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歡小孩,唐家以前也是這般熱鬧,父親整天說着要多添些孩子,兒孫繞膝,幾代同堂才夠歡慶。

本來不是什麽難以實現的願望,弟兄一輩大都成了家室,就差她一個。差也沒差幾天了,只差一點點,父親就能看着她嫁給心愛的男子。

“小姐,不舒服嗎?”老張瞧了唐糖忽地停在廊子中央,往前走一步,見她眼圈竟紅了一片。

“沒事,風有點大。”說着便繼續往前走。

興許是小孩子去通報了,二叔一家很快都出來迎接。

不過沒看見洛菲顏。

“喲,沒和我堂哥一塊兒啊。”不等唐糖問好,二叔家的女兒林夢雪先笑出了聲。可算是逮到機會笑話她了。

“阿紳哥哥有事,晚點過來。”說這話時,唐糖看向二叔,轉身将禮品遞上前,這才溫聲問了好。

“嗯。”二叔轉手将禮品塞給了林夢雪,“拿着,少說點話。”

林夢雪翻個白眼,竟是得意的笑了。

沒有林澤紳在,大家并沒有把唐糖看得多麽重要,況且她還尚未過門,在林家也沒有實質性的一席之位。

所以表面上是笑着接待了她,可言語上是遠沒有在林家時那麽熱情的。

一衆人往屋裏走,二叔一家嬉嬉鬧鬧,講着年裏的趣事,只有林衍偶爾回頭看一看唐糖。

林衍想要與她說話,可她今日比之前都要格外溫順安靜一些,他反倒不知該怎麽講。

“唐糖今日好像沒什麽話,是有心事麽?”終于,到了客廳裏,林衍挨着她坐下,松了口氣,才與她講起話來。

唐糖與他并不熟悉,見他突然這麽熱絡,想必是與那趙小栀熟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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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會兒,秀氣的眉微微擰起:“沒什麽,就是最近幾天夜裏做了噩夢。”

說得若無其事,旁人聽了當真以為是噩夢。

八卦的姨太太們自然忍不住過來問她:“怎麽回事,好端端怎麽做起噩夢了?”

做噩夢本算不上稀奇事,衆人這般在意起來,反倒不同尋常。

唐糖心裏頭冷哼了一聲,自打知道洛菲顏嫁給林二叔,她對二叔家裏的人就徹底沒了好感。忍不住聯想到那日的大火,林二叔那天雖沒出現過,可保不準和洛菲顏是一夥的。

“記不清楚,就模模糊糊的全是大火。”唐糖狀似認真地開始回想,“很大的火,死了很多人,我自己也在火裏頭,放火的人……”

“不說了,大過年哪興說這個。”說到一半,又突然嫌自己嘴碎,小手拍了拍嘴,搖搖頭,“做夢而已。”

這三言兩語下來,二叔家的人一個一個可都是表情各異。

大火,無疑就是唐家的大火了。

“你看到放火的人了?聽小陳說是家裏的燈籠燒了,怎麽會是有人放火的?”

小陳是探長,也是二叔的部下。

二叔聽了唐糖的描述,也不由得皺眉。

唐糖卻是假裝一臉懵懂:“什麽?二叔說的是什麽時候的大火?”

衆人都以為她失憶了,二叔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老臉讪讪一笑:“沒什麽沒什麽,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唐糖不必知道……”

“二叔說得,可是我唐家那場大火?阿紳哥哥跟我提過的。”

林二叔說了一半兒,嘴巴僵了僵。

他倒是沒想過林澤紳會把這事兒給她說,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麽程度。

林二叔嘆了口氣,安慰她:“事情已經過去了,活着的人就應該向前看,春香,快給唐小姐的手爐添點火,這天氣越來越冷了。”

林二叔試圖轉移話題。

“我也想向前看,可唐家幾百號人的性命,只我一人活下來,總怕事情沒有水落石出,怕對不起他們。”既然話都挑明到這份上,哪有再轉移的道理。

唐糖蹙着眉頭,面色難過。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就沉重了不少,直到林夢雪牽着洛菲顏進來,咋咋呼呼就開始嚷嚷:“姨娘,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多嚣張,還沒嫁進門兒呢,就開始行使少夫人的權利,你說堂哥是不是越來越糊塗了,這些禮節他以往是最看重的……”

洛菲顏擺手打斷她,模樣有幾分慵懶,像是剛睡醒。

林二叔見狀,忙上前扶過她,襯得她格外傲慢嬌貴。

與百樂門時候,确實不同了。

唐糖毫不掩飾地打量她,這個一度讓她覺得糾結和難過的女子,這個口口聲聲說最愛阿紳的女子,如今成了別家的夫人,體态豐腴,生活滋潤。

果然,這世上誰沒了誰都要一樣過。

唐糖不禁想到洛菲顏之前懷孕的事情。按着林澤紳的性子,她若真懷過他的孩子,怎麽說都會負責到底,絕不可能讓她嫁給別人。

所以,洛菲顏肚子裏的孩子極有可能不是林澤紳的。

大火之前唐糖就已經從別處聽來了一些事情,說洛菲顏想要流掉腹中胎兒。唐糖一直想不透為什麽,如今想來,如果那孩子當真不是林澤紳的,那洛菲顏處心積慮想擺脫,也是情有可原。

“唐糖來了啊,夢雪就是個小孩子,你不會同她計較吧?”洛菲顏坐到二叔旁邊,那堪堪是大夫人的位置。

她倒是心安理得,看向唐糖的時候,眉眼間皆是笑意。

唐糖沒有回應她,确切說只是不願與她講話。

林夢雪二十多歲算是小孩子,那她才十六歲,洛菲顏是故意裝糊塗了吧。

“二叔,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阿紳來之前我想在府上轉一轉,成嗎?”唐糖直接略過洛菲顏,黑曜的眼看向二叔。

态度誠懇且乖巧。

“可以,要不要讓丫鬟跟着?”

“不用,我就随便轉轉。”

二叔見氣氛也不太融洽,便許了她。

唐糖也不知道自己要轉到什麽地方,她沒讓老張跟着,自己一個人繞着琳琅錯落的朱漆長廊慢悠悠走來走去。

從二叔剛剛的表現來看,唐家的大火他必定是知道些什麽,再套下去,他只會越扯越偏,再加一個洛菲顏,更是心機不淺,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忘記,保不準又會有所行動。

總之是,唐糖現在看什麽都覺得危險,時時刻刻要警惕,草木皆兵。

二叔家裏人多,宅子也建地大,走了半個小時之久,終于有些疲乏。

想着林澤紳可能已經到了,便擡腳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突然見了兩個丫鬟神色緊張地跑過來。

像是沖她這邊來,唐糖站定,等着她們氣喘籲籲過來,問道:“怎麽了?”

“唐、唐小姐,出、出事了……”其中一個丫鬟面色慘白,說話也不利索。

另一個丫鬟替她說完:“夢雪小姐出事了,老爺讓府裏的人全到客廳集合。”

唐糖心有不解,這才半個時辰不到,在自己家裏能出什麽事?回去的路上便問了丫鬟。

丫鬟說:“夢雪小姐從閣樓上摔下來,沒氣兒了。”

丫鬟不敢說絕,醫生才剛剛趕過來,正在作全面的檢查。

唐糖腦子裏轟然一聲,嘈嘈切切亂成一團,腳下不由得加快。

33. 形勢不利

林啓光的目光淬毒,盯着堂中人,一口黃白交替的牙咬得微微打顫。仿佛目光所及的,都與這場意外脫不去幹系。

唐糖跑進來的時候,還是氣喘籲籲,跑得太急,甫一進門便被門口站着的林澤紳摟個滿懷。

“小心點。”林澤紳扶她站穩,松開她,轉而握上她的手,垂在身側。雖也是神色嚴肅,相比其他人的戰戰兢兢确要顯得分外鎮定。

林澤紳到的時候,林夢雪就已經出事了。

廳堂裏本是沒人敢說話,氣氛壓迫地緊,聶無雙反反複複檢查,甚至實施了徒勞的搶救,最終還是宣布了死亡。

聶無雙半跪在地毯上,一邊無力地合上林夢雪的衣衫,一邊懊悔為什麽要跟着林澤紳跑來這個鬼地方。大過年就逢着死人,這預示着新的一年可能會很不順。

“林二爺,節哀。”聶無雙支着膝蓋站起身,澀然地看着地毯上浸潤的血液。

從四層高閣樓墜下,按理說是不至于要命,可偏偏墜落的地方是凹凸不平的假山。假山上的石頭卻是真的,嶙峋怪異,堅硬無比,紮進腦袋裏,顱骨都四分五裂,面部甚至有輕微的變形,鮮血糊了整張臉。

死狀很慘。

“春香,小姐去閣樓做什麽!”林二爺肥胖的身子矮了半截,噩耗讓他幾欲失控。

春香是林夢雪的貼身丫鬟,早就跪在小姐屍體旁哭得瑟瑟發抖。

三姨太更是哭得暈厥過去。

“我、我……不知道,小姐說、說要去找賤……”

“找什麽?!”林二爺擡起一腳踢過去。

春香本來就吓得說不出話,受了這一腳,脫口叫出聲:“找唐小姐!……小姐說要找唐小姐!”

衆人沉痛地目光瞬時轉向了門口處。

唐糖擰着眉,冷眼看着,聽了丫鬟的話并未動容。

倒是林澤紳,不動神色地緊了緊她的手。

林二爺聽了,滿是皺紋的眼睑驀然撐大,布滿血絲的老眼瞪着唐糖。

眼見林二爺身子就要站不住,搖搖晃晃,洛菲顏上前一步,穩穩扶住他。在洛菲顏的攙扶下,林二爺狠狠跺腳,直沖着唐糖走去。

事情發生地突然,一點緩沖都沒有。

況且又是大過年,誰能想到會這樣,好端端活生生的姑娘,怎麽會說沒就沒了。

橫豎不過半個時辰。

眼見林二爺已經沖到她面前來,唐糖還是沒有絲毫反應,林澤紳微微側了側,大半身體擋住她。

“二叔,此事有待詳查。”林澤紳皺眉,冷靜地說。

“詳查?這事還要如何查!林澤紳,我是你二叔!剛剛死去的是你妹妹!”林二爺叨叨指着身後的屍體,唾沫橫飛,“你還想為個外人做到如此地步嗎!”

“二叔,陳探長已經在來的路上,我認為現在定論還為時過早……”

“阿紳,你就別說了,你不知道你二叔現在心如刀割嗎?”洛菲顏出聲打斷他,柔柔弱弱的嗓音,宛若壓垮林啓光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要你殺人償命!”林啓光一把甩開洛菲顏,肥胖的身子朝着阿紳身後撲去。

“二叔,你确定要殺我,然後白白放過真兇麽?”

此時,被阿紳護在身後的女子,突然探出腦袋。

嗓音清麗且堅定,沒有一絲害怕之意。

林啓光的手,也被林澤紳攔了下來。

“你什麽意思?”洛菲顏再上前一步,順勢攙起林啓光。

林啓光痛哭流涕地将唐糖望着,目光裏夾雜一絲詢問,拳頭攥地發白。

“意思是,兇手另有其人,而我知道是誰。”唐糖深深看了眼洛菲顏。

洛菲顏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憷,腰杆卻挺得更直。這小妮子在說什麽,這麽看着她是什麽意思?!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唐糖。

就連林澤紳也不禁皺眉,側目凝着她。

半晌,林啓光才深吐一口氣來:“你說!是誰!”

“唐糖,你要想好,有沒有證據?”林澤紳附到她耳邊,溫言細語裏含有一絲警告。

唐糖冷哼一聲,瞥了林澤紳一眼,低聲回應他:“怎麽,怕我說出是誰,會傷了你的心麽?”

林澤紳眯了眯眼,站直身子打量她。他發現她越來越反常了,聶無雙根本沒說過雙重人格的事情,眼下的唐糖和之前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陳探長來了!”

正此時,外頭傳來三叔的聲音。

他焦急地領着陳探長,手裏難得沒有拿他那把執扇。

“二哥,小陳來了。”三叔将巡捕房的幾個人領進屋子裏,走到林啓光身邊。他身體不大好,這大冷天跑來跑去又受了寒氣,此刻呼吸都是艱澀的。

三叔的眸光無意瞥向門邊站着的女子,見她昂着頭亭亭站在那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問了林啓光:“怎麽回事,剛剛又發生什麽了?”

林啓光臉上的眼淚未斷過,依舊是瞪着唐糖:“趁着陳探長也在,你說是誰,是誰下得毒手!我林啓光定要他下地獄!”

不是很明顯麽?

可林澤紳說得不錯,沒有證據不好瞎說。況且,現在巡捕房的人都來了,勢必是要确鑿的證據。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問一個人。”唐糖斟酌再三,說道。

林啓光有些不耐煩,沒有出聲。

陳探長說:“你問。”

其實唐糖什麽都沒看到,可是今日的局面十分明顯,無非是有人想要陷害她。而這在場的人裏,最有陷害她的動機之人,最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的人,除了洛菲顏,還能有誰?

“五姨太,請問事發前你在哪兒,在做什麽,身邊有什麽人可以作證?”

問出這話時,唐糖為自己捏了把汗。

她不想再畏首畏尾,縮在角落任人宰割。無論是唐家大火,還是今日這般冷血的誣陷。

可是,洛菲顏的反應卻淡定的出奇。

洛菲顏冷笑一聲,仿佛就等着她這麽問。

難道不是她?也對,她完全可以派別的人代勞!

唐糖驚覺自己的疏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收場,只能硬着頭皮問下去:“五姨太,請你正面回……”

“夠了!”林啓光大吼一聲。

唐糖緊張地握着拳頭,冷冷看着唇角含笑的洛菲顏。

“如果這就是你知道的兇手,那我告訴你,菲顏從頭到尾都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還想說,我也是謀殺我女兒的兇手!”氣血上湧,說到最後,林啓光竟是兩眼一翻。

聶無雙及時上前,掐住他的人中,堪堪才緩過來。

洛菲顏斂了笑意,神色緊張地上前攙扶,言語間楚楚可憐,盡顯委屈:“二爺,您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想必唐妹妹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又是這副模樣!

唐糖氣急,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看出她是在裝嗎!

“所以事發當時,唐小姐也在場,并且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是嗎?”陳探長聽了二人的交談,抓住重點,掏出小本子走到唐糖身前。

“沒、沒有。”

陳探長看她一眼,提筆記下,又問:“那麽唐小姐是如何知道兇手是誰的?”

唐糖無言以對。

黑曜地眸光投向衆人,将每個人的表情都琢磨一遍,試圖找出蛛絲馬跡。可她找不到,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冷漠,旁觀,質疑。

“難道唐小姐是胡亂猜測的?”陳探長逼近一步,臉頰上緊繃的細紋微微跳了跳。

“不,我是有憑據的猜測。”唐糖屏着氣,被突然沉重壓抑的氣場逼得冷汗涔涔。原本不是真兇,這會子反倒表現得令人可疑。

“什麽憑據?”

林澤紳看着她蒼白的側臉,确信她是什麽都不知道,終于再度牽起她的手,轉身對陳探長道:“這是一些私人恩怨,所謂家醜,我想,陳探長也應該略知一二吧。”語氣有些無奈。

陳探長的審問被打斷,當即皺眉:“林先生,我在查案。”言下之意,不要随便插話。

林澤紳挪了兩步,與他正面相對:“陳探長,她現在不是犯人,麻煩你不要用審問犯人的态度對待她,”末了,又沉聲加一句,“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這話林澤紳已不是第一次說了。當着衆人的面,用這句話來袒護她,明确表示,任何人對她不利便是與他林澤紳作對。

那一瞬間,唐糖是有感動的。她是第一次聽他這樣介紹自己,不知道趙小栀用了什麽手段,這個她花了十六年沒能追上的男子,幾乎是朝夕被趙小栀拿下。

所以下一瞬間,她有些嫉妒。

以前的林澤紳,即便是為了袒護她,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陳探長蹙眉,表情有些氣餒,折回到林啓光身邊,彎腰道:“我先帶大夥兒去現場看看。”

林啓光擺擺手,已經是有氣無力,不想再多說話。

之後,除了巡捕房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待在大廳裏。

春香是最先發現小姐墜樓的人,可事情至此,她也只是看到了結果,并未看到過程。

春香說,那時候夢雪小姐吩咐她分頭去找唐糖,結果找了一圈,回來竟看到小姐墜樓身亡了……

不得不說,現在的形勢對唐糖十分不利。

加上她方才又說了那樣的話。

34. 牢房半日游

約莫是又過了一個小時,三姨太哭了醒,醒了哭,反反複複。林啓光聽得心煩,命丫鬟将她送去卧房裏。

客廳裏的氣氛卻并沒有好轉,反倒越發沉悶。林啓光在屍體前來回踱步,渾身散發出郁結的怨氣。

陳探長總算是回來,手裏還拿着用塑料袋包好的證物。

看他眉頭舒展,想必是查到了有用的線索。

唐糖自始至終都被林澤紳牽着手,緊挨他坐着,聞聲擡眼看了過去。

在看清塑料袋裏的東西時,整個人如墜深淵——

那是她的手帕!

怎麽會,怎麽會有她的手帕!

唐糖幾乎是下意識摸了摸狐裘裏層的口袋,她有這個習慣,是學得林澤紳,出門都要帶一方手帕。

陳探長自進門起便注意她的舉動,見狀,果然在她身旁停下來:“怎麽,唐小姐掉東西了?”

确實是丢了。

唐糖看着手帕,正欲出聲,一旁的林澤紳淡聲道:“陳探長上哪兒找來了我的手帕。”

“哼,林先生省省吧,您這未過門兒的妻子目前确實不是犯人,但絕對是頭號嫌疑人。”陳探長不再同他多說,着了身後的跟班,扭頭示意,“請唐小姐去一趟巡捕房。”

“是她?!”林啓光見狀歇斯底,又欲沖上來。

林澤紳使了眼色,讓随行的老張攔住他。

随後起身,仍舊牽着唐糖的手:“二叔,事情還未定論,莫要再胡鬧!”嗓音低沉,隐隐含着怒氣。

林澤紳鮮少發脾氣,那林啓光的把柄又都握在他手裏,這會兒即使是再怎麽沖動,也終是壓了下去:“把她交給巡捕房。”

“我沒有,不是我。”唐糖眼裏蓄滿淚,像以往很多次一樣。

每每洛菲顏陷害她,她就只能如此。

有時候林澤紳會信,有時候不會。

“嗯。”林澤紳點頭,“放心,不會有事。”他松開她,由着那些巡捕上前。

也許現在巡捕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唐糖卻并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在他松手那一刻,她便認定了,這一次,阿紳哥哥沒有信她。

**

大年初四進牢房,說出去真是可笑。

一覺醒來,趙小栀完全狀況外。

這個唐糖小妮子,每次都要留下爛攤子給她,還不給說明來龍去脈。

這次玩兒的更火爆了,居然直接進牢房!

擦,牢房好臭。

趙小栀擡腳搓了搓地上的稻草,生生搓出一些腐爛的像shi一樣的……食物殘渣。

牢房是封閉的,門口的燭火奄奄一息,随處可見老鼠竄來竄去,更是有一只肆無忌憚從她腳上爬過去!

趙小栀何時受過這般委屈,不能忍。撐手從地上站起來,裹進大衣走到圍欄邊,不住地搖晃門上的鎖鏈,一邊高聲吶喊:“來人啊!有沒有人!來個人啊!我要讨論案情!”

叫了沒一會兒,牢外吃酒的牢頭走了過來,腰間別着一把油亮的槍。

“幹什麽,是不是要簽字!”牢頭喝得有點多,大過年不能好好在家睡媳婦熱炕頭,心情本就不爽,偏偏還來個新犯人要問審。

“簽字?你先給我說說,我犯了什麽事兒?”趙小栀雙手抄着,擰眉瞧着牢頭臉上的兩坨高原紅。

牢頭兩眼一翻,轉身不想同她廢話。

“哎哎,大哥!你別走啊!大哥!”

牢頭覺着吧,這唐家的小姑娘估計是中邪了。昨兒進來的時候,哭得梨花帶淚雨,嘴裏念着一堆人名一遍遍詛咒,活生生哭暈過去。這會子醒來,竟又裝成清清白白,渾事不知!

牢頭就算是喝醉了,也曉得這中邪的姑娘惹不起,得躲。

所以任憑後面趙小栀吼破嗓子,牢頭也再沒來看一眼。

過了很久很久,趙小栀已經喊不動了,抓着圍欄眼巴巴瞅着頭頂上夠不着的燭火,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這時,牢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踢踏有力,一聽就是練家子。

趙小栀捏着嗓子又開始吼:“來人啊,要死人了!”

半晌,才見一個穿着黑色官服,戴着軍官帽子,模樣俊俏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三兩個同樣打扮的随從。

陳探長笑眯眯過來,命人開了門,看起來心情不錯。

“大小姐這就待不住了?”

趙小栀跳出牢房,杵進近陳探長:“喏,你聞聞,臭不臭?我說你們這服務也太差勁了,犯人也是人吧,弄得跟豬圈似得。”說着又惡寒地往身後看了一眼。

陳探長點頭:“唐小姐說得是,不過,陳某也是沒辦法,只要唐小姐将事情原委說清楚,那條手帕又是如何出現在現場的,這就可以放你回去。”言下之意是,不說清楚還得繼續待着。

趙小栀嘴角抽了抽,讨好地笑道:“長官這說得什麽話,能不能稍微說得具體一點?”

“具體?”

“嗯嗯,具體一點。”趙小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您可能不知道,自從唐家着火之後啊,我這個腦子吧,就有點毛病,時不時會忘記點什麽,比方說您現在講得這個……”

“哈,唐小姐,可真有你的!”陳探長仰頭大笑,從身後人手中抽出了卷宗,“你自己看看吧,看能不能想起些什麽。”語氣裏滿滿的嘲諷。

趙小栀神色謙和地接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第一反應是,原來唐糖這厮是個智障。

exo me?!

居然無憑無據問白蓮花有沒有不在場證據?

她以為自己是神探夏洛克嗎!

第二反應是,這姑娘真特麽慫。

這種人命關天的大案子,由于自己的愚蠢進了牢房,還一把暈過去把她給召喚出來,真特麽以為召喚神龍啊!

趙小栀恨不得分分鐘鐘一頭撞死,讓那慫貨出來認栽。

“……唐小姐,有問題嗎?”

陳探長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一時間如風雲變幻,十分莫測。

“有。”趙小栀把案卷塞進陳探長懷裏,怒瞪他,“你堂堂一巡捕,居然僅憑一條手帕就把人關進來,而且還是弱不禁風的大小姐,關到這種慘不忍睹慘絕人寰慘無人道的地方來,你是不是想謀殺我啊!”

陳探長怔怔承受她的唾沫星子,半晌,居然無言以對。

“我有病的。”趙小栀叨叨點着自己的腦袋,“大人,我要是不及時吃藥,我真會死在這裏的,我要是死了林澤紳他不會放過你們的!”趙小栀語重心長。

“……”其實陳探長當真是聽了林澤紳說“她有精神病”這句話才趕過來要放人的。

本來還以為能最後再套點什麽線索,不料這丫頭嘴巴突然鋒利無比,逼得他一句也怼不上來。

最後,只能憋屈地将人放了。

門口站着林澤紳,天色尚早,太陽才剛剛升起,趙小栀在牢裏不過就只待了一晚上時間。

林澤紳穿了件黑色風衣,倚着黑色別克,嘴裏含着一根煙,他頭發沒打理,發梢有些亂,迎風吹着,有幾根不安分地擺動。

身後行人甚少,趙小栀抱着身子在石階前瞧了會兒,天地萬物都成了林澤紳的背景。

也難怪那麽多人愛他愛的死去活來。

不可否認,趙小栀對他也是有好感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同那個唐糖明明白白講清楚之後,她對林澤紳就沒那麽瘋狂了。

想必林澤紳也吓到了吧。看了今天的案卷更是确定,像唐糖那種傻姑娘,自然是從來不會像她那般主動。

這男人雖好,卻太過薄情了些。

怎麽說?

在兩個女人間周旋,一個嫁給自己的二叔,一個呢索性暧昧不清。

“過來。”林澤紳擡頭看見她,滅了煙頭,朝她招招手。

但是不可否認,林澤紳的魅力确實很讓人動心啊。

趙小栀咧嘴一笑,歡快地朝他跑去。

林澤紳看着她,目光裏帶了一絲打量,半晌,薄唇微微抿起一個弧度,他轉身開門:“上車。”

這會兒,又是另一個人了。

“怎麽沒讓張叔開車?”趙小栀在車裏暖和了,吸吸鼻子,忍不住要找些話說說。

“給他放一天假。”

“哦,一天?你今天一天都要自己開車麽?”

“嗯。”

趙小栀傾身往前,盯着他的後腦勺笑道:“去哪兒,不會要跟我私奔吧?”

林澤紳聞言哽了哽,嗤笑:“倒不至于。”

“切,我還不樂意呢。”趙小栀躺回靠背上,長籲一口氣,“不過你真得相信是唐糖殺了林夢雪嗎?”

林澤紳沉默了一陣。

“你說誰?”

“林夢雪啊。”

“前面。”

“唐糖?”這對話怎麽覺得有點奇怪。

“嗯。”林澤紳減慢車速,車子拐了個彎,駛入一條巷子裏。

巷子比較窄,這一輛車進來,行人都要靠牆站着讓路。

趙小栀仔細琢磨了一下自己說得話,不禁咂舌。說錯話了好像。哪有人自己叫自己名字的。

“你不是唐糖。”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林澤紳說道。

陳述句的語氣,帶着他一貫沉穩的自信。

趙小栀的小心肝提到嗓子眼,當下第一反應便是皺眉:“你要帶我去哪兒?”

35. 兩個人

“不解釋一下?”出了巷子,車速陡然加快,林澤紳皺着眉,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絲不悅。

“解釋什麽啊,我不是說過雙重人格的麽……”

“聶無雙說他從來沒提過這茬。”

“騙人!他明明提過!還說讓我不要擔心!”趙小栀扯着嗓子打馬虎眼。

然而林澤紳并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在寬闊的泥土路上,車子平穩地駛出居民區,兩旁漸漸沒了住戶和人影,只剩一望無際的田野和高樹。

林澤紳沉默着不再說話,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開車上。

趙小栀已經是心虛膽寒了,這家夥該不會是想找個地方把她滅口吧?好歹這也是唐糖的真身啊!

越想越覺得害怕,她從沒想過林澤紳居然會想到這一層面。

“你、你開慢點啊,不要命啊……”

這小破車跑起來聲音又響亮,跟要爆炸似得。

林澤紳真得依言慢下來。

但是并沒有停,依舊是平穩地往前行駛,直到路邊出現一片湖泊。湖泊的邊上屹立着一座三層洋樓,掩映在高樹林裏,不仔細看很容易錯過。

林澤紳将車子駛入樹林裏,漸漸明亮的天光被樹蔭遮蔽,視線驀地暗下來。

“林澤紳……你、你不至于吧……”

林澤紳停穩車子,回頭看她,見她兩眼通紅,不由得笑出聲:“不至于怎麽?你倒是挺會想。”

“……”

“下車。”

趙小栀乖乖巧巧的下車,雙手環抱着自己,擡眼瞧着周圍陌生森冷的環境。

這裏是林澤紳的私人公寓,連林夫人都不知道,前幾年讓人建成的,至今也沒來過兩次。

林澤紳很忙,之所以建這個地方,也是方便日後行商途中可以歇歇腳。

“這裏是什麽地方啊?”趙小栀緊跟其後,見着小洋樓的全貌,不禁又開始浮想聯翩。

不會像藍房子的故事裏那樣吧,推門進去全是女人屍體什麽的……

感受到她言語裏微顫,林澤紳睨她一眼,唇角微彎:“好地方。”

哦,好地方。

推開門的剎那,确實是印證了他的話。

這裏雖比不上城裏別墅的繁華,但屋子裏簡約的擺設都極具格調,冷色系的磚板,搭配暖色系的毛毯,夏天毛毯收起來又會是清涼養眼的景色。

林澤紳這人會打算盤,連家居裝飾都是精打細算着。

客廳上方懸挂的琉璃燈罩頗具詩意,白色和咖啡色交織的真皮沙發也十分洋氣。加之紋路簡明的木質地板,整體看上去,竟和二十一世紀并無差別。

林澤紳合上門,徑直走到沙發邊坐下。房子預先請人整理打掃過,林夢雪的案子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二叔那頭也不會輕易放人,這個地方是再安全不過。

“來,坐過來。”林澤紳拍拍身邊的空位,仰臉看向她。

她很拘謹,但兩只眼睛卻還精明地閃着光。

趙小栀對林澤紳倒是沒有真的怕。

她依言坐過去,只是稍稍離他遠了些,笑得不太自然:“怎麽帶我來這個地方?”

林澤紳偏頭打量她,兩眼眯了眯:“我以為你準備解釋一下。”

“啊,你這個房子真不錯,林澤紳,你還真挺有錢哈……”趙小栀瞬即撇過頭,錯開他的目光。

良久,林澤紳沒反應,可趙小栀明顯感覺到身旁的沙發陷下去。她猛地回頭,猝然是林澤紳放大的臉。

連呼吸都近地清晰可觸。

“是,我很有錢。”他對着她的臉頰,淡淡的煙草味摻雜着青檸,氣氛突然變得暧昧。

林澤紳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耳尖發紅,他才輕笑出聲。

“現在告訴我,你是誰?”

磁性的嗓音,醇厚而慵懶,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趙小栀輕咬下唇,澄亮的眸子倒映出林澤紳的五官。她忽然很俏皮地問道:“如果我真得不是唐糖,你要怎麽辦?”

“不管你是不是她,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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