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等您。”女子的聲音帶着奇特的誘惑。

“還請帶路。”笙影微微颔首。

金發女子一躍從樹上落下,走在前面。她的腳步輕盈如貓,竟然不帶一點聲音。

才走了一陣,就已經隐隐看到月色下的異域城堡。

那是一座奇特的建築,接近于某種宗教的風格。尖尖的屋頂直指夜空幾乎與巨大而清晰的月亮融為一體,城堡外開滿了紅色的玫瑰,在風中輕輕搖曳宛如夢境。

推開門時,有仆人分立在兩側彎腰行禮,那一瞬間仿佛置身于一個瑰麗的世界,金色的大殿富麗堂皇而又充滿宗教的肅穆。

一行人詫異地看着眼前從未見過的景象神色驚嘆,但是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這行人是笙影手下的精銳将士,由謀士慕筬親自挑選,個個身手了得絕非平庸之輩。

走進城堡,逐一而坐的公爵們目光銳利的看着這一行人。

“我們要去見的,是魔鬼。”臨行前笙影敲着窗棂,目光看着遠方道,“如果成功,我們将會得到一個令人恐懼的籌碼。”

如果說那時候他還無法完全理解笙影的感嘆從何而來,那麽現在恐怕是明白過來了。慕筬幾乎不敢與那些公爵對視,那是絕對的,惡魔的力量,窒息般的眼神壓迫着襲來,令人不由自主的産生恐懼感。

“你來了。”奇特的聲音充滿魅惑。

慕筬忍不住擡頭看去,玫瑰交織的金座上,那個黑色禮服的吸血鬼靜靜地注視着下面,碧綠的眼睛仿佛能洞穿每個人的心。

金座上的吸血鬼斜靠着,一只手纏繞着座椅上的玫瑰藤蔓,金色的鑲邊禮服在巨大的水晶燈下反射着耀眼的光,白色的袖口微微顫動了一下,劃過玫瑰藤蔓的手指仿佛太用力,一不小心被割破,流出血來。然而,那道破口和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愈合消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慕筬震驚地站在原地。那是什麽樣的力量!

☆、契約

“好久不見,維澤勒萊爾殿下。”笙影朝金座上的吸血鬼之王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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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澤勒萊爾靜靜地注視着笙影,碧綠色的眼睛沉靜專注。

慕筬皺緊眉頭,下意識地往笙影身邊靠近了一步以防不測。

“公爵們想知道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麽?”維澤勒萊爾微微擡了擡手,聲音帶着難以言喻的誘惑力,舉手投足之間高貴、優雅、冷酷、紳士集合了所有難以描述的氣質。

“我們帶來了十車黃金。”笙影的聲音平靜淡然。

然而所有的公爵,連同押運的将士們都驚嘆地睜大了眼睛。

維澤勒萊爾微微笑了笑,帶着一絲神秘的語氣說:“真是你的風格,姬影。”

慕筬震驚地擡頭看向金座上的人,他竟然直接叫了青王的名諱!

要知道自從姬氏一族被滅後,九州之內再無人提起青王的真正名諱,就算是當今帝王也再未叫過這個被青王廢棄不用的名字。

作為青王衆多門客中最受重用的他也從不敢提起青王名諱,那是九州之內皆知的禁忌。慕筬看向笙影,然而笙影卻仍舊淡淡地看着金座上的人,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我當然明白,這些是不夠的。”笙影直直地站在維澤勒萊爾對面,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吸血鬼之王的身上。

“那,還有什麽呢?我也很好奇。”維澤勒萊爾收起手指撫摸着眼角的黑色玫瑰。

笙影的目光仍舊片刻不離金座上的人:“事後,我将割城十座。并且給予瑪卡維安一族特殊權利。”

慕筬一驚,不覺看向笙影。

割城給這些惡魔,那豈不是……豈不是将百姓的性命送入惡魔口中!

話音一落,大殿裏頓時出現了奇異的沉默。

慕筬有些警覺地注意着那些吸血鬼的動作。

終于,維澤勒萊爾開口:“這些條件我們也可以和夏帝王談判。”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慕筬心中一緊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東西。

“談何容易,就算夏筵意允,他的身邊還有劍仙牽制,劍仙門下的人豈會允許将百姓的性命送入你們口中!”青王帶着一絲笑意:“如果不去颠覆夏朝,那些皇家貴族大臣司卿沒有一個人會把你們放在眼裏。你對他們沒構成足夠的威脅,那些人難道會無端端的送你好處?夏人可不是傻子。”

頓了一陣,笙影道:“我們的目的相同,維澤勒萊爾殿下。”

“你怎樣給我們憑證?”維澤勒萊爾偏了偏頭目光沉靜。

“你們想要怎樣的憑證?”笙影反問。

維澤勒萊爾從金座上站起,走向笙影:“那麽,我們來簽訂一個契約。”

他靠近笙影,碧綠色的眼睛落在他的臉上。

——黑色的長發下那張臉帶着東方男子特有的美讓維澤勒萊爾不禁伸出手指在他臉上劃過。

慕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咽喉,手中緊握的東西幾乎下一秒就有着刺入那個吸血鬼之王身體的沖動,跟随笙影而來的一行将士迅速圍了過來。

“什麽契約?”笙影對視着維澤勒萊爾的眼睛。

“我們兩個人的契約,姬影。”維澤勒萊爾的聲音變了變,帶着一絲捉摸不透的意味。

“好。”沒有問是什麽,笙影的聲音果斷決絕。

維澤勒萊爾突然揚起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帶着王者的氣息卻又格外甜魅。

“不過,公爵們可能還會有一些要求。當然,他們絕對不會太過分而為難你。”維澤勒萊爾碧綠色的眼睛帶着笑意,“我們瑪卡維安一族在東方,只需自由,願意與夏朝共同存在于這片太陽升起的土地。”

協議算是初步達成了?慕筬不覺松了口氣,手中握着的東西也被緩緩放開。

“不過,你的同伴們好像對我們很警惕。”維澤勒萊爾的眼睛掃過慕筬。

慕筬猛地一驚,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他很快讓自己鎮靜下來,既然對方已經願意接受協議那麽應該不至于對他們不利。

“就算是銀制的匕首,對我也是沒用的。”維澤勒萊爾的目光停在慕筬的臉上,然而語氣卻令人驚顫。

從進來到現在自己都沒有将袖中的銀制匕首拿出來過,他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的眼睛能透視不成?

“我不用眼睛,用心就能知道。”維澤勒萊爾的眼睛在慕筬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聖魔之血的力量會讓你們大吃一驚。”他語氣坦然,最後再次将目光落在笙影的眼裏。

“你們先下去吧,在城堡外等我。”笙影對身側的将士吩咐道。

“可是……”慕筬猶豫道,卻沒有動。

“放心。”笙影只說了兩個字。

慕筬心中卻一瞬間堅定下來。對,青王是何人,怎麽會敗在這些魔物手上,自己這般忠心不移地跟着他不正是驚嘆這般驚才絕豔宛如天人的氣場。

“是。”他拱手與一行人一起退下。

☆、圍剿

一路走出夢魇林,比之前要平靜許多。

突然,身側的将士道:“慕大人,青王這樣做讓大夥兒心裏過不去。”慕筬一愣,轉頭看向身側年青的将士,那将士臉上帶着猶疑的神情。

這都是些年青的将士,還帶着守護山河的熱骨血湧。這些人裏或許有很多人是為了夢想,有很多人因為敬仰,還有人可能為了生存,有些人甚至可能是為了給家裏光宗耀祖。但是,無論是為了什麽,到了今晚都将消失吧。青王這般不避忌諱讓這一行護運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場交易,那麽就意味着從最開始他們就是有去無回!

“這只是權宜之計,難道你們不相信青王?”慕筬提高聲調,神色嚴肅。

聽到慕筬的回答,那些年輕将士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道:“慕大人說的對,從發誓跟着青王出征開始我們就将自己交給了青王,我們相信青王!”

“那就好。”慕筬不再去看那些将士們激昂堅定的眼神,喃喃道。

“慕大人,林子裏好像有人!”耳邊的将士突然低聲提醒了一句。

慕筬打了個手勢,将士們瞬間警惕起來。

“看來我們進去的時候就已經被發現了。”他低聲說了句,隐隐察覺到不同平常的危險。

是些什麽人?他們進來的時候竟然絲毫沒有察覺!他帶着将士向城堡附近慢慢退了幾步,對方的數量多出許多,而且個個是高手。他皺緊了眉頭,深思了一陣道:“回城堡裏等青王回來。”

城堡裏有種奇特的寂靜,那種靜交織着暗湧的劍拔弩張。就連空氣中都帶上了一絲凝重。

“已經一個時辰了,青王還沒出來,不會出什麽事情吧?”身旁的将士有些擔心地問道。

“放心。”慕筬雙眉緊皺神色凝重,“我反而更擔心林子裏的那些人。那些人藏在林子裏卻又不動聲色,我們在明對方在暗,如果是帝王的人青王此次怕真是孤身入狼窩了。”前有帝王後有惡魔,此番真是進退不得。

雖說已與那些魔物達成協議,但是箭還沒搭上弦,那些魔物也不敢公然和帝王對抗吧,而青王此次若是遭遇不測對方就是自行撕毀協議也未可知,眼下必須保證青王的安全!

“那怎麽辦,慕大人?”将士不覺都靠了過來,每個人都帶上了視死如歸的神情。

這些年青将士的士氣不覺感染了他,他思忖片刻道:“以假亂真,看來只能一試了。”他擡頭,目光掃過那些将士的臉,一字一句道:“要一個人去引開他們。”

“我去!”二十個年青将士竟然異口同聲都向前邁了一步。慕筬微微詫異地看着一幹将士登時說不出話來。

“慕大人放心,我等跟随大人前來之時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給家裏寄了信布置好了後事,此番就算回不去青州我等當願肝腦塗地!”将士說得堅決,明顯是心中早已做好準備。

慕筬的眼裏仿佛有一絲光芒湧動,突然笑了笑,擺擺手道:“當然是我去。”

衆将士一驚道:“不行,大人千萬不可冒此險。”

“為了青王,再大的險也要冒。你們還年青有的是機會。好了,如此定了。”慕筬擺擺手不再說話。

城堡外寂靜無比,然而劍拔弩張的氣氛幾乎讓人的神經繃到了極致。

身後傳來一陣清風,迷醉的幽香帶着誘人的氣息。身側的将士漸漸站起身朝後走去。

慕筬一震立馬拉住身旁的将士大喝:“大家小心,這是夢幻香!”将士猛地清醒過來,往後退了幾步。

“呵呵。”林子裏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只是一陣清風女子便如幻影般出現在他們眼前。

女子穿着深色的袍子,素淡純淨,金色的長發垂直落下,宛如緞金的綢子,碧綠色的眼睛沉靜地注視着他們。

就連慕筬也是一怔,那個女子是那樣的美麗,獨特的西方魅力中糅合着東方之美。

“你們,是在等他麽?”女子開口。

這時慕筬才注意到對方寬大的袍子下抱着一個人,瞬間驚詫脫口:“青王!”

“那就對了。”女子微微笑了笑看着昏睡的青王,輕輕将他放在地上。

“你們對青王做了什麽!”慕筬心下一緊,猛地幾步上前。

“放心。”看着一幹殺氣湧現的将士,女子輕輕道:“他沒事,過一陣就會醒來。”

慕筬趕緊上前查探,确定青王只是昏睡狀态登時放下心來,轉問道:“你是誰?維澤勒萊爾殿下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叫蘇雪拉格,是維澤勒萊爾的……該怎麽說呢?母親嗎?”女子停頓了一陣,沒有再接下去,轉口道,“維澤勒萊爾很喜歡他呢。”

慕筬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女子截然一笑,道:“你們可別誤會。”

慕筬沒有說話,只是上前将青王從地上扶起。

“維澤勒萊爾給了他新的力量。”女子帶着些神秘感嘆道:“那可是令人震驚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啊!”

慕筬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青王,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他恍然有種錯覺,好像有些不一樣了,青王有些不一樣了。

“要小心外面啊。”女子輕輕地說了句轉瞬消失。

慕筬驚愕地看着青王仿佛在沉思着什麽,甚至沒有擡頭。“慕大人!”将士圍了過來。慕筬定了定神,道:“不能再等了,要趕快保護青王離開。”

☆、寄托

是什麽落在自己的臉上?

冰冷的、濕潤的、白色的……雪。

笙影緩緩睜開眼睛,白色的雪飄落在眼眸裏,然後慢慢融化,化作溫熱的淚水氤氲在眼裏。

“青王醒了、青王醒了!”驚喜的聲音傳來,笙影清醒過來,一幹将士喜出望外的臉出現在他視線裏。

笙影坐起來,環望四周,他們在西傾山的密林裏,不遠處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具夏朝士兵和自己手下将士的屍體。

“慕筬呢?”笙影看向身旁剩下的五名将士,忽然開口問。

五名将士不約而同低下頭沉默起來。

“為什麽不說話?”

過了好一陣,其中的一個将士嗫嚅道:“慕大人假扮成青王的樣子……去引開那些人了……”

“你說什麽?”笙影的眼神鋒利起來,道,“他一個人去引開夏筵派來的殺手和軍隊?”

“……是、是的。”

“他朝哪個方向去了?”笙影忽然站起身,問。

“東北方。”身旁的五名将士明白過來,一同道,“我們一起去救慕大人!”

“好。”笙影點頭,黑色的長發在夜裏被風吹得飄散開來。

身旁的将士們忽然怔住,隐隐覺得青王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走吧。”

跟随着雪地上的腳印判斷,笙影一行六人很快穿過密林追蹤到一片巨大的湖泊邊。

湖邊站着日、月、金、木、水、火六事,六事是翼卿的手下,在陽城也是極高位的統領,中間圍住的人着了一身青黑色的袍子,看不清臉。

“是慕大人!”身旁的将士激動地站起身,“慕大人還活着,太好了!”

笙影皺緊眉頭,慕筬雖然站着,但是顯然受了很重的傷,微微躬着身子,不停咳嗽,指間一直滲出血滴落在地上。

“青王,還不束手就擒,你若是乖乖跟我們回去,帝王說不定可以饒你一死!”六事為首的金大人一邊說話,一邊示意其餘幾人暗中啓動術法。

慕筬慢慢跪了下去,身體不停顫抖着仿佛在進行垂死掙紮。

“動手!”金大人忽然開口,六事同事念動咒語,金色的光芒化作一張巨大的網将慕筬緊緊禁锢在中間。

眼看網越收越緊,忽然一身青衣踏着金色的網而來,轉手一揮,一道綠色的流光婉轉而下,破開六事結成的金網,伸手扶住搖搖欲墜重傷的人。

“慕大人!”五名将士一同沖了進來将笙影和慕筬圍在中間。

從天而降的劍仙劍術瞬間破開六事的結界,六事紛紛往後退去,驚詫地看着出現在眼前的又一個青王。

“這……”六人對視一眼,再次變換隊形。

慕筬脫下風帽,露出臉來,看到扶住自己的笙影,驚道,“青王,你怎麽過來了,趁我引開他們你應該立即趕回青州主持大局才是啊!”

“青州我自然是要去,但是也不能讓你喪命于此!”笙影一邊說一邊伸手啓動術法想要替慕筬愈合傷口。

慕筬的眼裏湧現出激動的神情,忽然間又帶上悲傷的笑容,慢慢打開袍子露出胸口,笙影這才看清,慕筬的胸前仿佛被某種利器貫穿成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怎麽……會這樣?”笙影神色驚駭,看着慕筬胸前不斷溢出的暗黑色鮮血,咬住了牙,催動着術法試圖愈合他胸前的巨大傷口。

“沒用的,青王。”慕筬伸手阻止笙影,嘴角帶着滿足的笑,“我從一個失去土地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被青王一路提攜、重用,拜為謀臣……今日……甚至還為救我以身犯險。我這一生別無他求,只希望能助你完成計劃,他日……替我們這些人讨回一些公道……”

笙影忽然間睜大眼睛,仿佛回想起什麽。

“你是在同情那些餓民嗎?有什麽可同情的,弱者本該被屠戮。這世上弱肉強食,哪裏有什麽公平?”

“你們為什麽不去搶下官府,搶下朝廷的糧食?”

“朝廷那些人在宮中錦衣玉食卻任憑你們暴屍街頭難道就沒有罪?”

“終有一天,我會給予你們這樣的權利。”

那是、那是……

“想起來了嗎,那年‘冀州大旱’,村裏的人幾乎都餓死了……後來是苜雅劍仙用劍逼着當地的官員将糧食接濟給我們……那時你和雪衣劍仙跟在苜雅劍仙的身旁……我永遠記得你那時的眼神,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你,因為……在你眼裏……我看到了希望……”慕筬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然而他緊緊抓着笙影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字一句道,“青王……不,笙影劍仙,你會、會替天下的百姓讨回公道的,對不對……”

看着眼前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掙紮着最後一口氣不肯放開的謀臣,笙影重重點了點頭。

慕筬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露出微笑,微弱道,“不要、不要被那些邪魔控制了心智……”

白色的雪飄落在慕筬的臉上,蒼白的臉失去了血色,他睜着眼睛仿佛在看着天空的某處,那種信任的、帶着所有希冀的眼神讓笙影的心髒被揪住一樣喘不過氣來。

“慕大人!”身旁的将士忽然間大喊一聲,紛紛圍了過來,炙熱的眼裏盈滿淚水,“慕大人!大夥不是說好要一起回青州的嗎……慕大人!”

笙影将慕筬的屍體放在雪地上,四周的風聲在耳邊呼呼吹過,如同許多年前的傍晚。

那時他坐在屬于青王的轎子裏,看到路邊因為偷了一個饅頭而被打得頭破血流的青年——他蜷縮在街角,看向從身旁緩緩而過的轎子,眼裏帶着不甘和絕望。

就是那樣的眼神,像極了多年前的自己。

☆、六事之死

“殺了你們!!”身旁的将士們忽然間爆發出一聲大喝,紛紛舉刀向六事砍去。

笙影猛地回過神來,大喝:“住手!”

然而,已經晚了,六事蓄勢待發的攻擊同時發出,直直貫穿舉刀砍向他們的五人!

笙影迅速揮出畫影劍,青色的光芒在天地間盛開,阻斷了六事的進一步攻擊。

被貫穿身體的将士們甚至來不及發出哀鳴就保持着舉刀的姿勢紛紛倒在了雪地裏。

“不……”笙影握劍的手不自主顫抖起來,原本黑色的眼睛忽然變成嗜血的紅色,邪氣的紅色眼眸看向圍成陣形的六事。

觸到笙影的眼神,日、月、金、木、水、火六事同時一驚!

不對勁……那樣的眼神……

白雪落在笙影黑色的長發上,他微微揚着頭,紅色的眼睛泛起妖異的流光。手中的畫影劍發出“嗡嗡”的轟鳴聲,仿佛在抗拒着握劍的主人。

“你會變成和我們一樣的生物,只能與黑夜為伴,以吸食血液為生,被驅逐、被詛咒、被上帝抛棄——無論是在我的故鄉還是在你們東方,都将被視為惡魔。”

“是嗎……那再好不過。”

“契約如果成立,就永遠無法消除。”

無法消除……

嗜血的欲望漸漸吞沒他的意識……只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反複響起: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結成伏魔陣!”金大人斷然下達指令,同時六事手中快速結起複雜的手印。巨大的金色六芒星圖案在空中顯現出來,六事口中不斷念動咒語。

笙影不覺往後退了幾步,紅色的眼睛黯下去幾分。

“捉住他!”六事慢慢圍攏,六芒星圖案将笙影束縛住。

“呵……”極輕的一聲笑,笙影忽然間擡頭看向圍攏過來的六事,左手在空中結起術法手印,金色的六芒星瞬間碎裂開來。

六事同時一驚,金大人大喊,“撤!”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笙影身形快得詭異,只是片刻時間,幾道綠色劍光閃過,圍攏而來的六事全部被畫影劍削斷了雙足!

“啊!啊!啊!!!”慘叫聲不絕于耳,六事立時倒在血泊裏,掙紮着試圖再次啓動術法。

“手留着也沒什麽用了吧?”笙影慢慢舉起劍,以快到極致的速度出手,六事的術法剛剛啓動,便全部被斬斷雙手!

巨大的金色陣法霎時消散在空中。

血腥的氣味溢滿在空氣裏,笙影的眼神變幻不定,手中的畫影劍發出震耳的嗡鳴,抗拒着握劍的人。

“不……”畫影劍忽然間掉落在地,笙影雙手抱住頭,嘴角被長出的尖牙咬破,紅色的眼睛帶着某種渴望和興奮的光看着在血泊裏掙紮着漸漸失去氣息的六事。

血……

想要血……

危卿趕到湖邊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青王雙目猩紅,長出尖尖的獠牙,地上躺着許多具屍體,六事被斬斷四肢,微弱地倒在血泊裏即将死去。

邪魔……

他腦海裏立即出現這兩個字。青王變成了邪魔?

只是短暫的猶豫,危卿立即下令,藏身在密林裏的所有軍隊迅速搭起弓箭,對準湖泊邊的青王。六事已然是沒有用處了,現下想要活捉青王是不可能的,若是還抱着活捉的心态恐怕就會和六事一樣的下場。危卿不再猶豫,斷然下令:“放箭!”

無數支利箭鋪天蓋地向笙影射去,他瞥了一眼密集而來的箭雨忽然間咧嘴一笑,伸手将射向自己的箭一支支捏住,速度快得詭異。

他單手捏住那些箭身,手中的箭瞬間全數折斷!

那絕不是人能擁有的力量!危卿立即下令,“用火攻!”

帶火的羽箭從四面八方而來,明亮的光芒刺得笙影下意識伸手擋住亮光。

“看來鬥卿的情報沒錯,那些邪魔懼怕亮光。”危卿稍稍松了口氣。

就在他剛放松的瞬間,詭異的一幕出現了,所有射向青王的箭突然間同時靜止在半空中!

湖邊憑空出現了三個人!

三人一樣是黑色的衣服,金色的長發。

中間的男子俯身抱起青王,而站在他身旁的男子手握着利劍,神色張揚,另一女子握着金色的玫瑰弓箭,笑容妖嬈。

站在中間的那人忽然間擡起頭來,碧綠色的眼睛穿過重重密林看向危卿。危卿不覺心下一凜,立即警惕起來。

嗖!一只金色的箭迅速準确地向他射來!

危卿快速側過身子,那支金箭險險從他眼前飛過,插在身後的樹幹上,然後漸漸消失。

再次回頭,湖邊的四人已經完全消失了蹤影,原本停在半空中的火羽箭紛紛插在地上。

那是……什麽力量?那些人……難道是……

☆、墜入黑暗

暗夜的月色下,城堡外的玫瑰輕輕搖曳。

城堡的大廳裏。

黛薇亞手心輕輕一轉,金色的玫瑰弓箭消失了蹤影,她往大廳的沙發上一躺,瞥了眼一旁的金發男子,道,“艾菲亞,我讨厭那個東方男人,真不明白維澤勒萊爾殿下為什麽要救他?”

艾菲亞看着手中漸漸消失的金劍,懶懶地靠在大紅色的沙發上,一手端起裝滿人血的玻璃杯,道,“你不會是因為維澤勒萊爾殿下吸了他的血而嫉妒吧?”

“你在胡說什麽,艾菲亞伯爵,當心你的心髒!”黛薇亞忽然間伸手打落艾菲亞手中的玻璃杯,杯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紅色的血濺落在地面。

艾菲亞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一直不動,就那樣看着眼前發怒的女吸血鬼。

在他的注視下,黛薇亞偏過頭去,開口,“我只是因為維澤勒萊爾殿下将自己的血給他喝而感到不滿,那個東方男人沒有資格得到聖魔之血!”

“那是維澤勒萊爾殿下的事,黛薇亞,雖然你是殿下的妹妹,但是也不要忘記我們的身份,在純血種面前我們只有絕對服從。”艾菲亞注視着一臉不滿的黛薇亞,緩緩開口。

鋪滿玫瑰的房間裏沒有開燈,只有銀色的月光透過玻璃在地上印出窗前玫瑰的影子。

維澤勒萊爾站在門口,看着笙影雙眼泛起嗜血的紅色,掙紮着退到牆角。

“喝我的血吧。”維澤勒萊爾靜靜地看着他。

“不!”笙影極力控制着沖動。

“只有我的血能讓你平靜下來,你無法拒絕。”他走了過去,将笙影的頭拉向自己的頸間。

“滾!”笙影一揮手,青色的劍光劃過維澤勒萊爾的脖子,紅色的血流了下來滴在笙影的臉上。

那一瞬間笙影猛地擡頭抓住維澤勒萊爾的衣襟,帶着渴求的欲望卻又掙紮着想要推開對方。

“你殺不了我,如果不喝我的血你會漸漸喪失理智。”脖子上的劍傷漸漸愈合,維澤勒萊爾的手指穿過他的長發,将笙影的頭按在自己頸間,一字一句開口,“不要忘了我們的契約,姬影。”

甜美誘惑的氣味興奮着他的每一個細胞,他想要這個人的血!他渴望着這個人的血!

嗜血的欲望将他拉向無盡的深淵,他的唇漸漸貼近維澤勒萊爾的脖子,沒有任何猶豫咬了下去,汩汩的血液被吸進身體,興奮和滿足讓他渾身顫栗。

……

一旦開始吸血,就永遠也無法停止。

他想要更多的血。更多的血。

“你早已失去了愛她的資格。”

“你不只是失去了愛她的資格,你連被愛的資格都沒有。”

“真是不錯的眼神,看得出來你恨我,但是,從四年前的那個晚上開始,你就已經敗在了我的手下。”

“至于,把你送給太子做娈童,只是臨時的主意,沒想到竟然意外的順利。”

“你殺我試試,看看雪兒會站在誰那一邊?在她眼裏,你不過是一只可憐蟲。”

“她不過是碰巧看到了那一幕,看到了……太子……對你做了那些事,所以才會可憐你。”

“在她眼裏,你根本什麽都不是。”

“你這副肮髒的身體,連碰她的衣襟都沒有資格!”

……夏筵!

是那個人一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是那個人一手将自己推向永無止境的深淵,而他當年也只是個少年,卻玩弄着自己的整個人生。

他不甘心!所以他要反抗!他要改變命運的齒輪!

即使是出賣靈魂!

即使是墜入黑暗!

即使是肮髒不堪!

他也要走下去,直到,直到将九州所有和他一樣躲在角落裏不敢擡頭的人喚醒,獲得新生!

所以,即使是做這樣的事,他也絕不後悔!

笙影摸了摸嘴角的鮮血,忽然緩緩擡起頭,睜開紅色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吸血鬼之王,嗜血的眼睛帶着萬種風情。

維澤勒萊爾有些失神,怔在那裏。

笙影靠近維澤勒萊爾,将頭埋在他金色的長發裏,輕聲道,“我知道,你也想喝我的血。”

維澤勒萊爾有些吃驚地皺了皺眉。

“從你的血裏知道的,你想要我的血。”笙影耳語般地說着,語氣挑釁,“為什麽不敢喝,你怕我反過來控制你嗎?維澤勒萊爾殿下,還是你……”

一陣劇痛傳來,獠牙深深刺入頸間。

剩下的話被吞沒,笙影悲哀地閉上了眼。

血液從身體裏迅速流失,笙影有種瀕死的錯覺——那樣安詳的歸宿。

維澤勒萊爾大口吸食着笙影的血。濃烈的意念擴散至身體的每一處,讓他漫長而枯燥的生命瞬間活了過來。如此鮮活的內心,如此強烈的願望,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紅色的眼睛慢慢褪去,細長的獠牙消失,維澤勒萊爾在笙影的頸間低語,“我竟然迷戀上了你的血。”

笙影漸漸回過神來,看着維澤勒萊爾,想要站起身卻動不了。

“抱歉,我好像吸得太多了。”維澤勒萊爾伸手撫摸着笙影頸間的咬痕,傷口在他的指尖下迅速愈合。

笙影皺了皺眉,再次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吧,就這樣在黑暗中沉淪下去。

維澤勒萊爾神色複雜地看着青王蒼白的臉,笙影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思維。

“我承認我利用你內心深處的黑暗,讓你依賴上我的血。可是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竟有些迷戀上了你的血液。”

“那掙紮在黑暗與光明的邊緣的內心,那與吸血的欲望抗争的心,那隐忍而絕望的愛意,那溫柔而纏綿無盡的思念——那強烈的願望滲透在每一個細胞裏,對我來說,如同□□。”

維澤勒萊爾靜靜看着笙影一字一句開口。

“你說什麽?”笙影的聲音格外空洞,他緩緩将視線移向維澤勒萊爾。

“我看到了你的記憶。”維澤勒萊爾就那樣俯身看着他——這個東方男人的身上帶着他從未見過的氣質,美麗入骨。只是緩緩一擡眼,就讓人移不開眼睛。

維澤勒萊爾碧綠色的眼裏帶上一絲獵人的興奮,緩緩開口:“你的內心,善良得讓我意外。”

☆、争執

帝王的營帳內萦繞着淡淡的藥香。

雪衣替夏筵細細擦去額頭的汗,擔憂道:“這幾天火焰印出現的越來越頻繁,雖然一直用外力壓制着,我擔心你的身體會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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