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食惡果

依祖制,貴妃薨逝需辍朝三日、停靈太極殿正殿、起七七四十九巫法陣,期間最重要的儀式便是仙魂附體,必須由首巫親自完成。仙魂附體是十分繁雜的高階巫術,可招亡魂,通靈神異。威力越大,危險就越大。歷來行招魂之術,首巫主祭,巫觋院四大一品巫官護法。如今玄朗下獄,旁人一時頂替不上,這陣只得缺一個角。

雨過天晴,繁星朗月。楚王跪坐蒲席,想起貴妃風流婉轉、豔冠群芳,而今獨卧冷棺、一別成永,不覺痛徹心扉。必須強行壓制的痛苦很容易轉化為怒氣,準備倉促、法陣殘缺已讓他十分不悅,首巫施法三次仍請不來貴妃仙魂,他終于忍無可忍,勃然大怒。

“詢溢!你還有完沒完!”他跳将起來,指着首巫的鼻子直呼其名。

“回禀陛下,仙靈已遠……召回……還需多花些時間……”

“胡說!愛妃怎會舍得離我遠去?昨夜朕還夢見她!”

“請陛下耐心稍候,臣一定……”

“稍候稍候,朕已經候了一個時辰!”

的确,漏下三尺,子夜相交,易日了。

“許是近日天門開啓,仙魂早登仙境……”

是嗎?是嗎?早登仙境……楚王怔怔地扶着鳳棺。愛妃啊,你是天上的人,這便急着回去了嗎?又是初七,他不由得想起七夕時與貴妃纏綿缱绻、互訴衷腸……那年七夕,你年方二八,入宮承寵,嬌憨爽朗;轉年七夕,星樓把盞,你醉月起誓,生生世世,白首莫離;今年七夕,你擔憂疫情,拉着我一同齋戒祈願,願以自身為祭,免百姓災苦……不想一語成谶,兩月方過,你就這樣舍我而去、急返仙界了嗎?!

“陛下,貴妃妹妹已逝,您如此悲傷她也不得安息啊……”皇後一向不得寵,悶了多日,才說一句就被楚王狠狠瞪着又低下了頭。

“罷了,折騰許久,都散了吧……”楚王疲憊地揮揮手,滿殿妃嫔命婦如蒙大赦,卻不敢露出喜色,扭扭捏捏嘤嘤切切帶着哭腔謝恩告退。

“你們繼續!”楚王始終沒有正眼看首巫,丢下四個字便起駕了。已經不能指望首巫,他要去貴妃昔日的寝宮靈犀院,也許貴妃的魂魄還留在那兒,等他夢中相會。

太極殿內瞬間安靜了。

“首巫大人,接下來該念導引極樂咒了……”

“陛下都走了還念什麽?!”首巫的咆哮把褐巫吓了一跳。褐巫一向沉穩大度,處變不驚,可這一瞬對視,還是覺得脊背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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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兒,招魂之術受天時地況人氣等諸多因素影響,并非次次都可成功,莫要挂在心上。你還年輕,将來修為不可限量……”論起來褐巫是首巫的族叔,這種時候只有他說得上話,也只有心地善良的他會這樣秘語傳聲、真誠寬慰。

“各自盤坐,默念極樂咒吧。”首巫的表情還是那麽陰郁,語氣卻平緩了許多。

一衆巫觋各歸各位,落座調息,閉目拈決。只是除了褐巫和幾位心實後輩真的默念法咒、導引祈願,餘者多是将養精神、自行練氣,甚至瞌睡小憩、赴周公之會。

首巫也在想別的事。确切地說他是不得不走神。同方才用招魂術時一樣,他的精力無法集中,頭腦混沌腫脹,連眼皮都酸澀無比。昨夜開始就有一只病鬼反複糾纏、揮之不去。宮中人多眼雜,且三大高階巫觋皆在,不好公然做法将之打散,只能暗書符咒貼于背心,令它不敢靠近,只能在殿外逡巡。

奇怪啊,病鬼一向懼怕巫觋,看到就會遠遠避開,為何不知死活飛蛾撲火呢?更奇怪的是,它居然真的成功了!首巫懊惱不已,也疑惑不已。

又過了一個時辰,天愈發黑了,夜也愈發深沉,連褐巫都倦然入夢,太極殿中相與枕藉,鼾聲一片。首巫輕輕站起身,走到殿外大口喘息。他身上燒得難受,時而發寒,時而大汗,內襟已然濕透,冰冷黏膩地貼在胸口。

病鬼詭異地笑着迎來,一縱躍上了他的脊背。他背上的符滅了,煩躁聳肩只是徒勞,那病鬼牢牢攀着他的肩膀,咧嘴獰笑。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首巫回頭看了一眼,皺眉繞過正殿,鑽入了後院甬道。

長夜未央,本應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北方天際卻突現火光。灼灼烈焰直沖宵漢,漫天星光都沒入塵煙。起火點在都城郊外的北麓山谷。那裏層巒疊嶂,密林掩映,除了十餘戶山民,絕少人煙,所以火燒得如此厲害,城中仍是一片寧靜。

“來人,去看看災情如何。”畢竟是自己轄屬,潭州府尹哈欠連天地爬起來,只穿着簡素寝衣,吩咐守夜兵丁。“真倒黴,雨季還起火!”他迷蒙地瞥了一眼北方,轉身進屋,摟着小妾繼續酣睡。

無人察覺,馳馬出城的一隊官兵頭頂,倏忽劃過一道詭異的流光。

兩個時辰前,也有一道類似的弧光劃過,急速降落在北麓山谷。谷中霧霭蒼茫,模糊現出一片空場。這一次首巫沒有徑直走過去,也沒有點燃信符,而是扣緊指環,閉目念訣,慢慢蹲俯,化為自身守護獸五步蛇的形态。

蛇信吞吐,逶迤潛行,幾乎連一根草莖都沒有碰彎,他就來到了空場邊緣。四角怪石貼滿符紙,撐起牢固的屏蔽結界。結界之內,一個容貌盡毀眉目變形、發辮粗髒盤于額頂、上身□□塗滿油彩、褲管肥大直拖腳後的矮胖男子,熟練操辦着一系列繁複儀式:祭出蠱鼎、搗藥投蟲、焚香燒拜、滴入污血、念動咒語、開啓驗毒……就在他捧起蠱鼎将要依次撒入面前酒缽時,五步蛇一躍騰空,如利劍出鞘般發動了攻擊。

四目相對,男子驚愕,毒蛇陰鸷。在狠狠齧噬、注入毒液後,毒蛇迅速彈開,頓地恢複首巫模樣。

奇襲成功,他覺得甚是得意也甚是解恨。

“小子,這是為何?!”屍魔緊緊按住手臂上深深的創洞。不過眨眼工夫傷口已然變黑。

“為何?還要問我為何?!”首巫目光淩厲,伸手張拳,一道透明鬼影悠悠飄出,無聲落地。“別告訴我這疫鬼不是你的!”方才伏在他肩頭嘿嘿獰笑的疫鬼已經變成軟綿綿一張皮囊,因恐懼而變形的表情永遠印在了面上。

“不錯,是我放出的。”不必查看鬼心烙印,方圓千裏,不會再有誰可以放出這樣厲害的疫鬼。

“那還有什麽可說!”首巫眼眸血紅,睚眦爆裂,擡手就是一刀。

“等等!把話說清楚!”屍魔也非等閑之輩,雖然先中劇毒、半條左臂已經黑腫麻木,但他仍有餘力擋開首巫的憤怒一擊。“當!”短刀被蠱鼎震飛,落在地上,青煙直冒。那刀上本喂了劇毒,可碰到鼎中散出的毒氣,立刻灼為廢鐵。

“好!”首巫不禁後退了一步,心想再過一刻等我的蛇毒走到心脈,你便嚣張不得了。他一只眼睛緊緊盯着巋然不動的屍魔,另一只眼睛掃向案上的一排酒缽。

酒色清亮,異香異氣,實在猜不到會是千年鸩毒而非絕世佳釀。每個酒缽中浸泡一縷頭發、一枚指甲,有的還懸浮着一滴血珠。酒缽前分別點着白燭,從左手起燭光漸暗。末尾三支已然熄滅,酒發相融,灰黑渾濁。

忽然,他的目光凝在了第四個酒缽。燭火将熄,他的神經一緊。若非果斷離開太極殿、回首巫院做法及時擺脫疫鬼,只怕此時,自己已經動彈不得氣息奄奄了!

屍魔的身子晃了晃,順着首巫的視線也湊近了那盞酒缽。酒色渾濁,青絲依稀,血滴凝绛,指甲消融,似乎并無不妥。

“還在嘴硬?!”畢竟是前輩,又在手下效力多年,首巫冷笑着掏出一頁符箋,咬破手指,在上面輕輕畫了一道血符。

符箋哔哔剝剝地燃燒。與幽幽綠焰呼應的,是酒缽中星星點點亮起的白光。其他缽中也跳動着或明或暗的細小熒光。屍魔登時面色鐵青,歪斜的三角眼注滿驚詫。

不用再說了,說什麽都沒用了!

他算計過那麽多人,沒想到卻被人家算計了一回。一回,就足以致命。

生死策勾除,屍魔是不死不滅之身。這一點首巫早就知曉。不過此時的屍魔已經毒入肺腑、周身麻痹,成了一堆任人宰割的囊肉。

真滑稽啊,四年之前,也是一個立着一個跪倒,一個蔑笑一個讨饒,時移世易,風水輪轉,如今也輪到你嘗嘗技不如人、俯首稱臣、搖尾乞憐、生不如死的滋味!

首巫心中一直疑慮不安。屍魔固然是強援,即便被冥界搜捕、神界挫傷,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在人界他的毒術仍能所向無敵。首巫畢竟是人類,就算屍魔被素雪和月神重創心力危殆,他也不是屍魔的對手。屍魔只用了一支毒梭就打得他跪地求饒。之後他便成了屍魔的奴仆,供他驅遣。不過屍魔也教了他許多人間聞所未聞的禁術,算是半個師父。這樣別扭又壓抑、恐懼又難舍的平衡,終于被一盞酒缽、一場烈火打破。

“既然當年你逃過了神器罹火,今日就重溫噩夢吧!”首巫獰笑着将動彈不得的屍魔裝進了注滿地獄烈火的乾坤瓶。不死不滅,永世焚身,早知有此結局,還不如當時乖乖束手,被月神押回冥界、打個魂飛魄散!

罪有應得。首巫也覺得屍魔是罪有應得。并非因為他法術陰狠、荼毒生靈,而是他竟然威脅到自己的性命。

蠱毒之術,必要取得受害人身體的一部分方能成功。發膚指爪可以,鮮血更佳,若有骨節眼珠甚至內髒器官便是最好。首巫花了幾天時間利用元神出竅搜集了貴妃宮嫔、尚書老母、禦史公子、高官愛妾等人的法身。至于他自己一向小心謹慎,尤為注意:外出束冠,栉沐自理,掉發修甲立即焚燒,外傷出血哪怕僅有一道劃痕都敷藥包紮。

只有一事……血蘭魔羅……傳說中上古芒妖熱血所化、遺散人間的毒王聖物,需以人血灌溉養成,一年萌芽,一年長葉,一年蓓蕾,之後一夕盛開、花落結果。其花食肉,散發屍臭,但果實魔力非凡可制成魔藥,服下之人轉生成魔,法力大增。

屍魔帶來的種子首巫已經養了近三年,眼看就要綻放。近來他還和屍魔商量要将魔羅移植到死囚荒冢,免得一朝盛開屍臭難掩,為人察覺。

此事只有他二人知曉,也只有那深藏于寝室神龛秘隔的魔羅盆中殘留着他的血液!

燒吧!燒吧!這該死的毒魔!這不滅的夢魇!這心頭的芒刺!燒了屍魔還不解恨、燒了所有酒缽還不放心,首巫索性催動邪火燒了整個法臺,連支撐結界的山石都被燒得崩裂粉碎。邪火燒成了山火,山中生靈或四散驚逃,或坐以待斃。

秀麗明川灼為焦土,這景象深深觸動了月神敏感的記憶。通衢啊通衢……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不過她沒有時間感嘆,黎明将至,首巫飛離,她還有更要緊的事。

“陛下……陛下……”

輕音袅袅,絲絲入耳。楚王睜開酸澀的淚眼,看到弦月半彎、繁花錦簇下,貴妃款款走來、盈盈下拜。他踉跄着一把擁她入懷。

游園,賞花,焚香,祈願……他們走過每一個曾經走過的角落,十指環扣,談笑嬉鬧,末了又回到靈犀院中。

貴妃并不善舞,靈犀院的飄搖臺原本只是宴飲賞月之所。今夜,貴妃卻翩跹起舞,輕靈缱绻,顧盼生姿,前所未見。

“愛妃此舞何名?何時所創?”他乜斜醉眼,意猶未盡。

“此為《桃夭》之舞,臣妾……夢中偶得,特為陛下而跳……”她言笑晏晏,含情脈脈,“陛下您可喜歡?”

“喜歡喜歡,愛妃做什麽朕都喜歡!”

她枕在他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淚落無聲。“陛下,臣妾要走了……您……您再看我一眼吧……永遠別忘了……”

貴妃的每一次啜泣都揪着楚王的心房。他托起她尖瘦的下巴,凝視許久。今夜她未施脂粉,長發柔垂,單衣薄裙,小鳥依人,露水牡丹一般清麗脫俗、別有風韻。

他的吻印在她冰冷的沒有血色的雙唇,她的淚順着面頰流到他口中,甜蜜中透着苦澀。

忽然風起人散,這次睜開眼,是真的醒了。

夢中,他就知道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卻仍是癡心呆坐。

“陛下,天色尚早,您再睡一會兒吧……”黃公公一直守在榻旁,連個盹兒都沒打。

“黃升,朕,夢見雅風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陛下是重情義之人,貴妃娘娘仙靈有感,也是舍不得您啊!”黃公公入宮三十載,服侍兩代君王,是看着他長大的。貴妃早逝他也覺得可惜,不過更心疼眼前這個已經不是孩子的孩子。

“是啊,她是來見朕最後一面的……還是那麽漂亮……跳着舞……”在黃公公面前,楚王可以縱情流淚。

“陛下,您若實在舍不得,不如再請一次靈,也許這回就成了!”

“什麽時辰了?”楚王身子一震,霍然立起。

“寅時剛過,”黃公公看看更漏,又補了一句:“天還沒亮!”

他本是随口勸慰,不想楚王真的上心,車輿都等不得,寝衣也沒有換,鞋只穿了一只,就匆匆向太極殿跑去。黃公公叫喊不疊,也跟着跑了出去。值夜太監逐個驚起,迷迷糊糊一路東倒西歪跌跌撞撞。宮婢禁衛左躲右閃,一個個目瞪口呆,有的連跪拜都忘了,只定定看着。

“多謝!”雲端仙袂,露目遙檠。

“娘娘不必客氣!”明玦欠身還禮。

“仙子大恩,容我與愛人話別,小女子感激不盡!”

“娘娘情深似海,感天動地,在下只是碰巧路過,度有緣之人。您如今已服下仙藥,跳出輪回,冥吏鬼使皆不足為懼。還望保持本心,修行正道,早登仙境!”

“是!謹遵仙子教谕!”

再看一眼狼狽奔忙的楚王、再看一眼富麗堂皇的宮城、再看一眼繁花似錦的帝都,飛得越高,縮影越小,人間,不過是滄海一粟。

貴妃仙魂飛升,明玦緩緩下落,長星曉月,漸行漸遠。

飛升之時,貴妃寧然微笑,下落之刻,明玦卻淚流滿面。

和心愛之人分開究竟是怎樣心碎的感覺呢?我應該并沒有經歷過,可為什麽,會有如此深刻的痛楚和感傷……愛,又有多麽神奇的力量,可以讓一個人寧願淪為孤魂野鬼也要淹留人世,只為寒夜偷偷瞥一眼心愛之人?若非公主早有安排,貴妃魂魄定會被冥吏捉入地府灌下孟婆湯。如今結局圓滿,縱然枉死也不至太過凄涼。那舞,她跳得那麽美、那麽動情,不知公主自己跳來會是什麽樣子……

不過月神要是知道公主又為凡人虛耗元神一定會大發脾氣……

月神……月神!真的是她!就在宮城角樓飛檐之上!

她在看月神,月神卻在監視禁宮。

卯時将至,天欲破曉,楚王在月神森然的注視下氣喘籲籲地推開了太極殿大門。迎接他的,是滿殿濁氣和橫七豎八衣冠不整一地睡姿。他其實并不指望首巫能召回貴妃亡魂,只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即便不成,再見見鳳棺中的她、陪她說說話也好啊!沒成想看到的竟是如此不堪的場面!五雷轟頂一般,他震驚得仿佛心跳都停止了幾秒。

只有幾秒,幾秒過後,是還魂的魄力和雷霆之怒。

三大巫觋還算鎮定,能安穩跪拜,其他人則甚為狼狽結巴顫栗,甚至魂不附體失禁暈厥。

“拖出去!把這髒東西拖出去扔瘴疠池!”楚王咆哮着,幾乎将大殿震碎。極刑,必須是極刑!貴妃大喪,這些巫觋竟如此放肆!不是怠惰失職的問題,而是心存怨怼、蔑視法度、反心昭然!

禁衛麻利地将暈厥不醒的五個巫觋架了出去,餘者又吓暈了兩個。

“首巫!你就是這樣執辦法事、管治下屬的嗎?!”

回聲赫赫,卻并無響應。楚王這才發現跪了一地的巫觋中并無首巫身影。

“首巫呢?!”他的聲音已然嘶啞,卻更加犀利,令人毛骨悚然。

“回禀陛下,首巫大人……他……他有要事……”褐巫無奈啓齒,卻只有支吾。此時此刻,他斑白的鬓發早被冷汗浸透,雙手握拳,骨節青白,勉強穩住的身形輕微顫抖。

“陛下,臣在此!”晨光微啓,一道颀長虛浮的身影投入大殿,映在觳觫的澄巫背上,映在錯愕的褐巫肩頭,映在暴怒的楚王面上。

“傻孩子,還回來做什麽!”褐巫怆然傳聲,他卻充耳不聞。

是,他是有機會逃走,在空中、在甬道、在殿外,他早知道來不及了,不過他不想就這麽逃走。勝過了屍魔,卻敗給了時間,他無可怨尤。只是倔強如他、執拗如他,是不信命、不信邪、不服輸的。

不,我還沒有輸!

他堅稱通靈算蔔,探得貴妃魂魄被妖魔拘走,形勢危急刻不容緩,于是未及上奏就匆匆離去。幸而一路兼程及時解救,無奈天明期到,只得放貴妃入地府,否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這樣孤注一擲的辯解正好戳中楚王軟肋。關心則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過此罪可恕,疏于管教下屬的懲罰卻是賴不掉的。

連日傷心加上煩心,任是鐵打的人都會心力交瘁。楚王确實累了,傳令将首巫及三巫禁足巫觋院、在場旁巫盡皆鎖拿押送刑部,待後再審。

“陛下,那貴妃的法事……”黃公公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先讓玄巫出來,戴罪立功!”

他心中很清楚玄朗絕非下毒之人,只是一時怒火攻心,未經詳查就将他關押,正好尋個由頭釋放。

一出,一入,玄朗和首巫在宮門口擦肩而過。兩個人都看似面色平靜,像往常一樣略略行禮,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反倒是刑部尚書圍着玄朗各種噓寒問暖告罪叫苦,邊說邊拽過面紅耳赤的兵部尚書。

仿佛一夜之間,驟雨過境,疫病火熄,昨日還被衆人诟病咒罵的“江湖騙子”又變回了備受追捧的“在世華佗”。

近處的月神、遠處的明玦不約而同舒了口氣。這漫漫長夜總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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