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孽海情天
楚國王室舊例,貴妃品級只可享三日法事,請靈、安魂、導引、祈願之後就應蓋棺出殡、移置陵寝。暑濕未散,不宜存放,楚王采納了衆臣奏議,擇定未正送靈。
日過當午,玄朗焚過最後一頁咒符,稽首再四,率衆巫退出了太極殿。他與禮部尚書各道辛苦、略略敘話,便拱手請辭,走下了玉階。
“大人勞累了,趕緊回巫觋院休息吧!”黃公公候在三道宮門,迎前施禮。
“哪裏哪裏,職責所在,本應如此。您日日侍奉陛下比我們辛苦得多!”玄朗深深一拜,言辭懇切。
“您蒙冤受屈、身陷囹圄,一出來就為國事勞神,陛下也覺不妥,但貴妃之事耽擱不得,只好便宜行事,委屈大人了!陛下特讓奴家傳谕,賜大人金帛三椽、瑚珠九角、藥寶五箱并七日休沐,陛下還說了,連日勞乏,不必謝恩,請回去歇息吧!”
雖然楚王明言不必謝恩,玄朗仍恭肅跪拜,沖着朝皇殿的方向叩首稱謝。
黃公公看着他,點頭微笑。他仁厚慈祥,原本就很喜歡這個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的年輕人,留意他多次,見他謙遜坦誠、不念舊惡、忠心勤勉,更是添了贊許。
不僅是內侍大監,跟在玄朗身後的褐巫以及一衆巫徒也都對他心懷感激、贊嘆不已。他被赦出獄連巫觋院都沒有回就徑直入宮,面見楚王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請褐巫前來指點協助,又以“法陣已啓,中途換人恐生氣沖撞貴妃仙靈”為由救出了獲罪關押的四十巫觋。一場無妄之災,反倒助他騰然上位、盡收人心,真是因禍得福。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兩日不見,歸心似箭。此時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早點回“家”,好好洗個澡,再好好謝謝素雪月神以及明玦蝶衣。這些烏七八糟的“外人”他一個都不想再見。
不過要讓他失望了。除了蝶衣,玄朗誰也沒有見到。
“好吃嗎?”同樣是為他做飯、一起用餐,吃着蝶衣夾來的菜肴,滋味卻有些平淡。
“好吃好吃!”他溫和地笑着,連連點頭。
“好吃就把這些都吃了!”蝶衣開心地湊過來,索性将餘下半盤兔肉都倒進了他碗裏。
“我哪吃得了這麽多!”他邊躲邊笑,蝶衣卻皺了眉頭,“從前在山上你一人能吃兩只野兔,怎麽這會兒不行了?敢情是動得少連胃口都變小了?”
“也許吧……這幾天确實沒練劍……”
“何止這幾天?從來了這兒你就沒工夫練功,整天飛在外面!”蝶衣心裏悶悶的,嘟着嘴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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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呢?在這裏……過得還好嗎?”确實,這半個多月日日都是一早入朝,之後不是去太醫院配方制藥、四處分發便是游走在不同大人府第診病應酬,偶爾去見素雪也是有事求教,匆匆問清就散了。好容易時疫消退得了些空,偏偏莫名其妙陷入囹圄,算來這些時日連坐下來和她們好好吃頓飯聊聊天的工夫都沒有。
“還好,我在鳳祥樓有吃有喝有熱鬧看,那些公子座客很愛聽我的曲兒,現在我都不敢随便上街,怕被人認出來追着送花……”蝶衣眉飛色舞,神采奕奕。
“那……明玦她們呢?”
“挺好的……你這兒的事了了,她們出去散散心……約莫兩三日就回來……”蝶衣的眉不經意一挑,語調也降了一些。
“是嗎……”玄朗停杯安箸,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蝶衣啊蝶衣,你最不擅長的便是撒謊……
他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這種感覺從踏出刑部天牢就一直萦繞不散。蝶衣走後他原本準備蔔算一卦,腦中卻越來越困乏,晃晃悠悠勉強走到寝室,就一頭倒在榻上沉沉睡去了。
蝶衣的話并非全然扯謊,素雪月神和明玦确實不在巫觋院。
玉筆峰頂,明玦苦苦支撐着結界。不過這次的結界內寒冷無比,連玉石都凍得起了白霜。寒冰石上睡着一個柳眉彎月、絨睫閃動、櫻唇秀口、銀發瀉地的女子。她雙手接環、指扣法印、安放胸前,明明連呼吸都被凍結,面上卻透着異樣緋紅。
已經六個時辰了,明玦艱難地回頭看向身旁線香。香氣幽微,所剩不過一指來長。
“公主您一定要撐下去啊!月神就快回來了!”她哭喊着,希望結界內的素雪能夠聽到。
事實上,結界內靜若幽冥,既無風雪,也無光亮。
好冷……好冷……這是哪裏呢?
睜開眼睛,明珠燈暈,墨榻弧枕。
“你醒了?”
潮崖王的微笑,溫暖和煦……
這甜香潤滑的口感……沒有錯,是芝蓮羹!
“王……王君……”她雙目圓睜,伸出顫抖的手,正觸到他溫暖的面頰。
“不!這怎麽可能!”觸電一般,她縮回了手指,遲疑着向後縮了縮。
“雪兒,怎麽了?做噩夢了嗎?”他卻俯身坐在榻沿,笑着捉起她的手,合在掌心。
“王君,真的是你?”
“傻瓜,不是我還會是誰?”他朗聲一笑,一把将她攬入懷中。
這緩慢而悸動的心跳、支棱而硬實的胸膛、颀長而瘦弱的雙臂、幽微而細膩的藥香,還有尖削下颌、淡薄唇影、淤青眼眶、疏朗眉峰,以及淺灰色瞳仁中散出的寵溺目光……
是了……王君……
“我這是在哪兒?”
“當然是咱們的遙花臺!”他扶起她,眉眼俱笑。“我的小公主真是睡迷了啊!”
遙花臺,遙花臺……櫻花爛漫、仙葩吐蕊、蜂蝶陣陣、燕雀呢喃的遙花臺……他攬着她的纖腰走過細長回廊,她閉上眼睛數着腳下細碎的理英石接縫,一道,兩道……十七道……眼簾開啓,正是門階……
“王君,可以……出去嗎?”她拽拽他的袖腳。
“遙花臺已經不是禁宮,為何不能出去?”潮崖王的眉微微皺起。“你今天怎麽了?”他疑慮地凝視她湛藍的眼眸,又摸向額角擔心地問:“是不是傷又發作了?”
什麽傷?她忽然覺得心口掠過一絲犀利痛楚,不覺蹙眉垂首,屏息忍耐。
他趕緊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還是太勉強了吧?就說三個月無法痊愈,你非要跟我犟……來,我抱你回去躺着,再去告訴王嫂和嫱兒另擇吉日!”他将她攔腰抱起。
“吉日?”
“吉日有的是,放心吧!芹芝和嫱兒已經等了三千多年,再多等幾個月也沒什麽,你的身體最要緊!”
“嫱姐要成婚了?”
“是呀!可算是要嫁了!”見她神色複元,他稍稍安心,眉結舒展,笑容重現。“我知道你怕夜長夢多,我也希望她和芹芝早日完成大禮。等她嫁出去才能辦我們的事啊!你不就是要給她做了伴娘才肯安心嫁給我嗎?”
“嫁給你?”
“诶,當着王兄王嫂一衆神仙答應了的,可不能反悔……”
“王君,我沒事了,走吧……”
是夢嗎?可夢境,會如此真實嗎?
迷迷糊糊騰雲駕霧,倏忽降落月宮。潮崖王将她放在婵娟殿外,自去外間幫芹芝迎接賓客。
“雪兒,怎麽才來呀?快換身豔麗衣裳!”天後拉她進屋,親手為她披上五彩霞衣。窗邊鏡臺,身着大紅鳳袍的月神正被三五仙婢按着上妝梳頭,口中埋怨麻煩,面上始終挂着甜蜜羞澀的笑容。
“姐姐,恭喜了!”素雪微笑道賀。
“雪兒,今日是你恭喜我,明日呀,我就該恭喜你了!只是你若嫁了,我是叫你嬸子還是叫他妹夫呢?”月神伸手點在她腮上。梨渦暈紅,她心中卻惘然若失。
“別不高興,我開玩笑的!怎麽稱呼有什麽要緊,你能平安幸福就好!”月神握起她的手,動情說道。背後七妹,甜笑抿嘴。
“吉時已到……”
衆人簇擁着月神、冬神和她款款步入正殿,人頭攢動,喧嘩熱鬧,她看到了眉開眼笑的天帝、垂淚含笑的天後,看到了笑逐顏開的芹芝、笑容可掬的王君,也看到了日神、雷神、水神、火神、玄穆仙、洛冰仙、靈牙仙……濟濟一堂,喜氣洋洋。可是,好像還少了一個人……誰呢……誰呢……
禮畢開席,樂聲奏起,是潮崖王的琴音,《桃夭》曲調。
“君上,素雪公主舊傷未愈,請準小仙代為獻舞!”仙袂飄飄,嬌音袅袅……
啊!明玦!
“等一下!”素雪心頭一震,忽然脫口而出,她繞過桌席走到庭中、走向明玦。
“你為何會這舞?!”
“公主,是您教我的,您……忘記了嗎?”
“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此舞為誰而學!”她神色凝重,目光犀利,一把拉住明玦的小臂。
滿座嘩然,衆仙納罕。
“雪兒,你是累了吧,要不随我先回去?”潮崖王輕輕攬過她的肩頭。
“告訴我!快告訴我!”她甩開他的手,不顧他錯愕的神情也不顧明玦眼中的懼色。“你肯定記得的!我也不應忘了……求求你,告訴我……”她淚落如雨、頹然跪地,意識和視線一樣漸漸模糊,身旁的面孔、聲音越來越淡、越來越遠,明玦的臉也終于沒入黑暗。
“紫玉!”
“啊!可算是醒了!”
“明玦?嫱姐……哭什麽……”素雪試着坐起,下意識地按住胸口。
“怎麽樣?感覺還好嗎?”月神緊張地盯着她。
“并無不适……”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明玦脫口而出,喜極而泣。月神也恢複了往日冷靜,嘴角一扯,瞥了她一眼半開玩笑地說:“都修成上仙了,怎麽還跟市井愚婦一樣說這麽不着邊際的話!”
“姐姐別逗她了……”素雪拉月神坐在身旁。
“你還護着她!她也是,就聽你的,險些……”月神眼中淚光熒熒,卻強忍着不要落淚。
雪兒呀,你怎麽還是如此胡鬧呢?!
我呢,怎麽也如此粗心如此糊塗啊!
那提神丹是芹芝參照潮崖王醫典斟酌配制的,若是月神服下能夠提升功力、大有裨益,可對素雪這樣的病弱凡軀無異于飲鸩止渴。這些事月神之前并不清楚,只記得五年前素雪借助提神丹藥效施回魂秘術,幫她和七妹沖破封印、尋回記憶,之後閉關兩個多月才休養過來。
“怎麽會這樣?!雪兒!”玄朗出獄入朝,她滿心歡喜地回到玄巫院,看到的卻是嘴角沁血氣若游絲心力交瘁的素雪。
“姐姐……對不起……”月神拿了首巫血壤匆匆離去後,素雪原本是想要遠走的。上次提神丹藥效過去就是這樣,五內摧傷,油盡燈枯,心跳驟停,呼吸衰竭,不能讓她看到也不能讓明玦看到,更不能讓玄朗……可是她不放心,也舍不得,算着時辰,希望再等一刻、再等一刻,等惡陣摧毀、貴妃升仙、首巫獲罪、玄朗出獄的消息。不過她算錯了,今時不同往日,待到感覺不對,已經走不了了。
“雪兒!”月神一邊為她輸入內力,一邊驚惶地大聲呼喚。
沒有用,沒有用!道不同,她的內力被素雪的純息反震出來,連手臂都一片麻冷。
“唉!”她自怨自艾地猛捶石階,捶到指節滲血也不覺得痛。
“嫱兒,冷靜!”心中煩亂五內如燃之時,耳畔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芹芝!芹芝!快告訴我如何才能救她!”她閉目凝神,連呼吸都屏住。入定片刻,豁然清醒,于是帶着明玦抱着素雪飛回玉筆峰頂,先布下寒冰陣拖延傷情,自去瀛洲找尋血菩提。
血菩提并非植物,而是人魚心髒。人魚數量稀少,散居海上,善施媚術,生性兇殘,常化作美女迷惑壯年漁夫,拖入海中溺斃,吸□□血。它們狡詐多疑,本極難捕捉,可月神聽芹芝講過誘捕之法,所以并未多費周折就得到了新鮮血菩提。只是瀛洲路遠,往來須時,她回程已是戌初。
令她驚喜的是,明玦竟然沖破自身極限,達到上仙修為。寒冰陣威力不減,素雪仍偃息安卧,并無離魂跡象。
可服下血菩提、解除寒冰陣,素雪的心跳卻無法恢複。
“雷火!我們需要雷火!”不是太陰戟的至陰閃電,而是天降霹靂、純陽罡氣!上一次,明玦說上一次就是這樣救過來的!可雷火可遇而不可求,已非月神、明玦之力能掌。
祈願,祈願,人事盡,唯有聽天由命!
“啪!”星河墜地一般,晴夜驚雷。只有一道,不偏不倚劈落戟刃。月神身子一震,隽眉蜷蹙,卻生生挺住,牢牢撐起太陰戟,毫不閃避毫不退縮。電光順着太陰戟貫入素雪胸口。仙印,妖印,無論是什麽,冰藍一抹,閃耀眉心……
“姐姐,怎可為我冒這樣的險?!”素雪緊緊抱着月神,哭得肝腸寸斷。“要是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
“你怕我有閃失,難道不知我更怕你出事?!”月神的淚,汩汩無聲。“答應我,以後別再做這樣的傻事了……不管是為誰……”
雪兒,你此刻點頭稱是,但到了關鍵時刻仍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犧牲自己啊!你是在哄我、寬我的心,可世間百态,誰又能解你煩憂、讓你安心呢?明明答應了要永遠守護你卻又食言負你的那個人,還值得你如此付出嗎?!
“值得嗎?”一聲柔媚又犀利的質問,也如一道霹靂深深貫入胸膛。
“滾!我不想看到你!”他揮動雙臂,環顧四周。
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除了手心嵌入的一塊菱形殘刃,沒有絲毫光亮。
那是太陽□□入折斷後留下的痕跡。傷痕徹骨,卻不是刺向他的。也多虧了這天然血緣造就的影鏡連心,否則他不可能存活下來,也不可能生出這道創痕、手發雷火及時救了素雪。
“不想看到我?不是吧?你更不想看到的不是紫玉嗎?哦,我忘了,他現在變了,你再也見不到從前那個他了……”鬼魅一般的聲音帶着戲谑,時遠時近,陰魂不散。“沒有他,一直是你心中最真實的願望啊!如今實現了怎麽還是不高興呢?”
“不是!不是的!”他緊緊掩住雙耳,抱頭跪地,嘶吼喘息。
不是!我期望的是她平安幸福,如果紫玉比我更合适,那我也毫無怨言!
只是,那個閃念一出,汐崖入夢,他說,想不想去看看她……
一次,兩次……十次,百次……越來越久,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舍不得離開……
心魔,是心魔啊!否則為何會失落、為何會羨慕、為何會嫉妒、為何會憎恨?!甚至答應了換心……當我看着你的時候,你叫我“王叔”,可知我心中是何等悲涼!
藥,明明那麽苦,你卻笑着說還好,皺着眉喝得一滴不剩……雪兒,我是愛你的、想救你的,若是用我的命可以換你的命,我都不會遲疑!是,是我鬼迷心竅,在藥中加了慢毒,讓你的傷一直拖着無法痊愈,只有這樣紫玉才不能碰你……
他沒有碰過你,而我卻……
是汐崖害我,以情藥激我魔性,可我怨不得他,畢竟是我心存惡念才讓他有機可乘。
只是我瞞過了你、瞞過了紫玉、瞞過了月神、瞞過了所有人,卻唯獨瞞不過芹芝。封印再精妙,終究有跡可循。他說得對,我不能用你的命去賭,更不能以愛作借口傷害你。可那時我卻聽不進去,一心只想着怎樣掩飾怎樣拖延。
一步錯,步步錯,他倒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看着掌心黑焰,才意識到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我想彌補,對你、對紫玉、對月神,可沒有時間了!我看着你們進入光漩,你大喊着“王君”,原來你一早就知道!為什麽不恨我?!為什麽不殺了我?!為什麽選擇替我隐瞞默默承受?!
我欠你太多太多,怎樣罰我都不為過。可上蒼怎麽忍心再将傷害加于你病弱孱軀!我的小公主,堅強起來永遠超乎我的想象。死是最容易的,但是你我都不能一死了之。責任未了、冤孽未償,天界,還等着我們來拯救!
觀應鑒中,你的每一次努力、每一分執着、每一絲痛楚我都感同身受。守護你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生生世世,我心永恒!
“真是癡情啊!”汐崖的聲音凝固成影像懸停于潮崖面前,對鏡一般,一樣的劍眉星目、灰眸薄唇、削肩猿臂,不過一個悠然魅笑,一個痛苦淚流。
“你走吧,我這裏沒有你要的答案!”潮崖決然轉身。汐崖的幻影卻比他還快地飄移過來,又出現在面前。
“再好好看看,你一定能找到的!”
“滾!”□□火攢動,一道閃電透過幻影劈向虛無。
“沒用的……”汐崖的獰笑凍結在面頰,因為他看到潮崖的手指點在胸口。又是以死相挾嗎?老掉牙的招數,卻最是厲害!該死的血脈連心,救我一命,克我一生!還有那個該死的紫玉仙,潮崖你救妖女也罷了,為何連他一起救!孤冥契上他的名字始終不曾消失,明明就在這大千世界,可是換了模樣、變了法身、封了秘術,只有同樣修習過孤冥訣的你才能看得出!到底在哪裏?!
他收起虛僞的笑容,面色陰郁,目露邪光。“我遲早會找到他!”
魅影消失,潮崖無力跌坐。
觀應鑒中,素雪明眸顧盼、冰瞳湛藍、銀發柔垂、梨渦隐現……他的淚順着面頰滑落,漸漸冷卻。
雪兒,你終究不屬于我……他是刻在你心上的,無論我如何抹煞都無濟于事……那麽,就請你好好守護他,別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