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消……”連風抱着劍,嘴角帶笑道:“我被那個九苑女人抓走欺負的時候也沒見師姐這樣擔心,師姐也太偏心了吧?”
雪衣瞪了連風一眼,道:“你私自行動,也不提前通知我和夏筵,要是真被九苑人欺負了,那也是你活該!”
“不公平啊、不公平!”連風哀嘆,“對夏筵你就一臉關切,對我就大呼小叫,我要告訴苜雅師父去!”
“你敢!”雪衣毫不相讓,一臉威脅,“你要是在師父面前胡說你信不信我把你和陽城花魁裴綠婉的事情告訴師父!”
看到連風和雪衣一來一回的鬥嘴,仿佛又回到在雲暮峰上的時候,夏筵忽然間笑了笑目光溫柔。
“帝王,危卿大人求見!”
帳外的聲音打破了三人安靜和諧的氣氛。夏筵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坐起身道:“進來。”
“帝王!”寝宮的門‘哐’地被打開,危卿一臉惶恐地匍匐在地。
“怎麽了?”夏筵的語氣變了變。
“青王……青王逃了!六事全部被殺!”危卿大口喘着氣,語氣惶恐。
夏筵的眼神不禁猛地一變。
日、月、金、木、水、火六事是陽城的極高位統領,派去的一行人少說也有上百人,在這種情況下六事竟然還被青王全部斬殺?
過了好一陣,夏筵才緩緩問道:“青王一個人逃了?”
“是,臣下原本已經派兵截住青王,正要将其射殺,忽然憑空出現三人将青王救走。那三人仿佛是來自西方,力量極其詭異。”
“西方……”夏筵的眼神陡然一變,難道他……和瑪卡維安一族的那些人……夏筵仿佛明白了什麽,轉而問道,“青王身邊的那些人,還有沒有活着的?”
“其餘二十一人全部被六事絞殺,其中一人已确認是青王的謀臣慕筬,現在翼卿大人已經和術士出去搜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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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留活口麽,怎麽都給殺了?”夏筵神色變了變。
“實在是……”危卿瞬間說不出話來,如果六事們一開始就以必殺之心去擒拿青王也許就不會被青王一行人給殺了,他內心思忖着不知怎樣回答。
雪衣定定地站着,驚詫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危卿,腦海裏還處在震驚和空白中,青王逃了?竟然派出了六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夏筵淡淡地說了句,仿佛對這件事并不在意,“下去吧。”
“帝王!”危卿還想再說什麽,夏筵卻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危卿一怔,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身後的帳子落下,危卿在帳外站了一陣。方才,帝王旁邊站着的分明是雪衣劍仙和連大将軍。難怪帝王不讓自己說下去,看來……青王的事情得更早解決才是,他将手拱進寬大的衣袖,望了眼西傾山的方向,光透過雲端射了出來,耀眼刺目。
“我有些累了。”夏筵閉着眼睛緩緩說道。
“為什麽要去擒拿青王?”雪衣的聲音意料中的響起,帶着他少見的冷冽。
夏筵沉默許久,睜開眼睛,道:“青王謀劃叛變,擒拿他是六卿的意思。”
“是嗎?沒有你的指使六卿敢擅作主張?”淩厲地語調帶着迫人的壓力。
夏筵感覺胸口一陣劇痛蔓延開來。
“夏筵,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影兒才不會騙人!”
“我寧願死,也不要你救我!”
“我喜歡影兒,影兒去哪裏我就去哪裏,雪衣要永遠和笙影在一起。”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雪兒,在你的心裏他永遠比我重要!夏筵的聲音帶着一些嘶啞:“就算是叛國,你也要維護他?”
連風察覺到夏筵臉色的變化,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完了,這兩個人又要翻臉了!
每次說到青王他們倆幾乎一言不合就會拔劍相向,那可不是第一次了。這回要是再大打出手自己到底是開溜還是留下來勸架?
算了吧,他還記得自己上次的悲慘遭遇。
“我先去巡視一下軍營!”最後他決定開溜,立馬腳底抹油跑出了帝王營帳。果然,兩個人誰也沒在意他。
終于,雪衣緩下語氣:“我希望,至少別殺他。”
“我對他手下留情他卻未必領我的好意。”夏筵突然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手撐起從榻上走了下來,道:“你這樣百般維護他,為什麽又不和他在一起?”
雪衣一顫,震驚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夏筵的氣勢咄咄逼人,絕對的壓迫力讓人窒息。
“你瘋了嗎?”終于忍不住,雪衣破口厲喝。
“那是他親口對我說的。”夏筵靜靜地看着她,眼神裏帶着她少見的哀傷,一字一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對他、并不是沒有喜歡……”
雪衣吃吃地看着他,猛地抽出劍指向夏筵。
諾大的營帳裏只有她們兩人,這樣的氣氛就像是那天,她握着他的足将頭靠在他的懷裏。
夏朝女劍仙手持紫薇劍指着帝王的脖子,紫色的劍光流轉,帶着悲傷的嗡鳴。
那是他送給她的劍。
夏筵的胸口劇烈起伏着,臉上表情冷厲,眉間的火焰印忽然間動了一下,再次顯現出來,他冷漠地開口:“你既然要救他就去找他好了,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
看着夏筵沒有表情的臉,雪衣驚訝地張了張嘴,咬住下唇,溫熱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她喃喃道:“當年……是你葬送了影兒的一生,他遭遇過些什麽你是知道的……到了今日你難道還要對他趕盡殺絕?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将他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将他人的生死不屑一顧,我當然會走……如果影兒死在你手裏,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夏筵的眼神微微變了變,忽然伸手想要拉住雪衣的衣角,然而手剛剛伸出去,雪衣已經失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營帳。
在她出去的那一瞬,冷風吹了進來,夏筵緩緩倒了下去,金色的火焰印在眉間跳動,仿佛在燃燒着生命。
☆、冷靜
天色已經很黑,軍營四周亮着火把,大致能夠看清前路。
雪衣握着紫薇劍走出很遠才漸漸冷靜,一把将紫薇劍收入劍鞘,她坐在草叢中的石頭上看着遠方,駐軍的營地範圍很大,大把的火把亮着,遠遠望去如同一個挂滿燈籠的小村莊。
和夏筵的争吵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影兒的事情常常就像是一根□□,一見火花就迅速引燃。她并不想和夏筵争執,但是許多事情總是超出她預想的範圍。
比如說,影兒的生死。那是她不能不顧及的底線。
影兒對夏筵的恨她是能夠理解一些的。但是夏筵對影兒為什麽總是諸多顧忌,甚至要趕盡殺絕?
年少在雲暮峰上最幸福的時刻莫過于和影兒在廚房裏忙來忙去做吃的,端出來的時候夏筵哥哥和苜雅師父都在,四個人一起圍着桌子吃,影兒的手藝極佳,任何食材到了他手裏就會變成難得的美味,這對于後天的勤能補拙都無法拯救的雪衣來說是很羨慕的。
她不想要任何一個人失去生命。
哪怕天各一方,只要知道對方都好好活着,就很滿足。
可是世事總是不能如願,一旦有了期望,一件小事似乎都變得奢侈起來。
夏筵此次派六事和危卿去圍剿影兒,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六事是翼卿手下極高位的統領,從危卿所說的來看,六人全部被影兒所殺,一定是經歷了惡戰。
不知道影兒現下怎麽樣了?救走影兒的是三個來自西方的人,力量詭異,會是誰?
一陣清風吹過夾雜着微弱的聲音遠遠傳來,雪衣凝神側耳,勉強聽清。
“救……命……”
雪衣立即握劍站起,瞬身沒入叢林。
因為是半夜,雪衣的視線範圍受到很大限制,所以一路警惕腳步稍稍慢了下來。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尋去,看見的是不可思議的一幕。
一隊迷路的村民被三個邪魔圍在中間,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許多具屍體,剩下的寥寥五人手持銀制短刀互相背對背站着,雖然恐懼,臉上還是帶着拼死一搏的決心。
其中一個邪魔仿佛找到了間隙,忽然間沖向其中一人!那人被動地反抗着,銀色的短刀刺了個空!邪魔抓住那人連帶着退了回來,尖利的獠牙眼看着就要刺破那人的頸間,一道紫色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穿邪魔的嘴,從中間将邪魔劈成兩半!
如此狠厲的招式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救之人吓得癱倒在地,遠遠退離死去的邪魔身邊。
雪衣立于村民之前,看向剩下的兩個邪魔。
眼前的兩個邪魔和剛才被殺的那個一樣都擁有着金色的頭發,跟之前和連風來九苑之時遇見的那些好像不太一樣。
剛剛出手已經用了一半內力,劍刺入邪魔體內的時候似乎有某種力量在牽制着她的劍氣。
“你們沒事吧?”雪衣微微側頭對身後的五人開口,視線仍舊沒有離開眼前的邪魔,“三更半夜跑來西傾山做什麽?”
看到雪衣的實力及溫和的态度,身後的五人不約而同地向她靠了過來,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其中的一個開口道:“我們是山下村子裏的樵夫,前些天鄰村的人一夜之間全部死去,村長說是邪魔作祟,我們五人就約了一起前往神族送祭品祈求庇護,誰知半途聽到呼救一路追了過來天色已黑,到這裏的時候就看到這般場景……地上死去的這些人都是鄰村的……”
雪衣微微詫異,整個村子的人在一夜之間全部死去,那些邪魔嗜血的本性較之前所見似乎更可怕了。
聽到這幾人說到給神族送祭品祈求庇護時虔誠的語氣,雪衣的腦海中忽然間出現神族族長頤穆殺邪魔的場景,手法極其熟練。雖說九苑人與夏人不共戴天,難道神族人真的在暗中庇護了那些普通百姓?
“我記得,雍州有律令,與九苑人交集者是要入獄的,你們卻還敢冒險漏夜去給神族送祭品?”
聽到雪衣語氣複雜的發問,身後的五人一時間都靜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人忍不住道:“管他什麽律令,別說是雍州律令,就是帝王親自頒發的律令又怎樣,誰顧及了咱們的死活咱們就祭拜誰!”
“是!”
“就是!”
顯然說到了幾人的心坎上,另外四人也不禁紛紛附和起來。
雪衣的眼神複雜,過了會兒,道:“罷了,我來拖住邪魔,你們趁機趕緊往東北方向跑,只要逃出密林,外面是帝王駐紮的軍隊,去找連大将軍,他會将你們安全送回去。”
聽到雪衣的話,五人均神色一喜,又有些擔憂道:“姑娘雖然厲害,但是這些邪魔恐怕不好對付,要不我們還是留在這裏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了。”雪衣冷冷開口,“你們在這裏反而讓我有所顧忌。”
五人如釋重負,抱手道:“多謝!”
眼前的兩個邪魔顯然不好對付,在雪衣一劍劈開那個邪魔後,剩下的兩個閃身竄上樹枝,既不離開也不貿然攻擊,明顯是想要耗盡她的耐心然後伺機而動。
如果要讓身後的五人順利想要離開,恐怕不得不将那兩邪魔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一念至此,雪衣紫薇劍忽然間轉了個方向,流光的劍尖刺入小腿,鮮紅的血蜿蜒而下滴落在草叢裏。
血腥的味道瞬間充斥在四周,藏在樹上的邪魔露出紅色的眼睛,向她看來。
就在那兩個邪魔抵不住鮮血的誘惑縱身襲來的時候,雪衣冷喝一聲:“快走!”同時腳下用力往另一個方向退去。
眼看着五人迅速消失在草叢裏,雪衣猛地一個仰身,斜斜躲過迎面而來的襲擊,同時紫薇劍刺入土裏緩了下墜之勢,堪堪轉身再次立起。
兩個邪魔還未落地,雪衣再次出劍:“幾時夢醒!”
斜斜刺來的一劍帶着極大的內力轉瞬貫穿兩個邪魔的胸口,雪衣攪動着劍尖一挑,将兩顆心髒同時攪碎在邪魔的胸膛裏。
看着邪魔同時摔在地上一動不動,雪衣大大松了一口氣。
然而,她還未完全放松,四周忽然傳來細碎的窸窣聲,十幾只邪魔将她團團圍住!
☆、竹林深處
血……
笙影忽然間睜開眼睛。
有血的味道飄了過來……
“是……雪兒!”笙影猛地從地上坐起,從高窗上一躍而下。成了吸血鬼後,所有的體能都變了……幾十米的高度就像平地一樣。
笙影沿着血飄來的地方跑去,身形迅速鬼魅。
翠綠的竹林裏,雪衣握劍警惕地看着四周,十幾個吸血鬼圍在她身邊蓄勢待發。雪衣的胸前被吸血鬼抓破,血染紅了雪白的紗衣。
那些吸血鬼應該是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
笙影的身形快到極致,他穿梭在十幾只吸血鬼之間,徒手伸進吸血鬼的胸膛,一把将對方的心髒掏了出來。
鮮紅的眼睛,詭異的手法,笙影的身上帶着少見的邪魅之氣。
“影兒!”雪衣忽然間睜大眼睛,看着身形鬼魅的笙影,怔在原地,“你……”
笙影下手毫不留情,已經将第四只吸血鬼的心髒掏了出來用銀匕首刺穿,對面的吸血鬼慘叫着化為灰燼。
“你是……同類……”剩下的吸血鬼含糊地叫嚷,看着笙影連殺四名同類紛紛向後退去。
笙影一甩手将被匕首刺穿的心髒丢在那些吸血鬼腳下,眼神狠厲。剩下的吸血鬼恐懼地往後退開,但是面對巨大的血腥味誘惑,那些吸血鬼仍舊戀戀不舍地徘徊在遠處,糾纏着不肯就此離去。
笙影瞟了一眼雪衣胸前的傷,伸手撕下衣角,“我幫你包紮……”
“不用了。”雪衣往後退了一步,躲開笙影的手。
看見雪衣警惕的眼神和手中散發着紫光的紫薇劍,笙影仿佛明白了什麽,忽然扶着額頭自嘲般輕笑了一聲,停下手裏下意識的動作,淡淡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來找你的。”雪衣擡頭看着笙影,“夏筵派六事追殺你……我擔心你有事……”
“你是來替他道歉的?”笙影冷冷地開口,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何必自作多情,這是我和夏筵之間的事。”
“影兒,你不知道,夏筵繼承了焰皇的力量,有些事情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雪衣低垂着眉眼,“他也許會墜入魔道,我不知道自己能阻止他多久……”
聽到雪衣的話,笙影忽然間擡眼向她看來,緩緩開口,“如果夏筵墜入魔道屠殺無辜百姓,你會殺了他嗎?”
雪衣微微張嘴,神情吃驚。
“你說過,你最讨厭的就是殘暴屠戮者,我記得在雲暮峰上的時候你在苜雅師父面前發過誓。”笙影的語氣難以琢磨。
那年苜雅師父在她和笙影的額間畫上劍仙傳承的金色圖案時,她曾舉手立誓,“我,劍仙門下第十七代弟子,雪衣,今日立誓,從今天起我定遵守兼愛仁慈之信念,對于殘暴屠戮,為求一己私欲而殺人者,我必親手誅之。”
雪衣定定地站在笙影的對面,翠綠的竹葉微微搖晃着。
他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站着,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雪色的紗衣在竹影裏一動不動,細碎的竹影在她身上來回晃動,斑駁的陽光緩緩亮了起來。
笙影下意識地退到竹林的陰影裏,臉色瞬間蒼白,周圍一直不遠不近伺機而動的吸血鬼們同時消失了蹤影。
清晨的太陽緩緩升起,灑滿整個竹林。
長久的沉默,雪衣終于擡起頭,開口,“如果夏筵墜入魔道,我會用手中的劍将其誅殺!”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答案,笙影的眼神忽然間恢複了溫柔,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雪衣忽然間道,“影兒,當年你為什麽不辭而別,我從來不相信師父是真心将你逐出師門,這些年一直都不知道你的行蹤我和師父都很擔心……”
笙影沉默了許久,失神的開口,“從來沒有一個冬天讓我感覺那樣冷入骨髓……”
似乎并沒有注意到笙影的失神,雪衣繼續道,“你對夏筵說過些什麽,每一次提到你,他都會……”
“控制不住的生氣?”笙影忽然接了下去。
雪衣微微錯愕地看向對面竹影裏的人,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笙影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我當然是告訴他,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在雲暮峰上三年,我們朝夕相處,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不是嗎?”
雪衣震驚地睜大眼睛,眼裏忽然間帶上一絲憤怒,“你在胡說什麽?”
冷漠而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從竹影下傳入雪衣的耳畔,“就算是胡說又怎樣,但是夏筵信了……”忽然‘撲哧’一聲,冰冷而沒有溫度的嗤笑聲從笙影的嘴裏發出,“你可以想象他當時的表情……他恨不得殺了我,可是我怎麽能讓他如願呢?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毫無反抗之力任由他擺布的孩子了……”
看着眼前男子陰枭的神情,雪衣難以相信地開口,“你居然做這樣的事……我認識的笙影不是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呢?”笙影反唇相譏,“只是雪衣劍仙一生清白,被我這樣的人侮辱,感到很生氣、很失望吧?我從來就是這樣的人,是你自己看走了眼而已。”
忽而想起頤穆的幻境中笙影痛哭的場面,雪衣臉色變了變神情不定。不、不是這樣的……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麽……
看到雪衣猶疑的表情,笙影反而輕輕勾起嘴角,冷笑道,“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當年劃傷我臉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為了嫁禍給夏筵,我可是費了很大力氣呢,就算是犧牲這張臉,也不算什麽……”
雪衣驚恐地往後退去,撞在身後的竹子上,綠色的竹葉飄下來幾片落在雪衣的衣襟上,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笙影,仿佛在看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
“為什麽……”
“為什麽?你應該知道的……”笙影忽然擡起頭,“我只是利用你去對付夏筵而已,你知道,我可是時時刻刻都想着要殺了他!”
雪衣終于動搖,不由自主地往後一步步退去。
竹林的陰影下,笙影的眼神漸漸變得悲傷而深沉,他一動不動地藏在陰影裏,看着她警惕而失望地離開。
☆、渴望
就在雪衣即将離開他視線的剎那,忽然間一道黑影閃過,一道紅色的光向雪衣襲去。
“唰!”紫色的劍光驟然亮起,雪衣連連轉身躲開了身側的襲擊,然而,一片紅色的玫瑰花瓣在空隙間飛向雪衣的眉間,精準狠厲。
“雪兒!”笙影忽然間縱身而來,一手将雪衣推開,那片利刃般的花瓣立即射入他的頸間!
笙影跌倒在雪衣的腳邊,抽搐着伸手拉起黑色的袍子将自己嚴嚴裹住。
“影兒!你怎麽樣了?”雪衣伸手急急去拉笙影的袍子,想替他檢查傷口,然而,笙影顫抖的聲音從黑袍下傳來,“別碰我!”
聽到他聲音不對勁,雪衣慌張地伸手将黑袍拉開,“影兒,讓我……”就在拉開袍子的那一瞬間,笙影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起來!
他劇烈顫抖着伸手擋住陽光,似乎想要躲避刺眼的光芒。
雪衣立即用袍子将笙影遮住,雙手微微顫抖,這、這是……
“貴族們會被陽光燒傷,不能長時間待在太陽下,否則會致命。最低級的吸血鬼一被陽光照射立即消失,像姬影那樣被純血種咬後變成吸血鬼的人将永遠也不能再看見太陽。”金發男子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幾乎可以看見蒼白的皮膚下縱橫交錯的青紫色血管,“如果不是喝了我的血,你剛剛拉開袍子的瞬間他就已經化為灰燼了。”
“你是誰?”雪衣擡起紫薇劍指向迎面而來的人。
仿佛陽光太刺眼,金發男子擡手擋了擋,碧綠色的眼睛看向雪衣,開口,“我叫維澤勒萊爾,雪衣劍仙。”
維澤勒萊爾……
雪衣皺眉,“你說笙影是吸血鬼,那你又是什麽?你暗中偷襲我想要做什麽?”
維澤勒萊爾聳聳肩,“我是吸血鬼的首領,來這裏當然是帶他回去。”
“你剛剛說吸血鬼會被太陽灼傷,為什麽你走在太陽下卻沒事,而笙影……”雪衣擔憂地看了眼漸漸微弱下去的笙影。
“純血種是不會被陽光殺死的。”維澤勒萊爾直視雪衣,碧綠色的眼睛深不見底,他伸手觸了觸被陽光照射的臉,“但是,這種疼痛對于吸血鬼來說,并沒有差別。”
維澤勒萊爾走了過去,伸手,“把他給我吧……”
“不行!”雪衣側身擋住笙影,不能讓他被那些邪魔帶走,不能、不能……
“事實很明顯,他不跟我走,就會死。”維澤勒萊爾站在陽光裏,注視着雪衣。
雪衣緊緊皺眉,“如果我沒猜錯,影兒會變成這樣一定和你有關,若是他出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維澤勒萊爾碧綠色的眼中忽然帶了某種風情,開口:“我很期待你會怎麽不放過我,你或許不知道,我是不死之身。”
“是嗎?”雪衣看向維澤勒萊爾,一字一句道,“如果讓你永遠沐浴在陽光下,你會不會希望自己盡快死去?”
碧綠色的眼神微微變了變,維澤勒萊爾忽然間露出笑容,“真是殘忍呢,夏朝的雪衣劍仙。難道你連姬影的命也不顧了?”
“我會找其他方法救他。”雖然語氣堅定,但是雪衣仍舊忍不住擔憂地看了一眼被黑袍緊緊裹住的笙影。
“現在的姬影離開我就會死去,不信你可以試試。”
一陣沉默。
看到雪衣仍舊沒有動,維澤勒萊爾忽然開口,“很奇怪,你難道感受不到嗎,姬影他很愛你。”
雪衣驟然擡頭,看向維澤勒萊爾,眼神瞬息萬變。
“我從他的血裏知道的,除了他自己,只有我感同身受。”維澤勒萊爾開口陳述事實。
“閉、閉嘴!”微弱的聲音突然間傳來,笙影忍受着劇烈的疼痛,掙紮着開口。
然而,維澤勒萊爾仍舊沒有停下,繼續說道,“他很痛苦,第一次吸他的血時,我就感覺到了,那時我聽到了他心底的聲音……”
“住口……不要再說了……”笙影的呼吸漸漸微弱下去,然而,他仍舊不斷的重複着這句話,“不要再說了……”
竹影深處,陽光刺眼,雪衣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空蕩蕩地在胸膛裏搏動,笙影在雪地裏痛哭的身影再次浮現在她眼前,那樣絕望到無法自控的哭喊,讓她震動。
維澤勒萊爾沒有再繼續下去,只是道,“我不知道你想用什麽方法,但是姬影受了重傷,現在只有我能救活他。”
看着微弱的笙影,雪衣緊緊皺眉,握劍的手一時間顫抖起來。
“你的猶豫會害死他,雪衣劍仙。”維澤勒萊爾目光冷厲。
一陣寂靜,紫薇劍頹然松開,雪衣終于沒有再堅持,緩緩往後退開。
“影兒……”她輕輕喚了一聲,“對不起……我不知道怎樣救你……”
維澤勒萊爾将笙影從地上抱起,轉身後又頓了許久,忽然背對着雪衣開口,“在你心裏,他是什麽?”
靜靜地等待她的回答,不知道為什麽,從沉睡中醒來的吸血鬼之王第一次期待得到一個答案。
紫薇劍垂落在地上,雪衣失神地站着有些手足無措。竹林的風吹過她的頭發,黑色的長發遮住她的眼睛:“他……是我的師弟。”
話音剛落,維澤勒萊爾漸漸消失了身影。
空蕩的竹林裏只有一身白衣的劍仙定定地站在那裏。
再次回到黑暗的城堡裏。
笙影空洞地睜着眼,在吸血的那一刻,洶湧的情緒占據了他所有意識,心底裏壓抑着的唯一渴望終于再次浮現出來,那強烈的、渴求的、不敢面對的願望……
——如果最終能得到幸福,那麽,無論多麽艱難,之前那些歲月裏所有的痛苦與絕望、可悲與黑暗都不值一提。只要能得到她的愛,他願意用這一生來感謝上蒼。
即使知道他的心意,但她的回答卻仍舊只是:
“他……是我的師弟。”
多可笑啊,他那永遠不見天日的愛慕。
☆、情史
茂密的西傾山深處,剛剛破土而出的參天大樹和藤蔓使前行的阻力增加了不少。
連風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夏筵的圈套。
“你堂堂夏朝大将軍,手持軒轅夏禹劍,當朝劍仙,誅滅邪魔是理應的責任,這樣推三阻四真是丢了苜雅師父的臉!”聽到要自己去瑪卡維安一族的聚居地探聽情況連風一開始其實是拒絕的,誰想夏筵居然就劈頭蓋臉甩給他上面一通話。
“那些邪魔比你想象中可怕得多,就不能多給我帶點人,只身前往不是羊入虎口嗎?”連風憋屈着,剛開始還不安分的反駁。
直到夏筵一臉嚴肅道:“正是因為極其危險,派的人太多反而不利!”
連風這才恹恹地認栽,然後在夏筵半威脅半命令的狀态下答應了去打探瑪卡維安一族的情報。
都知道極其危險還脅迫他來,夏筵那家夥顯然是不管他死活,想想就覺得被坑了啊!
連風抱着軒轅夏禹劍,在密林裏東瞅瞅西瞅瞅,仿佛并不怎麽上心。
他擡頭看了看密林上方的夜空,巨大的圓月清晰可見。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清風,迷醉的幽香帶着誘人的氣息。連風動了動鼻子,臉色一變,往旁邊的樹幹上靠了靠,不動聲色地往四周瞟了瞟。
這是夢幻香!誰在附近?
極細的窸窣聲在耳邊響起,下一秒,軒轅夏禹劍就帶着一道金紅色劍光從玄黑的鞘中飛出,直直刺向對方的……小腿?
劍停在空中,白皙纖細的足被軒轅夏禹劍的劍氣割破了一道口子,紅色的血蜿蜒而下滴落在草叢裏。
“呀!”女子輕輕叫了一聲,原本蕩着的雙足停了下來,她低下頭,金色的長發垂直落下,宛如緞金的綢子,碧綠色的眼睛無辜地注視着連風。
一陣清風吹過,連風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她穿着素淡的深色袍子,一頭金色的長發,碧綠色的眼睛純淨剔透。她坐在一枝半高半低的樹幹上,蕩着一雙赤足,仿佛被連風突如其來的那一劍吓了一跳,雙腳往後一縮,盯着他不敢說話。
呃……
要知道,他一向對美人沒什麽抵抗力,天底下他唯一不敢調戲的人就只有師姐——那也是在夏筵的“威脅”之下沒有辦法而已。
他還記得剛剛被苜雅師父收為弟子的時候,不小心“調戲”了師姐一下,當天就被夏筵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倒吊在樹上一整晚,而且還各種威脅他敢多說半句就讓他斷子絕孫。蒼天啊,夏筵那個殘暴的家夥可能還不知道,從那天起,他年幼的心裏就埋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好嗎!
眼前的女子美麗絕倫,不同于九州女子的扭捏作态,她只是微微一怔便從驚吓中回過神來,伸出帶血的足在連風的腦袋上踢了一腳!
那一腳剛好将他踢得回過神來,連風以極快的速度将夏筵的臉從腦海中剔除,轉而換上任何一段情史中必不可少的潇灑笑容,道,“在下劍仙門下連風,唐突了姑娘,還請見諒!”
“劍仙?”女子好奇地從樹上跳了下來,繞着連風轉了一圈,“仙和人長得好像一樣嘛……”
連風不覺失笑,一本正經道:“敢問姑娘芳名,為何半夜在這深山之中?”
“我叫蘇雪拉格。”金發女子毫不隐瞞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掃視了四周一眼,反問道,“這大半夜的,你為什麽又在這裏?”
和所有豔遇裏的回答一樣,連風帶着一絲邪氣的笑容,開口道:“我在這裏,自然是為了和美人相遇。”
意料之中的,即使是異域女子仍舊雙頰泛起一絲微紅。
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女子是美麗且寂寥的。
——就像陽城花魁,裴綠婉。
一樣的婉約、美麗、聰穎卻寂寥。
“只要在你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求一生一世,只要當下一刻。”
紅帳香暖。
和之前遇到的所有女子一樣,在最開始的時候都無所需求,而到了最後總會變成:“你會一輩子對我這樣好嗎?”“你會永遠愛我嗎?”“你會娶我嗎?”
他感覺到自己的耐心也在對方日複一日的反複确定和不安中消耗殆盡。“當然。”他随口應承着,卻覺得她和之前所有想要将自己的一生與他束縛在一起的女子毫無兩樣。
他厭倦了。
一開始,他以為裴綠婉是聰明的,不會和那些試圖留住他的女人一樣難纏。
“你一看見我就哭,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你要是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不如我們好聚好散!”他終于找機會發作。出乎意料的,她忽然哭着大叫起來:“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帶着哽咽的聲音,嘶喊着:“不要走!”
事實證明,裴綠婉比之前他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