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着恨意在她背後響起,然後是男人的、老人的、小孩的,許許多多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笑聲陰冷,仿佛即将享受一場盛大的晚宴。
“啊,救命、救命!”月溟吓得大喊起來,然而大喊聲一出口,竟然變成了女人陰森的笑。她轉過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青色的臉,披散着頭發,身上沾滿了血。
她拼命地呼喊,銅鏡中的女人便森森地笑着。
全身仿佛被定住一般,絲毫不能動彈。
怎麽辦?怎麽辦?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死在這裏!
“閉上眼睛、封閉住所有知覺。”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月溟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立即封閉住七竅知覺——這是術師最基本的修煉方法,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此前她還常常拿這個功夫裝死去吓族人。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憋得不行,一睜開眼睛,可怖的聲音已經消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只看見一個人站在她的旁邊,伸手觸摸着那面銅鏡。
那人并沒有刻意隐藏自己,只是靜靜地凝視着銅鏡仿佛在看着至親之人,他絕美的側臉上神色悲傷。
“咦……是你!”月溟低呼了一聲,認出眼前的人,驚異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她望了望四周,忽然眼珠一轉驚喜道:“難道你是來找我的?”
笙影看着銅鏡裏少女的影子,伸手從玉石臺上摘下一朵白花,道:“你半夜三更闖入皇宮,就為了偷這種東西?”淡淡的聲音帶着一絲冷嘲。
月溟一愣伸手摸了摸确認褡裢裏的玉石蒼蘭還在,雖然聽出了他話裏的冷嘲,哼哼了一聲,答道:“是啊!這可是很多術師都想要得到的寶貝!”“用這種東西修煉術法……”笙影的臉上浮現出極輕極輕的笑容,稍稍用力,手中的那朵花便在指尖凋謝。
看到他的目光從剛才到現在都沒離開過那面銅鏡,月溟微微沮喪道:“你不是來找我的啊……那你來幹什麽?不會也是來偷東西的吧?”月溟圍着他轉了一圈,突然伸手摸了摸下巴道:“我看你一直摸着這個銅鏡,你不是想偷這個吧!這個鏡子古怪的很,偷回去會吓死你的,我剛才可看見裏面有很多的……”頓了一下,回想起剛才的女鬼,月溟頓時感到手腳冰涼,不敢接下去。
“死人?”笙影看着倒影在銅鏡中的自己,接下了她的話。
“是啊、有很多很多的死人,真的很恐怖,你剛才沒看到嗎?”說着月溟趕緊離那面詭異的銅鏡遠遠的。
他輕輕笑了笑,低聲開口:“這些都是我的親人,只要一閉上眼我就能看到他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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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月溟條件反射地開口,“你別吓我啊,你不會也是鬼吧?”
說話間閣樓外響起了喧嚣聲,看來已經發現有人破開結界潛入宮殿了。
笙影轉頭道:“你還不快走,要是驚動了大祭司,可會給靈湛惹上大麻煩。”月溟略微驚喜地看着他,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嗎?”然而笙影卻只是淡淡道:“穿上你的隐身衣離開,我引開門口的那些人。”
“啊?”月溟連忙道,“不行不行,萬一你被他們抓住怎麽辦?我會術法他們抓不住我,還是你穿上我的隐身衣先逃走吧,我來引開他們。”說着把隐身衣往笙影手中一塞,便要沖出去。
才邁出一步,她懷中的九尾狐便掉到了地上,白色的狐貍嗚咽着在地上爬了幾下。“啊呀!小白!”月溟連忙将小小的狐貍從地上拎了起來重新塞進懷裏。
“等等!”笙影突然一手抓住了她,月溟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向後倒去,問道:“怎麽了?”“你身上的九尾狐是哪裏來的?”笙影的聲音冷冷的,神色怪異。
“這是夏帝王送給我的禮物……”
聽到她的回答,青王的臉上閃現出驚詫的表情,凝神看着那只白色的九尾狐。見他盯着小白看,月溟以為他想要自己的狐貍,趕緊捂住懷裏的九尾狐,嘟嘴道:“這可不能給你!”沒等笙影回過神來,月溟立即脫離了他的手,跑了出去。一副害怕他來搶自己狐貍的表情。
閣樓外不停的有侍衛跑來,月溟懷揣着九尾狐頭腦發熱真的去引開那些侍衛。
☆、帝王宮
後面的侍衛很快追了過來,她在宮殿裏胡亂穿梭着,摸了摸身上才發現指路的金屬盤被她裝在隐身衣裏,而此時此刻,隐身衣在青王的手裏!
月溟無奈地敲了敲自己的笨腦袋,沒有了金屬盤,只好毫無頭緒地在宮殿裏東拐西拐,邊跑邊試圖用術法,然而不知道是為什麽結界的力量好像被悄然改變,她使用術法時竟然受到了外力的阻礙。
大事不妙!她在心底裏大喊一聲,直往人少的地方跑。
跑了一陣,四周不覺安靜下來,目光所及之處是環繞的水池,水池中開着朵朵紅蓮。不知道是用了什麽原理,原本只長在雪山上的紅蓮在帝王寝宮外的水池中居然朵朵盛放,美麗奪目。
“好漂亮啊!”月溟不禁贊嘆了一句,忽然發現什麽,往四周看了看,“咦……這宮殿的附近竟然沒有守衛?”
一般來說帝王身邊都是重重人圍着,守衛越少的地方肯定是越偏僻荒涼的宮殿!
想了想,月溟連忙跑上去推開宮殿的門躲了進去。沒有聽到侍衛追來,她伏在門上大大地松了口氣。
整個宮殿沒有一個人影,只有一股馥郁的藥香萦繞在空氣裏。
月溟打量着這個宮殿,金色的幕簾收攏着挂在朱紅色的玉石龍紋鈎上,白玉一串排開在眼前旋轉流動,暗紅色的坐榻上鋪着鑲金邊的裘絨,所有的燈都點着,燭火靜靜跳動,金色的香爐裏氤氲着絲絲煙霧。
眼前的一切格外安靜。
這個宮殿裏住着的人一定經常一個人,好像很孤獨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月溟的心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她好奇地四處看着,走到上方的坐榻上才發現轉角過去竟然還有一間卧室,卧室裏空空的沒有人。卧室內的桌上放着一個白玉的缸子,缸內盛開着朵朵紅蓮,那紅蓮嫣然綻放好看極了。月溟走了過去,伸手準備去摸摸。一只白皙的手一把将她捉住,往後推開。
月溟吓了一跳,擡頭就看到一張微帶怒意的臉,修長的眉微微蹙起,眼神深不可測。
“我、我只是看看,什麽東西都沒拿!”月溟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臂,警惕地看着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身旁的人。
“月溟。”夏筵帶着些微吃驚的表情,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便肯定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聲音冷淡,尾音略帶壓迫力,月溟感覺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她再次擡頭,看了夏筵好一陣,瞬間眼睛都要掉出來了,恨不得一手将自己劈暈。
這是夏帝王!
難道自己跑進了夏帝王的寝宮!
這種自投羅網的事情只有自己能幹出來,而且一下子直接投到了最糟糕的網!
這不對不對啊!這夏帝王的寝宮怎麽一個人影也沒有?
夏筵看向她懷裏的九尾狐道:“你半夜潛入宮中,來幹什麽?”月溟心裏直打鼓,卻看到夏帝王神色平靜,既沒有喊也沒有叫,竟然無比鎮靜地看着自己。
“我、我……”月溟支支吾吾地往後挪步。
“我既然已經看見了你,逃和不逃又有什麽差別?”夏筵語氣平靜,顯然已經看出了月溟的心思。
“誰說我要逃了……”被一語戳中知道自己就算是順利逃出去也無濟于事——她已經被夏帝王逮了個正着,要是怪罪到哥哥頭上,有她好果子吃。
月溟心思純粹,不懂夏朝禮制也不清楚自己的這個行為十分危險——随時能夠被以行刺帝王的罪名咔嚓一聲掉腦袋,甚至連累到自己的哥哥和族人。她尚自在心裏盤算着,想要和夏帝王套近乎,低頭看到懷中的九尾狐,心裏一動連忙拎了出來,道,“我、我是專程來向你道謝的……小白、哦不,這只狐貍太可愛了,我明天就要和哥哥回苗疆了,所以連夜來向你說聲謝謝……嘿嘿嘿嘿……”
看着月溟兀自帶着傻笑,一臉真誠的樣子,夏筵的眼裏帶上了笑意,開口道:“連夜跑到我的寝宮來道謝?”
“嘿嘿、是啊是啊!”
“這宮內外到處是結界,你是怎麽進來的?”夏筵随口問道,仿佛真的相信了她的話。
月溟得意地說:“我會術法啊!很厲害的,這些結界我随手就解開了。”夏筵的眼神微微變了變,沉默。看到夏帝王不說話,月溟以為他不相信,連忙解釋道:“我說的是真的,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剛剛術法又失靈了,有的時候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過等我帶着‘玉石蒼蘭’回去再修煉一段時間……呃……”她突然停住,連忙捂住嘴偷瞄了夏筵一眼,自己說漏了嘴,竟然不打自招!
“天也快亮了,你既然是來道謝的,那麽就吃了早膳我再派人送你回去。”夏筵伸手拿過紫檀架上的暗紅色錦緞外衣。
啊?月溟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夏筵。突然又警覺起來,抱着懷裏的小狐貍,連忙道:“那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哥哥好像對這個夏帝王很忌憚的樣子,要是知道自己又闖禍回去說不定會被好好教訓一頓。
月溟正在心裏盤算,寝宮的門已經打開,有侍女排成一隊送了各式各樣的早膳進去。
“去吃吧。”夏筵走出了卧室,看了她一眼,語氣不容拒絕。
正要出口的話,在夏帝王的眼神裏莫名其妙地就被吞了回去,乖乖地跟着走了出去坐到桌旁——看來自己這回要遭殃了,回去肯定會被哥哥好生收拾一頓。
見她沒動,夏筵掃了一眼垂頭喪氣的苗人少女。月溟一觸到他的眼神便條件反射地抓起了筷子,悶悶吃了起來。夏帝王這種非吃不可的眼神就跟哥哥平時逼迫自己吃飯的樣子沒區別。
寝宮內的侍女都撤了出去,宮殿裏一時安靜下來。
埋頭吃了一陣,月溟終于決定打破壓抑的氣氛,開口說話:“咦……你的寝宮裏怎麽一個侍衛也沒有?我聽說帝王的宮殿裏都有許多侍衛守着的,甚至還有軍隊,可是……這裏面怎麽什麽也沒有?”
夏筵吃飯時極少說話,因為很少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有人能和他坐在一起吃早膳。然而,夏筵出乎意料地沒有介意,只是看着眼前的苗人少女,不急不慢道:“我不喜歡人多。”
聽到這樣的語氣,月溟不自覺地放下了警惕。這個夏帝王好像并沒有自己認為的那樣壞,人也很随和。一沒了顧忌月溟的話就多了起來,叽裏呱啦地說個不停。
夏筵只是聽着,偶爾回應一兩聲也不打斷她。
“帝王,雪衣劍仙、鬥卿大人、翼卿大人、司空大人在殿外求見。”
夏筵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
見夏筵放下筷子,正說得眉飛色舞的月溟停了下來,問道:“你不吃了?”
“我一會兒會讓司空送你去官站。”夏筵向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頓足道,“對了,以後你要是想要什麽東西直接讓人來告訴我,我會派人給你送去,不必半夜溜進宮來。”
“啊……”月溟一聽,臉“唰”地紅了起來,自知做了虧心事,可是沒想到夏帝王人卻這麽好。
門被打開,一道亮光從門外射了進來,然後很快門又被關上。門外呼嘯的風,明亮的光線被隔絕在外,整個寝宮裏恢複了安靜。
月溟茫然地握着手中的筷子,看着滿桌的佳肴。這滿桌的菜精致可口,如果是在平時她早就餓狼撲食一掃而光,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一個人坐在這偌大的宮殿裏,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懼,生出了一種孤寂感。
等在殿外的幾人臉上都浮現出略微詫異的神色,殿內少女清脆的說話聲隐約傳來。
帝王的寝宮裏竟然還有其他人!
要知道,帝王自從登基以來別說是帝後,就連一個妃子都沒有,極少親近女子,更別說這天才剛剛亮就有女子在帝王的寝宮裏——這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情況。
就連雪衣也變了變神色,素淡的臉上浮起一絲驚訝。
門被打開,夏筵身着暗紅錦緞走了出來,從門外看去,寝宮內的少女坐在桌旁津津有味地吃着早膳,顯然不是剛進去的樣子。
然而,夏筵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他心裏确認了一件事,只是還需要一些證據,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天下的力量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到那時事情恐怕會超出他的控制。他擡頭看了一眼蒙蒙的天色,匆匆道:“去內殿。”
四人跟着夏筵離開寝宮,往內殿的方向去了。
冷風中,幾人形色匆匆,雪衣看着夏筵的背影,一瞬間有種錯覺——她其實從未真正了解他心中所想。
☆、九州之勢
進入內殿的時候,大祭司羲和正站在水鏡前,巨大的水鏡上浮現出一幅令人驚嘆的九州圖,山川密林、荒漠河流、雪山戈壁,歷歷在目宛如身臨其境。
“參見帝王。”羲和走了下來,向夏筵行禮。
雪衣靜靜望着水鏡上的圖,不由得走了上去。
“帝王,這是九苑傳來的消息。”鬥卿從寬大的袖子裏摸出一枚綠松石片,夏筵只是掃了一眼,伸手一抹,綠松石上的篆體字便消失無痕。
“翼卿已經找到那兩支軍隊的大體位置,但是‘他們’仍無消息。”鬥卿将綠松石掩回袖中低聲道。
夏筵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站在水鏡前的雪衣,然後轉身對一旁的司空道:“把各州的密件給我。”“是。”司空連忙從袖中掏出幾卷帛書遞了過去。
“你這裏有消息嗎?”夏筵伸手接過司空遞上的各處機密帛件,問道。
“各王宗親一切如常。”司空頓了一下,猶疑道:“只是青王與三苗首領靈湛曾私下見過一面,但是并無明顯異常。”
夏筵随手将密件放在琉璃桌上,道:“姬氏與三苗是故交,見面也是情理之中。”司空微微吃驚,頓了一陣接着道:“九尾狐已經送往官站,聽說三苗首領的妹妹很是喜歡。”
“嗯。”仿佛想到什麽,夏筵低低應了一聲,便沉默了下來。
“臣下剛派人将三苗首領的妹妹送了回去,還差人送了一車‘玉石蒼蘭’以表帝王心意。”司空臉上帶着笑意,恭敬地垂首。
夏筵一愣,擡頭看了一眼司空,這才回想起剛剛幾人吃驚的眼神,半晌才回過神來,只得開口道了一聲:“我知道了。”
不知為何在這種時候,夏筵竟忽然想起連風那家夥說的話——這世上,除了對我師姐外,夏筵簡直就是絲毫不解風情的木頭。
夏筵皺了皺眉,将帛書遞給司空道:“你将前疑、後丞、左輔、右弼四輔臣請到前殿去,把各州的帛書給他們看看,然後通知大理士将訓練好的奴隸撥給翼卿,你們在前殿等着,正午時分我會過來。”
“是。”司空接過帛書,出了內殿。
“鬥卿、翼卿随我上來。”夏筵走到水鏡前,道:“羲和,九苑那邊境況如何?”夏筵轉頭看着立在一旁的大祭司。
滿頭白發的大祭司移步水鏡前,鑲金的白袍袖子在水鏡上一拂,整個鏡像瞬間轉換,缭繞的煙霧下只能隐約看到聳立的西傾山,羲和蒼老的手指指向水鏡中的一處,道:“帝王請看,從西傾山麓向上整座山被一種奇異的結界隔開,就連水鏡也無法抵達其中。”
鬥卿接道:“傳說帝不降當年伐九苑時也是止于此處,以至于在之後的百年內九苑以此為界勢力漸漸擴張開來,一直沒能根除,至今勢力已經隐隐延伸到岷山、崆峒山,成為雍王的一塊心病。”
“西傾山……”夏筵伸手觸向水鏡,突然想到什麽,喃喃道:“母妃曾經到過這裏,穿過西傾山往北……”夏筵神思迅速轉換,自語道:“九苑人信仰神族,我記得是……水月女神。”
“水月女神……”夏筵反複念着這幾個字,仿佛想到什麽卻再也無法繼續,這幾個字是那樣熟悉,熟悉到讓他吃驚。
“水月女神與焰皇、封天同為傳說中的天神,九州各地以祭祀祖先為習俗,對于神的存在只是傳說。但是九苑卻信仰神靈,且獨尊三位神中唯一的女神——水月。九苑以女子為尊,因此掌管神職的大多是神族一支的女子。”鬥卿道:“之前翼卿試圖用術法探查西傾山上的情況,明顯感覺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攔将整個西傾山以北護住,幾乎滴水不漏。”
“焰皇、封天、水月……”夏筵吃力地回想着,感覺記憶深處被一種奇特的力量封住,讓他無法繼續探尋下去。
巨大的水鏡背後仿佛有一只無形的眼睛,穿過缭繞的煙霧山脈向他看來。他伸手觸摸水鏡,白皙的手指穿過水鏡蕩起微微漣漪。
冷,一股寒意穿過水鏡直直抵達他的心底深處。那種冷就像是當年在冰湖深處,瀕死之際一樣——寒冷透骨。他猛地捂住心口,那種冰冷直達心髒幾乎讓他全身的血液凝結。
“夏筵、你怎麽了?”看到他臉色驟然慘白,雪衣連忙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手掌格外冰涼,手心浸滿了汗。
“帝王!”身旁的幾人都驚醒過來,連忙扶住夏筵。
羲和一驚,迅速關閉水鏡。方才、方才似乎有某種力量透過水鏡滲透了進來,那是多麽強大的力量,竟然能透過水鏡從千裏之外的九苑直逼而來!
“冷……”夏筵用盡全力想要止住蔓延而來的寒氣,然而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冰冷讓他渙然失神。
“快,拿暖爐過來!”雪衣急急道。
鬥卿迅疾捧起暖爐遞了過來,翼卿仿佛也感覺到什麽立即結印用結界護住夏筵。雪衣接過暖爐,放入夏筵手心,借着暖爐的熱力不斷地向夏筵輸入真氣。
之前她曾四處尋找紅玉珠便是為了能夠替他驅除寒邪可是那紅玉珠為至熱之物沒有把握就連她也不敢随便用在夏筵身上。思慮至此,雪衣思緒也有些亂了起來。
“夏筵、夏筵,你怎麽樣了?”雪衣有些慌亂地去握他冰冷的手,心裏害怕極了。這些年來他已經極少發病,今天怎麽突然會這樣?
夏筵漸漸回過神來,在雪衣源源不斷地真氣輸注下,手中有了溫度。
“你怎麽樣了?”雪衣擔憂地扶着夏筵,神色關切。清麗的臉在他的眼前漸漸清晰起來,夏筵搖搖頭道:“沒什麽,可能是又發病了。”“可是你這些年不是已經很少發病……”“我沒事,別擔心。”夏筵吃力地擡了擡手,撐着水鏡邊緣站了起來。
羲和神色嚴肅:“方才有一股力量從水鏡另一端穿透而來,似是針對帝王,必須更加謹慎才是。”夏筵沉默一陣問道:“翼卿,你能否感知力量的來源?”“方才的力量應是來自西傾山,但具體的來源我也無法感知,對方的力量應在我之上。”翼卿道。
“打開水鏡。”夏筵突然開口。
☆、水鏡倒影
“帝王!”三人一齊開口,神色驚詫。
雪衣也忍不住道:“這樣做太危險,還是等翼卿查清力量的來源……”
“不必……翼卿,你用術法護住我,必須弄清那邊的情況。”夏筵神色堅決看向羲和道:“打開水鏡。”
眼看無法阻止,大祭司只好再次打開水鏡。
然而,水鏡剛一打開,撲面而來的寒氣讓夏筵的手指幾乎僵硬,只是一轉眼,整個西傾山上覆滿了白雪,連綿的白色一望無盡。
“這是怎麽回事?”雪衣驚訝地開口。
“有人動用了術法,看來是想阻止軍隊的步伐。”夏筵勉強開口,翼卿的術法大大減輕了他的寒意,“羲和,看看連風他們到哪裏了?”大祭司操縱着水鏡,道:“已經抵達雍州邊境。”
夏筵揚嘴一笑,連風倒是快得很,又問道:“危卿派去崆峒山的那支軍隊在哪裏?”
“已經穿過崆峒山,向東北而去。”
“這麽順利?”夏筵微微皺眉,道:“西傾山上的軍隊呢?”
“已經進入西傾山,但是位置模糊不清,難以确定。”
夏筵一一确認,神色專注。
時間一點點過去,雪衣站在一旁就那樣看着他,其實對于政事她向來并不關心,她所在意、所要守護的一直就只有眼前的這個人。
師父從前總說她心存仁厚,悟性頗高,但是太過執拗,這樣的性格有時太過要強,終會害了她。
她又如何不明白。
她當然也知道,眼前的人是她想要執手一生的,那是她唯一的少女心性。
夏筵微蹙着眉,一邊忍受着刺骨的寒氣,一邊開口說着什麽。
雪衣卻失了神,她靜靜地看着夏筵的側臉,這張臉帶着些貴族的秀氣,但是眉眼之間又有着令人不敢直視的壓迫力,他做事向來果斷決絕,總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他只要認真起來,執着的樣子真是很吸引人。
想到這裏她竟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嗯?”夏筵突然頓住,視線從水鏡上收了回來,看向雪衣,道:“怎麽了?”
“沒什麽。”雪衣微微紅了臉,轉開了視線,看向水鏡。
“帝王,臣等先告退。”翼卿、鬥卿、大祭司同時拱手行禮。
“也好,你們先下去準備一下。”夏筵揮了揮手,三人便退了下去。
內殿的門被關上,見雪衣伸手觸摸着水鏡,夏筵輕聲問道:“在看什麽?”“這是雲暮峰。”雪衣溫柔地笑了笑,擡頭看着夏筵道:“我很久沒有回去看看師父了。”“等九苑的事情忙完了,我和你一起去看苜雅師父。”夏筵拉住她的手,接着道:“昨夜靈湛的妹妹半夜溜進宮偷玉石蒼蘭,被我撞見便留她在寝宮讓司空差人送回去。”
“嗯。”雪衣輕輕點了點頭。
未曾想到他會為這樣的小事向自己解釋——那是他獨有的溫柔,如若不是在這樣的境況下,她或許早已沉溺在那樣的溫柔裏不願醒來。
夏筵注視着她,許久,突然開口:“嫁給我吧,雪兒。”他伸手摸着她的長發,靜靜地看着她,“做我的妻子,我們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好不好?”
然而,雪衣卻沉默了,她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再不說話,我就要生氣了。”夏筵皺着眉,臉色很差就像真的生氣了一般。
“好。”雪衣終于靠在他的懷裏,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等你忙完了九苑的事,我們就去雲暮峰見苜雅師父,你知道,我只有師父一個長輩。”
夏筵愣了愣,不曾料到她居然會答應。愣了好一陣,大喜地摟住她,道:“我以為,這一輩子都等不到你了。”
依偎的身影倒影在水鏡裏,巨大的鏡子如同一只眼睛,見證者眼前的一幕。
然而,這一刻,他們都不曾提及那個人的名字,那個讓他們整整六年都無法釋懷的名字。
笙影,或者說,青王。
☆、雪峰舊夢(入夢)
十年前,雲暮峰。
入夜的雲暮峰上格外透亮,漫天白雪聚了又散在空中盤轉不定。
苜雅拉了拉裘袍的帽子擋住迎面而來的呼嘯寒風,一只白色的雪鹞飛入視線落在她的肩上,她取下雪鹞身上的竹甲看了眼上面的字,目光有些悲哀,她轉身望着身後的男孩。男孩目光裏透着隐忍的狠厲也直直望着她,終于她開口道:“太子一支被滅族,無一人生還。”
男孩轉頭看着王宮的方向,神色漠然,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
“走吧。”苜雅沒有再說什麽,放飛了雪鹞,繼續向前走去。男孩不遠不近地跟上前,在深雪裏艱難地行走。
冷月的光芒照在他們臉上,前路是無邊的白雪,男孩感覺自己像是在夢裏。這個夢,只要他活着就再沒有盡頭。
就這樣一直沉默地向前。快臨近深夜,苜雅才再次開口:“到了。”男孩擡眼望去,稀疏的梅樹在雪裏開着大紅的花,那紅梅被冰雪凍住卻在這漫漫白雪中美麗的令人驚豔。穿過梅樹,走進竹制的簡單前院,苜雅在一間格調幽靜的房子前停下腳步,伸手敲了敲門。
門邊遒勁清崎的寫着三個字,暮雪居。如此淡雅的名字,與這院子的格調一體相融。
看出了男孩眼中的喜歡之色,苜雅開口道:“這是歷代劍仙避世居所。”男孩伸手拉過身側的一株梅枝,靜靜地看着冰嫩的紅梅,終于開口:“很好聽的名字。”
“師父!”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門猛地被打開,一身白衣的女孩子撲進苜雅的懷裏,欣喜地喊着:“你終于回來了,我都等得急死了。”
“咦?這是誰?”女孩好奇地看着一旁的男孩。
“雪兒,他叫笙影,以後就住在這裏了。”苜雅摸了摸女孩的頭,柔和地說。
男孩轉頭看了她一眼,瞬間怔住。
看清男孩臉的瞬間,她仿佛想起什麽,向他走了過去。
“啊!是你!”她突然開心地摸了摸他的臉,驚叫道:“我認得你,那天在太子宮裏我見到過你!”仿佛想到什麽,女孩又轉為關切地問道:“你身上的傷好了沒有?”
“沒事。”男孩輕輕回答,并沒有躲開女孩的手。
苜雅終于有些放心地道:“雪兒,以後要好好照顧他。”“我會的,師父。”女孩堅定地說。
“先進去吧。”穿過中心庭院,三人一起進了正中的那間屋子。苜雅脫去身上的裘子,在爐子上暖了暖手,見屋裏沒人,便問道:“夏筵呢?”
“夏筵哥哥這幾天都不知道去哪裏了,昨天還留了一個怪人在這裏陪我玩兒,可是今天下午那個怪人也不見了,我就只好待在屋子裏不敢出去了。”說到夏筵女孩的臉上帶了一絲嬌嗔的表情,有些氣惱又有些依戀。
苜雅皺了皺眉似是想問什麽,頓了頓,卻只是道:“我知道了。”
男孩環顧四周,看見案幾上那枚白玉的四足方杯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目光漸漸鋒利起來。注意到男孩的視線,女孩連忙握住那白玉方杯開心道:“這是夏筵哥哥給我的,你也喜歡嗎?”
“這麽珍貴的白玉,我喜歡的話,你舍得送給我?”迅速隐去眼裏的殺氣,男孩的語氣帶着一絲不屑,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她的眼神。
“我……”女孩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手裏的白玉方杯,踟蹰了一陣,下定決心道:“我舍得。”
男孩吃驚地看着她,目光揣測,然而卻只見女孩幹淨純白的眼眸,他喃喃道:“為什麽?”
女孩将手中的白玉方杯遞到他的面前說:“你喜歡就好。”
一語成谶。
如果我們是在那一夜之前遇見,那這所有的一切都該是不同的結局。
☆、雪峰舊夢(夢中)
雲暮峰上的時間流逝緩慢得如同不斷拉長了的慢鏡頭,閉上眼睛的時候甚至不用去細想,每一件事都歷歷在目,就連微小到毫無意義的細碎瑣事都格外清晰。
第一次有了玩伴的雪衣拉着笙影到處去逛,一會兒拉他去摘梅花嚷着要做梅花糕給他吃,一會兒又要拉着他去山後抓雪兔。
任何一件簡單的事似乎也格外有趣,雖然她梅花糕做得一塌糊塗,抓雪兔的時候還連滾帶爬地摔了好幾跤,但是雪衣此樂不疲。
小小的雲暮峰好像瞬間也因為笙影的到來變得大了許多。
那是笙影來到雲暮峰的第十個夜裏。那天大雪紛飛,白色的雪如同羽毛飄揚在雲暮峰上,整個天地間一片白色,如同夢境。
雪衣拉着笙影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雪地裏,笙影的手柔軟的像個女孩子,雪衣轉頭看向身後的男孩,他清秀的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正好也擡頭看她。
那一瞬間,她突然感覺整個天地間寂靜了下來,白雪落在他們的臉上仿佛是在夢裏。
“啊!”她突然驚喜地叫了起來,拉着他的手喊道:“影兒快看,紅蓮開了,好多紅蓮,好漂亮!”
笙影看向不遠處的雪地,大片紅蓮嫣然綻放,在雪裏顯得格外美麗。雪衣拉着他的手跑了過去,他們奔跑在遍地的紅蓮裏,雪衣快樂地大喊着:“好多紅蓮啊!好多紅蓮都開了!”
一身白衣的女孩拉着男孩奔跑在雪地裏,無數的紅蓮在他們腳下緩緩綻放。
夏筵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天的場景,雪衣牽着那個男孩奔跑在滿山的紅蓮裏,她看着雪地裏的紅蓮歡呼雀躍,而那個男孩卻安靜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笑容妖嬈而美麗。
那一剎那,仿佛他才是那個不應該存在的人。
“啊!夏筵哥哥!”看到遠處踏雪而來的人,雪衣驚訝地喊了一聲,然後很快就松開男孩的手,向他跑了過去,聲音歡快:“夏筵哥哥,你終于回來啦,我都等你好久了!”
她一頭撲進夏筵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