96。
“他以為不說就能保一條賤命。”
林澤紳走到血肉模糊的男子身前,槍口抵上他的下巴。
細長冰冷的槍管貼着男子脖頸上的血污緩緩下移,到了喉結處,手上狠狠用力。
男子霍地睜開眼。
依然是痛得咬牙,卻不發一言,緊緊盯着林澤紳放大的臉孔,陰冷的眸光裏布滿血絲。
“先殺了你,再殺你全家。”
槍口抵地更深。
“威脅我?可惜,林先生,天地之大,我早就無牽無挂。”
男子瞧了林澤紳狠厲的臉,突然笑得邪惡而得意。
“是嗎,那我就先殺了你,再殺了——”
尾音拖長,冰冷的眼裏怒不可遏。
“洛菲顏。”
林澤紳緩緩吐出三個字。
事實上,只念出第一個字的時候,男子僅存的一只眼裏就閃過一抹驚駭。
氣氛再度陷入靜默。
掙紮的,低氣壓的靜默。
男子沒想到林澤紳居然說出她的名字。
“怎麽,這就吓到了?不是無牽無挂麽,一個舞女而已,這就怕了?”
食指微彎,槍口抵地更深。
男子的喉部被擠壓地變形,嗓音沙啞而難聽:“二爺,是二爺,他......”
“嘭——!”
子彈穿顱而過。
盛南廷看得熱血沸騰,對林澤紳丢失的好感又加了回來。
聶無雙則是大叫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啊,這不白忙活了......”
再度被盛南廷的眼神逼地消音。
林澤紳把槍放回原處,端起桌上的茶水洗了個手。
“怎麽樣,好久沒殺人了,什麽感覺?”盛南廷饒有興致看着他。
“讓她在這裏再住一段時間。”林澤紳直接跳過他的提問,邊擦手邊說。
“那你呢?”盛南廷壞笑。
聶無雙憋屈地吃糕點,目光在二人間梭巡。
林澤紳擡眼看向他,神色淡淡的,卻暗含戾氣:“我下午回去。”
臨江城離上海有一段距離,驅車大概三個小時,況且盛世山莊地勢稍偏,若是有人想加害小妮子,這裏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
盛南廷點頭,算是應了。
林澤紳轉身上樓,到門口的時候,轉過身:“這次的事多虧了你。”
臉色隐沒在暗處,辨不清情緒。
“盛南廷,我欠你一條命。”
男人之間說謝謝似乎太奇怪,這句話已經足夠。
接下來林澤紳就要着手處理鬧事的人了,雖然不願承認,但他向來是公私分明的。
23. 且過一生
大概是藥物作用,唐糖睡了四個多小時。
難得沒有做噩夢,只喉嚨還疼的厲害,口幹舌燥,不然還能睡個十天半個月。
不過醒來沒有看到林澤紳,難免失落。
唐糖睜着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會不會之前林澤紳對自己那麽好,其實只是在做夢?然後現在夢醒了,他又不在了。
她試着想喊一聲,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
口腔還有血腥味,嘴角裂地生疼。該不會是......成啞巴了吧?
那樣林夫人會不會就不讓她嫁給林澤紳了。
“哎,唐姑娘醒了啊。”聶無雙坐在床前的沙發裏,手上拿了本牛皮紙包得故事書,聽到床上窸窣動靜,站了起來,“口渴了吧?”
唐糖聞聲才發現他,點點頭,撐起上半身坐起來。
聶無雙兌了杯溫水,遞給她:“感覺好些沒有?”
唐糖搖頭。喝水都難受。
指了指自己喉嚨,表示不能說話。
“炎症紅腫熱痛,難受也很正常。”聶無雙坐回沙發上,拿起故事書,又笑道,“不過你放心,我保證預後絕對跟你之前一樣!”
說完就重新栽進故事書裏。
是個古代皇帝和皇叔之間的故事,全文都是倆男人愛來恨去,聶無雙表示很精彩。
唐糖閉了閉眼,又睜開,放眼打量周圍的環境。
不是完全的民國風,錦繡的月白緞被,紅木雕刻的梳妝臺,桌上的燈都罩着龍飛鳳舞的條格籠子,和之前的浴室相仿,透着濃濃的少女情懷和傳統的古典韻味,應該是個溫婉少女的房間。
想起浴室的事情,唐糖不由得臉紅。
沒想到林澤紳可以做到那般地步。可惜她身材實在差勁,大概在他眼裏也只是個未發育的小丫頭罷。
“咕——咕咕......”
正是滿室寂靜,唐糖的肚子突然發聲。
打斷她的落寞,也順帶打斷聶無雙在故事裏頭無限遐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