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嗯!”月溟神色歡快。她設想着自己和笙影到了雍州城之後帶着小精靈一起玩遍城裏所有好玩的地方,然後等笙影辦完了事情就想辦法讓他和自己一起回到苗疆,等到了苗疆就告訴哥哥自己要嫁給笙影,到時候就算他不願意也由不得他啦!
嘿嘿,想到這裏,月溟望着笙影的背影就開始偷笑。
那天的清風從湖面徐徐吹來,溫柔而潤澤。
——那時,她天真的以為這是他們的開始。直到後來她才明白,原來,他們從來就沒有開始。從一起前往九苑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已經在走向結束。
☆、雍州
雍州境內。
剛一接到軍部傳來的消息,雍王便早早迎在了城門外,正是深秋,城外的楓樹正茂,火紅的樹葉綿延在山的兩旁,如同夕陽下的紅雲。
雍王懶懶地坐在椅子上拎起一串葡萄,一個個丢進嘴裏。旁邊的家臣恭恭敬敬地站着,将來自陽城的最新密令遞了上來。
雍王接過密令甩在一旁的桌上,嘴裏含着葡萄含糊道:“不知道帝王這次會派誰來?”
“軍部說,這次來的是連大将軍……”
“又是連大将軍?”雍王‘噗’地一聲将葡萄籽吐了出來,随手把吃剩的葡萄丢在桌上,翻開帝王傳來的金帛密令,肥胖的臉上登時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信中寫道一切務必聽從連大将軍指令,待陽城諸事安排妥當,帝王将親征九苑。
帝王要禦駕親征?
難怪再次派出了連大将軍。
雍王站起身,理了理衣冠,拍了拍肥碩的肚子,看向遠處隐隐而來的軍隊,感嘆道:“我是觸了什麽黴頭啊!”
黑色的軍隊沿着山腳前行,山下的河水蜿蜒流淌。
Advertisement
軍隊剛一到雍城門外,雍王便腆着肥碩的身子迎了上去,行了個大禮:“連大将軍連夜兼程,真是辛苦了!”
“雍王!”連風一身盔甲在連日的趕路之下已經結了露水,他一躍下馬,拍了拍雍王肥碩的肚皮,笑道:“好久不見,你這減肥的功效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連大将軍取笑了。”雍王摸了摸自己滿臉橫肉,欠身道:“請先飲一斟,随後下榻府上為您接風洗塵。”
連風一口将酒飲盡,看向雍王道:“不用了,我直接住軍營就行了,讓南默手下的副将來見我。”頓了頓,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又道:“對了,你今晚有空來軍營陪我喝兩杯如何?”
“是。”雍王微微欠身:“帝王傳來密令,一切聽從大将軍吩咐。”
“帝王還專程下了密令?”連風微微吃驚。
“是的,雍州一切憑大将軍安排,待陽城諸事安排妥當,帝王将禦駕親征!”
“禦駕親征?”連風皺了皺眉,夏筵才登基就親征九苑,萬一他那病怏怏的身體累垮了可不是鬧着玩的,他不禁有點擔心啊。
“帝王什麽時候啓程?”連風問道。
“密令上并未告知。”
“是麽?”這倒是夏筵的風格,連風揚嘴一笑,将手中的馬鞭丢給身旁的侍從,道:“進城吧!”
黑壓壓的軍隊進入城內,密集如林的劍戟讓人壓抑。
看着連風進入雍城,一臉恭敬的雍王忽然收斂了笑容,露出一絲冷厲的光芒:“禮青,把軍部的那幾個大将都叫過去吧,希望連大将軍能問出些什麽來。”
“是。”一旁的家臣拱手退下。
雍城外的楓葉正盛,那條環山的路上塵土還未消散。
雍王眯着眼睛,看向遠處,就是這條路——當年,自己就是沿着這條路來到雍城,那時他還只是個滿懷野心的商人,在九州境內四處做買賣,巴結最炙熱的權貴,如同獵狗一樣四處嗅着商機然後不斷地斂聚財富。然而,他始終只是個商人,守着滿屋的財富躲在角落,只要那些皇室貴族一開口,就能輕而易舉地将他積攢大半輩子的積蓄占為己有。
他不斷地賣命、東奔西走,同時,那些皇室貴族也在不斷地将他的血汗一點點挖空。只要那些人動動手指,自己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甚至連命都一文不值。他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屈居人下,不甘心被人當做牲畜呼來喚去!于是,他以驚天的膽量和手段将那些皇室貴族算計在內,終于借助那場宮廷謀亂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雍王。
這是天下多少人窮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權勢。他已然做到了一個商人的極端榮華,十五年,算算已經過去太久了。
“雍王……”溫柔的女聲響起,一雙纖細的手将鍛袍披在他的肩上,“陽城的軍隊已經進駐軍營,我們也回去吧。”
不知她是什麽時候來的,清晨的風将她褐色的長發吹起,那是一張素雅的臉。她穿着一身淡黃的長裙,裙擺上染着火紅的楓葉,長裙落在地上格外美麗。
她伸手細細替他系好袍子。
雍王看着遠處的山,輕聲道:“莫菱,這次,我恐怕兇多吉少。”
“雍王在政勤懇謹慎,一直忠心耿耿,帝王不會聽信那些造謠者的。”莫菱低聲道。
“不,你不明白。”雍王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子,“不僅僅是帝王,我感覺整個雍州可能會成為動蕩的開始,近些天這種直覺一直纏繞着我,就像是當年一樣。”
成為雍王已經十五年了,和最初的設想完全不同。只是商人的時候他總是用盡一切手段去聚斂財富,人生最大的樂趣和追求莫過于守着無數的錢財珠寶以換取所需的一切。然而,十五年的權貴生活早已将一切改變,慢慢地他發現聚集再多的錢財都變得不再有意義。
可笑的事情順理成章的發生了,他這個原本應該利欲熏心的商人居然也開始想要追求更高尚的東西。
比如,內心,比如,安寧,比如……真心。
大約真的是老了,再多的財富和機遇都無法激起他的野心。
雍王漸漸皺眉,仿佛下定某種決心,轉身握住了莫菱的手,“但是,無論發生什麽,我也會為了你拼盡最後力氣。”他輕輕笑了起來,溫和的笑容綻放在這個肥胖雍王的臉上,顯得格外的不和諧。
“反正我只是個商人,當然要做最有利的打算。”
☆、軍醫
雍州的夜涼風習習,風聲輕輕吹過軍營的帳子。
連風捏緊手中連串的龜片書文,突然“嘩啦”一聲丢到地上,他的目光從一幹将士的臉上一一掃過,厲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帳中的将士一時都噤聲站着。
“怎麽都不說話!”連風握緊手中的軒轅夏禹劍,幾乎怒氣中燒。
“江陵,你是南默手下的副将,你來說。”連風壓抑住怒氣,盯着副将明朗的臉。
“是。”
一身黑褐軍裝的副将站了出來,聲音冷定:“和各位将軍禀報的一樣,南默将軍是在将軍府裏死的,死時全身□□,面目扭曲,只剩一具空殼,就連軍醫都無法判斷死因。在南默将軍死前的那個晚上,确實召見了被俘的那個九苑女人。據将軍府內的将士所報,南默将軍的确一整夜都單獨和那個九苑女人在一起。”
“這麽說來,南默真的是因為和那個女人風流才死的?”連風反問。
“從表面上看來确實如此。”江陵沉吟了一陣,接道,“為保将軍聲譽,雍王已下令誅殺将軍府所有侍從,所以具體情況軍部也還不清楚。”
“那個女人也死了?”
江陵搖搖頭,“那個女人不見了。”
“不見了?”連風皺眉看向他,“将軍府外有重兵把守,那個女人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就從将軍府消失無蹤?”
“這個屬下也不清楚。”江陵低下頭,不再說話。
連風的目光一變,開口道:“你們都下去吧。”
一幹将士陸續出了營帳。連風伸手将地上的竹簡拾起,漸漸冷靜下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四将領之一竟然在這種至關重要的時刻死在風流賬上,他當然會怒!
雖然他自己也對女人沒什麽抵抗力,也放松對手下将領這方面的管束,常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嘛,只是臨時消遣一下又沒有幹出什麽出格的事,人家你情我願又不犯軍規!面對危卿嚴厲苛刻的軍紀,他曾開口為自己手下的将士辯護。
想到這裏,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南默為人小心謹慎,事情的輕重緩急總是清楚的。帝王對于九苑一直不放心,而且他與師姐前腳才走,南默就和那個女人攪到一起,實在是蹊跷得很……
能在将軍府悄無聲息将他手下的大将殺死,并且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那個女人真的會邪術?在九苑,會邪術的女子地位一定不低。但是對方為什麽要假扮俘虜潛入将軍府去殺南默?只是為了向陽城表明反叛決心?這樣做反而得不償失,殺死了南默更會激怒帝王……而且,南默的屍體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碎了!上報說是屍體只剩空殼,搬動時被震碎,只餘一地灰燼!
連風将竹簡放上桌案,心緒煩亂。
正思忖之間,大帳外響起了禀報聲。
“啓禀大将軍,軍醫帶到了。”
“進來!”連風坐了下來,看着撩開簾子進來的軍醫。
軍醫向連風行了一禮:“參見大将軍。”
“是你給南默将軍驗屍的?”連風開口問道。
“是。”
“南默将軍的死因是什麽?”連風語氣強硬,“我不想再聽到‘不知道’這三個字!”
一陣沉默,軍醫靜靜地拱手站着,似乎并沒有聽到連風的問話。
“怎麽不說話?”連風眼神冷厲。
“啓禀大将軍,屬下确實不知道。”軍醫聲音冷靜,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連風的怒意,一字一句道,“因為在驗屍之前屍體已經被人清理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連風一震,猛地站起身,喃喃:“你說……有人搶在屍體被發現之前毀滅了證據?”
“是。”軍醫颔首。
連風急急問道,“南默的屍體一碰即碎可有什麽原因?”
“據屬下所知,能讓屍體一碰即碎必定要事先将屍體冰凍才會易碎。在剛發現南默将軍死時,屬下去檢查過,屍體雖然被清理但是并無冰凍的跡象,應該是在那之後屍體被藏于冰窖中,等到冰凍得足夠之後再搬出——将軍的屍體原本就只剩空殼,被冰凍後會變脆,因此一碰即碎。”
“這樣說來是有人故意毀屍滅跡了?”
“屬下不敢妄加猜測。”軍醫垂首。
連風臉色沉了下來,“屍體是雍王派人看護的,這樣說來雍王也脫不了幹系了。”
“或許是意外,雍王不一定知道以冰碎屍的方法。”軍醫開口道。
連風不着痕跡地揚起嘴角,“你是在為雍王開脫?”
“屬下只是據實相告,此事與雍王是否有關全憑大将軍判斷。”
連風沉默了一陣,打量着眼前的軍醫,突然開口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軍醫擡起頭,清秀的臉上表情恭謙。
“你是雍王的家臣?”連風皺眉。
“屬下禮青,見過大将軍。”對面的人再次拱手一禮,舉止溫和從容。
連風眼神一冷,問道,“怎麽會是你?”
禮青垂首道:“屬下從小跟随家師學習醫術,常在軍營裏為衆将士療傷祛病。後得雍王賞識提拔為家臣跟随左右。但近年軍中将士多有怪病,随營軍醫束手無策,屬下便奉南默将軍之令暫接總軍醫以向随營軍醫傳授醫治之法。南默将軍死時屬下與雍王一同趕去,因此便為将軍驗屍。”
“是嗎?”連風瞥了一眼禮青,卻見他臉色平靜,只好挑了挑眉道:“剛好,你去把雍王請來陪我喝兩杯。”
“是。”禮青垂首退出大帳。
☆、将軍營帳
夜裏有些冷,從西傾山上吹來的風夾雜着寒氣,軍營外守夜的将士搓掌抖落一身的寒意。連大将軍的軍帳裏寂靜無聲,雍王進去已經許久,但是卻聽不到絲毫的動靜。
不遠處忽然響起了馬蹄聲,連夜趕來的士兵急急跳下馬,拿起鼓槌一邊敲響軍鼓,一邊大聲喊着:“有敵入侵!”
咚咚的鼓聲瞬間徹響整個營地。
連風立即撩開營帳,喝問:“出了什麽事?”遠處江陵匆匆而來,緊急道:“大将軍,有九苑叛軍偷襲駐地!”
聽到禀報連風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問道:“偷襲的是哪片營地?”“是雍州城附近的駐地!”江陵神色急迫。
連風的眉頭微微舒展,若有所思地一笑,道:“你帶領原駐地的将士将雍王府圍住不許任何人進出,我和雍王随後就到。”
“那……雍州城附近的駐地是否需要支援?”
“不用管。”
江陵愣了愣,道:“屬下領命。”明明對方偷襲的是雍州城外駐軍,為何連大将軍反而派他将雍王府圍住?江陵正猶豫着,卻見連風不急不緩地擡手撩開帳子走進了帳篷,他雖心下疑慮卻也只好照辦,迅速領兵向雍王府而去。
聽到帳外江陵領兵離開的聲音,連風在雍王對面坐下。
連風的營帳內布置簡單,桌上除去卷起的羊皮地圖就是酒樽和小菜。對面的雍王笑嘻嘻地坐在那裏,一粒粒吃着花生米。
連風自顧喝了口酒,忽然道,“雍王可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
“記得、記得!”雍王含着一口菜,道,“是在雍州城外的楓樹林裏,飲酒暢聊,好不快哉!”說着掃了掃連風的營帳,搖頭道,“那時多有意境,可比你這裏好多了!”
“哈哈,是啊!”連風忽然大笑,“你不知道,帝王不管每次住哪,那布置都奢華到不行。一到我,就給這樣一個破帳子應付過去,好歹我也是當朝大将軍,要不是看在師姐的面子上,我早找他理論去了!
“對了,雪衣劍仙此次為何沒與連大将軍一起來雍州?”雍王忽然間問道。
連風收斂了笑容,道,“不派我先來探探路,帝王哪會讓師姐過來冒險,可見,帝王心裏對雍州還是很不放心。”
雍王臉色微變,為難道,“連大将軍也知道,雍州接近折枝,又有九苑神族長期盤踞,管理起來真是難上加難,我也是有心無力啊!再說南默将軍的事情,我也是一頭霧水……”
一言及此,連風忽然擡手為對方斟了一斛酒。
“連大将軍,您這是……”看着連風将斟滿的酒推到自己面前,雍王卻沒有伸手去喝。
連風笑了笑,不急不慢道:“雍王認為,南默的死因是什麽?”聽到他的話,雍王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的肥肉,開口道:“不瞞大将軍,據我所知南默将軍死前和一個九苑女子在一起。”
“我知道。”連風喝了一口酒。
雍王擡頭看了一眼連風的神色,接着道:“連大将軍或許不知,那個女子是在大将軍和雪衣劍仙走後不久南默将軍在西傾山下的密林裏所救,南默将軍将那女子帶回後每晚都與其同處一室,直到前不久死去。”
連風冷笑一聲:“這麽說來,雍王也認為南默是該死了?”雍王搖了搖頭,語氣誠懇:“不敢,南默将軍為人一向克己自守,想來別有內情。”
連風有些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的酒斛,将右手搭在劍柄上,道:“找到那個九苑女人一切就自有答案了,只可惜雍王已下令誅殺将軍府所有侍從,我也無從問起,只能親自上雍王府找出那個女人了。”
雍王一驚,辯解道:“連大将軍說笑了,我怎敢私藏叛賊?誅殺将軍府的侍從只是出于南默将軍的聲譽考慮,萬一有人以訛傳訛連累了連大将軍的名聲我可擔待不起……”
連風掃了雍王一眼,道:“雍王不必緊張,我也只是猜測罷了。那女人消失得這樣徹底确實可疑,往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隐匿在雍王府以求伺機脫身是很不錯的選擇。”
聽到連風的話,雍王松了一口氣,猶疑着:“這……”
“今晚九苑叛軍偷襲駐地,雍王怎麽看?”連風的手指敲在劍柄上。
雍王恍然大悟:“是來接應叛賊的?”
“不錯,所以,今晚那個九苑女人一定會尋找機會逃離雍王府,這是抓住她的最佳時機。”連風伸手扯過架子上的大麾披在身上,一邊道:“雍王一起去看看吧。”
☆、舞姬
雍王府上氣氛沉重。
連大将軍素來與雍王關系不錯,不知為何陡然間派兵包圍雍王府,使得府內上上下下緊張起來。此次連大将軍是奉帝王旨令帶兵前來雍州,難道是帝王有什麽密令要處置雍王?
看到府上侍從家臣都在捏冷汗,禮青卻神色平靜,默不作聲地看向偏角回廊的方向。那是雍王的夫人——年輕的幾乎可以做雍王的女兒,她身着一襲淡黃色的長裙在回廊的清風裏站着,長裙被風吹拂開來,裙擺上的楓葉輕輕揚起美麗如畫,她手持水壺靜靜地澆着花,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府中的異樣氣氛。
府外的鐵騎聲傳來,大門忽然被打開,整個府上的人都不自覺地看了過去。看到連風和雍王一同出現在門口,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連風掃了一眼前院黑壓壓的人,擡手示意身後跟随的将士守在門外,孤身一人和雍王走了進去。看到府上衆人仍舊不知所措地聚在一起,雍王不悅地開口喝道:“都站在這裏做什麽,禮青,還不趕緊去為連大将軍安排酒席!”
“是。”禮青行禮回身将衆人遣散開來,他回頭朝偏角的回廊上看了一眼卻發現女子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蹤影。
“連大将軍請。”雍王做了個手勢,和連風一同走入正廳。待兩人入了主席,雍王府上的家臣才紛紛落座。
連風将手中的軒轅夏禹劍放在桌旁,開口道:“多日不見府上諸位,承蒙雍王相邀今日得空過來和在座各位喝一斛,大家可要盡興。”
在座的家臣門客紛紛附和稱是。
待酒菜上齊,雍王側身道:“聽說連大将軍去年在井卿大人府上為陽城花魁裴綠婉一擲千金,在陽城轟動一時傳為美談。我雍州雖地處偏僻但是這裏的舞姬頗具外域風情,可要請連大将軍點評一二了。”
連風敲了敲桌旁的劍,道:“美人如劍,我倒還真沒見識過雍王府上的美人呢,今日定要好好看看。”
雍王向身側的家臣使了個眼色,禮青會意,立即下去安排舞姬上場。那舞姬是雍王親自挑選的共十二人,個個身段玲珑面容美麗。
連風一手撐在桌面上,一手斟着酒與雍王相談甚歡。
想起在營帳裏的對話又見連風姿态潇灑并不着急,雍王暗地裏揣測起來,不知他到底作何打算。
十二位舞姬已經開始跳舞,身姿輕盈,十分賞心悅目。
“連大将軍覺得如何?”雍王問道。
連風轉了轉手中的酒斛,朗聲道:“雍王心意雖好,只是舞姬乏味,往往都只是循規蹈矩,所作之舞并無樂趣。”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雍王并不尴尬,反而笑道:“連大将軍請看,好戲還在後頭。”“哦?”連風凝神望去,只見大廳正中忽地出現一圈白光,那白光越擴越大漸漸顯出一個人形。一個女子從裏面走了出來,身着粉色舞衣身姿袅袅婷婷,她朝着連風走了過來,仿佛步步生蓮,輕盈美麗。
“連大将軍覺得如何?”雍王臉帶笑意。
連風審視了那女子一眼,卻沒有說話,忽然合着劍鞘将軒轅夏禹劍舉了起來,隔着桌子擡起女子的臉,開口道:“美是美,只是舞由心生,若是跳出來的舞也是刻板生硬的,那也與普通舞姬沒有什麽分別。”
說話間,粉衣舞姬忽而一點足騰空飛起單立在連風手中的劍尾上。衆人這才發覺原來這女子是赤着足的,難怪方才走路時步态如此輕盈。那赤足小巧白皙,腳踝上系着一圈小小的鈴铛。
連風微微揚眉,手中的軒轅夏禹劍穩穩地平舉着卻未動搖分毫。
“聽聞連大将軍風流潇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劍上立着的粉衣女子終于開口,聲音輕靈。
四下的賓客微微驚訝,紛紛将目光投向連風。舞姬身份低微,未得主人詢問是不能随意開口的,而且對方還是連大将軍,那女子竟然如此大膽也不怕得罪大将軍。
連風轉頭,仿佛這次才認真去看眼前的女子。
“我叫銀兒。”女子再次開口,杏眼如水。然而透過那樣的水波仿佛有更深一些的東西沉在裏面。連風一眼望去想要探究然而她很快轉開眼睛揚起一抹笑輕巧地在連風的劍上轉了個身輕輕落回地面。
“小女子身份低微,唐突了大将軍,只好獻醜一舞,若是大将軍不滿意可到時一并罰過,若是滿意便饒恕方才的冒失可好?”銀兒輕柔一笑,看向連風的眼裏帶上一絲由內而外的妩媚。
連風收劍回身,一笑道:“好。”
好字才一出口,銀兒便一步步往後退去。待退到大廳正中時,忽而一轉身,一身粉衣如同花瓣揚起。只見她點足在衆舞姬伸向空中的掌心上,身姿輕盈如蝶,妩媚多姿。
随着她的一舉一動,一陣陣清香不知不覺擴散開來。
四下在座均啧啧稱奇。
“這是傳說中外域特有的掌上舞。”連風偏頭瞥了雍王一眼,“雍王府上果然深藏不露。”
“不敢。”雍王立即恭首道:“這是為連大将軍特意進獻的,這舞姬從小訓練在府上,今日也是初次獻舞。”
連風并不說話,只是擡眼望去,粉衣舞姬單足在掌心迅疾旋轉,腳踝上的鈴铛聲越來越急促。粉色的舞衣飄揚如夢,使整個大廳帶上了一層迤逦之色。
“連大将軍以為如何?”見連風看得專注,雍王一臉笑意迎上連風。看着舞姬的動作,連風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道:“雍州舞姬之舞別有風味,不輸給井卿大人府上的綠婉姑娘。”
“若是連大将軍喜歡今晚便叫這舞姬陪着将軍……”雍王意味深長地在連風耳邊低語。
連風忽然冷笑,猛地起身:“怕是等不到雍王安排了!”話音剛落,連風的軒轅夏禹劍已經出鞘,“叮!”地一聲将射向自己的羽針擋了下來。雍王一驚,正欲開口,忽然發現自己全身僵住,發不出聲音。他垂眼望去這才發現四下在座的人均保持同一姿勢僵在座上,雍王争紮着要叫出聲,想伸手拉住連風,然而卻絲毫不能動彈,耳邊只有銀鈴的聲音急促而遙遠。
這是……什麽詭異的術法?
連風不動聲色半舉着劍,看向銀兒,她立在其他僵住身子的舞姬掌心,勾起嘴角朝連風一笑。
“連大将軍看看我的這支舞如何?”銀兒落了下來,走到連風面前。
連風皺眉半晌,恍然道:“是你殺了南默?”
銀兒忽然掩嘴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銀鈴,她俯身拾起地上的羽針,随口道:“是呀。”連風暗地運氣,然而方才擋下羽針後手足仿佛被捆住了一樣難以動彈。“別白費力氣了,你還能說話,已經很不錯了。”銀兒伸手将羽針紮進一旁雍王的心髒。“你在做什麽!”聽到連風厲喝,銀兒忽而轉頭看向連風:“他我是一定要殺的,可是你,我卻要帶走。”
“你到底是誰?”連風冷冷道。
銀兒伸手在連風臉上輕輕打了一巴掌,有些得意地笑:“我是誰?我當然就是你們夏人恨不得殺光的九苑人啊!”
話音未落,雍王府的門忽然被破開,一隊九苑人闖了進來。
眼見一衆九苑人入府,銀兒伸手挑開連風手中的軒轅夏禹劍,丢給當頭進來的九苑男人,然後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另三個男人:“你、你、你,你們三個把他擡上!”
“是,神仆。”
連風被帶走的時候,雍州城月光如水,整個雍王府內外的人全部沉睡在詭異的夢中,無法醒來。
連風心裏暗暗吃驚,他和師姐也曾有過與九苑人交戰的經驗,但是今日這舞姬的術法簡直完全超乎他的想象,看來是他大意了。
連風尚自沉思,一擡頭,卻看見走在前面的銀兒忽然伸手撕掉了臉上的人皮,月光下,銀兒的臉小巧白皙如同昙花。看到連風眼底的吃驚,銀兒冷笑道:“我常聽你們夏人将我們說得有多恐怖,難道連大将軍也以為是九苑人就都得相貌怪異?”
看到銀兒帶着一絲冷意,連風很識時務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看她。
遠處是西傾山麓。
看着被擡上無法動彈的連風,銀兒有些不放心地伸手又在他手足上各紮了一支銀針,然後轉頭命令衆人加快腳步,進入了覆滿白雪的西傾山麓。
☆、暗探
長久在黑暗中行走讓瀾夜養成了晝夜颠倒的習慣,就連夜間的視力也比普通人要好得多。
從西傾山的最高處往外望去,甚至能隐隐看到折枝的邊境。
那個養育他的地方,同時也是毀滅他的地方,然而,毀滅的不僅僅是他。
還有阿尹。
原本在折枝,女子大多都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一個稱呼。當阿尹以驚人的意志從死亡邊緣活過來後,夏筵給了她一個新的名字。“霓裳,在我們那裏有光明的意思。”夏筵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溫和。
那天開始,他們決意将所有噩夢和不可恢複的傷疤掩埋在心底,一起站立在當時的夏朝二皇子——夏筵的陰影後,成為他手中可怕的暗器。
在外人眼中,他們不分對錯,不辨忠奸,下手狠辣果決,殺人不眨眼,永遠只為一個人效力。
其實,夏筵從未束縛于他們。
“如果你們不習慣這裏的生活,随時可以退出,我會給你們安排其他出路。”
當時的他們也未反駁,只是不知不覺中跟在他身邊一晃就是十一年。這十一年裏眼看着夏筵從不得勢的二皇子一步步登上太子之位,然後成為當朝帝發。
如果說心中沒有敬佩之情是不可能的,不像傳說中身負神力的帝禹,也不像傳說中手持利劍的帝杼。夏筵恐怕是整個夏王朝惟一一個不會用劍的帝王吧。
在夏宮中的時候連他都忍不住去猜測夏筵到底有沒有弱點。
直到在雲暮峰上,親眼看着他不顧一切追出去,從雪崖上一躍而下的時候,所有答案昭然若揭。
——那個看似意志力并不堅定,不太聰明,容貌雖然清麗卻也并非獨一無二,甚至常常容易沖動讓夏筵陷入莫名困境的女子,怎麽看也不符合他們想象中的樣子。
禦很讨厭她,其實就連自己對她也不甚喜歡。只是不像年輕的禦表現得那樣明顯。
想到這裏,一向寡言淡漠的瀾夜不禁在心裏苦笑,他能看出阿尹和禦都很仰慕夏筵,其實他對夏筵也有着強烈的好奇,這樣的心境無形中成為一張蜘蛛網,将三人和夏筵緊緊粘在了一起,永遠不會背叛。
這次的密令是讓他帶領一隊殺手潛入西傾山,打探九苑神族的勢力和西傾山上的秘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具體指示。
同行而來的殺手有十二人,在密林裏被邪魔殺死的有四人,那四人的屍體均被處理幹淨。既然是秘密任務,自然不能留下任何顯而易見的痕跡。
昨夜遇見青王也讓他驚詫,青王身邊的苗人少女應該是三苗首領的妹妹,兩人一同前往雍州顯然有重大內情。
然而,他□□無暇,南默将軍之死大約與神族封印中那些邪魔的力量有關,經過這些天的探查,能夠确認危卿手下的軍隊進入神族封印後再也沒有出來,看來是兇多吉少。對于這一潛在威脅力量的存在他必須進去探清情況。
但是,棘手的是進入封印的鑰匙原本在死去的南默手中,現下應該到了九苑神仆的手裏。
西傾山深處,瀾夜暗暗打了個手勢,其他七個殺手悄無聲息地潛伏了下來。
神仆銀兒帶着一衆人進入西傾山深處後,在一片空地中有序分散開,連風被放在地上,眼見繁複的術印從九苑人的手中畫出,半空中漸漸浮現出一道門!
那是……通往九苑神族的通道?連風詫異地看去,難怪一直找不到九苑神族的蹤跡,原來如此!
浮空中的門緩緩打開,一隊九苑人擡起連風準備穿過。
忽然間,幾道黑影閃過,擡着連風的幾個九苑人紛紛倒下,銀兒驚呼一聲迅疾結起手印,然而,下一秒手已經掉落在地!
洶湧的血從斷臂流出,銀兒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喝道:“誰?”剛一張嘴,一張刀疤橫貫的臉出現在她身側,冰冷的斷刃幹淨利落地刺入心口,她甚至還來不及驚呼就緩緩倒了下去!
說實話,連風看得目瞪口呆。
一隊九苑人就那樣在瞬間全部死去!
出現在他眼前的八個人均一身黑色,看眼角的标記都是鬥卿的人。連風不禁皺眉,如果他沒有猜錯,殺死那個九苑女人的應該就是“他們”組織的首領,瀾夜。
怎麽說那個銀兒也是“捉住”自己的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