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微挑,不做聲。

想來大家是都沒把她這個殘存的唐小姐當回事兒了。

“嗯,你有什麽想法?”反倒是林澤紳,側過身擡頭看她,一臉很有興趣的樣子。

趙小栀也不懂太多,就事論事道:“我就是覺得吧,這唐家産業是我唐家的,難道怎麽分配不用通過我這一層麽?”

林啓光咳了兩聲,不搭腔。

“唐小姐可能有所不知,這唐家的産業早晚是林氏的,要不是阿紳一手擔下來,早就化為泡影了,再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哪裏懂得這些。”洛菲顏掩唇,眉目間都是妩媚。

林啓光就喜歡她說話的這個調調,當着面就将肥肥的爪子摸上她的背,來來回回,一邊摸着一邊還十分滿意地笑。

趙小栀不忍直視,低頭去看林澤紳。

卻見他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嘴角微微含笑,良久,才緩緩道:“唐糖長大了,這些事自然可以過問。”

趙小栀美目一亮,聽這意思是有點意思啊。

“不過,你對唐家的産業還不夠熟悉,姑且由我代為掌管,等日後慢慢教與你,再由你說了算。”說着,便從洛菲顏手中拿過合同,大略地又過了一遍。

“......”那時候産業都分完了還交給她個毛啊。

“大體上已經全部劃分完畢,餘下東城的一幢別墅,和兩家服裝店,看二叔想要哪一塊?”林澤紳指出合同尾頁多餘的産業。

“夫人你看,你想要哪塊兒?”

洛菲顏想也不想,突然話鋒一轉,道:“我都不想要,只想要糖心記。”

說完,抿唇一笑,再強調一遍:“阿紳,糖心記給我,其他的我們都可以不要,百分之十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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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明顯是要搞事情啊!

趙小栀實在看不下去,昂首拉開嗓門兒:“五姨太你別欺人太甚啊,糖心記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林澤紳簡直太無用了,人都欺負到這份兒上,他居然還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兒,一點表示沒有。

索性搶過他手裏的合同,撕個粉碎——

“反正還沒簽,我看也沒這必要簽了!”

洛菲顏冷哼一聲,臉上的笑意卻更甚。

想必阿紳還沒給這小瘋子說明與她的交易,這小瘋子炸毛也炸地很合情理,瘋瘋癫癫哪裏配得上林太太這個名號。

一時間搞得三人臉上都不好看。

“算了算了,既然唐妹妹不同意,我不要就是了。”這會兒洛菲顏又大方起來,拍拍林啓光的肩道,“走吧,下午回林家再重新商量。”

趙小栀氣得渾身直個發抖,她本來還覺得這白蓮花嫁給二叔挺可憐的,想不到居然還變本加厲地使壞了。

林啓光現在是被美色迷得團團轉,當然洛菲顏說什麽就是什麽,當即牽起她的手,起身告辭。

夫妻二人這麽相攜而去,就好比是随意聊了個天而已。

倒真顯得趙小栀不可理喻了。

“好了,怎麽這麽沖動?”林澤紳待人走了,這才淡笑出聲,反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來,坐過來,我給你解釋解釋。”

趙小栀沒好氣地站到他面前:“林澤紳,你不會還喜歡她吧,那你幹嘛把她嫁給別人啊,你這樣太讓我瞧不起你了!”

說着眼裏就憋了一泡淚。

林澤紳搖頭,思忖了一陣,道:“我待她都是昨日之事,嫁人了便是別人的人,哪裏還有喜歡不喜歡。”

“你就是後悔了呗!”

“唐糖,還記得上次綁架你的人嗎?”林澤紳突然正色道。

“當然記得,永生難忘!”趙小栀眼睛一眨,眼淚掉下來。

林澤紳又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坐到旁邊。

“上次的事,我懷疑跟二叔有關。”

趙小栀渾身一寒,聽話地坐到他身邊:“什麽意思,你說綁架我的是二叔?”

她仔細一想,當天兩個混混确實有提到“二爺”這個人。

莫非二爺就是二叔?

“還不确定,不過......”

“不過什麽?”

他還想說不過洛菲顏是肯定參與了,轉念一想這丫頭如今的沖動勁,就岔開了話題:“你平日多長個心眼,身邊的人一個都不能輕信。”

林澤紳拍拍她的腦袋,神色尤為認真。

趙小栀心頭一動,道:“也包括你嗎?”

“嗯。”

哦。

如果連林澤紳都不能相信,那這個唐糖一定很悲哀吧。

趙小栀忽然有些難過,為自己,也為那個游離不定總是哭着的姑娘。

**

後來,洛菲顏到底是一點好處都沒撈着。

因為林夫人根本一丁點産業都不想分給她。

這還是蠻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再之後下了整整一周大雪,上海是不怎麽下雪的,頭一回下得這麽轟轟烈烈。

推開窗,院子裏全是銀裝素裹,白雪皚皚,純潔的白明亮而不刺眼,就連冷也冷地溫柔。

新年就踏着厚厚的白雪,在爆竹聲裏大搖大擺地來了。

這是趙小栀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

老實說,還挺期待。

而且她和林澤紳的關系也好轉了不少——主要表現在她現在的主動索吻,林澤紳都是欲拒還迎。

用林夫人的話說,阿紳已經被她牢牢套住了。

呵呵,可不是麽,除了晚上林澤紳是斷斷不肯同她睡得,其他時候,她都是賴着他。

趙小栀這個心理還取決于體內的另一個靈魂,她總覺得不定什麽時候那個唐糖就要跑出來取代她,所以分外珍惜和林澤紳的分分秒秒。

不過林澤紳最近時常躲着她。

尤其大年初一這一天,二叔三叔家的孩子都來了,趙小栀一個人招呼一幫客人,林澤紳卻是一大早就沒影兒了。

林夫人說阿紳出去拜年了,趙小栀就更氣,拜年怎麽不帶上她一塊兒呢?

這段日子兩人可是沒少親嘴,這林澤紳卻橫豎不認賬的樣子,見了叫她心煩。

“唐妹妹,聽夫人說你歌兒唱得不錯,今兒初一熱鬧,大夥兒都在,你要不要唱一唱?”

說話的是二叔家的大公子,林衍。

趙小栀正恹恹坐在窗臺上,剛給客人們端完茶水,胳膊肘子都是酸的,本不想理人的。

這林衍又是二叔家的兒子,自那回聽了林澤紳說得,她對二叔家就沒什麽好感了。

咧嘴敷衍回去:“不好意思,這大過年的,我月事還來了,實在沒精神唱。”

說完,那林衍的臉就紅成了爛番茄。

他是頭一回見女子把月事放在嘴邊的,況且還這麽理所當然。

趙小栀如願以償,她就是喜歡看這些男人裝模作樣的尴尬樣兒。

偏這話說給林澤紳聽,反應就極為自然:讓晴姨煮碗紅糖水來。

哎,她是着了魔,連這時候都是想着林澤紳的。

不過林衍臉紅歸臉紅,畢竟是二十好幾的男人,當然不會就這麽坐回去,招手叫來了三叔家的小兒子,拉着他笑道:“唐姐姐會唱歌,千諾想不想聽?”

林千諾就是個十來歲的毛孩,聽了這茬當然是高興地拍手大叫:“想聽想聽!”

這便将屋裏的目光全吸引過來。

三叔林啓昭搖了搖手中執扇,笑得溫文爾雅:“千諾不要胡鬧。”

啧啧,這哪裏讓人招架得住。

不過,這三叔也太過能裝了,大冬天的還拿把執扇,看得人沒來由一寒。

“是啊,唐小姐唱歌可好聽了!”

大家都開始起哄了。

趙小栀腦仁被吵得厲害,覺着身心俱疲,想了想,不如将真的唐姑娘召出來。

“呵,我怎麽聽說唐糖五音不全啊!”

然而,好端端的總是有人搞事情。

比方說二叔家的三姑娘林夢雪,洛菲顏的頭號粉絲。

偏巧洛菲顏這會兒又不在場,那三姑娘牛皮吹上天:“我們五姨娘才叫唱得好,人長得也好,百樂門沒了她啊,現在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呢。”

這三姑娘真是腦子有坑啊。

就算再怎麽喜歡五姨娘也用不着當着自己親媽的面兒這麽說吧。

趙小栀瞧着三姨太的臉色明顯就不好看了。

其他幾個姨太一律不好看。

林啓光去拜年,誰都沒帶,就帶了個剛過門兒小小妾,這其它幾個夫人本來就不爽了,偏偏三姑娘還如此不識時務。

趙小栀就喜歡跟不識時務的人較勁。

清了清喉嚨,就在窗臺上坐正身子,直接忽略林夢雪的挑釁,對着衆人盈盈一笑:“既然大家這麽給面子,那我就獻醜了。”

這才将尴尬的氣氛重新扭轉回來。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着搖椅慢慢聊

......”

所有人,如癡如醉。

——這根本就是天籁好嗎!

聽得林夫人都沒忍住流淚了。

而門口正欲進門的林澤紳,将頭上的帽子摘下,若有所思看着窗臺上微笑吟唱的人。

30. 真心話大冒險

“什麽歌?”

一曲終了,林澤紳走到她身邊。

這是第二次聽她唱歌了。

趙小栀沒注意他什麽時候在的,從窗臺上下來,摸摸鼻尖 ,有些不好意思,“最浪漫的事。”

衆人開始起哄鼓掌,又嚷嚷着再來一曲。

“欸,唱歌多沒意思,不如我們來玩游戲啊!”趙小栀疲于應付,大過年又不得不應付。

揣着手裏的狐裘暖手,往林夫人邊兒上一坐:“千諾,想不想玩?”

林澤紳淡淡笑着,看她煞有介事地應付小朋友。

“想玩!”

“好,這個游戲的名字叫真心話大冒險,大家都可以玩的,不要拘束,不要拘束。”趙小栀慶幸自己從新世紀來,懂得東西在旁人眼裏總是新奇的。

林夢雪這邊頻頻白眼,她是不懂這唐小姐怎麽失憶之後跟鬼附身似得,時不時要做一下妖。

擡腿就要走人。

路過林澤紳的時候,瞪他一眼,心裏憤憤不平,“堂哥,你也不管管她,成天跟個神經病似的。”

林澤紳皺眉:“怎麽跟你嫂嫂說話。”

林夢雪難以置信地跺腳,咬着下唇就出去了。

迎面撞上拜年回來的父親和五姨太,越發委屈地哭出來,一溜煙跑個沒影。

趙小栀撓撓頭,舌尖抵了下腮幫,瞠目結舌。

這姑娘火氣真大啊,也沒招惹她,怎麽就這麽不待見自己?

不過林澤紳那句說得好啊。嫂嫂,嗯,趙小栀聳聳肩,心情好,不作計較。

三姨太确是護着女兒的,見了林啓光回來,忙不疊站起身同他訴苦:“二爺,你瞧見沒有,雪兒哭着跑出去了。”

二爺松開搭在洛菲顏腰間的手,臉色也嚴厲起來:“怎麽回事,大過年怎麽還要鬧騰。”雖是好色,對自己的兒女卻是真得上心。

三姨太正欲張口解釋,三爺林啓昭大笑了數聲。

這三爺動不動就喜歡吓人,平時不怎麽說話文文靜靜,突然說起話來就是笑得人神經一緊。

“二哥啊,小女孩子脾氣,不過是剛剛唐姑娘唱了首歌,颠了自家姨娘的風頭,這才跑出去了,沒什麽大事情。”

趙小栀聽着很不是滋味。

要說是幫她說話吧,可這話裏行間總多了點什麽,瞧着二爺聽了這話,臉色反倒更差了。

趙小栀有點兒膽寒,往林澤紳身後挪了挪。

林澤紳會意過來,也往她邊上靠了靠,順勢牽起她的手。

林啓光瞥見了,倒也沒發作,只徑自拉着洛菲顏坐到一衆姨太裏去。

“唐姐姐不是說玩游戲麽?”林千諾小朋友搞不懂大人的心思,就惦念着游戲的事兒。

這樣氣氛反而緩解了些。

林夫人看着一旁站着的林澤紳和唐糖,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意,催促道:“玩吧玩吧,過年就開心玩!”

趙小栀大概簡單講了游戲規則,晴姨打拍子,老張監督,從林夫人開始擊鼓傳花,傳到誰手上,誰就要接受真心話或者大冒險的考驗。

第一局,很不巧,傳到了洛菲顏手裏。

“真心話吧。”

趙小栀嘴巴抽了抽,這白蓮花還真敢接啊。

一時間,客廳裏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洛菲顏說完這句話,眼睛便肆無忌憚盯着林澤紳,粉面桃花,笑意溫婉,有那麽一瞬間,竟又有了以前的影子。

林啓光看不過去,直捏着她的腰狠狠用了力道。可洛菲顏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為了表達主權,趙小栀也學着林二叔,一邊盯着洛菲顏的小眼神,一邊小手往林澤紳腰上一摟——

不過她太矮了,坐在林澤紳身邊,這眼睛又沒注意看,小手堪堪摸到尴尬的位置。

林澤紳本沒在意這游戲,心裏想着別的事情,被大腿根上突然傳來的摩挲,驚得脊背一僵。

這麽些日子的相處,他是知道唐糖性情大變,行事說話經常不過腦子,只是沒想到了這步田地。

當着一家子人的面,居然……

趙小栀還沒察覺,手就順着腿根往上摟。

連林夫人都往這邊瞧過來了。林澤紳佯裝淡定,大手捏起她的小手,緊了緊,直接攥在手裏。

洛菲顏的神色黯下去,林澤紳竟是一眼也沒瞧過來。

“我提問!”最後還是林千諾打破了沉默,他是想了好半天才想出個問題來。

洛菲顏垂下眼睑,瞥他一眼:“嗯,千諾想問什麽?”

衆人聞言,都笑眯眯看向千諾。

“嬸嬸喜歡二叔一些還是喜歡我阿紳哥哥一些?”

呦呵,小孩子耳濡目染學壞了啊。

這問題可就犀利了,問得林二叔當場就黑了臉,只将洛菲顏纖瘦的腰攥地更緊。

林澤紳聽了,卻依然沒什麽表情,似乎這問題與他毫無關系,只低頭自顧自輕輕捏着唐糖的手。在家裏調養了這麽久,還是很瘦。

“小孩子的嘛,問得問題不作數的。”三嬸趕緊将兒子拉進懷裏,笑哈哈地打圓場。

“不礙事,這問題也不難問答。”洛菲顏本是笑而不語,最後還是接了話。

看着千諾,洛菲顏笑得十分溫柔,帶了一絲嬌羞道:“嬸嬸早些時候喜歡過你阿紳哥哥,可後來嬸嬸嫁給二叔,因為二叔最喜歡嬸嬸了。”

這話說得拐了幾道彎,小孩子聽了自然是以為從前喜歡阿紳,如今更喜歡二叔。

其他人就另作別論,只附和幹笑幾聲。

卻聽洛菲顏又道:“所以千諾要記得,以後要找個喜歡自己的姑娘。”

“懂了!”林千諾腼腆一笑,“我們接着玩兒,真好玩兒!”

趙小栀只能暗暗吐槽這洛姑娘表明真心的功力實在了得。幸虧林澤紳這邊老老實實壓根兒不理她。

第二局,巧了,傳到林千諾手裏。

小臉憋着笑,小手捂着嘴,跟中了大獎似得道:“我真心話大冒險兩個都要!”

大家夥兒一聽,樂了。

“這大冒險要怎麽玩法?”三嬸拉着孩子,看起來是不大想冒險的。

“簡單,千諾你就在這麽多人裏頭挑一個抱起來,抱不起來就罰你學青蛙跳。”趙小栀手一招,示意三嬸不用擔心。

“那……我就抱糖糖姐姐!”

額,趙小栀趕緊壓下興奮勁兒,往林澤紳邊上縮了縮。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這十歲的小毛孩哪能抱得起她……就是抱得起,也該相當難看了。

三嬸也樂意,在場就數她最瘦,看來自己兒子不笨。

可方才人洛菲顏連那種問題都回答了,她也不好退縮,站起身來走近千諾,一臉赴死的模樣:“成吧,給你抱,不過待會兒真心話要姐姐來問。”

林澤紳從後面看着她,又是漫不經心地一笑。手裏還殘着她的餘溫。

結果林千諾還真得就抱起她了。

在場的人無不拍手叫好。

趙小栀沒想到自己這麽弱啊,紅了臉,趕緊扯開話題,問道:“千諾是更喜歡父親還是母親?“

千諾想了想,微微漲紅的臉上有着幾分認真:“是真心話對嗎?”說着回頭瞧了眼母親。

三嬸讪讪一笑,正想說什麽,趙小栀點頭回應:“一定要真心話哦,不能說兩個都喜歡這種。”

“母親。”這斬釘截鐵的口氣,林千諾根本就沒多麽糾結。

趙小栀倒是愣了愣,想來是三叔比較嚴厲,又故意問:“為什麽呢?”

千諾沉默了一會兒,又是很認真地回道:“因為父親常讓母親從——”

“千諾,你這孩子,玩個游戲而已,”三嬸卻忽地将他拉過去,笑嗔,“不能說瞎話知不知道,瞧瞧你糖糖姐姐,就喜歡捉弄你,連問兩個問題,這是犯規。”

林千諾不語,望了眼正襟危坐搖着執扇的父親,又望了眼母親,最後才點點頭。突然就乖巧了。

趙小栀吐吐舌頭,退回到林澤紳邊上坐着,不好意思道:“鬧着玩兒,是姐姐犯規了。”

游戲便接着玩下去。

然後是落到林夫人手上。

“我也選個真心話吧,不過我這真心話要讓老三來問。”林夫人端起茶杯喝了口,潤潤嗓子,面上笑得溫和,看向老三時,莫名帶了幾絲期盼。

仿佛是指望老三能問出她的心聲。

林啓昭突然被點名,收起手中執扇,看着老夫人謙和一笑,問題信手拈來:“大哥走得早,家裏大小擔子都落到大嫂肩上,那我就冒昧問一問,大嫂可曾覺得疲累?”

林夫人斂眉,淺淺嘆了口氣,組織一會兒言語,半晌才道:“說不累那是給外人聽得,你大哥走了,我是最難過的一個,一家人的生計,半刻不能放松,好在阿紳大了,能獨當一面,如今算是能享享清福,可這人一老啊,清福反倒享不來了。”

大夥兒聽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老夫人突然煽情,一番真心話說得衆人面面相觑。

趙小栀驀地有些有些同情她。這個高貴的婦人,二十年前便開始孤身奮戰,一路走來,歲月待她與旁人并無分別。

轉過臉瞧瞧林澤紳,見林澤紳正看向林母,目光裏含有一絲歉疚。

“不過還好有你們兩兄弟在,這些年前前後後幫了不少忙,一家人總歸是一家人。”林夫人擡頭,盈盈看着衆人,由衷地笑了。

一晃下午便過去,游戲輪了幾圈兒,雖然意猶未盡,可大過年的總歸是要各回各家。

一行人送到宅子外,客套幾句,道別之後,趙小栀大松一口氣,摟着林澤紳的胳膊悠悠往回走。

“咝——”

不料才剛放松下來,走到一半兒,趙小栀驀地拽住林澤紳的袖子,另一手捂着小腹,緩緩蹲下去,抽氣聲伴随着小腹的墜痛一陣接着一陣。

“怎麽了?”林澤紳皺眉,忙俯身湊近她,微涼的薄唇幾乎貼近她的臉。

“疼……”

“是不是吃壞了肚子?”林澤紳順着她的手摸過去,捂着疼痛那處,嗓音低沉,帶着關切。

“林澤紳,我大姨媽……好像真得來了……”

“誰來了?”

林澤紳懵了懵,一臉認真問道。

31. 不合時宜的婚期

“好煩啊……”

“這有什麽,女孩子不都是如此。”林夫人一邊給唐糖剝核桃,聽了她的埋怨不禁好笑。

在床上癱了兩天的趙小栀,表示身心疲累,她是不想在如此落後的年代遭受這種尴尬的事情。

“伯母,我稍微眯一下。”這個點時候召喚神龍。

“行,你先休息會兒。”林夫人将核桃仁裝盤,拿起絲帕擦了手,“我去看看阿紳。”

“嗯。”趙小栀癟嘴,點點頭。

那個什麽刺繡的東西,硌得慌,完全比不上二十一世紀的那什麽輕薄貼膚。

所以這種事,還是交給已經習慣的唐小姐吧。

“阿紳,婚禮定在正月初十,你沒意見吧?”

“媽媽都定好了,我還有什麽意見?”

林澤紳戴着眼鏡,眉心微皺,低頭處理手裏的文件。聽了林夫人的話,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挑眉往門口瞟了眼。

正月初十就是五天後,時間雖算不上倉促,但要準備起來還是要抓緊一點。

“她知道嗎?”林澤紳停下手中的筆,眉心舒展,望向林母時,目光頗有些戲谑。

林夫人在唐林二人的婚姻上,一向有些獨、裁主義。

“還沒告訴她,這兩天看她身體也不是很舒服,籌備婚禮又比較累,還是等過兩天她身子爽利了再告訴她。”林夫人呷了口手裏的桂花茶,面上仍然是喜樂慈祥的,說這話時也是理所當然的樣子。林夫人從未想過唐糖會不會不願意嫁給阿紳。

再說,這是早就該完成的婚禮了。要不是唐家大火,她這會子都說不定是個準奶奶了。

“這種事,當然要同她商量好了再決定。”林澤紳就知道林母的主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神色淡然,“說不定發生了這麽多事,她也不像從前那般心思了。”

“喲,我們林公子也有如此不自信的時候了?”林夫人聽了覺得好笑,捧着茶盞啧啧道,“她如今失憶了倒好,想不起那些事情,同你完婚正是最單純的時候。”

這也是林母為什麽從頭到尾都堅持唐糖這個兒媳的原因之一。

如果說事發後還有顧慮,擔心唐糖走不出家族沒落的陰影,那麽現在這唯一的顧慮也暫時消除了。

“可是,”林澤紳頓了頓,沉吟半刻,“她總有一天會想起來。”

如果她想起那天發生的種種,自然也會将當天所有可疑的人綜合到一起。

而那可疑的人裏頭,除了唐家自家人,其他都是和他林澤紳有關的人。

“阿紳。”林夫人瞧着兒子認真的臉色,和這悠悠感嘆的語氣,不禁笑得意味深長。

“媽媽有話直說。”林澤紳笑笑。

“別不承認,你現在是真喜歡她了。”林母十分肯定地說道。

林澤紳依舊是笑着,不置可否。

重新打開手邊的文件看了一會兒,眉心又是微微擰起。

“對了,媽媽還記得送去唐家那批聘禮嗎?”

“記得啊,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聘禮裏的錦羅綢緞,都是讓哪家布莊置備的?”

林夫人一愣,手裏的茶杯放下,仔細回憶起來,“這個還真不好說,都是我到各個布莊裏去挑得,連唐糖那件嫁衣也是集合了幾家的料子和絲線,再專門找上海灘最好的裁縫做得。”

林母一想到那些關于婚禮的準備,哪項都是自己親力親為,幾乎把上海灘名列前茅的店鋪全跑了個遍,心裏頭就有些惋惜。她再沒那個精力和興頭了。

“具體是哪幾家布莊,你看看這份名單,有沒有漏掉的?”

林夫人接過阿紳手裏的文件,不知他怎麽突然對這事兒上心。

“你不會是想再重新去這些布莊裏置辦吧?”難以置信阿紳居然一直盯着這些名單。

“嗯,有這個想法。”林澤紳淡淡點頭。

“要我說也沒這個必要了,如今唐家沒落,唐糖也算是沒有娘家,費這些力氣用不上,你三叔的布莊最近有幾批新貨,說是洋人和經典絲綢的結合品,直接交給他置辦就好了。”林夫人匆匆看了眼名單,并不上心。

“阿紳,你是不是有什麽顧慮?”

林澤紳不答話,接過文件,徑自看向門口,手肘撐在桌面的文件上,目光看向只留了一條縫的門口:“進來吧。”

門口杵着的人影聞言一僵。

林夫人看過去,唐糖已經進來了。

“不是要休息一下嗎,怎麽……”

“伯母,你決定把婚禮定在初十了?”

林夫人臉色一僵。

唐糖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了。

林澤紳在兩人間看了會兒,将文件收進了抽屜裏,起身倒了杯紅棗枸杞茶。

遞到唐糖的手裏,目光帶了一絲打量,“還不舒服?”

唐糖心事重重,根本無暇其他,只淡淡瞥他一眼,又看向一時語塞的林母:“伯母,婚禮的事不着急,我想先緩一緩。”

林夫人被她突然的正經臉唬得一愣一愣,莫名心虛起來。

“我是準備明天跟你商量,既然你覺得……不過,唐糖最近有什麽事嗎?”為什麽要緩一緩?想起什麽了?

“嗯,要上學啊,我的課業都忘光了。”唐糖聽她妥協了,臉色也緩和下來,低頭抿了口熱茶,氤氲的水汽遮住了眸光。

“行吧,随你。”林夫人了然無趣,讪讪一笑,“你們倆聊着,我先去睡了。”

待林夫人走後,書房剩下的兩人俱是沉默。

林澤紳一杯接一杯端茶倒水,唐糖僵直地站着,也一杯接一杯喝了。

“又想起來了?”半晌,林澤紳笑着問她。

唐糖目光躲閃,也不否認,點頭欲回避:“我也會去睡了……”

“真那麽想知道幕後兇手?”

邁出去的腳又收回來:“你有線索了?”

她迫切地看着他,顯然是很想知道。

林澤紳走近一步,身長高她半截,暖黃的燈光投下一片陰影,堪堪遮住她的臉。

“知道兇手,你會如何?”

他的鼻息溫熱,在她蓬松的發頂隐約可及。

她輕咬着下唇,嗓音隐忍:“那要知道兇手之後才知道。”

呵。

林澤紳輕笑一聲。他有時候覺得,眼前這個人和先前那個完全是不同兩個人,盡管是同一張臉,或者用她之前的話說,是同一張臉的兩種人格……他找不到兩個人相似的地方。

“你到底知不知道?”唐糖脊背挺直,背後密密麻麻沁出一層汗來。

“唐糖,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林澤紳擡起一只手,像往常任何時候一樣,欲摸摸她細軟蓬松的頭發。

卻被她偏頭躲開:“阿紳哥哥,我有權利知道,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會自己去查。”

說完,她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轉身走出了書房。

林澤紳的手還停在半空,頓了頓才若無其事落回到身側。

他沒有把握。兇手選在那一天動手,必然是和林家有關的人。

敵人或者親人。這一點都不難排除。

難排除地是,唐糖知道真相之後,到底會怎麽做。

也許最壞地結局就是以命抵命。可林澤紳是萬萬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32. 斷氣了

第二天要去二叔三叔家吃飯,林澤紳起得早,林夫人念着唐糖身體不适,本想讓她留在家裏歇着。

下樓時候,卻見唐糖已經打扮地清簡大方,站在餐桌邊幫着晴姨布置早餐。

“怎麽起這麽早,還能多睡會兒的。”林夫人笑着走過來,又沖身後的林澤紳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關心關心。

林澤紳會意,卻只是笑笑。

唐糖替二人拉開絨面的四方椅,笑容清淺:“昨兒聽阿紳哥哥說,要早起去二叔三叔家走一走。”

林澤紳聞言瞥她一眼,順勢坐下來。

他昨晚根本沒提這茬,但既然她想去看看,就帶她去好了。

林夫人哦了一聲。聽她如此正經地回答問題,竟有些不習慣,昨夜裏那種莫名別扭的感覺又有了。

大概是月事來了,心情總有些反常吧。林夫人沒有多想,也坐下來,提起筷子便往她碗裏夾雞蛋:“先吃點元寶墊一墊,三叔家倒是好說,二叔家客套多,開飯要等一陣子。”

唐糖也坐下來,低頭笑了笑:“我知道了。”

“待會兒讓老張先帶你過去,我約了盛南廷有點事情,可能會晚點去。”林澤紳偏頭看向她,突然又想起這個人格可能根本不知道盛南廷。

“好。”

既是不知道,唐糖面上也沒有絲毫波動,點頭應了他。

她想着林澤紳不在倒好,有些事本來就要親自去問一問,林澤紳在場反而不方便。

“百樂門的大老板?你這些年和他來往不少,怎麽從不見他來府上?”林夫人倒是對這位傳聞中的男子有幾分興趣。

“他很忙。”

說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林澤紳起身:“先走了,家裏有勞媽媽。”

林澤紳的表情不大好看,林夫人愣愣瞧着,也不知是桌上哪句話不稱他的心意,扭頭瞧着他穿風衣準備出門,這才緩過神來喊他:“怎麽吃得這麽少,不等唐糖一塊兒出門啊!”

林澤紳一邊套這手套,一邊往餐廳看了眼,唐糖仍舊是低着頭吃飯,他皺了皺眉,轉而看向林母:“急事。”

林夫人一頓飯吃得憋悶,看唐糖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待林澤紳出門了,忍不住多句嘴:“唐糖,阿紳不會表達,你要跟他多溝通,不要怪他……”

“伯母,我沒有怪他啊。”唐糖轉過臉,笑意不及眼底,“過年事多,我不能時刻粘着他。”

這麽一說,反倒是她懂事了。

林夫人點頭,唇角牽了牽:“嗯,唐糖長大了。”

待唐糖重新低頭去吃飯,林夫人那一點牽強的笑意也沒了。想也知道,哪有一夜之間就懂事了的,唐糖這個表現,無非是兩種情況,要麽是和阿紳鬧別扭,要麽就是想起了什麽。

吃晚飯老張就載着唐糖去了二叔家。

禮品之類都是林夫人事先打點好的,老張幫忙提着,兩個人才剛進府裏,通天的炮竹聲和孩子的打鬧聲便湧了過來。

二叔家人多,所以逢年過節也格外熱鬧。

唐糖從禮品裏頭抽出一包糖果,逢了小孩子便發一把。

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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