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內有兩個聲音在瘋狂的争執,沒有高低之分。
所幸他還不是個喪心病狂的,始終記得她還是個病人。
人工呼吸一整套做下來,手指輕輕抵着她的勁動脈,那處緩滞的跳動,終于緩緩恢複到正常。
仿佛推杯換盞,你一杯我一杯,你一口我一口。
趙小栀醒來的時候,就是仿照這個去做得。
親親這種既能減肥又能豐胸的好事情,自然是一點都不能錯過,最好是愈吻愈烈,纏綿悱恻拖地長長的。
林澤紳不得不承認,最後那兩下呼吸是沒什麽必要的。脈搏心率統統恢複,可她還沒睜開眼,林澤紳存了私心,他要親一親她,就像所有相愛的人親親彼此那樣。
這就怪不得趙小栀了,點火自然要滅火,林澤紳在劫難逃啊。
52. 還有很多
“林澤紳,你還有錢嗎?”
林澤紳的唇稍一離開,趙小栀就睜開眼了。
沒想到她醒來問得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林澤紳愣了愣,雙手依舊是俯撐在她兩側。林澤紳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無論過了多久,那雙眼裏都是澄澈如水的,從未蒙過灰翳。
“嗯,有錢。”
他的嗓音像瀝過陳年的酒。
趙小栀臉紅了,她不是經不起撩的人,更何況此刻的林澤紳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只是聽他說話都能臉紅。她大概是太久沒見他了。
“給了人一千萬,還有多少剩下的?”雙手在被子底下絞握着,呼吸微凝,心跳卻怎麽也壓抑不住,反倒是愈來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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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感覺像是媳婦兒逼問丈夫有多少存款?
林澤紳忍俊不禁:“還有很多。”順勢擡起一只手,側身躺在她旁邊。以前的唐糖斷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趙小栀聽了這話不禁咋舌。她只知林澤紳有錢,卻沒想過富貴到這般田地。心裏頭默默盤算一番,越發堅定了要留在他身邊的決心。
與其跟着吸血鬼住棺材享受自由,倒不如榮華富貴捆綁着。趙小栀已經吃夠了苦頭,她是真想過上安生日子。眼下林澤紳又突然待她如此之好,剛剛那一吻更是足以說明他對她是動了心思的。
七想八想着,趙小栀忍不住垂眸淺笑出聲。
林澤紳看着她眉眼清簡純然的笑意,不免也跟着笑了,心下卻掠過一陣心疼。
唐糖跟在他身後喊哥哥的時候,他對她多半都是敷衍,有時責任心上來了,對她就嚴苛些,一心撲在商場,連婚約如此大事都是讓別人打理,可唐糖卻極少有怨言。聽下人們說,唐小姐不是沒有怨言,只是從不在他面前發作。甚至有人在背地裏說,唐小姐的個性太刁蠻,嬌氣多事還很挑剔,只在林先生面前扮一扮可人。
可林澤紳也知道,唐糖在他這裏從未落過好處。被唐家人捧在手心的小丫頭,偏偏讨不得他的好,所以才養成了急脾性。唐家大火,唯一捧着她的那些人都化成灰燼,這事擱在誰身上都受不了。再後來,又得知大火背後是有人操控的,而這操控的人偏偏還和林家逃不脫幹系。
任誰都會心灰意冷。
“你現在,是她還是別的人?”林澤紳語氣有些艱澀。
趙小栀這個名字在舌尖上打了個轉,到底是叫不出口。只用“別的人”代替了。
她臉上笑意一僵,讪讪看向他。
要怎麽解釋,趙小栀有些為難。她占用了唐糖的身體,到現在甚至是徹底占用了。她有種預感,以後唐糖都不會再出現,這世上就只有以唐糖軀殼活着的趙小栀。她不知道這對林澤紳而言究竟是好是壞。
就像偷了一件很貴重的物品,後來還不小心弄丢了,再遇到原物的主人,連小偷都會覺得抱歉。
趙小栀還是小心翼翼地說:“是別的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若是唐糖,也不一定能活到現在了。林澤紳又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說時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叫趙小栀,他其實已經知道。卻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又或者這其實不是她的真名。林澤紳的心裏居然為了這麽一個小小問題而掙紮了一番。
“我叫趙小栀。”趙小栀的身子抖了抖。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是可以把趙小栀的名字這樣說出來,當着林澤紳的面,當着唐糖曾深愛的男人的面。
林澤紳卻道:“好聽。”
他眉心舒展着,唇畔的笑意若隐似無。衣服上清冽的氣息幹淨而溫暖,淡淡的青檸的香味,在枕邊散開來。
如果這也算是誇獎,那趙小栀輕笑出聲的雀躍也是情有可原了。
“我說你們差不多得了,這趙小姐還有一身的毛病呢。”
門口定定站着的聶無雙一臉燒死秀恩愛的表情,調侃的語氣裏滿滿酸味兒。
趙小栀終于忍不住,雙手捂着臉,翻個身去背對林澤紳,笑得格格不停。林澤紳太不會誇人了,可正是這樣才好笑,偏偏聶無雙還杵在門口,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了,蜜汁尴尬哈哈哈哈。
不過聶無雙說趙小姐一身的毛病什麽意思。
趙小栀揉了揉眼裏笑出的淚花,轉過身時,林澤紳已經黑着臉站到一邊了,只見聶無雙手裏拿着一支兩拇指粗的大針管,他兩眼盯着針頭下段,十分熟稔地排出空氣。
趙小栀驚地從床上跳起來,拉着被子裹在身上,皺眉擠眼:“你、你要幹嘛!我沒病,好着呢!”
聶無雙瞥她一眼,對她的緊張和抓狂視若無睹,只淡淡道:“沒聞着自己一身的屍體味兒麽?”
屍體味兒……
不說她還忘了,在棺材裏頭呆了一晚。
趙小栀往後挪了下屁股:“屍體味兒洗洗澡噴噴香水兒就好了嘛,用不着打針吧。”
“你倒是一點都不意外?”聶無雙眉梢一挑,像看什麽新鮮物事看着她,喃喃道,“趙小姐,趙小栀,我行醫多年,倒是頭一次見着這麽稀罕的事情。”
聶無雙聽到唐小姐親口說自己是別的人,又給出趙小栀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心髒痙攣了數秒。真玄乎,呵呵。
更玄乎的是,一個弱女子,竟然一身的屍腐之氣。她還毫不意外,毫不吃驚,毫不害怕,從然淡定如家常便飯的樣子。
聶無雙早就覺着她不是一般人。唐家小姐他不是沒有接觸過,什麽脾性也略有耳聞,根本不會是她這般,葷段子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每回都要吊着他的胃口。
“咳,有什麽意外的,說出來也不怕吓着你,我昨兒個還是在棺材裏頭待了一晚。”趙小栀清了清喉嚨,對這個經歷還頗有些自豪的樣子。因她瞧着聶無雙那小白臉的派頭,定然怕極了這些。
果不然,聶無雙聽到棺材裏呆了一晚這種混話,手裏拿着的針頭瞬地抖到了地上。
就連林澤紳都不禁皺起了眉頭:“怎麽回事?”
“就那麽回事啊。”趙小栀眨巴眼,全然沒有昨晚上呆棺材裏頭那份膽戰心驚。
聶無雙慘白一張臉,彎腰撿起地上的針頭,丢進床邊的垃圾桶裏,接着一臉堅定,從藥箱裏又拆出一支:“那就必須要打了,屍毒不容小觑。”
“……”輪到趙小栀小臉慘白了。
聶無雙手抖地厲害,所以紮針的準頭也不如平時。
三四針下去,趙小栀已經哭成了淚狗。虧得林澤紳死死抱住她,一個刀子眼扔向聶無雙,第五針才終于紮進了血管。
**
林氏轉交給林啓正時,已經負債累累。
不得不佩服林澤紳的手段,翻手雲覆手雨,當初稱霸業界不可一世的林氏,朝夕易主間,連同本身的命運也來了個大反轉。
盛南廷還是覺得可惜,畢竟林氏是林澤紳一手壯大的。更何況,那裏面傾注的是整個林家上下的心血和人命。林澤紳表面冷漠陰狠,實際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單從林三叔一事上就能看出來。
明知唐家的大火出自林三叔等人之手,卻适時終止調查,意在饒他們一次。
即便是到了這個份上,林澤紳也只是挖空林家的産業,并沒有徹底撕破臉将林三叔如何。
林澤紳卻是這麽說的:“他們不是想要林氏麽,我給了,接不接得起就是他們的事了。”
林澤紳說得是“他們”。這是要完全和林家撇開關系了。
可這個也算不得是給,完完全全是扔去一只燙手山芋,現在的林氏,誰接着誰喝西北風,指不定是西北風也喝不成。
“百樂門的生意怎麽樣了?”林澤紳将手裏的報紙扔至一旁,即使是剛看了關于林氏的負、面報道,此刻亦是毫無觸動的樣子,仿佛真得就和他不相關了。
盛南廷從書桌裏抽出一份業績報告,遞給他,神情微妙:“不怎麽樣,自從洛菲顏收山嫁人了,百樂門的生意每況愈下。”當初可是不少人都沖着林澤紳和洛菲顏的緋聞去的。
林澤紳翻了兩頁,眉心微擰:“要拓寬路子,不能只靠舞女,也不能單單依仗達官顯貴。”
盛南廷點點頭表示贊同:“話雖如此,我這百樂門究竟不是開給叫花子納涼的地兒,不奢華熱鬧些,也賺不到錢的。”
“戲院呢?”
“戲院還行,托你上回大駕光臨的福,回頭客多了不少。”盛南廷撫着下巴上的胡渣,想到兩個月前的趣事,不禁好笑,“老實說,那個時候你就喜歡她了吧,或者你本身一直都對唐小姐存有好感。”
這麽多年了,林澤紳一直說當唐糖是妹妹,可那天的火氣卻不僅僅是哥哥對妹妹的表現。
“是又如何,總歸不是對你。”
林澤紳合上文件夾子,起身睨他一眼,似笑非笑。
堪堪戳中盛南廷的軟肋了。
53. 歌舞女
趙小栀在盛世山莊的日子當真舒坦。
白天有聶無雙陪着,晚上有林澤紳,總之沒得空虛寂寞冷的時候,手頭邊又都是糕點果脯話本子,真真和原先是天上地下的過活。
說起原先,趙小栀還想到茅屋裏的傻爹和鴨蛋,夜裏和林澤紳提到要好好感謝他們,怎料林澤紳已經先一步将他們安置了。
“在什麽地方,明兒我去看看他們,也不能整天閑在這兒,悶得慌。”趙小栀對着鏡子往臉上拍精華水,早上央着聶無雙用玫瑰花提煉出來的,不似香水那麽膩的味道,淡淡的,又沒什麽化學成分,特別好用。
林澤紳就坐在桌子邊看資料,這間客房已經成了二人的專用房,同時也是林澤紳的辦公房。
當然不是林澤紳的意思,他雖然喜歡她,卻還是知道男女之別。只是趙小栀害怕,夜裏睡不着,噩夢反複,所以求着林澤紳搬來一張床,兩個人也不用睡一起,就當是酒店裏的雙人間。
吸血鬼的事給趙小栀留下了陰影,她給林澤紳提過一回,林澤紳只說那都是戲法而已,信不得真。可趙小栀害怕啊,沒法子,就只能依她了。
“不遠,就在南京路的民居裏,小孩子賣報紙出門也方便。”林澤紳正翻看着白天盛南廷送來的黑白照片。
據說是從外地找來的姑娘,要從二十個裏頭挑四個送進百樂門。
模樣都是嬌俏妩媚的,衣着服飾也各自有各自的風格,只是莞爾一笑間頗多風塵氣,乍一看就知道是做什麽的。這麽一來,又挑不出什麽不同了。
想當初洛菲顏除了貌美膚白,骨子裏從內而外還釀着些許林妹妹的氣質,即便談笑歌舞,也總是我見猶憐。就算明知她是個造作的風塵女子,也還是忍不住要護着她。所以無論新人怎麽變法,洛菲顏都能一直穩坐百樂門女王的位子。
這倒是真頭疼了,林澤紳在女人這一方面,向來算不得擅長。
趙小栀見他眉心微鎖,說話也不在焉的樣子,便悄悄繞至他身後去。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夜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都不為所動的林先生,此刻竟一本正經瞧着一堆女子的照片。
趙小栀不免心生醋意,難不成她活生生一個還不及那幾張黑白照片?
“喲喲喲,這姑娘生得好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趙小栀看了眼林澤紳手裏的一張,啧啧道。
林澤紳聞言一愣,倒真是仔細看了起來,又回味她的話外之音,不禁好笑:“誰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林澤紳将照片放下,回過身,單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将她看着。
趙小栀翻了個白眼道:“誰知道呢,你這樣盯着人家姑娘的照片,若是被她知曉了,不準鼻子還是不是鼻子,眼還是不是眼了。”
林澤紳擡不過她,卻是越發覺得好笑,要逗她一逗:“倒是不知我還有這個本事,唔,且待我瞧瞧你的鼻子還是不是鼻子,眼還是不是眼。”
趙小栀又羞又惱,伸長胳膊拾起桌上的照片往臉上一擋:“瞧什麽瞧,瞧你的姑娘吧!”
林澤紳淡笑不語,只搖頭觑着她。
趙小栀又覺得自己矯情了,明明是林澤紳做這等子見不得人的事,哪輪到她擋臉。便将照片扔回去,一臉鄙視道:“林澤紳啊林澤紳,虧我還以為你是正人君子來着。”
“我不是麽?”
趙小栀搖頭:“你是斯文禽獸。”
林澤紳卻道:“看你是沒見過禽獸。”
喲呵,這都能頂回來!趙小栀越發覺得林澤紳不簡單了,伸長脖子瞪着他:“大半夜看姑娘照片,小心X盡人亡。”
林澤紳受了堵。
聽她這話足足愣了半分鐘才緩過來。這甫一緩過來臉上就紅了,不自然別過臉去,清咳一聲,不知如何回應。想說随手抓幾張照片再接着挑一挑,才摸到邊角又忽地燙手一般推開。
看在趙小栀眼裏,就是做賊心虛的意思了。
“呵呵,心虛了吧,沒事兒,你自個兒慢慢看,反正右手殘了還有左手。”趙小栀氣得什麽話都說出來,悠悠踱步到床邊,準備就寝。懶得理他!
不料身後的林澤紳卻突然問道:“這跟右手殘廢有什麽關系?”
他大概實在是太尴尬了,這會子才非要沒話找話,弄得跟好奇寶寶似得。
趙小栀惡趣味上頭,半卧在床上,支着腦袋說道:“你想啊,大半夜對着照片起了色心,偏偏又是個正人君子,不敢對我做什麽,就只能看着照片動手解決了。”解釋到這個地步還不算,又問,“哦對了,不知道林先生是右慣手還是左慣手?這樣殘廢的順序也會有所不同。”
趙小栀坦然地将他望着,嘴臉單純又無辜。
惱羞成怒,說得自然就是林澤紳了。
他這會子腦袋裏全是驚雷爆裂的聲音。怎麽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麽一番言論!
“這都是誰教與你的?”林澤紳眯着眼,雙手交叉在唇側,嗓音愠怒低沉。
趙小栀忍着不發笑,一本正經開始回想,有模有樣道:“不知道哎,好像我生來就知道了啊,你不知道嗎?”
林澤紳咬緊腮幫,太陽穴處的青筋跳了兩跳。
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拿她沒辦法。
反倒把話題繞回最開始:“百樂門要選歌舞女,盛南廷讓我幫他看看。”
“哎?洛菲顏也是你選過去的麽?”
林澤紳兩眼一閉,手裏的照片今晚是看不下去了。他真想看看她腦子裏都是什麽構造,思維像閃電一樣沒有規律可循,而且快得讓人難以招架。
“怎麽突然問這個?”林澤紳起身脫了外套,露出裏面淡黃色的系帶睡衣。他往門邊那張床走去,路過趙小栀的腳邊時,被她突然竄起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怎麽了?”林澤紳站在她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床沿皺着小臉的姑娘。
“林澤紳,你覺得……我怎麽樣?”
趙小栀揚起臉,将耳邊的碎發理至腦後,雙手半撐着床面往後仰,曜亮的雙眼像是揉碎的星辰般,直直看向他。
居然有那麽一點點妩媚的意思。
林澤紳會過意,繼而擡腳走到自己床邊,兩人的床榻間隔了方矮幾,他坐到床邊悠悠攤開被子,毫不把她的話當回事。這種話哪裏該是她說得,林澤紳想着,她大概就是吃味而已。如此,倒還忍俊不禁了。
趙小栀卻是極其認真的。她追問道:“怎麽回事啊,你笑什麽啊,你覺得我可以嗎?”
林澤紳道:“不可以。”
趙小栀皺眉嚷嚷道:“為什麽啊!我會唱歌也會跳舞,絕對有信心成為百樂門一枝花!”
林澤紳卻道:“也不是只會唱歌跳舞就可以的。”說時,還有意無意往她身上瞟了眼。
這一眼可把趙小栀瞟出火氣來了,趙小栀低頭瞧着胸前,微微聳起的兩處其實比一開始要好許多了,憤憤道:“男人都是如此,不懂什麽叫胸大無腦麽?哼,明兒我就向盛南廷毛遂自薦!”說完,趙小栀掀開自己的被子鑽了進去,從頭到腳捂個嚴實。
直叫林澤紳堵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他當她吃味賭氣而已,沒想竟真有這個意思了。林澤紳固然是不肯她去當舞女的,唐家小姐往臺上一站,哪還有唐小姐的影子,徹徹底底要淪入風塵了。這還不是最打緊的,若是在舞廳裏出了什麽事,被人欺負了……
林澤紳攥緊拳頭,盯着被子聳起的瘦小身形,驀地起身走過去。
趙小栀就覺得床上有重量壓過來,塌了塌。
小心肝緊跟着也抖了抖。
——林澤紳這厮想幹什麽。
——終于要獸性大發了麽。
——今晚要失身了麽……
不過她不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會撩起那啥的話啊。
“起來。”
事實上,人林澤紳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他戳了戳被子底下的人,盤腿坐在她床上,姿勢正派,毫不暧昧。
“幹什麽?”趙小栀瑟縮在被子裏,聽到聲音似乎一片清明,但她敢肯定此時此刻他已經蓄勢待發了。
“來簽份保證書。”
林澤紳從案幾裏拿出了紙筆,再度戳了戳被子。
趙小栀抿唇偷笑,這厮是要玩什麽花樣,行房之前還要先簽個保證書麽,真新鮮!咳咳,趙小栀清了清喉嚨,不讓自己笑出聲:“死相,我才不要。”不料這話一出口,竟是要多嬌軟有多嬌軟,妥妥就是撒嬌的口吻。
聽得林澤紳是三觀一震,無奈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讓你保證,不去百樂門。”
“……”趙小栀覺得她被人耍了。
林澤紳這個木頭。她敢确定,當初洛菲顏肚子裏的娃,鐵定不是林澤紳的。
**
可趙小栀究竟是個有主見的人,夜裏簽了保證書如何,白天還不照樣跑去找了盛南廷商量。
昨晚本來是不願簽勞什子保證書的,實在是為了打發倔木頭純真無邪不厭其煩地說教。趙小栀最煩說教一類,她是野慣了的人。
不過盛南廷聽了她的提議,倒是很給面子:“可以試試。”
反正是自己開得舞廳,看她這麽想去,就當是玩玩也罷。嗯,關鍵是他也很樂意看看林澤紳的反應。
“盛老板你真得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老板!你放心,我絕對不負厚望,肯定讓你賺個滿缽金!”趙小栀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被錄用了,當即笑得沒形,什麽好話都蹦了出來。
盛南廷是個行動派,決定試試之後,下午就安排了趙小栀上臺。
剛好白天林澤紳都不在府中,對于趙小栀接下來要做得種種也一無所知。
斜在一邊的發髻,插滿紅色羽毛和大朵的牡丹,肩側垂下一束黑色卷發,眉眼的妝容都化得不濃,加之皮膚本來就白皙,幾乎是沒在臉上下多大功夫。臨上臺時,趙小栀在眼角刷了抹眉粉,淡淡的烏青色,像被煙霧熏過般,清純間添了抹淡淡的神秘和憂郁,還帶着一絲絲并不淩厲的戾氣。
穿上摸胸大紅洋裙出場的那一刻,怎麽說,盛南廷還是第一次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他見過的女人多了去,這時候連他都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更別提臺下的觀衆們了。
有人認出了她,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卻又不得不因了她吸睛的美麗而贊嘆駐足,一時間有了足夠的噱頭,倒是給她的表演提前累積了人氣。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寒朱閣 低绮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
到底是科班出身,當着衆多客人的面,一首王菲的《但願人長久》,唱得空靈婉轉,纏綿悱恻。一旁配樂的樂師未曾聽過這旋律,只從頭到尾給予清清淡淡繞梁的琴音。如此倒越發顯得她的歌聲優美悵然,靈動翩跹。明明只是站在那裏唱,卻仿佛已經和身後的伴舞們一同演繹歌裏的情感。
意料之外的,反響好得出奇。
54. 人心不古
“唐小姐,請問您最近去了什麽地方?”
“唐小姐,您知道林先生一直在找你嗎?”
“唐小姐已經決定加入百樂門了嗎?”
……
趙小栀一臉懵逼地看着衆記者。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剛剛唱完一首歌反響不錯,底下很多人讓再來一首,趙小栀正準備要致辭一番然後接着唱來着,然後突然就圍上了三四個記者。
所幸那些記者還沒有瘋狂到要撲上來的地步,盛南廷的屬下們也及時過來将記者拉了出去。
可這麽一鬧,趙小栀是唱不下去了。
她盲目地以趙小栀的身份上臺,差點忘了,自己其實是唐小姐的臉,是唐小姐的身份。
也突然明白為什麽林澤紳不讓她來這裏。
趙小栀退回後臺,怔怔望着鏡中的自己,雙手緩緩撫上那張臉。這張無比熟悉的臉,其實是陌生人的臉。那麽多人在議論,她居然沒有意識到,她是唐小姐,不是一無所有的趙小栀。
“哭什麽,你剛剛表現得很好。”
盛南廷不知是何時到了後臺,難得他一直跟着。畢竟是林澤紳的女人,他要親自看着,不能出一點差錯。
倒是忽略了記者的問題。百樂門每次有新舞女入選的時候,記者都會趕過來拍照。
“盛南廷,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聽到沒有,他們叫我唐小姐。”趙小栀帶着哭腔道。
即便上臺時候她很明确地介紹自己叫趙小栀,可人們只要看着這張臉,就會想到唐小姐。
那個讓林澤紳花重金懸賞的唐小姐,那個挑起林家內亂的唐小姐,那個全家死光光的唐小姐。
“我知道,你是趙小栀,也是唐糖。”盛南廷坐到她旁邊,白襯衣的袖子被卷到手肘上,唇邊挂着笑意,“他們沒有叫錯。”
也對,他們沒有叫錯。
趙小栀忽地皺眉:“怎麽辦,林澤紳知道了肯定要罵我,昨晚上簽了保證書的。”
盛南廷猝不及防吃了一把狗糧。
“你怕他?”
“怕是不怕,可是……”可是保證書上寫得,她要是來百樂門就會被大刑伺候。趙小栀倒不是怕大刑,就憑林澤紳那溫吞的木頭性子,哪裏使得出大刑,無非是吓唬吓唬她。
可她知道林澤紳一定是不願她壞了唐糖的名聲。
總之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林澤紳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當天下午百樂門外圍滿了圍觀群衆,趙小栀甚至不知道唐糖什麽時候這麽出名了,居然能引起如此大的轟動。
盛南廷皺眉瞧着衆人,眼神裏滲出寒光。這種局面當然不正常,圍觀群衆裏頭甚至還有聾啞乞丐,分明是有人故意煽動的。
“十三,去查查什麽情況。”
吩咐了屬下去查證,又接着安排人手驅散圍觀群衆。按理說沒人敢招惹百樂門,百樂門的老板是什麽作風,大家也有所耳聞,道上混的人,能和善到哪兒去。無非就仗着今日達官顯貴在此,盛南廷就是想做點什麽,也要忍一忍了。
林澤紳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回到盛世山莊沒看到人就趕了過來,撥開圍觀的人,很快被人認了出來。
其實近段時間林澤紳在衆人眼裏的形象并不太好,或者說形成了兩個極端。
一面認為他為情而戰,大義滅親,是個重感情的好男人,一面認為他不知好歹,不顧大局,是個不孝不仁的僞君子。顯然,後者居多。
林澤紳一出現,場面就越發不受控制了。
都是兩個久未露面的人。
林澤紳費了老大勁才走到百樂門前,百樂門裏裏外外都差不多淪陷了。裏面是達官顯貴看熱鬧,外面是老百姓讨說法,和記者不斷地追問。
這些老百姓當真是吃飽了撐得,他們所要的說法,竟是為了就業問題——其中大部分人說自己是林氏的老員工,因了林澤紳的舉措,導致他們成為無業游民,衣食堪憂。
趙小栀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林澤紳已經不再是林氏老板了。
為什麽?
林澤紳站到她身邊時,她脫口便問了出來:“為什麽離開林氏?”
這個問題也問過盛南廷,但他表示要林澤紳自己解釋。
林澤紳的臉色本就不好,訓斥的話到了嘴邊,被她突然一問,只僵了僵,緘口不語。
“林澤紳,我還想回去看看夫人呢。”趙小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一周時間裏,林澤紳一直都是住在盛世山莊的。可是為什麽,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怎會生出這樣大的變故?
“這些事情你不必過問。”
在她強勢的追問下,林澤紳的語氣有些冷淡和不悅。
“不必過問?我想知道不行嗎,我遲早都會知道啊。”說不定大街上随便一個人都知道,她只随便拉個人問問就能問出來呢。
可林澤紳卻說:“因為你不是她。”
短短一句話,六個字。
林澤紳本來想表達的意思僅僅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因為她不是唐糖,所以無需知道唐林兩家的糾葛,這些是非本身也與她無關。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在趙小栀聽來,其實并不是什麽好話。無非是在說,她不是唐糖,所以連過問與他有關的事情的資格都沒有。怎麽想都讓人不舒服,搞了半天,在林澤紳眼裏,她還是比不過唐小姐的。
兩相沉默,趙小栀低頭看着腳上的細頭皮鞋,暗紅色,深沉得像凝固的血塊。
十三回來報告情況,道:“是林家搞得鬼。”
果然,哪裏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盛南廷站到兩人中間,總算是準備充當一回和事老:“林家的人消息挺快,拉來一幫圍觀的人,也不知道是要搞什麽鬼。”
趙小栀聞聲擡頭,不解道:“林家的人?林澤紳也是林家的,林家到底發生什麽了,為什麽要攔下我們?”
盛南廷瞥了眼臉色難看的林澤紳,見他不願多說,便只能代為解釋:“林澤紳被林家人抛棄,從林家滾出來投奔我了。”
雖然有所渲染扭曲,但大體上是這個情形沒錯。盛南廷就喜歡把林澤紳說得楚楚可憐。
“他……”趙小栀欲言又止,她還想問問為什麽,可是看向林澤紳時又忍了下來。琢磨着要如何表達,才不至于惹他傷心。
“不過話說回來,林澤紳這麽做都是因為你。”盛南廷看不過去,兩個人別扭的模樣還不如平時秀恩愛順眼,只得又開始添油加醋,“自從你不見了,林澤紳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就跟瘋狗似得亂咬人,連自己的親友都不放過。”
這話到底是誇張了。不過,跟外頭報紙上寫得那些,又委婉了不少。
趙小栀完全不敢相信,如遭雷劈。
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跟、跟我有什麽關系?”難不成她所遭遇的那些不幸,都和林家人有關?
“這個就比較複雜了,只能說目前你遇到過的壞事兒,基本都跟林家有點關系。”盛南廷擡起食指刮了刮鼻側,對這個問題還是選擇保守回答。
畢竟林澤紳在這兒。這裏頭發生了多少事,林家的水有多深,他林澤紳是再清楚不過的。
趙小栀卻是如鲠在喉。
即便盛南廷的回答是模棱兩可并不明朗的,可話裏的意思叫人害怕。
所有壞事。也包括上次的綁架,林夢雪墜樓,湖心逃亡,和吸血鬼的事嗎……
還有唐家大火。
細思極恐,趙小栀根本不敢再往深處想。
林家的人除了林二叔人品有待考證,其他人趙小栀還是挺有好感的。雖然不熟悉,可相處時候總能有所了解,尤其是林夫人和林三叔,待她更是沒話說。
人聲鼎沸,三月的太陽已經慢慢發燙,尤其是午後,灼熱的光線打在肌膚上,時間久了也會微微發疼。
可圍觀的群衆們卻是火熱的很,完全不為日頭所動,有愈演愈烈的勢頭。
林澤紳往前走了兩步,随手拿過門口保镖手裏的擴音喇叭,對着吵嚷的人群道:“各位稍安勿躁。”
要不怎麽說林澤紳的聲音有魔力。他突然這麽一發言,底下的人竟真得安靜了些。
林澤紳接着說道:“想要錢,要工作,林氏讓你們過來圍堵,然後呢?一個瀕臨破産的企業,能承諾各位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