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峰獨處
“小姐,明玦姐去了十天還不回來,要不……我去助她……”蝶衣放下茶盞,偷偷瞄着素雪。
陽光明麗,艾香濃郁,山巅絕壁爬滿青蘿藤葉,蒼松翠柏間也綴入點點彤花。沒想到以她和明玦的微末法力,竟可以支起如此強大的結界,初時只能罩住小屋,如今卻彌漫到整個山頂。結界內十分暖和,這裏又靠近天穹,日月星辰仿佛探手可得,空氣着實清新。數月休養下來,小姐的氣色好了許多。
“你何時也學會拐彎抹角了?”
小姐心思澄明一語道破,還這樣笑容款款地看着她,讓蝶衣有些羞惱。她索性蹲下身,撒嬌似的拉住素雪衣袖,仰頭嘟嘴賠笑道:“小姐,你就放我下山去吧!總憋在這裏守着個笨徒弟都快悶死了!”邊說邊沖對峰努嘴。
對峰略低,本是斷崖,被削為平臺,約有十丈見方。石質堅硬,打磨平滑後最宜練功。在素雪的指點下,玄朗已将本門劍宗武功練熟,融貫以蝶衣的輕功、明玦的幻術,俨然成為武林高手。
素雪看着他自信滿滿,劍舞飒飒,眉目俊朗,猿臂輕舒,招招精準,步步穩健,收發自如,豪氣幹雲,不覺有些神馳。
從前那個人是不用劍的,紫光一凝便可取人性命。我不喜歡他殺人,可他出招時冷峻的神情、蹙立的劍眉、豎起的濃發、翩飛的袍袖以及犀利中透着悲憫、絕情中飽含深情的紫晶眼眸,卻總令我感動欽慕……
“小姐啊……”見她默不作聲,蝶衣不死心地拽拽她的袖腳。
“嗯,你也該下山去逛逛了……”
“多謝小姐!”話還未說完,蝶衣就歡快地跑開了。跑了幾步,忽然又回來了。“我們都走了,誰照顧您啊?”
“無妨,我好多了,可以照顧自己。”
“那玄朗呢?明玦姐每次傳書都叮囑我好好照顧他……”
“以他的功力,留在山中是不會有危險的。還有結界呢……”
“不是這個……他做的飯太難吃了……”
素雪愣了一下。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問題,那個人現在是需要靠飲食維持生命的,她現在也要。
“無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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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輪到蝶衣愣怔了。愣了片刻,她“噗嗤”一聲笑了。
“怎麽,不相信我的廚藝?”
“不是不是!”蝶衣捂住嘴,努力憋着笑。
“我從前也狠狠鑽研過廚藝呢!連最挑剔的姑姑都……”梨渦消退,恬美微笑化作凄涼嘆息。
“我信我信……”見她忽然轉喜為悲,蝶衣忙笑着打岔:“那我回來小姐也要做給我吃啊!”
“好,”素雪勉強壓住回憶,鋪開一個和婉的笑容。“那你回來要告訴我山下發生的事作為交換……”
蝶衣無憂的笑聲銀鈴般輕快,腳步也是。下山本就比上山容易,她又按捺不住一路飛行,直到林木稀疏、接近官道才不甘心地改為步行。楚都原本繁華似錦,只是近來疫病肆虐,街市寥落,和幾個月前大相徑庭,令蝶衣十分失望,早早投棧歇息了。
玉筆峰頂,玄朗卻是欣喜若狂。
向晚回屋推門一看,燈火通明,桌上菜肴齊備,香氣撲鼻。三菜一湯,還有松仁饅頭,雖是素齋,入口鮮香,回味無窮。他自诩為游俠公子,從繁華帝都到四境江湖,走過的地方很多,嘗過的美食更多,卻沒有吃過這樣可口的飯菜。
不止是可口,而是熟悉,是懷念。好像等了許多年、找了許多年,終于又嘗到了的感覺……
他好奇地細細品味,又就着燭火反複查看,蓮藕、竹筍、青菜、菌菇……都是再普通不過的食材,只是簡單烹饪,竟能如此美味……
“多謝小姐!”次日清晨,玄朗并未去練功,而是等到素雪出屋,先行致謝。
“小事一樁,何必客氣……”她的笑仍是那麽親切又疏離,唇線柔美上揚,眼神卻透着憂傷,梨渦也毫無痕跡。這就是那個偎在我懷中痛苦皺眉、顫抖流淚的女子嗎?
“你的武功已經足夠用。今日開始,我要傳你一些法術……”
“法術?!”玄朗身子一震,喜形于色。他求過明玦也纏過蝶衣,她們拗不過,只偷偷告訴他一些好玩的小把戲,已經讓他覺得很有趣很奇妙很厲害了。若能拜師精研那真是再好不過!
“明玦教過你一些淺近法門,你也學得很好,可見與此術有緣。不過我只會咒術,也就只能教你這些……”
“咒術?!”玄朗吃了一驚,連連後退。
咒術相傳是邪惡之術,向來為正道所不齒。堂堂丞相公子、赫赫劍宗傳人怎可習此邪術?!
“你莫要害怕。咒術乃上古奇術之一,博大精深,只是流傳日久,散佚良多,如今世人只知巫觋惡法,不知咒術真谛。心若向善就不會步入歧途,法術僅是修習門徑。楚地尚巫,我教你只為防身,若有人害你你能盡早識破。至于害人之法,我是不會的,相信你也不願學。”
玄朗堅定颔首,接過她遞來的一本殘破古籍,略略翻開,只覺紙頁薄脆,氣味刺鼻。裏面畫着許多符咒藥草,每一頁都有朱筆批注,字跡方正遒勁。
“一月時間,仔細研讀,必有心得。”
玄朗皺眉颔首,告辭回屋。
接下來的每一天,他安心讀書,她安心休養,月缺月圓,歲月靜好。
初啓秘卷,玄朗心中不乏抵觸,但他還是選擇相信素雪。符咒繁難,古字陌生,好在朱批細致,不僅訓诂詳盡,還加入許多解釋,連行筆順序、施法方位、易犯之錯、補救妙法都一一羅列。玄朗越讀越精、越看越喜,不覺廢寝忘食,手不釋卷。
“吃飯吧……”
素雪擺好飯菜卻并未離開。這半個多月他們幾乎沒有交談,除了每日兩次素雪親來送飯或者玄朗自去取來,連面都很少見。就連七夕那日素雪披着鬥篷、戴了面紗、目光閃爍,玄朗都沒有注意到。
“嗯?”玄朗放下咒書,見桌上餐具對列、素雪在旁端坐,不覺有些訝異。
“天氣這樣好,怎麽你反倒不似前幾天精神?人也瘦了些……”
“你不也是?成天悶在屋子裏可不行,還是早晚出去練一個時辰劍術吧。”
“這書實在好看,不知不覺一天就看過去了。”
“是啊,這書……你是該喜歡的……”
此後每日,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練劍、一起制藥。談的多了,笑的多了,他心中的恨少了,她面上也有了些許血色。
“明玦姑娘快回來了吧?”飯畢,他輕輕放下碗筷。今夜中秋,月色清明,二人在屋外石桌上賞月進餐,素雪還特意為他備了新鮮果餅。
“本來是快了……”皓月千裏,一覽無餘。素雪今日神色有異,雖然施了脂粉,目光卻難掩倦怠。
“出什麽事了嗎?”他湊近了些。
“沒什麽要緊的……”她故作輕松地一笑,“有位朋友遇到了麻煩,我讓她去看看……”她又為他夾了些菜。還是平時的菜量,可惜自己毫無胃口,連帶他也吃不下了。“過些日子我讓蝶衣回來,有她陪你一定更開心吧……”
“和你在一起雖然少了些熱鬧,可我心靜如水,踏實安寧。”
素雪凝視着他,筷子一停,氣息一岔,不覺咳嗽起來。玄朗靠過來輕輕拍打她的肩背,連連道歉:“是我冒失了,小姐別生氣!”
胸口隐痛蔓延,她忽然覺得很想哭。其實這種程度的痛感并不足以令她落淚。她從前受過許多更重的傷,連眉都不皺一下。只是那時,那個人一直守護着她,也是用這樣恨不能替她死了一般心疼的目光看着她,耗費靈力為她支起療傷結界,閱遍古籍訪遍名醫甚至不惜偷取仙藥偷習秘術……
那個人,我必須要救他回來!
執念,勝過任何靈藥。孤獨絕望到極點,就只剩嶙峋的堅強。她将眼中之淚與喉中之血統統逼回咽下。
“沒事,別擔心。”她直起身,躲開他的手,也故意不去看他。“以後……我們還是分開吃飯吧……”
夜涼如水,看來明玦真的遠離了這裏,結界的溫度也随之降低。
玄朗輾轉難眠,索性起身蔔卦。咒書看過三遍,符形草藥一一熟記,這兩天他開始按照書中筆記小心練習。昨日初算身位就算出明玦漸漸遠離,還算到蝶衣仍留楚都,只是還不夠精确,尚有延時。
今夜,要不要試試別的呢?可那需要她的頭發、指甲或是鮮血……算了吧……
清風滅燭,圓月簾栊,不知她睡了沒有,是否還有不适……
素雪當然沒睡。今夜逢五,明玦和蝶衣都應傳信回來,可她也确實有些困倦。玄朗連日起卦,她不放心暗中守護導引,前夜他滿足歡喜地入睡,她一時動心也算了一卦。
本是不經意的消遣,但卦象兇險,令她驚慌錯愕。顧不得許多,割開腕脈,以血書符,天目開,神魂移,兇徒立現,原委明晰。她急忙折好紙鶴、滴上靈血,讓這小小的簡易式神捎話給明玦。
折騰一宿,大耗心神,又不願惹玄朗擔憂,勉強撐了兩日,到黃昏仍露出破綻。
不過她此刻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傷患勞損,而是燕京路遠,明玦不知趕不趕得及。
“近來真是遲鈍了……許久不算,她又離得太遠,連感應都變弱了……”自嘲地笑笑,又搖搖頭。“當年兄長偷回古本咒書時我還惱怒,說什麽都不讓他學不入流的雕蟲末技……沒想到今日卻要靠這個安身立命……”
不過紫玉也着實厲害。淨土之內法力被禁,并無神族血統的他和傷及靈脈的素雪淪為凡人,日子過得十分平靜。咒術流傳民間,是可供人類修習的淺易法術。紫玉也是外出尋藥路過湘楚,偶然動意偷回了巫族寶典。他們閑來無事就學學打發時日。紫玉一邊漫不經心地練習,一邊将記憶中的孤冥訣法門與之對應,誤打誤撞竟創出孤冥捷徑。
素雪給玄朗的正是紫玉改良謄抄的孤冥巫法。潮崖已死,汐崖成魔,現在紫玉是世間唯一的孤冥傳人,也是平複叛亂、拯救天界的唯一希望。孤冥訣,殘酷絕情卻威力無比的孤冥訣……素雪偷偷窺視着毫不知情酣然沉睡的玄朗,不覺黯然神傷。
“啪”的一聲,一紅一粉兩個光點穿過窗紙,争先恐後停在她面前,讓她不禁好笑。有多久沒看見她們倆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了呢?還真是怪想的。
玉指觸光,屏息閉目,明玦的柔聲袅袅入耳:“公主放心,祭壇已毀,兇徒已誅,月神無礙。”她心頭一松,氣息外洩,喘了半天才又聚起精神聽另一個:“疫病流行,首巫束手,民怨沸騰,皇榜新張。”
兩個光點懸在面前。一個熒熒忽閃,似是明玦目光流轉的守候,另一個上下跳動,像極了蝶衣迫不及待的躁動。
她将紅光托在掌心,輕輕對明玦說了句“有勞,盼歸”,就放它走了。而那粉光,她凝視良久,卻猶豫不決,只好說道:“靜觀其變,莫傷人命。”
粉光飄遠,她卻眉頭緊鎖。
還要繼續嗎?當時定下這樣的計劃也是無奈之舉。恨意如此強烈,催促他日日勤勉修習、忍受風吹雨打,又夜夜擾他清夢,令他難以忘卻。前世今生,他積下的憤恨、疑慮、恐懼、妒忌已經太多,必須一并根除,否則即便回仙也無法釋懷,必入歧途,淪為惡魔……
可那是初來玉筆峰時的狀況。小半年時間過去,他已經悄然改變。恨意漸消,心境舒朗,也許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釋然……
只要他放下執念,完全信任我,我一定能……
不,不能冒這樣的險!上次是不明就裏,結果鑄成大錯,害嫱姐重傷,也永遠失去了冬兒……
想起七妹,她潸然淚下。
天庭□□,天帝親信幾乎全部被誅,僅餘十人負隅頑抗。帝後聯手重啓涵通洞,但逃入其中的這十位神仙卻難敵神器雷火,最後只有月神和七妹冬神活了下來,只是法力和記憶都被封印,流落人間。
素雪用了五年才找到她們。不料七夕作法卻出了意外。恢複仙身的七妹被憤怒和恐懼左右,滿心殺氣、滿身戾氣,雙瞳泣血,妖印鍍眉。
“殺了她!快殺了她!”月神剛剛複原,靈力尚弱,被冬神一掌震開,跌落塵埃。
“殺了我!快殺了我!”七妹的聲音透過妖異的嘶吼傳來。素雪的視線模糊了,模糊中仿佛看到她年輕嬌俏充滿活力的笑容,還是那麽甜美那麽可愛,牽起她的衣袖搖晃着,說“姐姐帶我去摘星星”……
長劍送出,血肉與回憶一同消散。月神的手和她自己的手都松開了,仿佛那劍是火化的,會灼傷指掌。
最後一幕,是七妹流淚的笑顏。面容,精致而幹淨,還是那個溫柔可人的小姑娘。兩行清淚,汩汩無聲。她雙唇抖動,似是在說,謝謝姐姐,永別了……
“她是被自己的惡念殺死的……”
記憶驟然恢複,前世恩仇立現,越是強大的神仙越易被情志左右。素雪很慶幸月神回來了,雖然傷的不輕,但總會好的。
真的能放下嗎?芹芝的死,她應是充滿懷疑和痛苦的。多年深情并不是一句“陽壽已盡”就能開解。可是除了連續兩日的月食和那半年偶有發生的日月同輝,月神并無大的異狀。說笑間滢崖王姑無意提及,她也沒有現出悲戚神色。
七妹用性命為她們換來了一個警告。血的教訓,容不得任何差錯和僥幸!
“父親!母親!大哥!青兒!”間壁又傳來少年哽咽的呢喃。
剛剛卧下的素雪又支起了身子。她拔下一根長發,快速打上三個死結,盤成雙翅狀合在掌心,朱唇翕動,法訣念起,片刻之後,玄朗的呼吸恢複平緩均勻。
倦怠不已,連呼吸都覺得疲累,意識卻十分清晰,毫無困意。更深露重,草蟲鳴呤。她忽然想到從前,遙花臺的院中也是這樣靜谧涼爽,偶有一兩聲蟲鳴。潮崖王抱着她斜倚玄冰榻,伸手指向漫天箕鬥,教她占星,也給她講星神的故事。
“那些星星,都是死去的神仙。”他溫柔地看看她。她眼中是燦爛星河、遼闊宇宙,他眼中只有她。
“有一天我也會死,但我會變成一顆小星,永遠凝視着你、護佑着你……”他在她耳畔輕輕說道。這樣的話,也不知是哄她還是哄自己。
“如果王君變成星星,那我也要變成星星,陪你一起挂在天上,用我的光來暖你!”
他笑了。她還是個孩子,對生死之事尚不能完全理解。太陰戟穿胸而過是何等危險,傷愈之後她卻并不記恨月神,反倒說多虧如此,不然還遇不到王君……
有多久沒有夢到潮崖王了呢?連他的容貌都記不太清了……
光點爍爍,被南風托舉着,只消三刻就回到了燕京。
香爐峰頂,寒風獵獵,風中還夾雜着狼煙的氣息。不過放眼望去,山長水闊,夜色安寧。此次暗中援手不僅解了月神危局,還無心插柳揭開叛臣陰謀、遏止一場戰事,明玦心頭暢快,倍感欣慰。
只是方才的傳音……短短四字,聲音低啞,氣息微弱……長夏日暖,本應是複蘇時節,怎麽公主反倒比冬春更虛弱了呢?蝶衣也不在身邊,玄朗……他們倆能照顧好自己嗎?
想到玄朗,她面上一紅。
“仙子,天涯海角我都願追随您!請您收下我吧!”
“不必,你走吧!”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明玦的聲音比風還要冷。何苦呢?一路追到這裏。想起他方才爬山時三番五次遇險,差點跌落懸崖,明玦不禁有些心煩。
“早知道就不該留他!”若是蝶衣,肯定會跺腳抱怨,然後回手把他殺了。唉,可我不是蝶衣,我不喜歡殺生……何況這個人的眼神……并不像壞人……
“忘了我吧!”明玦縱身一躍,飛下崖壁,徒留氣喘籲籲瑟瑟發抖的黑衣蒙面人愣在寒夜山巅。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男音嘹亮,響徹山巒。明玦蹙眉捂耳,奈何回聲層層,無孔不入,還是鑽進了腦海。
是該心煩吧,這些年還從未違逆過公主的命令。
算是違逆嗎?公主說的是殺掉做法暗害月神之人,這個男子只是學徒。主謀伏誅,他幡然悔悟。人言“浪子回頭金不換”,也該給一次改過的機會。而且多虧他主動坦白,告訴我丞相賣國求榮,勾結契丹殺害北軍主将、意欲大舉南侵,又交出雙方往來密信、供出多位證人,否則強敵突襲、禍起蕭牆,必會猝不及防、生靈塗炭。月神就是無意間救起主将親随、知道了丞相陰謀,才會被相府死士追殺。
北地苦寒,之前從未涉足,不成想竟有可以暗中施法傷到月神的能人……
有意避開、暗中救護,這也是素雪的意思。連心秘術,損一人益一人,素雪可以感應到月神并将對她的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月神卻不是次次都知道。
“幸好這回公主及時發現,我也能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心中有些焦急。擔心素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對回程的期盼。快兩個月了,從離他不遠的楚都到離他很遠的燕北,很久沒見他舞劍給他做飯聽他說話了。
也不是吧……在楚都的時候,曾偷偷潛回玉筆峰兩次……
一次是黃昏,他和公主在庭院用餐,互相夾菜,有說有笑……
另一次是深夜,屋裏燭光跳動,他卻伏在桌上睡着了,手還按着書頁……
終于可以回去了!雖然逆風而行,明玦的速度卻并不慢。她的胸中似有一團火在燒,風越是猛烈,就越是痛快。
那年她剛剛成仙,初識蝶衣,結伴而行,歷游明川。夜靜春深,二人悠然乘着紙鳶漂浮天際,卧看流星,聊起人間有句話叫“歸心似箭”。
蝶衣忽然說:“心怎麽還能像箭呢?再說箭又能飛多快?要我說‘歸心似流星’都比這個好!”那時她也覺得人類真是好笑,忙來趕去,一輩子不過數十年,眨眼就沒了,一箭的工夫又算得了什麽呢?即便此生不及,還有來生呢。況且輪回百代,自有定數,本是強求不得。
到而今不過短短十年,她就真切體會到了何謂“歸心似箭”,并且慶幸自己強于凡人,真的可以以流星之速飛行。
黎明在即,繁星隐退,玉筆峰遙遙可見,她嘆了口氣,不甘心地降下來。
也好吧,出來這麽久,山上的食品衣物也該添置了……玄朗、公主,請再等我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