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六部的人下去後,大殿裏很快靜了下來

不僅有助于對九苑神族的控制,而且可以替他控制體內焰皇的力量。不會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做我的帝後吧。”夏筵忽然開口,“如果你願意的話,回到陽城我們就舉行婚典。”

“你說什麽!?”頤素不可思議地偏頭去看夏筵,“你說的是真的?你願意娶我?”

“我想頤穆也不會反對吧?”

“族長反對也沒用,我是一定要嫁給你的!”頤素歡喜地将頭貼在夏筵背上,忽然輕輕說,“不管是什麽原因,都沒有關系。”

看到夏筵帶回神族公主的時候,跟來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就連霓裳也沒有想到夏筵要取回的東西會是頤素。

☆、婚典

陽城。夏宮。

帝王昭告天下,于今日迎娶九苑神族公主——神女頤素為後。

消息傳遍九州。

就連雪衣也不例外。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連風怒氣沖沖地在百官面前一劍劈斷了夏筵面前的桌子。

大殿上一片驚慌,然而夏筵只是擡了擡手,制止忽然出現的“他們”組織成員,淡淡道,“沒事,下去!”

面對連風的怒意,夏筵既不辯解也不生氣,只是道:“雪兒知道了嗎?”

連風一腳踢開地上的酒爵,一邊走出殿外一邊狠狠道:“我現在就去告訴師姐,你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

找到雪衣的時候她正裹着和夏筵一樣的狐裘坐在長廊盡頭的階梯上,她久久地低頭看着地面,眼神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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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連風急匆匆地走了過去,開口道,“你知道嗎,夏筵要娶那個九苑女人做帝後!”

“嗯。”雪衣回應了一聲,仍舊低頭看着地面。

“你知道了?”看到雪衣幾乎無動于衷的态度,連風在雪衣身邊坐下,着急道,“夏筵可是認真的,他已經通告九州,今日午時就要在祭壇舉行婚典了!”

“或許,他是對的。”雪衣忽然開口,“頤素能幫他控制焰皇的力量,我除了在他心口刺一劍,什麽也做不了。”

“你說什麽?”連風吃驚道,“你在他心口刺了一劍?這、這是為什麽?”

“他用奴隸上戰場擋箭,我們産生了分歧。”雪衣忽然間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連風,“連風,你也覺得我做過分了嗎?”

連風略微尴尬地看着雪衣,道:“你知道,在政見上我和夏筵還是一致的,我有時候覺得……師姐仁慈的過度了,但是對夏筵卻常常有些苛刻。”

雪衣愣了一陣,無語地盯着連風。

“呃……”連風識趣地笑了笑,馬上改口說,“我的意思是,師姐在夏筵面前有那麽一丁點……太嬌蠻而已……”

“但是不管怎樣,你都不應該眼睜睜看着夏筵娶了別的女人。”連風忽然間伸手在雪衣的眉間點了一下,“苜雅師父說過,永遠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雪衣忽然間睜大眼睛,眼裏慢慢盈出淚,看着連風點了點頭。

祭壇下是無數的臣民,俯身吟誦着夏朝盛宴的歌文。

夏筵身後長長的錦袍與新帝後的嫁衣交織在一起。

巨大的星宿羅盤上的鑲針沉寂地矗立着,夕陽的光線投射在羅盤的金針上。

大祭司羲和在浩大的歌文聲中高聲吐出訟文。

祭臺下無數盛裝的臣子靜下來,擡頭仰望着祭臺上的那對新人。

時間仿佛瞬間靜止了下來,夏筵久久地站着,一動不動。

四周的臣民也驟然間安靜下來。

雪衣站在長長的紅色地毯盡頭,朝他們走來,腳邊揚起無數花瓣。

“你來做什麽?”雪衣還沒開口,夏筵已經向前一步,問道。顯然是有些緊張,雪衣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踟躇着,艱難地開口:“那一劍……對不起。”

夏筵靜靜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雪衣,等着她繼續說下去。看到夏筵無動于衷,雪衣有些慌張地看着夏筵:“可不可以,不要娶頤素?”

猶豫的,膽怯的,慌亂的,甚至帶着一絲祈求的語氣。

沒有聽到夏筵的回答,雪衣仿佛下定決心般,開口:“不然,你也刺我一劍還回去……”

“我沒有那個興趣。”夏筵的語氣甚至有些冷漠。

四下忽然竊竊私語起來,帶着嘲笑的、審視的目光看向雪衣。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極力忽略那些聲音。

“夏筵哥哥……不要、不要娶頤素好不好?”溫熱的眼淚簌簌落下,雪衣極力支撐着,不讓自己倉皇逃離。

“你準備用什麽,讓我再次聽你的?”夏筵忽然開口。

雪衣微微驚愕地僵硬在原地,她眼神不斷變換,仿佛在掙紮着什麽。

夕陽的最後餘晖落下山,四周漸漸暗了下來,一盞盞長夜燈亮了起來。

夏筵忽然轉過身,道,“你走吧……”

“我有、我有……”雪衣緊緊抓住夏筵的衣袖,不顧一切地開口,“夏雪、夏雪不見了……我們的……”

“快抓住他!”一身大紅婚服的頤素忽然間大聲驚呼,伸手指向闖入的黑袍人。

“雪兒!”

四周一陣喧嘩,一身黑袍的笙影忽然間出現在祭壇。

他完全沒有顧及到自己已經是九州通緝的叛賊,急急而來捉住雪衣的手:“頤穆找到她了!”

“你說什麽?”雪衣忽然間驚喜地抓住笙影的袍子:“她、她在哪裏?”

笙影的眼神閃過一絲悲傷,低頭附在雪衣耳邊悄悄說了一陣。

“不、不,快帶我去、帶我去啊!!”雪衣驚慌失措地捉住笙影的衣襟。笙影點頭握住雪衣的手:“跟我走。”

雪衣握緊紫薇劍,沿着長長的地毯,和笙影頭也不回地飛離祭壇。

是的,頭也不回,毫不猶豫。

夏筵的眼裏出現深深的失落和憤怒,他深吸一口氣,霍然轉身,開口:“婚典繼續!”

夜幕中,帝王的婚典在繼續,盛大的、華麗的在黑夜裏進行着。

☆、下雪了

夜裏的風從耳邊吹過,笙影微微偏頭,看到雪衣正凝視着陽城的方向,忽然開口道:“你若想回去還來得及,我替你去找孩子。”

“不……沒用的。”雪衣含淚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頤穆的金色靈鹫帶着雪衣和笙影連夜飛過大半個豫州,降落在豫州、冀州、雍州、梁州四州交界的一個小村莊。

這裏的冬天格外漫長,一入冬一切植物都被冰凍起來,就連繞着村旁流過的那條小河也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冰。

靈鹫還沒落穩,雪衣已經跳了下來,落在厚厚的冰上跌了一跤。而她又迅速爬了起來,看着笙影的眼裏帶着祈求:“我們分頭找,我去那邊看看!”說完不顧一切地朝小河的另一頭跑去。

白色的背影在冰河上越跑越遠,笙影靜靜地看着雪衣的背影良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才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尋找。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慌張無助的神情,從前的笙影從來不會想象有一天她會走到這一步,就連他,也一直以為夏筵會永遠愛她。

埋藏在心底裏的感情悄然浮現出來,離開了夏筵的她會怎樣呢?

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被冰層凍住的村莊裏空無一人,笙影穿梭在一間間茅草屋中,思緒萬千。

忽然間,遠遠的,笙影看見雪衣站在冰河的盡頭。

她定定的站着,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塑。

四周安靜極了,笙影遠遠地站着,忽然間停住腳步,莫名地沒有再靠近。他仿佛預感到了結果,神色悲傷地看着遠處的白色身影。

雪衣呆愣在冰河上,長久的寂靜之後,驟然間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不!!!”

雪衣緊緊抓着劍柄砸向冰層将厚厚的冰敲碎,她拼命地将冰層掘開,痛哭着:“不要、不要……我的孩子……”

聽到遠處的哭聲,笙影立即趕了過去。

滿是泥濘的水溝裏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被雪緞緊緊裹着的女嬰被凍在冰層裏,口鼻中全是污泥。

那是窒息而亡的痛苦死法。

“雪兒!”笙影試圖阻止她,然而,雪衣仿佛瘋了一般拼命推開笙影,顫抖着手将已經凍成青色的嬰兒從冰層裏撈了出來,緊緊抱在懷裏。淚水打在女兒的臉上漸漸融化了冰冷的皮膚,雪衣伸手一點一點将嬰兒口鼻中的污泥擦去,将自己的臉緊緊貼在死去的小嬰兒臉上。

——那個她和夏筵的女兒,出生還不到三個月的嬰兒,她甚至還沒有多親吻她幾次,而她的父親……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存在,就這樣夭折在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莊裏。

“不……!不!不!”雪衣用盡全力将女兒陷在懷裏,跪倒在冰河上不顧一切地哭喊出聲。

淩亂的白衣黑發在夜裏被風呼呼吹起。

那是笙影一生中聽到的,雪衣最絕望、痛苦的恸哭。

仿佛每一聲都在耗盡自己的生命。

笙影伸出手,白色的雪落在手背上,冰冷的雪仿佛拉回他的意識,伸出的手突然間僵硬在空中,不敢再上前。

溫熱的眼淚漸漸冰凍,沒有人會來救她的女兒。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靈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麽不施舍哪怕一絲的救贖?

一剎那,雪衣仿佛看到母親抱着年幼的弟弟慢慢離開她的身邊。空蕩的雪地裏四周閃爍着一雙雙綠色的眼睛,母親一邊往後跑,一邊冷冷地說:

“囡兒不能動哦!”

“你一動,母親就不喜歡你了!”

她嗚咽着,大口大口抽泣起來,無助地大喊:“母親、母親……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兒……”

雪衣抱着懷裏的女兒,陡然間暈厥過去!

笙影疾步沖上前,終于,不顧一切地将雪衣緊緊抱在懷裏。

雪衣的臉色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晰。然而她仍舊死死抓着小嬰兒的屍體不肯放手。

“雪兒!別這樣!”笙影擔憂地将渾身冰冷的雪衣摟在懷裏,寬大的黑袍緊緊将她裹住。

雪衣咬牙顫抖着,唇色發紫,她的身體那樣冰冷,笙影試圖去溫暖她,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同樣是冰冷的。

——已經成為吸血鬼的他,再也無法溫暖她。

紅色的眼淚忽然間流了下來,笙影只能徒勞地将雪衣抱在懷裏,無助地跪倒在冰河上。

紅色的眼淚滴落在雪衣的臉上,忽然間,雪衣伸出手,聲音恍惚:“你看,下雪了。”

稀稀落落的白雪落在兩人的身上,笙影擡頭,白色的雪花落進他的眼睛,融化在紅色的瞳孔裏。

冰河的枯樹後一直藏着的小女孩忽然間慢慢走了出來——髒兮兮的小臉,亂糟糟的頭發,破爛的沾着血的衣服。

小女孩緩緩走了過來,摸了摸雪衣和笙影的腦袋,稚氣的開口:“你們別怕,壞人都走了……”

☆、無路可退

山谷中是空蕩的山洞,雪衣牽着小女孩的手,側過頭看向笙影。

清醒過來的雪衣大多數時候都很沉默,只有在撫摸着那個村子裏唯一幸存的小女孩時眼裏不自覺地浮現出溫柔的光。

是要離開的時候了。他和她都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事情。

忽然,雪衣開口,聲音沙啞,“是誰殺了我的孩子?”

終于等到這個問題,笙影看着洞口,開口道,“頤穆說,是頤素通知他孩子在這裏。但是他相信不是頤素做的,也許是流民……也許不是任何人……”

“自然是有預謀的,否則孩子怎麽會憑空被人擄走,否則那人為什麽威脅我絕不能告訴夏筵否則孩子必死無疑?”雪衣思路格外清晰,忽然間咬牙,“絕不可原諒……我要殺了她!”

山洞裏,片刻的安靜。

笙影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額頭。這一刻,他是如此的想要安慰她,如果可以,他想帶她一起離開。

停頓一陣,笙影忽然又低下頭,放下了手,在她面前,說不出來的話永遠說不出口,也許,有的東西,不得不至死藏于心裏,終身見不得一絲陽光。

笙影微微擡頭,袍帽下,黑色的眼睛看向雪衣,“雪兒,如果我們在戰場上相見,不要手下留情。”

沒有等雪衣回答,笙影伸手拉了拉袍子,轉身離開。

雪衣帶着小女孩回到陽城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整個陽城都在議論着帝後的出身和美貌。

一身殺氣的雪衣從夏宮大門一直走到大殿,長長的一段路沒有一個人敢攔住她。

雪衣一手拉着小女孩,另一手中的紫薇劍散發着淩厲的紫光,她要殺了頤素!

意料之外的見到了小腹已經微微隆起的頤素,她站在夏筵身邊,神色安然。看來她并沒有騙自己,她的确一早就有了夏筵的孩子。

正在大廳議事的衆臣看到雪衣闖入紛紛往兩邊退開。

“頤素,你過來!”雪衣擡劍指向頤素,眼裏帶着深切的怒意。然而,頤素輕輕笑了笑,從夏筵身邊站起,一步步走下臺階,站在雪衣面前。

“是不是你做的?”雪衣的眼裏微微泛起紅光,聲音嘶啞。

頤素緩緩靠近雪衣,輕聲道:“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雪衣冷冷道:“我要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頤素的嘴角帶着好看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你殺了我,夏筵的孩子也活不了……”

雪衣瞬間呆住,是的,頤素的腹中……是夏筵的另一個孩子。

“啪!”毫無征兆的一巴掌落在雪衣的臉上,她震驚地擡頭,看向忽然動手的頤素,愣在原地。

“這一巴掌是警告你,對帝後不敬是要受懲罰的。”傲人的眼神帶着不屑,看向怔住的雪衣。

大殿上是詭異的安靜,沒有一個人出聲,衆人看向夏筵,卻見他只是冷眼看着殿中發生的一切,面無表情。

雪衣的腦海裏嗡嗡作響,她忽然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她的确殺不了頤素,她甚至連反擊的力氣都失去。

“你這個壞女人!不許你欺負大姐姐!”一直被雪衣牽着護在身邊髒兮兮的小女孩忽然間跳了出來,一口咬在頤素的手背上!她的速度迅捷靈巧似乎熟練得很。

“滾開!”頤素顯然一驚,一掌就要劈在小女孩的身上。

雪衣陡然間擡頭,紫薇劍帶着淩厲的殺戮之光劃過頤素的右手,頤素迅疾收手,才險險避開。明顯一驚,心有餘悸地往後退去,再晚一步,她的手就會被斬斷!

“誰敢碰她,我就殺了誰!”雪衣一手将小女孩護在身後,眼裏帶着殺意,“就算你懷着夏筵的孩子也一樣!”

大殿上注視着底下一直不說話的夏筵眼神忽然變了變,開口:“頤素,回來。”

四周很快恢複進來的樣子,頤素款款走回夏筵身邊坐了下去,仿佛剛才受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看到雪衣不顧一切地保護身邊的小女孩,夏筵沉默一陣,開口:“你來這裏是為了威脅帝後嗎,雪衣劍仙?”

熟悉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過去傳來,雪衣堪堪擡頭,向他望去。依舊是再熟悉不過的臉,熟悉不過的氣息,熟悉不過的神态。

她多想撲進他的懷裏,向他訴說長時間以來的委屈和悲恸。

但是不可以。

無論是夏筵冷漠的眼神還是接踵而來發生的一切都讓她無法動彈。

雪衣靜默地看着夏筵,忽然間收回紫薇劍,靜靜地躬身行禮,拉着小女孩退了下去。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緊緊抓着小女孩柔軟的小手,看向緩緩打開的殿門,一步步走了出去。

臉上隐隐的疼痛感傳來,然而,雪衣忽然間有些感激這讓人清醒的疼痛。

“汐兒,我們回去。”雪衣低頭看了一眼小女孩,終于無聲地落下淚來。

夏宮的門口雪衣見到了禦。

一向讨厭她的少年站立在不遠處,神色居然帶着淡淡的悲傷。

雪衣看着他,等待着他說話。

“你不知道焰皇的力量将夏筵折磨到什麽程度……”禦忽然開口,“有許多事情非人力能改。”

清新的風夾帶着雲暮峰上白雪的氣息吹過夏宮的每一條回廊。

禦第一次看到雪衣那樣的神情,無法言說,仿佛釋然又仿佛悲傷。雪衣靜靜地看着禦,輕輕開口:“我知道了,我不會傷害頤素。”

她沒有回頭,拉着小女孩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間頓了頓腳步,背對着他又輕輕開口:“守護帝王和帝後是我的責任,我不會忘記。”

從前的禦總覺得雪衣有些任性甚至不可理喻。在夏筵面前毫不相讓,總是一味袒護青王,甚至不分對錯。尤其是連番幾次誤解夏筵,甚至差點讓夏筵葬身冰湖的時候禦就看雪衣十分不順眼。

然而,今日他忽然覺得,自己也許在無形中忽略了什麽。

☆、平靜無波

雪衣再次回到雲暮峰的時候內心平靜如水。

她推開暮雪居的竹門,帶着小女孩走了進去。

原本,長年積雪的雲暮峰上唯一的水源就是從冰湖引來的水渠。

院中的水井還是苜雅師父在的時候帶着她和笙影一起挖的,雖說挖的不太深,但是也省去到水渠汲水的路程。

水井上積了一層雪,雪衣伸手慢慢将雪掃去,忽然間想起苜雅師父帶着她和笙影一起挖井時的場景。

一向看着瘦弱,長得像個女孩子的笙影沉默地拿過她手中的鏟子,一鏟一鏟地将庭院中的土挖開。

說實話,當雪衣看到笙影小半天已經挖到了埋過自己身子一半的高度時,又驚訝又興奮地跳進坑裏,喊道:“影兒,我第一次發現,你居然是個男孩子!”

意料之外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汗的原因,笙影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紅暈,伸手擦了一把汗。

雪衣趕緊從坑裏爬出來,跑進房裏把自己的毛巾拿過來,伸手替笙影細細擦着汗。

擦着擦着雪衣忽然間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怎麽了?”笙影偏頭問,臉上的紅暈尚未消散。

“我記得,我還小的時候,母親就是這樣拿着毛巾替父親擦汗的,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影兒,我之前還總是在心裏把你當成小妹妹看……”雪衣一邊替笙影擦着臉上的汗,一邊說着。

“你的父親和母親?”笙影看向雪衣,“好像很少聽你提起過。”

仿佛又想到什麽,雪衣的眸子暗了暗,發現笙影正注視着自己便又勉強露出一個歡快的笑容,道:“我的母親很愛父親……好啦,我去做梅花糕給你吃,犒勞一下幸苦一天的大功臣哦!”

“你确定是犒勞不是懲罰?”看到笙影忽然間愁苦的臉,雪衣惱怒地将毛巾丢在笙影的腦袋上,一邊轉身跑向廚房一邊喊着:“哼!誰要給你吃,我是做給夏筵哥哥的!”

少女的聲音在耳邊漸行漸遠,雪衣提起手中的水桶,回過神來,嘴角不覺泛起一絲苦笑。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從不放在心上的小事,之後卻常常被想起和懷念。雪衣搖了搖頭,拎着水進了廚房。

忙碌半天雪衣才燒了一大鍋熱水來替小女孩洗澡,脫去身上破爛的衣服,髒兮兮的小臉和頭發洗淨後格外小巧好看。

“大姐姐是把我當成那天在冰河裏的孩子了嗎?”看出雪衣寂靜的悲傷,小女孩偏頭問。

聽到這樣的問題,雪衣忽然輕輕笑了笑,伸手掬起一捧熱水淋在女孩小小的胳膊上:“不是,汐兒和小雪兒一點也不像。”

“那大姐姐為什麽帶我回來?”小女孩稚氣的聲音帶着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執着。

雪衣不禁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輕輕道:“我想收你為弟子,你願意嗎?”

小女孩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問:“我聽她們叫大姐姐劍仙啊,我真的可以做劍仙的弟子嗎?”

“當然。”雪衣恍惚道,“汐兒,我希望你以後能選擇自己的路并且堅定的走下去。”

雲暮峰上的日子安靜的如同湖面的水,波瀾不驚。

雪衣下山采購的途中不時會從各處聽到關于九州變動的消息。

據說青王、梁王的軍隊與帝王軍隊幾經對戰下來居然旗鼓相當。不僅如此,據說叛軍那邊有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只在晚上出擊,而且,只要那支軍隊經過的地方會瞬間空無一人,甚至連屍體都找不到。說到這個,酒館裏圍着讨論的幾人不覺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有一次,我聽一個從戰場上逃出來的人說,其實那些軍隊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吸血的邪魔,那些被吸了血的人都會變成和他們一樣可怕的東西。

靜靜喝着茶的雪衣忽然間頓住了遞到嘴邊的杯子,有些失神的想起什麽。

回到雲暮峰後的雪衣夜裏沒有入睡,靜靜地盯着竹制的屋頂出神。她知道那支軍隊是什麽,那次在竹林裏見到影兒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之後她就更加确信。

——維澤勒萊爾。瑪卡維安一族。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雪衣經常走神,有時候教着劍法就莫名地停下了動作。被她救回來的小女孩叫茗汐,大半年的修煉已經隐隐有了小劍客的樣子。

當茗汐再一次出手打落雪衣手中的梅枝時,終于忍不住開口:“師父,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麽?”

雪衣忽然間回過神來,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梅枝,忽然說:“我下山去買些東西。”

☆、陽城陷落

再次來到陽城周邊的集鎮上時,一向繁榮的集市變得冷清凋敝,偌大的街道上居然只能寥寥看到幾人。

雪衣向街上的幾人一一打聽過去才知道只短短一月,整個陽城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稍微知情人口中零零碎碎問出的信息一經拼湊,目前的形式已經知道大多數,可見天下動蕩之嚴重已經完全超乎了帝王的控制。

一個月的時間裏,九州局勢風雲變幻,雖然費氏被各方國首領聯合絞殺,但是在瑪卡維安一族的襲擊下帝王軍隊仍舊節節敗退,三苗起兵與青王彙合攻下大半的揚州、兖州、冀州、徐州。梁王占領豫州、大半荊州、及部分揚州地界。九州諸王元氣大傷冀王、兖王、揚王、荊王被牽制,豫王戰死。

十二方國首領除有扈氏、斟尋氏、斟戈氏、褒氏,頑強抵抗外其餘宗親方國的首領均倒向青王和梁王,紛紛宣布投降以保住一命。

遠在邊界的肅慎也趁機起兵,牢牢拖住了邊疆一帶的大量兵力。

青王手下暗殺組織全面啓動,淩帶領殺手重傷帝王,帝王身邊的角卿、翼卿、井卿被殺,現在只剩有江陵将軍鎮守的雍州一代擁護帝王,亂軍中除了帝王的親信,是由褒氏一族族長褒熄掩護帝王一路帶傷逃往雍州城。

年輕的酒館掌櫃緩緩道來,消息之确切令雪衣震驚。

“不必驚訝,雪衣劍仙,我認得您。”偌大空曠的酒館裏,年輕的掌櫃忽然間開口,臉上帶着一絲希冀。

“你是誰?”雪衣拎着籃子的手往後掩了掩,摸向袖中的紫薇劍。

看到雪衣略帶警惕的眼神,掌櫃将面前的算盤放在一邊,掃了一眼空蕩無人的酒館,伸手從腰帶深處掏出一枚小小的黑色玉符放在櫃臺上,那是皇室官位的身份标識。

“我只是帝王身邊小小的車正,算不得什麽大人物,雪衣劍仙不認得也是情理之中。”年輕的掌櫃伸手緩緩揭開頭上的帽子,幾道猙獰的疤痕貫穿整個頭皮,“這是陽城陷落的時候受的傷,若不是酒館老板的女兒相救我這條命恐怕是留不到現在了。”

年輕的掌櫃将玉符藏了起來,再次戴上帽子遮住了頭上幾道深刻入骨的疤。

“陽城那一戰慘烈到什麽程度沒有親身經歷的人無法想像。”年輕的掌櫃眼裏帶着深刻的悲痛,“帝王身邊那麽多高手,翼卿大人那樣傳說中的人物居然也會死在帝王眼前。”

忽然想到什麽,雪衣陡然間開口,“連大将軍呢?”

年輕的掌櫃努力回想着,“當時情況緊急,遠遠的,所有人只看到前一刻還帶着雍王頭顱來領賞的西域人遞上東西,下一秒就将匕首刺向了座上的帝王,鬥卿手下戴面具的殺手撲了上去,千鈞一發之際替帝王擋下了那一擊。刺殺的殺手被連風劍仙當場格殺,當時情況混亂,城外的叛軍魚貫而入,連大将軍負責斷後,在混亂中帶着一隊王軍精騎生生截斷了叛軍的來勢,因此和我們失去了聯系,下落不明。”

“我是在褒氏掩護帝王殺出陽城逃往雍州的途中失散的,被梁王手下的軍隊抓住逼供,才落了一身的傷疤。”年輕的掌櫃不自覺地握起了拳,“若不是那些人急着去追其他人,我恐怕也沒有機會逃出來。”

看到一直聽着的雪衣低頭不語,年輕的掌櫃忽然間擡頭,眼裏帶着隐隐的烈火,“雪衣劍仙,天下人都知道帝王對您和連大将軍格外信任,現下帝王生死未蔔,劍仙難道一直袖手旁觀嗎?”

“陽城的情況現下如何了?”雪衣終于擡頭,問。

“陽城陷落後青王和梁王的軍隊各自占領了東西城,梁王所占的西城被軍隊屠殺一空,而青王所占的東城倒是沒有對城中的老臣、百姓如何,只是一律看管了起來。不過,據說青王将陽城內的所有奴隸都放了,并且組建成了軍隊。”掌櫃想了想,忽然道,“不知連大将軍是否會落入他們手中?”

“多謝。”雪衣看了掌櫃一眼,語氣平靜,“你放心,我不會袖手旁觀。”

白衣的劍仙攜着籃子緩緩離去,那時年輕的掌櫃甚至還不太相信對方看似并不堅定的回答。

當然他也沒想到這樣的一番話,這樣短暫的一段相遇接下來居然會成為改變整個天下局勢的重要因素。

☆、殺戮

陽城那一戰的慘烈程度難以想象,夏筵被淩刺殺時若不是禦縱身上前替他擋了致命一擊,即便有焰皇的治愈力,恐怕也無濟于事。據大祭司所說,那碧青色的匕首是上古神器,為姬氏一族所有,當年水月就是用那把匕首重傷焰皇。

就在禦替夏筵擋下那一擊時連風當即出劍,軒轅夏禹劍貫穿淩的身體,将他釘在地上。所有人瞬間松了口氣,誰知就在夏筵抱住禦一邊大呼大祭司一邊往外奔去的時候,垂死在地的淩忽然間再次一躍而起,連着軒轅夏禹劍一起從地上拔出,握住地上的匕首刺入夏筵的胸口!同時軒轅夏禹劍在淩胸口一動,帶着閃電之勢将對方斬為兩截!

淩當場慘死,大祭司趕來時禦也已經沒了氣息,而夏筵身受重傷,幸好沒有傷及心脈!

刺殺發生之後,城外梁王和青王的叛軍趁機迅速攻入陽城,一時間城內混亂一片,王軍被動反擊,連風迅速帶領軍隊守城生生攔截住來勢洶洶的大軍,然而對方人多勢衆,尤其是入夜後那支瑪卡維安一族的教廷騎士實在可怕。而這邊其他地方的軍隊調動不及,眼看防守之勢越來越弱,對方軍隊就要攻破城內,連風立即派人通知宮裏掩護重傷的夏筵立即離開陽城。

梁王和青王的叛軍将整個陽城團團圍住,連風帶着一隊精騎截住追來的叛軍,然後浴血奮戰,生生将梁王的軍隊撕開一道口子,以褒氏為主要掩護帶着夏筵一行人逃往雍州江陵駐軍之地。

仿佛猜到夏筵會往雍州逃跑,瑪卡維安一族和三苗守株待兔在城西邊境劫殺夏筵,翼卿為助重傷的夏筵逃離,不惜犧牲自身性命啓動上古禁術,掩護衆人闖過瑪卡維安一族和三苗聯合阻擊!

那一幕,連風永生不忘。

巨大的血紅色結界帶着可怕的毀滅力量将所有靠近夏筵一行人的吸血鬼和苗疆奇獸吞噬,眨眼間全部化為灰燼!

就連遠遠看着的維澤勒萊爾都露出贊嘆的目光對身旁目光沉靜的笙影道:“夏帝王身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真是讓人驚嘆!”

“翼卿,禦,連風……”笙影注視着遠方激烈的戰場,目光複雜,“六卿,他們組織,劍仙……夏筵身邊最重要、也最牢不可破的三股勢力,當初他就是靠着這三股力量坐上帝王之位,現在,淩好不容易封印住焰皇的力量,這三股力量居然連連打破我們的計劃,讓他活到現在!”

“還有那個褒氏。”夏邑接着道,“平日裏也并不怎麽受夏筵重視,這會兒倒比那些宗法親信的方國還忠心,一路拼死護着夏筵逃出陽城,我看應該派人去褒氏族裏抓些人來,看看是族人重要還是一個亡國的帝王值得賣命?”

笙影沉默一陣,道:“現下夏筵已經逃出陽城,看來就算追上一時也無法破除翼卿的嗜血陣。”

“現在翼卿的嗜血陣怕是不能硬破了,等他們逃到了雍州嗜血陣就會自行消失,那時再對付夏筵也不遲,江陵那點軍隊撐不了多久,何必白白耗傷我們的人!”一旁的夏邑開口分析,目光鎖定在手握軒轅夏禹劍浴血厮殺的連風身上,□□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看現在連大将軍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呢!若是不想辦法除去九州其他地方的軍隊一旦應援而來,有他為主将,再想攻破城池追殺夏筵恐怕難上加難!”

“你的意思是要除掉連風?”笙影轉頭看向夏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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