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果真得是洛菲顏放的火,那只能說未出世的孩子太不幸了。
一個媽媽反反複複拿自己孩子當籌碼,一遍一遍試圖抓住男人的心。
“怎麽回來了?”
林澤紳剛回來,聽到母親說唐糖回來了,當時還有些驚訝。
這會兒從樓下往上看着她,發呆的模樣倒是和往常一樣。
估摸着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阿紳哥哥......”唐糖喃喃看過去,表情有些怔松。
好像還沒緩過勁來,盯着他長身而立,穿着黑西裝的身影,久久不能動彈。
真得是她的阿紳哥哥......
直到林澤紳走到他面前,她的視線還一直黏着他的臉,揚着頭,怔怔盯着比她高一大截的男人。
“怎麽了?”林澤紳見她久久不吭聲,擡起一只手覆上她的額,“不舒服?”
他眉心微皺,看她一身邋遢的模樣,眼圈還是紅紅的,不免責怪:“怎麽回來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聶無雙送你過來的?”
想想又覺得不會,聶無雙每每來林府都是盛南廷送過來。
“過來,說說怎麽回事。”林澤紳面色一沉,牽起她的手,往卧室裏去。
卻在剛進門的時候,被身後一言不發的小姑娘緊緊抱住。
唐糖抱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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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的胳膊從袖子裏伸出來,緊緊勒着他的腰,整個人貼上他的背。
鮮少這麽抱他,她不敢。
曾經,她對林澤紳,有很多的不敢。
不敢說喜歡,不敢擁抱,連牽手都是小心翼翼,一切的親昵都建立在兄妹的幌子上。
“阿紳哥哥,我很想你。”她說。
然後淚水決堤。
鼻息間有淡淡酒氣,摻着若有無有的青檸味兒。
一切都很真實。她的阿紳哥哥,好像從來沒有離開,又好像第一次這麽近。
所有的惶恐,委屈,憤怒,悲傷,在抱緊林澤紳的剎那,都找到了出口。
“到底怎麽了?”
林澤紳還牽着她的一只手,被她從背後抱着,看不見她的臉,卻能聽見她哭得傷心。
卧室還來不及開燈,飄紗的窗外映着院子裏熱鬧的燈火,給屋子裏灑了層輕薄的暖黃。
突然有些後悔,和那個趙小栀的約定。
阿紳哥哥沒有推開自己,是不是代表他其實也喜歡她?
“唐糖......”他輕輕捏了她的手背,清淡的嗓音有些無奈。
“阿紳哥哥,你為什麽把他嫁給二叔?”
良久,她蹭蹭他脊背上的凸起,隔着西裝料子,下巴微微的癢。
“她自己願意嫁。”林澤紳用了點力氣,拉開她的手,又側身開了牆上的燈。
他到她跟前,雙手扶着她的肩。
“哭什麽?”
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髒兮兮的,像只偷吃的小花貓。
林澤紳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本來今晚有些累,送洛菲顏去二叔家的途中,并不順利,包括到二叔家之後還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一路上都冷着臉,可回來看見這樣的唐糖,沒來由就心軟了。
“聶無雙欺負你了,還是別的人,嗯?”他揉揉她低垂的腦袋,從來沒有如此耐心地哄過誰。
唐糖一直都很乖巧,在他面前從來都是笑得,即便沒什麽開心的事,可是只要在他身邊就沒來由彎起唇角。
所以他才意外。
那天她受了傷,見到他後也沒有這樣低落過。
難道......
林澤紳的眼裏閃過一絲緊張。
“或者,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他試探地問,雙手來回撫着她的手臂。
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穿得竟是男人的衣服。
低頭默默哽咽的姑娘,聞言怔了怔。
她何止是想起了,那天的大火,永生難忘。可她記得又如何,根本沒有一點頭緒。
唐糖擡頭看他,喉間的哽咽變得微弱,含淚的目光清冷:“阿紳哥哥,你查到是誰放的火嗎?”
她問他。
林澤紳瞬然睜大眼:“你記得了?”
她點頭,依舊怯怯盯着他。
那天林澤紳也在,他沖進來救人,一定有看到什麽吧?
林澤紳仰面舒了口氣,雙手很自然攬過她,就像失而複得的珍寶,他把她抱緊在懷裏。
竟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澤紳以為唐糖會永遠忘了他,十六年的記憶,說忘就忘。
莫名的狂喜沖擊他。
“你查到了嗎?”唐糖破涕為笑,小手攀着他的肩,問道。
“什麽?”林澤紳松開她,看着她的臉,有些不在狀态。
林澤紳極少如此,甚至算得上失态。
放在平日,唐糖一定要笑他了,然後癡癡撲進他懷裏,像個得到小紅花的孩子。
可現在不同,生死于她而言,仿若朝夕之間。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恢複平靜,看着他又問一遍:“你是不是查到放火的人了?”
林澤紳渾身一僵。
牽着她的手更緊,像是感受到她的難過一般,緩聲安慰:“剛恢複記憶,先不要去想這些,慢慢來。”
“沒找到?”
唐糖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找過。誰知道呢。
“嗯。”林澤紳沉聲應道。
唐糖再不說話,只是突然覺得這個懷抱沒有初時那般溫暖。
“乖,去洗個澡。”
氣氛又變得沉默,林澤紳松開她,拍拍她亂糟糟的頭發:“洗完了來書房,我有東西給你看。”
林澤紳感覺到氣氛的微妙,輕松的語氣顯得莫名別扭。
有些事情畢竟不同了,既然恢複了記憶,那麽好的壞的就都要承受。
林澤紳想要分擔,卻只能看着。
唐糖點頭,唇角咧開一個笑,紅腫的眼彎成兩道月牙。
27. 傳家寶
洗完澡來到書房,敲了兩下門。
就連這麽微小的動作都能引起唐糖對于回憶的觸動。
林澤紳擡眼看過來,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撚在透明水晶的煙灰缸裏,朝她招招手。
唐糖雙手交握在身前,輕輕一笑,走過去。
她今晚穿了件真絲洋裝睡裙,淺黃色的碎花綴滿袖口的荷葉邊。
腰間還系了綢帶,整個看上去十分乖巧可愛。
林澤紳不禁想到她之前的打扮,完全是無厘頭,瘋瘋癫癫的,比之現在确是天壤之別。
但很奇怪,無論是失憶後還是恢複記憶的唐糖,林澤紳都讨厭不起來。
“什麽東西要給我看?”唐糖走到他的書桌前,微微傾身往桌面上一看。
一方橙黃的錦盒,蓋子開着,亮藍的段布上赫然躺着一只墨綠玉镯。
镯子內面好似還刻了小字,隔得遠看不真切。
但是镯子的成色極好,色澤均勻,瑩潤剔透,好似透明地閃着微光一般。
林澤紳笑了笑,将錦盒往前推了推:“喜歡嗎?”
唐糖瞧他一眼,便伸手小心地将镯子拿起來。
她對珠寶玉石頗有研究,小姑娘家嘛,總喜歡這些漂亮又稀有的東西。甚至林氏百貨裏的專櫃裏,還擺有幾款她親手設計的首飾。
“嗯,很好看。”唐糖仔細摸了摸,将內裏的小字看清。
上面工工整整刻了一行小楷:
——贈與吾妻。
唐糖驀地擡頭,正好撞進他深不可測的眼睛:“什、什麽意思?”
林澤紳微一挑眉,點點頭,不解釋。
只說:“喜歡就戴上。”
“我、我嗎?”唐糖稍稍握緊镯子,突然覺得有些燙手。
連帶着臉皮,耳根子也一并燙紅了。
“這是林家的傳家寶。”林澤紳見她不動,站起身來,直接從她手裏拿過來,“父親贈與媽媽的,沒多少年頭,但媽媽說一定要傳給兒媳。”
林澤紳一邊解釋着,一邊牽過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指尖,瞥她一眼,道:“戴上?”
唐糖無比激動,心情好得像是突然被送至雲端,整顆心都開心地漂浮着,無法落定。
“嗯。”她悶聲點頭。
林澤紳見她害羞,不禁輕笑出聲,将镯子緩緩套到她手上。
“太瘦了。”玉镯進去,大了半圈,林澤紳啧啧搖頭,“以後多吃點,嗯?”
“好。”她不着痕跡地抽回手,默默握着戴有玉镯的腕子,好似怕他突然後悔收回去般。
“放心,給你了就是你的。”林澤紳瞧她這個小動作,再度失笑。
這樣的唐糖,雖然恢複了往日記憶,可性格卻不似以往了。
那個什麽都不記得的她,反而無拘無束。
林澤紳莫名有些悵然,重新回到書桌前坐下,對她說道:“若是累了就先去睡,我這裏還有一點事情。”
說着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文件。
唐糖了然。可是今晚她并不想早睡,難得見到他,她想多看一會兒。
順便,還有一肚子的謎題。
“我就坐在那兒,等你處理完文件,我們再聊聊?”唐糖指着窗戶邊的躺椅,壓低嗓音詢問。
林澤紳點頭應允:“也行。”
只是林澤紳要處理的文件真得有點多。
底下賓客散盡已經差不多淩晨了,傭人們忙着收拾殘局,院子裏依然是燈火通明,有點像天亮。
唐糖躺在椅子上,內心一片沉靜。
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思緒漸漸放空。
但林澤紳在紙上寫字的“沙沙”聲,卻是很清楚的,每一次較長的停頓,她都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
有時候林澤紳也剛好看過來,想叫她去睡覺,見她明晃晃的眼睛精神十足的模樣,又只是笑笑。
最後大概是淩晨一點左右,林澤紳終于将筆帽旋上,一只手捏着半邊脖子,往後仰了仰。
目光稍稍一偏,就見唐糖正認真地看着他。
“我好了,困不困?”他走到她身邊,半蹲下、身子,仰臉看着她。
恢複記憶後的唐糖,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痛失至親是怎樣的痛,林澤紳無法想象。
“不困。”唐糖垂下眼睑,唇角微彎,一只手鬼使神差地伸向他,指腹輕輕摸着他的眉心。
印象裏的阿紳哥哥,從不會這般皺眉,就像是當成習慣一樣。
“你有什麽煩心事麽?”她眨眨眼,問道。
“嗯,我跟你一樣,有煩心事。”林澤紳閉眼由着她摸,半晌又道,“其實活着的人都有煩心事,不過可大可小。”
又要講大道理了。
唐糖收回手,嘆氣:“我們聊別的吧。”
林澤紳的道理就生生咽了回去。嗤笑:“好。”
“唐家大火那天,你知道洛菲顏找我做什麽麽?”
話題回到原點。
唐家的大火,才是唐糖耿耿于懷的重點。她巴不得用每一分每一秒去尋找線索。
因了林澤紳沒查到兇手,她就只好換個方式問。
“嗯。”林澤紳淡淡應道。
沒有一點意外的表情。所以說,那天真得是他讓洛菲顏去的麽?
“那你說說她找我做什麽?”唐糖憋着氣,不信,但又有點信。
林澤紳看她一眼,臉上依然平靜:“她聽說你要先一步嫁進來,讓你善待她的孩子。”
唐糖聽完一笑。
呵,這個版本,定又是她編造的了。
可惜他每回都信。
“怎麽,不是說得這個?”
“誰知道呢,我忘了。”唐糖搖頭,嗓音忽地晦澀。
她還想再問下去,可卻怎麽也問不出口了。
沒想到再度直面這些事的時候,自己會如此不淡定,家破人亡換來與君共生,這樣的現狀,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況且,在事情未查明之前,所有相關的人都可能是幕後兇手。
這一點,唐糖還算理智的。
不過面對林澤紳那張臉,連理智都救不了她。她可以懷疑任何人,獨獨不能懷疑林澤紳。
所以這麽快,她就累了。
很累很累,累得想要即刻逃離。
**
林澤紳守了唐糖一晚上。
夜裏兩人本來說着話,好端端的,她突然就昏睡過去。
請了聶無雙過來,說是無大礙,只是有些累罷了。
林澤紳想了想,也是,剛恢複記憶就要面對那麽沉痛的事實。
可唐糖醒來的第一個舉動,着實吓到了林澤紳。
經過一個晚上的沉睡,趙小栀同學蓄了滿滿的精力。她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麽神奇的事情,穿越就已經夠離奇了,居然還和原主擠在同一個身體裏!
原主也是夠嗆,唯唯諾諾到昨天才敢現身,兩相談判之後最終決定共用這個身體。
這對趙小栀而言無疑是極好的,因她做不來大小姐,卻很喜歡這小姐的命——
被人捧在手心,不用工作,吃喝不愁,跟有錢人周旋刺激,有帥出天際的未婚夫。
這人生簡直堪稱完美。
而且只要她玩累了,再把真正的唐糖喚醒,交給她去收拾殘局就好了。
這想法真得只有她這種智商249的人才想得出來啊!
哎喲喂,這這這什麽情況——
昨兒夜裏那唐小姐跟林澤紳做了什麽啊,怎麽大清早醒來林澤紳的腦袋就趴在床邊啊!
“麽麽噠——!”
趙小栀不管三七二十一,瞄準,發射,撲上去沖林澤紳的脖子猛啃一口。
然後迅速撤退,赤腳踩在地上,溜進衛生間。
林澤紳晚上沒怎麽睡,這才剛合眼,就遭到如此對待,免不了皺眉惱火。
回過神卻發現唐糖已經溜走,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搖頭。
然而,敏銳如他,在電光火石間,察覺到不對。
今早的态度,和昨晚,分明判若兩人。
他走到衛生間門口,屈指去敲了敲。
“幹嘛,我在方便。”趙小栀捏着鼻子悶笑。
林澤紳臉上沉了沉,看了眼緊閉的門,淡淡道:“洗漱完了下樓吃飯。”
“嗯呢。”
“......”
林澤紳的嘴角抽了抽,無語。
待趙小栀穿戴完畢下樓,滿面春風,對來往的傭人點頭問好——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就是這個模樣。
“來來,唐糖坐這邊。”林夫人照例空出林澤紳旁邊的位置。
趙小栀會心一笑,坐過去的時候,又沖着林澤紳眨了眨眼,放電。
“眼睛不舒服?”林澤紳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淡淡睨着她,“正好聶無雙也在,待會兒讓他給你看看。”
聶無雙?
趙小栀夾起肥肉一口嚼,擡頭望四周看了看,沒看到那小白臉啊。
“他還在睡。”
“啊?這麽懶啊,難怪找不到媳婦兒......”
“什麽?”林澤紳放下筷子,看着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沒什麽啊!”趙小栀聳聳肩,夾了塊牛肉丸給他,“乖,吃飯吃飯。”
“......”
“喲喲喲,小兩口大清早打情罵俏!”林夫人打趣二人,面上極為歡喜,她發現只要唐糖在家,空氣都是笑着的。
“對了,你二叔今兒下午要帶着新嬸嬸回來,你們下午都有時間沒有?”說着,目光還慈愛地瞧着大快朵頤的唐糖。
“可以,我下午在家裏辦公。”林澤紳道,然後斜眼瞥了記唐糖。
“我都行!”嘴裏吃完,有些哽,但還是忍不住要笑的,“不過,二叔怎麽又娶妻了?”
林夫人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林澤紳皺眉,側過身打量她。
28. 林太太
趙小栀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但這句話錯在哪兒,一時半會兒她還真沒反應過來。
“這孩子,睡一晚就忘了。”林夫人當然不信她是真得忘了,笑得意味深長,順着她的話接下去,“讓阿紳給你說說,二叔昨兒娶得是哪家姑娘。”
咦,難不成還是她認識的?
來這裏總共也沒多少日子,大多時間也是和男人混在一起,認識的姑娘倒真沒幾個。想來是唐糖認識的人。
趙小栀一臉認真看向林澤紳,盯着他微抿的唇,咽了口唾沫。
“洛菲顏。”林澤紳說。
照例是面無表情,這個名字從他嘴裏說出來,似乎沒有一點特別之處。
“啊?!”趙小栀卻是驚呆了。
“你說那個懷過你孩子的百樂門大明星洛菲顏?”
這話說得......
連林夫人都尴尬了。
林澤紳皺眉,搞不懂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推了面前的粥碗,面色不悅地起身:“媽媽,我上午先去一趟公司。”
林夫人見他這模樣,以為他還對那小賤人戀戀不忘,擡了擡下巴叫住他:“帶着未婚妻一塊兒去吧。”
“什麽?”林澤紳斂眉,回頭又瞥了眼唐糖。
她倒是沒什麽反應,還糾結在洛菲顏的事情上。
盛世山莊的時候,聶無雙說林澤紳在籌備婚禮,她以為是林澤紳和洛菲顏,所以才激惱了體內潛藏的靈魂。
“镯子都戴上了,還不把身份坐實了?”
林夫人早就注意到唐糖腕上的镯子,亮晃晃的,很襯膚色。
趙小栀聞言低頭一瞧,這镯子很好看,早上醒來便在手上了,聽林夫人這麽說,似乎還不止好看那麽簡單。
不禁聯想到昨晚,唐糖到底和林澤紳說了些什麽。
身份坐實?莫不是定情信物。
咳,趙小栀臉上一紅,摸着镯子不做聲。
林澤紳淡淡收回目光,低咳一聲:“那也不急着帶她去公司。”
“喲,怎麽,覺得我們唐糖丢人拿不出手啊。”林夫人不喜聽這話,瞪他一眼,“讓員工都眼熟眼熟,不能認錯了老板娘。”
認錯老板娘這個梗,在林氏是常有的。
那時候洛菲顏常跟着他進出公司,員工們見了私底下自然要讨論的,都把洛菲顏當神供起來。
有一次洛菲顏挺着肚子去林氏,正趕着林澤紳開會,新來的小丫頭見了,張口就叫她林太太。
這事後來給林夫人知道,心裏頭暗戳戳地氣惱。
“管他們做什麽,我走了。”林澤紳淡聲笑笑,不作辯論,叫了老張一道出門。
林夫人急了,手肘一擡,推了推還怔愣的唐糖,擠眉弄眼:“快跟着去!”
趙小栀會過意來,随意擦擦嘴,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嗯嗯!”
心道那唐糖果真是好手段,不過一個晚上的功夫,竟然就把林澤紳給搞定了?
不過問題來了,她現在用着唐糖的身體,和唐糖喜歡同一個男人,若是真得嫁給林澤紳了,要怎麽算?
正這麽想着,已經火力全開沖了出去。
穿了雙平底鞋,跑起來本來不費勁,可身上的旗袍礙事,牽拉着邁開的小腿,一大步生生撇成幾小步。
好在林澤紳走得慢,聽了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眼,嘴角微彎,雙手抄進風衣裏,停下來等她。
清晨的天光微黯,寒風凜冽,小路邊挺拔的常青樹發出“沙沙”聲響,仿佛情人的低喃。
而幾十米距離的林澤紳,微微昂首,脊背挺直,黑色風衣襯地氣質清冷。
趙小栀又紅了臉,奔跑的小腳緩下來,學着洛菲顏邁起了小蓮步——
這樣的林澤紳,要多看幾眼,多看幾眼,再多看幾眼。
“跑了這麽幾步就跑不動了?”林澤紳見她挪着小碎步,索性走過來。
十分自然牽起她的手,說:“你該好好鍛煉了。”
趙小栀覺得自己的手一下子就麻木了,像有電流鑽進掌心,溫溫熱熱,不多時便竄入全身。
兩個人坐進車裏,窗戶全關着,林澤紳倒沒什麽,手上依然牽着她。
趙小栀卻不自然了。
她是頭一回這麽矜持,平日裏都是自己撩林澤紳,這回換他來,反倒受不住。
一路上都在偷瞟他,瞟地林澤紳的耳根也不由得紅起來。
“咦,你耳朵紅了。”趙小栀覺得有趣,眼睜睜瞧着他的耳朵一點一點變紅。
“有點冷。”林澤紳松開她,目不斜視。
他還是不習慣唐糖這個性子。
想到此處,林澤紳突然轉過臉,表情淡淡地說:“昨晚我讓你背的詩詞,念來聽聽。”
趙小栀聽了笑意一僵。
詩詞?
什麽詩詞?
“你先起個頭。”趙小栀當然不知道,只能蒙一蒙。
林澤紳當即就變了臉。
“算了。”
趙小栀讪讪一笑,覺得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正琢磨要怎麽解釋。
林澤紳又問:“唐家大火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不記得啊。”
完了完了,趙小栀默默捏了把汗。心道唐糖那小姑娘是有多心急,才出來就直奔主題,完全沒考慮到她這邊怎麽圓謊啊!
林澤紳聽了,倒是沒想到雙靈魂這一茬,只皺眉盯着她,以為她腦袋不清醒。
“是不是我昨晚說了什麽?這個事情啊,是這個樣子的,”趙小栀舔舔唇,說話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雙重人格?就是一個人經歷了重大刺激,精神上為了逃避,作出某些奇怪的反應,比如今天是一個樣兒,明天又是別樣兒的。”
見林澤紳還沒什麽反應,估摸着是沒聽懂,便簡明道:“差不多就相當于體內住了兩個人,但實際上呢,是同一個人的不同人格,人格,你懂不懂?”
這樣說也算有科學依據了,經得起考究。
趙小栀目光篤定地與他對視。
但是林澤紳半晌都未回應。
趙小栀還想解釋地更清楚一些,兩只手都開始配合起來,準備做一番淵博的演講。
“你怎麽知道這些?”
但是林澤紳一句話就将她堵了下去。
“我......”
林澤紳偏頭,好整以暇看着她。那意思就好比是,你編,你接着編。
“聶無雙啊!聶無雙說我最近神神道道,說八成是有這個毛病。”
“嗯。”林澤紳轉過臉去,不再說話。
趙小栀這次,算得是有驚無險了。
得想個什麽辦法,和另一個靈魂通信。
直到車子停在林氏公司門口,趙小栀和林澤紳都沒再說一句話。
兩個人的氣氛就像是情侶之間在冷戰一般。
“他有沒有說過,你這個毛病什麽時候能好?”剛一下車,林澤紳替她拉開車門。
話題又跳回去。
趙小栀無辜地望着他,撅嘴:“什麽意思,你不喜歡這一重人格麽?”
這一點怕是很難分清了。
林澤紳喜歡原來的唐糖,還是此刻的唐糖,本質上其實沒有分別。因了兩個唐糖都是同一個人。
對。林澤紳只當一個是正常的唐糖,一個是病态的唐糖。
“有病總歸得治。”
撅起的嘴瞬間垮下去。
這樣下去不行,等林澤紳喜歡上“病态”的唐糖,她就要攤牌!
**
林氏公司。
果然,林澤紳的公司就跟他的人一樣——嚴謹,嚴肅,嚴格。
從哪裏看出來的?
林氏公司進門的牆壁上,金光閃閃貼了這六個大字。
趙小栀從沒見過這樣直接的訓條。
看向林澤紳的眼神,又多了幾分膜拜。
公司內的員工們就更不必說了,個個西裝革履,板寸頭,大背頭,油光閃閃,整得人模人樣。
不過員工們對老板的私事都是極為上心的,昨日洛菲顏大婚,大夥兒都知道洛小姐和老板已經沒戲了,沒想到今兒就帶了個新臉孔。
看報紙地都認出來,這新臉孔正是唐家唯一幸存的唐小姐。
唐小姐和林澤紳的關系那是早就定好了的,傳言雖說林澤紳不待見她,可今兒卻帶着她來了公司,大夥兒都紛紛猜測,看來唐小姐順利擠掉情人,正式上位了。
和林澤紳他們一道坐電梯的有幾個部門高管,交談之間,幾個高管也時不時看向唐糖。
對此,林澤紳禮貌地笑笑,語氣官方地介紹:“我太太。”
“哦,林太太,久仰久仰!”那幾個部下聽了,反應極為迅速,忙點頭哈腰地問好。
趙小栀則是一臉懵逼。
這厮剛剛說什麽來着?
林太太?!
瞪圓的大眼在林澤紳和部下之間來回梭巡,一時驚得五髒俱顫。
電梯到了六樓停下,趙小栀還恍恍惚惚沒緩過神來。
林太太三個字的沖擊太強,她一時半會兒難以消化。
幸得林澤紳體貼,待部下出去了,才牽起她的手将她拉出來。
一言不發走進辦公室——在門外助理們好奇的注視之下。
“你剛剛叫我什麽?”
到了辦公室,林澤紳松開她,反手關了門,神色自若地走到辦公桌前。
擡手指了指窗邊的書架:“坐在那裏看書,過完年就要上學了。”
答非所問。
“林澤紳,你剛剛是叫我太太吧,我沒聽錯吧,欸,你再叫我一遍,我得确認了才能好好學習啊!”趙小栀雙手撐着桌沿,笑得花枝亂顫,小臉漲得通紅。
林澤紳唇角微彎,傾身杵近,隔着桌子擡手敲了她的腦門,說道:“早晚是我的太太,提前叫你一聲就高興成這樣麽?”
話雖如此,卻還是對孩子般的語氣。
這寵溺莫名讓她覺得別扭。
趙小栀翻個白眼走開,又開始盤算什麽時候整頓一下身材,提升一下魅力。
這時助理敲門進來。
“林總,林二爺和五姨太來了。”
29. 五姨太
林啓光摟着洛菲顏纖細的腰,走近林氏公司的那一刻,感覺所有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并且都充滿了無限豔羨。
他想娶洛菲顏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只不過這洛菲顏之前一直由林澤紳罩着,他不好開口。
沒想到他這侄子也不知犯了什麽毛病,竟自己提出來。
送上門的美人兒哪有不要的道理。
林啓光油光滿面的臉上堆滿了笑意。
洛菲顏倒是依舊如往常一般,面上清清淡淡沒什麽表情,踩着幾公分的高跟鞋,發頂盤起一個精致的髻,個子險險要比林啓光還要高出半截。
不過她的穿着倒是明顯變了,往常跟着林澤紳的時候,向來是怎麽素雅怎麽穿,襯得人氣質清雅恬淡。這會子倒是一改往常,穿了襲暗紫旗袍,繡了大朵大朵妖嬈富貴的金絲牡丹。
加上妝容粉黛也比以往打地更厚,看上去越發像個貴婦人。
氣質再不同以往了。
夫妻二人到了辦公室門前,洛菲顏還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
推開門便要見到林澤紳了。
雖然昨兒出嫁才見過,可這時候再見,她就是已婚之人了。
新郎不是他,她念了二十年,最終還是嫁給了別人。
有人說林啓光配不上她,可洛菲顏覺着,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除了林澤紳,其他的都一樣。
不是林澤紳,嫁給誰都一樣。
林啓光臉上陰了陰,擱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另一只手推開門,瞬即爽朗地大笑:“哈哈哈,賢侄,二叔帶着新嬸嬸來看你了!”
林澤紳坐在椅子上,聞聲看過去,随即也笑着站起身。
“恭喜二叔。”
趙小栀愣愣站在窗前,看着眼前的畫面,莫名尴尬。
那洛菲顏當真嫁了林二叔啊。
趙小栀怎麽也想不通,上海灘這麽多男人,即便是嫁不了林澤紳,為何要嫁給二叔這麽個......
實在不好形容,二叔是長輩,她不好在心底腹诽像豬之類的。
洛菲顏臉上也挂着淡淡笑意,餘光瞥見窗前的身影,驀地一僵。
但只是一瞬,又笑得越發開心:“阿紳,我同你二叔來,是想談談唐家産業的事情。”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洛菲顏今兒來的目的本身就是唐家産業的事情。
只不過是見了唐糖在此,故意說得直白了些。
趙小栀聽着懵了一懵,心道這唐家産業和洛菲顏有什麽關系?
于是扭頭去看林澤紳。
林澤紳卻一點也不意外,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兩位坐下詳談。
趙小栀見狀,也默默走過去,不知往哪兒坐好,索性就站到林澤紳身後,乖乖巧巧地立在那兒。
林澤紳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還是拿出了文件遞給二叔過目。
唐家的産業如今已經劃入林氏,林澤紳作為直接負責人,有權利對這些産業進行分配。
況且,林二叔本就是林家的,這産業當然也有他一份。
洛菲顏也是念着這茬,才茍延殘喘活下來。
她雖是嫁人了,可唐糖和林澤紳不是還沒完婚麽?
“嗯,阿紳啊,你給二叔劃了百分之十,給老三劃了百分之二十,”二叔細細審查合同,明顯是不太滿意,“何解?”
随後将合同遞給洛菲顏,皮笑肉不笑看向林澤紳。
趙小栀聽得一愣一愣,覺着這新婚二人當真好笑,昨兒才辦得酒,還沒回門,就先急着來分産業了。
關鍵這分得還是唐家的産業。
趙小栀低頭看着林澤紳,想他如何應對。
“二叔軍務繁忙,所以就相對少一些,三叔家只有一間紡織廠,三嬸的幾個孩子也都大了,自然要多得。”林澤紳雙手交疊在膝上,聲色平和地解釋。
“不是還有我麽?”
這時候洛菲顏開腔了。
她翻閱着合同,極認真地看了幾眼,最後信誓旦旦道:“之前跟着阿紳也學過不少行商的知識,在這方面還是有點自信的,區區百分之二十肯定是綽綽有餘了。”
喲呵,這洛菲顏不簡單啊。
趙小栀瞠目結舌地看着夫妻二人,俨然一副逼宮的模樣:今兒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林澤紳淡淡一笑,垂眸正欲再講道理。
卻被一旁觀戰的趙小栀打斷:“等等,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大夥兒讨論的可是唐家産業?”
她現在可是唐家小姐的身份,關于唐家産業還是有發言權的吧。
“小丫頭摻和什麽,這事還得你家夫君說了算。”林啓光略有些不屑地笑了笑。
洛菲顏則是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