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3)

我很想帶子揚去我們青丘山上的寺廟走走,說不定‘風人院’裏的那位老住持會讓你留下收你為徒。”莫翎軒故意打趣道。

“額,那還是不必了吧。以後年紀大了再去比較好。”

見他露出着急擔心的神色,笑道:“好了放心,今日,我是帶你去見姥姥的。”說完向前走着。

【三】

溫子揚點了點頭,看着腳邊玫瑰,問道:“翎軒,青丘不是盛産玉石和青雘嗎?怎是玫瑰?”

“哦,這個是因為青丘山當年植被被破壞的厲害,為了保護青丘,一個老好人在這種下了滿山坡的玫瑰。”

“誰會這麽好心?”溫子揚輕聲嘟囔,卻還是被莫翎軒聽見。

“你說的沒錯,這老好人也有自己的目的,當年,他求我姥姥治眼睛,他答應保護青丘一生一世。”莫翎軒一邊走,一邊說。走到花海邊緣處,他們看見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白念尋”三字。

溫子揚問:“躺在這裏的人是誰?”

莫翎軒神色哀傷道:“她是我姥姥的姐姐,便是我姨姥姥,我們族人都十分尊敬她。”

“她怎麽?”溫子揚想說的是,她姨姥姥是狐仙,怎會輕易死去呢?

莫翎軒懂他的意思,道:“你可知蘇妲己這人?”

溫子揚點頭:“說書人常講她的事,說她是狐貍精所化,心狠手辣,助纣為虐,纣王對她言聽計從。”

莫翎軒嘆了聲:“古來女子哪裏會有那麽大的能耐?唐明皇再愛楊貴妃,最終不也賜死了她。面對江山和美人,帝王總是會選江山的。其實,蘇妲己不過是個用情頗深的人,哪怕遺臭萬年。她本愛着姬昌之子伯邑考,但伯邑考死了,她懸梁自盡。後來,她的确是被狐貍附身的。”

“但這與白念尋有何關聯?”

“哦,這關系可就大了。”她帶着說書人的口吻,“我姨姥姥便是附身在蘇妲己身上的那只狐貍。”

“哇,那你姨姥姥可真是罪過了!”

莫翎軒搖頭:“也許在所有人眼中,她十惡不赦,但在我們九尾狐族,卻都念她至情至性。而且,她雖然死了,卻留名史冊,算是最出名的九尾狐了。曾經,她可是深愛着纣王帝辛啊,為了他,她的确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卻被人誇大太過。西昌的人為了打擊商朝的力量,便宣傳妲己以妖術害人,與纣王酒池肉林。這些謠言加速了商朝的滅亡,推動了周朝的建立。在政治鬥争中,女人總是首當其沖的犧牲品,縱然是我姨姥姥,也無法避免。”

溫子揚有些不以為然道:“你這番話可像是在為你姨姥姥辯解啊!”

莫翎軒淡淡一笑:“是有點,畢竟她是我姨姥姥,我會從自己的角度上說,難免帶着自己的觀點。我姨姥姥這輩子最大的錯,便是愛上了帝辛,商朝真正的滅亡,只因帝辛好色,貪圖享受,不顧百姓死活,可與我姨姥姥無關啊!”

溫子揚不理解:“誰會愛上這樣的人?你姨姥姥的眼光,是不是有點……”他不再說下去,只怕被人以為是公然挑釁九尾狐族。

莫翎軒明白他的意思,道:“呵,帝辛怎麽說也是一代帝王,雖然不是個好大王,與生俱來的氣質卻是非凡的。縱然是我們現在的皇帝,你只要看見衆朝臣向他跪下,齊身頌念‘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時,你也會被皇上的無上光輝所折服。更何況,愛情這概念如此抽象,又豈是三言兩語講的清的。總之,我姨姥姥愛上了帝辛,就是了。最終,我姨姥姥也是因愛而死。她臨死前,曾告誡青丘的狐子狐孫,這一生,切莫與皇室搭上關系。宮廷的水太深,即便法術了得又如何,人心險惡起來,可比法術厲害多了,我們這些人有時也比不過你們人那!”

“可你?”溫子揚想起他也算是皇族的一份子,他娘是宋徽宗之女,他爹是侯爺,即便他不算皇族,卻也算是貴族。

“你?那可不算,你從小生長在民間,不曾被利欲熏心,朝堂與宮廷,你一個都沒沾上。”

溫子揚覺得她是在嘲諷他,便不客氣道:“若我參加科舉,定能博得頭籌。進入三甲之內,絕無問題。”

“是啊,今年主辦科舉的還是你爹摯友禮部侍郎張宣張大人,你想不中也難,而你當了官,定是清流一脈,可惜會被打壓。”莫翎軒啧啧兩聲,覺得這樣實在是浪費了人才。

溫子揚哼了聲,沒理會,繼續問:“所以你們沒人再與皇室接觸了?”

莫翎軒又搖頭:“錯了,在我姨姥姥去世多年後,本族卻又出現了一個女子愛上了皇室之人,她的結局卻與我姨姥姥截然不同。”

“她是誰?”

“子揚,別急,先聽我慢慢道來。其實這事還與那種下玫瑰的老好人有關。”莫翎軒娓娓道來。

【四】

龍啓,是姜國的二皇子,天資聰穎,少年揚名。姜國為當時周滅商後,周天子分封天下,所立七十一國中的一個諸侯國。

諸侯國之間紛争不斷,龍啓十二歲主動向父王請纓,攜帶三千精兵迎戰氣焰嚣張的氏國。最終,戰勝歸朝。

文武百官莫不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佩服有加。這無端令太子龍沐對其産生妒意。

龍沐,姜國大皇子,因是長子,才被立為太子。母親賢妃在朝中不像龍啓母親那般有勢力,算是被打壓的一方,但受到姜王恩寵,也無人敢對她不敬。

龍啓的母親德妃乃是朝廷重臣韋氏一脈,嫁給姜王,只為鞏固韋氏家族,對立太子一事,她曾暗嘲道,這是賢妃命好,先她生了兒子。

姜國的皇後是姜王的表妹,生不出孩子,所以只能管管□□之事,但實質上,卻是賢妃與德妃把持後宮。

姜王不立龍啓為太子,只是怕韋氏一族太過強大,說不定姜國哪天便是韋氏天下。雖然他對韋氏一族虎視眈眈,但對龍啓這孩子,卻是十分歡喜,對其的寵愛,甚至超過了太子。

龍啓這人,性格好,相貌好,才學好,完美地不似凡人,卻有一致命弱點,那便是重情。他喜歡曾丞相的女兒——曾倩,宮中的一次相遇,她盈盈的笑總令他魂牽夢萦。曾氏與韋氏一族可說都是朝中的重臣,朝堂之內,一直都是這兩股力量相互牽制,若兩家聯姻,自然是姜王喜聞樂見的。

曾倩與龍啓兩人站在一起,的确是一對令人豔羨的璧人。龍啓對她的好勝過了一切,有時甚至不聽母後的勸告。

一年內,他們兩人一起度過了無數個風花雪月、纏綿悱恻的日子,但一年後,他卻病了,眼漸漸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大夫查不出病因,只說“二皇子怕是永遠都無法複明了”。

這話自然是大夫對下人私下說的,他卻全部聽見了。

他自嘲般的一笑,好啊,好啊,如今他竟成了個廢物。

瞎眼的那天,他第一次打翻了桌上的杯盞茶壺,沖下人們發了脾氣。

所有人都可惜,這樣好的少年,怎就成了瞎子?

自那天起,曾經的意氣風發、淩雲壯志似乎都離他遠去,他漸漸意志消沉下去,即便是曾倩求見,也說不見。他如今成了瞎子,難道還要讓其他人來可憐他嗎?

他對自己瞎眼之事,看的很重,自然也暗暗查了是誰對他下了毒。眼盲前,他并未覺得身體有任何不适,若讓他信他是自然而然瞎了眼,他定然不信,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有人對他下了毒。

朝堂之內,若是有人對他懷恨在心的話,那自然是太子龍沐,可龍沐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對他下藥,只能說明,他的府邸有內奸。

所以他将七年內才進王府的所有人都揪了出來,詢問了一遍。詢問後,他的心裏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卻始終一言不發。

這時,王府外走過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老道,老道只道:“二皇子,乃得天獨厚之人,受上天庇佑,不該如此福薄,若要治好眼睛,可以去青丘山走一遭,說不定會有什麽奇跡發生!”

府內人,多半是與他并肩作戰的生死之交,他們想用武力攔住那老道,可誰知這老道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衆人眼前。

下人只好回來禀告:“皇子,那老道消失不見了。”

龍啓沒有吃驚,反倒是微微一笑:“也許,這世間真有世外高人!”

龍啓跋山涉水,千辛萬苦找到青丘,卻已是三個月以後。

貼身小厮看着如今的青丘山,不禁吃了一驚,在他耳邊低聲道:“皇子,青丘山已到,可這山怎與傳說中不同呢!”

“如何不同?”他拄着竹杖,在地面上敲打,卻都打在堅硬石塊上,他俯下身摸了摸山上的土壤與石子,可以感覺到此處很久以來都是一座石山,連一根草也沒有。

小厮如實道:“這山光禿禿的,就好像被燒了一般,似乎沒有生靈了呢!您說,這荒山,還會有高人嗎?”

難道是天要亡他?龍啓沒有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在臉上,淡淡道:“我們尋一下,或許會有什麽發現?”

就在他們循着山路,找着山中的高人時,小厮突然道:“啊,皇子,前面有只狐貍啊!”

“狐貍?”龍啓奇怪,看向前方,目之所及,卻是一片黑暗。

白狐看了眼他們,幻化成一年輕女子的模樣,眼睛媚而細長,白衣飄飄,傾國傾城。

小厮吓了一跳,跌在了地上,他以前哪見過此等事,也不知前面的女子是人,是妖,還是仙?

龍啓聽見聲響,想去扶他,卻聽身邊傳來一陣微弱的風聲,心裏不禁感嘆,來者的輕功竟是如此出神入化。自從眼睛瞎了,他的聽覺、嗅覺與觸覺已比原來強了許多,這輕微的風聲伴着淡淡的清香沁入他心脾。

“汝是誰?”女子問。

龍啓已顧不上小厮,對她道:“吾乃姜國皇子龍啓。”

“龍啓?”女子似乎對這名字有些印象,可過了會兒,又不耐道,“本山不接外客,請速離去。”

龍啓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袖子:“仙子,請慢。本宮來此,只望能治好眼睛。”

女子輕蔑一笑:“既是求人,又為何喚自己為‘本宮’,豈不是看我們是鄉野之人,不配與你們皇族中人為伍。”

龍啓急忙道歉:“仙子,我那話實屬無心,還請仙子恕罪!”

女子見他确是真心,不再阻客,心知他們此行的目的,便道:“若想要我為你醫治眼睛,也并非不可,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若仙子有什麽用得着在下的,請直言不諱。”

“只是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還請仙子明示。”

女子幽幽地嘆了一聲:“我只希望你能在青丘山上種滿植被,不過,不得借他人力量,只能靠你自己。若你能夠做到,我會幫你醫好眼睛。”往前走了幾步,似乎又記起什麽,“哦,若你能夠做到,我還可以幫你報仇!若你當了大王,可莫忘了青丘之恩,莫讓百姓打擾這清淨之地。”

龍啓勉強地笑了下,沒想到她竟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他瞎眼之事,很明顯是龍沐叫人辦的,他本不欲與龍沐争什麽王位,但龍沐如此待他,算是什麽兄弟,既然他對他不仁,他也可以對他不義。

在醫好眼睛之後,他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聯合韋氏一族,削弱太子的力量,令父王徹底對太子失去信心,之後便是他樹立仁德,取而代之。

龍啓爽快地答應了女子的要求,但青丘山早已被毀,從他剛進山,便發現這整座山的植被都已遭到破壞,若要恢複往昔,不知要花多少年,耗費多少精力。但為了心中的目的,他買了籽,撅土,播種,灑水,等它發芽,待它成長,這一路,一開始委實艱難,身邊的小厮想幫忙,卻都被他拒絕。

女子之前說過,這事,只能他一人做,他不能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他雖是一國的皇子,如今做着下人的事,卻從不埋怨,從不訴苦。

不知多少時日過去,他的衣服破了一個又一個洞,也沒空修補,胡子長到了腰間,也沒空修剪。待他将青丘山上種滿玫瑰時,他已頭發花白,臉上盡是皺紋,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

待滿山玫瑰盛開時,龍啓走到女子面前:“不知仙子,是否滿意?”

女子點了點頭,很是滿意:“既然你做到了這些,我自然會成全你。”

女子在他身上輕輕一撫,他身上的破衣爛布一下子變得光鮮亮麗,臉上的胡子不見了,皺紋也消失了,眼睛漸漸明亮起來。他以為自己實際已經在青丘山待了五六十年,其實不過是五六個月罷了。

龍啓睜大眼睛,第一次看見了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神妩媚且柔情萬種,竟是成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

玫瑰花海中,他們相互對望。

龍啓首先開口,問道:“不知仙子芳名,是哪位仙家?”這麽久了,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麽,也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吾名白念真,乃是青丘九尾狐族。”女子的聲音悠長婉轉,十分動聽。但如今,他的心裏只有複仇,哪裏容得了其他。

“不知仙子曾說會助我複仇,可是當真?”

白念真颔首,卻又提了個要求:“我會助你,但你不可向任何人道出我的身份。”

龍啓答應。

【五】

最終,白念真以巫女的身份進入姜國,姜國中從未有人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在吃驚于她美麗的同時,也吃驚于龍啓的眼睛竟奇跡般地好了。

龍啓在青丘山上待了五六個月,看似時間短暫,朝堂之內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姜王病危,朝中一切事務交由太子龍沐暫代,曾丞相曾唯輔佐。朝中大小事務,韋氏難以插手。

白念真對龍啓道:“我能令姜王醒來,但你必須要找到指證太子的證據。”

龍啓揚起一絲微笑,似乎已是自信滿滿:“太子必會因他所做,遭到應有的懲罰。”

那天,他沒去皇宮拜見父親,也沒去找龍沐算賬,而是去找了舊情人曾倩。

曾倩似乎對他仍有餘情,私下到他府中相見,他只道:“倩兒,本宮還記得你曾泡得一手好茶,能否再為本宮泡一杯?”

曾倩沒有拒絕,的确給他泡了一杯與以前一模一樣的茶,端起茶杯前,王府的手下過來,拿了銀針驗毒。龍啓沒有看銀針的反應,卻是看着曾倩的反應,他明顯注意到,當下人将銀針插入杯盞時,曾倩的手微微動了下。但銀針最終證明,這茶是無毒的,曾倩笑了,臉上的表情與曾經一樣美麗。她道:“阿啓,難道你是懷疑我會對你下毒嗎?你應該知道,我是多麽愛你啊!父親如今深受大王信任,你又是大王鐘愛的兒子,以後我嫁給你,這朝堂便是曾氏和龍氏的天下。”

龍啓未說話,正好将茶杯端至唇邊,一白衣女子突然像一道鬼魅迅速至他身側一把取過了杯子,淡淡道:“杯中有毒。”

曾倩指着白念真,道:“你憑什麽誣陷人?”

龍啓沒有看白念真,卻是冷冷地看着曾倩:“誣陷人?哈哈,倩兒,你真是如此狠毒,竟連本宮也敢下手。”

曾倩拼命搖頭,拉住龍啓:“不是的,阿啓,你要信我,我愛你,怎麽會害你?”

龍啓狠狠甩開她:“倩兒,一年的相濡以沫,本宮真以為你将會是本宮的妻子,只可惜,你算漏了一步,沒想到本宮眼盲時,竟再不肯見你,如此一來,你便無從下手。那一年裏,你等待時機,親手讓本宮服下你下的毒,只想要了本宮的命,真是隐忍。如今,你見本宮沒死,竟還想故技重施。這,是不是皇兄的意思?”

曾倩見事情敗露,也不再掩飾。她道:“這一切與沐哥哥無關,是我想要你的命,你活着,就是對沐哥哥最大的威脅。”她眼中含淚,眼神卻全是輕蔑,她問:“不過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背叛了你?”

“從未懷疑。”

曾倩吃驚:“那你怎會?”

“有人向本宮提起了你,說想試試你。今日之舉,實為試探,沒想到真是你。”龍啓的語氣越發冰冷,“你可知是你之前的一番話暴露了你的意圖,你說你嫁給本宮,這姜國便是曾氏與龍氏的天下,可本宮是韋氏血脈,你怎獨獨忘了這。你真正愛的人根本不是本宮,而是皇兄吧!”

眼前的女子曾是他深愛過的人,一年裏,不曾懷疑,不過是因為信任她。她的意圖卻是要他的命。若非白念真的一席話,他又如何會懷疑到她。

之前,白念真對他說:“曾倩有問題,需防備着。”

從那刻起,他才開始注意曾倩的一舉一動,看到曾倩與龍沐兩人私下幽會,這才明白這女人一直都在騙他。

這時,曾倩已說不出話來,龍啓說的沒錯,可見所有事,他都已經知曉。可她并不認為自己錯了,也不認為自己輸了:“即便你抓住我又如何,沐哥哥是太子,姜王一死,便是他當姜國的大王,為了鞏固勢力,定要借助曾氏一族,到時韋氏一族都要死,你也如是……”

話未說完,身後卻傳來一陣拍手聲,轉過身,眼前人不正是姜王麽!曾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神突然變得木讷,喃喃道:“怎麽會?”

姜王拍手,厭惡道:“真是好計策,真是好歹毒的女人!”

原來,姜王早早來了王府,将一切都聽到了,可他已是垂死之人,怎麽會?待姜王命人抓走曾倩,她仍是不信,他們精心策劃多年的完美計劃,怎會失敗呢?

姜王走向龍啓,器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非白念真私闖皇宮,打翻了姜王長期服藥的瓷碗,用法術救醒他,向他講明來意,令他來看這一場戲,他怎麽都不會相信自己親立的太子竟勾結曾氏,想取他的性命,還不惜一切地打壓韋氏。

姜王問白念真:“他們用的毒叫做什麽?為何大夫都看不出來?”

白念真解釋道:“氏國本地有種花名為千裏香,千裏香本是很香,但與罂粟殼一起制作,卻是無色無味,銀針測不出,是種慢性□□。食用一月,則是眼瞎,一年之久,便是癱瘓,再久,便是喪命。這藥,尋常百姓拿不到,只有氏國皇族才配擁有。”

“竟還與氏國有關!”姜王長嘆一聲,“沒想到,本王這不肖的兒子還勾結了氏國,咳咳咳……”說着,咳嗽一聲,竟吐出一口鮮血。

白念真微微垂下了眼簾:“姜王,我雖然救醒了你,解了你的毒,但你中毒太久,又因年歲已高,身體經受不住,恕小女子無能為力。”

龍啓急道:“難道連你都沒辦法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姜王心脈受損,服藥只能緩解,無法根治。”若她強行扭轉天意,救下必死之人,不知會有多少生靈塗炭,他們青丘狐族或許都會被牽連,所以她不能出手。

“罷了,罷了,既然姑娘都如此說,又何必勉強,如今,能撿回一條命,多活段時間,已是極好的了。”姜王倒将生死看的很淡,這其實不大符合常理,因為古來君王都想獲得長生,而姜王沒有這麽想,可見他是位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

姜王問她:“不知姑娘之後打算去哪裏,不知本王這小小國土可入得了姑娘之眼?”

白念真表情平靜:“姜王客氣了,此國如此富庶太平,全是姜王的功勞。只是小女子的故鄉并非在此,而是毗臨此地的青丘,恕小女子無法在此久留。曾經決定幫助二皇子,全因二皇子幫小女子完成了一件常人難以完成的事。”

姜王明白這女子并非池中之物,她要來既來,想走便走,沒人可以攔住她。他只得作罷。

因龍沐勾結外黨,意圖謀父,與曾氏一族,被判斬立決。姜王雖于心不忍,但也不能消了悠悠衆口。百姓對太子深惡痛絕,擁戴龍啓,龍啓衆望所歸,當上下一任姜王已是板上釘釘。

白念真離開姜國時,是龍啓為她送行,姜王病重,無法遠行。

将她扶上馬,龍啓問她:“可否告訴我,為何之前青丘山會寸草不生?”

“當年,武王建立周朝,衆人對蘇妲己恨之入骨,自然也恨九尾狐,但九尾狐皆來自青丘山,衆人認為九尾害人,便一把火将青丘燒盡,使得我們九尾狐族無法在那生存。我曾經恨極人類,後來終于明白,他們不過是害怕,害怕我們會害他們。若我們相互不幹擾,想必都會相安無事。”

龍啓看着她,眼神似乎含了別樣的情愫,他作了一揖,再次道謝:“仙子這些天為我做的一切,我龍啓無以為報!”

“若記着我的恩,便要記得當了大王後,莫忘了警示百姓,莫再打擾青丘九尾狐族。”

龍啓颔首:“仙子這話,我記着了。”

白念真滿意一笑,看着遠處的青山,道:“二皇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正欲策馬奔騰,龍啓拉住她,問:“你還會再來姜國嗎?”

白念真搖頭,淡淡道:“從此,我再不會踏足人世間。”拍打馬背,飛馳而去。

看着她離去的身影,龍啓的心好似空了一塊,到底是什麽,他問自己,明明有了答案,卻無法回答。

在他當了大王後,他的确兌現了他的承諾,不再讓人打擾青丘。當初在青丘的幾個月,在他看來,其實還是五六十年之久。

曾經,她讓他植花,只是為了鍛煉他的意志,鍛煉他的耐力,如今,她成功了。

他在青丘山種下的玫瑰,年年花開不敗,白念真走在花海中,總能記起當初有個男人摸索着在此處種下一粒粒籽,種下一片片希望。

多年以後,白念真心裏明白他已經成了姜國的大王,打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他是帝王之像。

他也是她的有緣人,她會救他,一開始只為自己長生,但她明白他定不會為她放棄江山,放棄生命。白狐三千年的壽命,定要走到盡頭,除非有個人能為她放棄生命,她才能獲得永生。這是九尾狐族的宿命。因此,九尾狐族雖然地位顯赫,至今卻所剩無幾。

就在三千年壽命即将走到盡頭時,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卻突然感覺自己的生命之力在慢慢恢複,醒來後,她好像看見了與此同時的姜國皇宮。

皇宮內有個房間,房間內有張床,床上躺着一個人,那男子的眼神不知看向何處,漸漸眼神失了生氣,最後他靜靜地閉上了眼睛。身邊的宦官尖聲道:“姜王病逝。”姜王龍啓當了十一年的大王,氏國不敢來犯,他終生未娶,在他臨死前,将王位傳給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龍天,這便是他的一生。

不同的地點,相同的時間,他們的生命在此交融。明明他們從未有人說過在乎對方的話語,但最終他死了,她獲得了長生,這又證明了什麽。

白念真坐在玫瑰叢中痛哭流涕,卻不知因何而哭。噬骨的相思,令她一夜白了頭。

玫瑰的刺紮入她的身體,身上的白衣被染成了血衣,她竟也感覺不到疼,腦海中不禁出現了姐姐的話:“此生莫與皇族沾上關系!”

她姐姐只道皇族勾心鬥角,皇宮兇險萬分,她卻道皇族有情有義,皇宮別有洞天,但皇族中人都傷了她們,卻是事實。

雖然她得了永生,但他死了,最終換來的竟是無盡的空虛。

【六】

溫子揚聽完,道:“原來你們白狐只有三千年壽命,那翎軒,你會不會……”

“死”這個字眼還未說出口,莫翎軒便道:“放心,你們人類至多只有百年壽命,我卻有三千,待你死了,我也不會死的。”

“那我不在了,那你該多寂寞,你會不會來找我?”

真是自戀!莫翎軒毫不留情道:“待你死了,我店裏就能少供一尊佛,到時數錢都數到手抽筋,哪有精力去找你!下輩子,你便也不記得我了,我找不找你,你也不知道。”

溫子揚哼了聲,大聲道:“莫翎軒,你這人太沒良心了吧!”

莫翎軒有些不悅:“與你講了這麽多,你竟只記得結局,真是浪費我時間啊!”

她與他講那故事,是想讓他多了解青丘,多了解她姥姥白念真,希望他等會見到姥姥,不會太過生疏,怎知他的重心卻是九尾狐族的三千年壽命,她看到是壽命的長短,他擔心的竟是她會不會離他而去。

帶他走着,眼前突然出現一副熱鬧的景象。一處空地,美酒佳肴擺放于桌,衆俊男美女,姹紫嫣紅,圍成一團,席地而坐,嘻嘻笑笑,他們面前坐着一個白發白衣女子,女子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年輕,眼神卻有種歷經滄桑的疲倦。

在白發女子身旁坐着個身披狐裘的男子,男子容貌妩媚若女子,一雙桃花眼勾人心魄,氣質卻是冰冷,正是莫翎軒的師兄卿離。卿離頭也不擡,埋頭吃酒。

那白發女子看見他們,喚他們過來。

莫翎軒作了個揖,對白發女子道:“姥姥,為你引薦下,我身旁這位是臨安府獨劍山莊的少公子溫子揚。”又對着溫子揚道,“子揚,這位是我姥姥。”

溫子揚低頭一躬,有禮道:“拜見姥姥。”他覺得這女子是莫翎軒姥姥,便也是他姥姥。

白念真微微一笑,讓他們不必拘禮,坐下便好。

莫翎軒剛一坐下,師兄卿離便湊過來,對她道:“我們今日就比,誰最後離開青丘,若你先離開,便是你輸;若我先離開,便是我輸。”

師兄卿離最愛與莫翎軒打賭,千年未變,倒成了習慣。溫子揚心裏不禁佩服他出的賭題,這賭簡直沒給莫翎軒後路,他們在凡塵呆久了,凡塵是他們的家,所以他們怎麽樣都要回去的,但卿離不同,他打小生活在這裏,也住在這裏,永遠不離開,對他也無影響。

莫翎軒卻好似不以為意,吃着酒,與他人聊着天。溫子揚注意到,他們舉杯談心,白念真卻始終看着他們,嘴角含笑。

溫子揚拉了拉莫翎軒的衣袖,問:“你姥姥為何一直看着我?”

莫翎軒道:“姥姥已經很久沒見過凡人了,你是這裏唯一的凡人,她不看你看誰!”說完,又與其他師弟師妹聊天去了。莫翎軒師承她姥姥,此次聚會所到之人,皆是白念真的徒兒。

宴會進行到一半,一位綠衣少女走到卿離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便起身匆匆離去。

溫子揚發現那綠衣少女剛剛還在與莫翎軒說話。

待宴會結束,衆人都散了,卿離才走了回來,手上拿着一張被裁剪過的紙,臉上的表情越發冰冷,像是誰欠了他百兩銀子。

拿着紙,他氣勢洶洶地走到莫翎軒面前:“好啊,你竟用一張紙片人騙我下山。”

莫翎軒頗為平靜,語氣卻似調侃:“呃?師兄,你剛才是下山去了呀,這麽說來,你是離開青丘山了呀!”

溫子揚明顯注意到,卿離在莫翎軒說出那句話後,整張臉都綠了。

卿離強忍怒意:“你敢說這紙片人,不關你的事?”一把将手中的紙丢向了莫翎軒。

紙片太薄,在空氣中一浮一沉,竟始終沒有落地,最終飛到了莫翎軒手中。

溫子揚還未看清,莫翎軒已将裁紙藏于袖中:“哦,之前聽你提起過浮笙姑娘,一時心血來潮,在與你來青丘的路上,裁了這紙片。原來它是化成了浮笙姑娘,将你引下山了呀!”

這一刻,卿離真想将莫翎軒給滅了,表情因強忍怒意而變得十分奇怪:“你敢說這紙片人不是受你操縱?”

莫翎軒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溫子揚此時很想替卿離抽她一巴掌,看她還怎麽泰然處之。說起來,他還不曾見過莫翎軒狼狽的樣子。

“紙片人雖沒有心,我卻是以你的那位浮笙姑娘為模板,說來,這紙片人想做的,應該也是她本人想做的,看來,你的那位浮笙姑娘,應是等你太久,想催着你去見她了吧!”

卿離這下無話可說,臉也綠了,便拂了拂袖,離去了。這次,他們親眼看着他下了山。

待再見不到卿離,莫翎軒手中又多了一幅畫,畫上是走下青丘山的路,她搖了搖頭,嘆了聲:“唉,子揚,你看連師兄之前都中了我的障眼法了呢!第一次,紙片人其實并未引他下山,因為真正的浮笙并不想他輸給我,可是你看,我一說浮笙想他了,他就走下山了呢!”

溫子揚不知她這話是在誇他,還是損他們兩個,一想到卿離,不禁為他惋惜,他怎就遇到了莫翎軒這樣的對手!

回去的路上,溫子揚問她:“你說,那浮笙姑娘是什麽人?”

莫翎軒懶洋洋道:“哦,聽說是個鬼靈精怪的女孩,住在臨安城紫霞村清水巷,整天裝神弄鬼騙取錢財,卻沒想竟遇到了師兄這只真妖精。”

“你師兄不是仙?”

“他啊,他害怕天雷将他給劈死,故未成仙。”

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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