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7)
這戶人家雖不富裕,但老爺卻是個有才華的人,常常教自己的小女兒讀書,花琪在小姐旁聽着,不知不覺也學了些,不禁愛上了讀書識字。
可她只是個丫鬟,還是個女孩,不可能進私塾念書,所以她此生的命運就只是當個丫鬟,然後貧苦一輩子。但她愛好詩書,着實希望自己有位老師教導她學習。她不甘于自己只是個丫鬟,更是抱着對讀書的喜歡,從來不肯放棄。
待她長到十歲時,街頭巷尾傳來“鹿雲書院”招收新弟子的消息。
鹿雲書院是個修仙的學院,不管身份高貴或是低賤,不管男生還是女生,皆有機會進去學習,書院中的老師個個都是大名鼎鼎,想來名師出高徒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大家都擠破了腦袋想要進去。
不過鹿雲書院有規定,只招十三歲以下的弟子,不滿足這個條件的,統統不可以,管你是皇親貴胄還是皇帝老子,超過十三歲,便不用再想進鹿雲書院了。
想進去的人很多,但個個都是冒着生命危險去的,有些父母怕孩子會有危險,便不讓孩子去。可花琪沒有父母,唯一與她有關系的就是老爺和小姐,小姐知道她的心思,沒有阻止她,老爺是個明事理的人,雖然讓她去,卻是想着她必是有去無回。
花琪跟着老爺小姐,為他們辦事,從未拿過一分錢,只是要了吃食和住處,所以她并不欠老爺小姐什麽,老爺小姐也沒道理攔她。
花琪曾經就聽說過有這麽個學院會招收女弟子,很小就開始拼了命地學習,那可是改變她命運的獨木橋,她就算是死也要拼着最後一口氣進入鹿雲書院。
說實話,花琪的确是這群考生中最拼的,沒有顯赫的世家,沒有驚世的才學,她只好拿自己的身體去拼,每天苦熬到第二天淩晨,她雖然已經十歲,看起來卻比其他同齡的男生還弱小,身形瘦小是大家對她的第一印象。
經過鹿雲書院安排的重重考驗還有幾輪書面考試,最終,她并非是最後一名進入,反而在成績優秀的一群人裏,這自然和她吃苦拼命大有關系。
但鹿雲書院是修仙的學院,并非是學習詩書的學院,她的期待落空了,她每天的課程皆是騎射、修仙、學法……這委實與她的興趣無關,唯有史學老師講起前朝歷史時,她能聽得津津有味,上課也能對答如流,但在其他課程上,可苦了她了,不管她怎麽學,法術倒數第一,騎射倒數第一,武功自然也是倒數第一,她心裏哭訴道:“我學文,不學武,不可以嗎?”
鹿雲書院為培養文武雙全的奇才,自然是文也學理也學武也學。
花琪學文學理都還好,可惜這武……她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泡在鹿雲書院最大的藏書房中,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上課時武學老師莫要叫到她的名字,她平素為人低調、默默無聞,上課從不擡頭,武學老師的确很少叫她,可惜他們必須要經過考試,若通不過,則畢不了業。
她待在鹿雲書院已有六年,碰武就挂,一共挂科也挂得差不多了,再多挂一門,估計就畢不了業了。武術包括法術、禦劍、騎術、射擊等等,這幾門,她都很難通過,這倒不是她不用功,只是她一碰到這些,就想睡覺,怎麽也打不起精神,拼命學習,只能做到補考能順利通過,不得已,她成了班上挂科最多的人。
雖然她愛好詩書,可到底這不是鹿雲書院的主修課程,弄到最後,她是武也不行文也不行,想着若畢不了業,她下山後,可仍是什麽都沒有,而且,她只是一個孤兒,一個無才無學無名的女人,注定要貧苦一輩子,面對老板時,大抵只能說一句我曾是鹿雲書院的學生,“曾經”一字就暴露了她定是學得不好,若是這樣,哪家老板會要她呢?
即将又要面對一年一輪的會考,花琪是吃不下,睡不着,思來想去該如何通過這個該死的課程,今年,文學老師竟突發奇想,還來了個上臺演說的考試,花琪這六年在鹿雲書院已是最差的學生了,平時不敢大聲喘氣,唯有自己會答的,語調才能平穩,這上臺演說,對她這個文靜不愛說話的人來說,委實太難了。文學老師竟還要讓他們每人在臺上展示自己所學的法術。
花琪不會法術,上了臺只能丢臉。身邊的朋友個個比自己強,看得她着實羨慕,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覺憂心。憂心着、憂心着,她見自己前途黑暗、無路可走,竟想到了“死”。
本來學習是她最愛的東西,如今卻成了累贅,學什麽都學不好,講又講不好,什麽也沒學好,下了山,還不是當人家丫鬟,被人恥笑。
眼淚不禁漱漱地往下流,她想到了死,這一生,若只能貧苦一輩子,不能學她所喜歡的,她的确只有死這條路了。
生命如草芥,她一個孤兒,無父無母,無親無友,死了也沒人會記住。只是曾經有一腔熱忱,但在這人傑輩出的學院裏,卻連個渣也不是。
腦海中,只能想到同學們的嘲笑,下山後的落魄,老板們的奚落,人們的恥笑,她生來或許就是丫鬟命,喜歡的卻也做不好。
人生至今留給她的只有苦,她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前途,只有無盡的黑暗。
毗藍婆講到這,突然頓了下。
穆離殇急問:“那後來呢,後來,她怎麽樣了,死了嗎?”
毗藍婆笑了笑:“她是想死,不過最後卻也沒死。”
穆離殇不解:“想死只有死不了才不會死,她是死不了嗎?可她只是凡人啊!”
莫翎軒猜測着:“是不是她突然想通了?”
毗藍婆沒有回答,繼續講下去:“這個故事不是苦的,只是澀的,所以你們應該能猜到結局。”
溫子揚淡淡一笑:“所以結局一定是好的。那她不想死了,活下來後去做了什麽?又是什麽改變了她的想法。”
毗藍婆搖頭道:“她想死,當時很想死,但她覺得自己不可以這麽死了,畢竟,她已經在鹿雲書院裏待了六年,苦熬了六年,雖然學的最差,但也不至于什麽也沒學到。只要她能不挂科,自然能順利畢業。頂着從鹿雲書院畢業的名頭,可是他人千金都買不來的。”
浮笙努了努嘴道:“可鹿雲書院不是修仙的學院嗎,她修仙不成,法術又不會,下山了又能做什麽?”
毗藍婆淡淡道:“做,自然是做自己喜歡的。好在她能吃苦,頂着從鹿雲書院畢業的名頭,衆人可都很尊敬她,稱她為‘花琪先生’,後來她成了名才女,入了凡間書院當了名文史老師,收入雖不多,但好在大家都尊重她,這讓她很欣慰。說來也真奇怪,她讨厭武,最終卻嫁了個武學老師,兩人教出了一個文武兼備的聰慧孩子,老來,還有人送終。”
卿離語氣淡淡,眼神中卻暗含敬佩:“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再做個丫鬟,倒是個有志氣的女人。”
浮笙環住他的手臂,嬉笑着,在他耳邊邊說了句悄悄話,引得卿離不禁笑了一笑。
莫翎軒問:“這故事,倒是你從哪裏聽來的?”
毗藍婆道:“很簡單,在地府,花琪死後,魂魄到了地府,我見與她投緣,便與她聊了起來,她與我說了她的一生後,這才跳下輪回,投了胎。故事已經講完,你們有何感想?”
穆離殇笑得無比燦爛:“我就是個聽故事的,故事好,我就喜歡。我對你這個故事很喜歡。”
衆人聽後皆是一笑。
【三】
莫翎軒問:“現在,誰來當這第二人?”
穆離殇還不明白狀況地兀自笑着,溫子揚捏了捏她的鼻子:“就她吧!看她笑得這麽歡,肯定有好故事。”
穆離殇的臉瞬間苦了:“啊,裝裝哥哥,我不會,不要叫我。”
衆人極其配合地說道:“好,就她了。”
被大家逼迫,穆離殇只能苦着臉,将面前的酒喝了,小泯一口,然後臉更加苦,直到喝完,臉色已苦得不成樣子,連連大叫道:“哇,好苦。”
莫翎軒心想,她大抵是不會喝酒,所以才覺得苦,與品出的酒味并無關系,不過她既然說苦,那麽只能講個苦的故事了。她淡淡道:“離殇,那你就給我們講個關于‘苦’的故事吧!”
穆離殇想了想,半晌,才道:“真要講?”
衆人都點了點頭,她這才開口:“那我就給你們講一個關于為人母的故事。”
溫子揚心裏暗笑,她這麽小的人,就想為人母了,不過笑歸笑,故事卻還是要聽的。
穆離殇講了下去。
這是一個發生在梅家村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貧窮的農家女,長相一般,名叫羅素。
羅素沒有丈夫,卻生了個兒子,村中人就開始議論紛紛,說她是在外面偷了漢子,生了一個野種。所以村裏的人都瞧不起她,也沒人想娶她,紛紛用厭惡的眼神看她,避她不及,所以她最終無可奈何地搬到了梅家村外的山林裏居住,不怎麽和村裏人往來,幾十年都相安無事。
羅素的兒子羅庸天資聰穎,十分重孝,在村裏賣幹柴和野味時,每當聽見有人說自己母親的不是,總會上去和他人理論,其他人說不過他,常常拉了一幫子人揍他。
羅庸雖然身體強壯,但他們人多,常常被打得遍體鱗傷,面對母親的質問,只說上山砍柴摔的,或是打野獸傷的。
羅素心疼兒子,聽聞他是跟人打架,便會勸他。
羅庸則問她,到底他的父親是誰。
羅素不敢說,不敢提,只說了“神仙泉”三字。
羅庸到處向人打聽這“神仙泉”的位置,但誰都不知道。
幾個月後,有個男人突然沖進他們家,直接給了羅庸一劍,羅庸在臨死前的那刻,羅素才告訴他,剛才要殺他的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是神仙泉裏的水仙。
其實羅庸不是凡人,而是神仙的後代,要殺他的卻是他的父親。
當年,羅素偶遇神仙泉,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夢中,有個清俊的男人,說自己是水伯。醒來後,發現自己真是在做夢,這神仙泉也根本不存于這個世上。只是連着幾個月,做着同樣一個夢,羅素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
水伯在她的夢裏告訴她不必驚慌,這是他和她的孩子。
羅素決定要這個孩子,将孩子生了下來後,水伯卻一直沒有再現身,更沒有告訴過她,他最終會動手殺死他們自己的孩子。
穆離殇講到這裏,也頓了頓,仔細想着故事情節。
溫子揚看她的神情,那明顯是在苦苦編着故事的神情,哪裏是在講故事,嘆了聲道:“你這故事哪裏是苦了?”
穆離殇不服氣:“養大的親生兒子死了,這做母親的自然苦了。你說能不苦嗎?”她現在苦編故事,心又累又苦。
大家看她還是個小孩,不與她計較,只是問:“這水伯為何要殺自己的孩子?”
穆離殇終于想到了,道:“哦,他是上仙嘛,當時和羅素在一起,他只是想體驗一下人間情愛,一時心血來潮,後來羅庸出生後,他打算和這人間的母子劃清界限,所以再不找他們,可誰知,羅庸卻在凡間一直打探‘神仙泉’的下落,水伯怕有天仙界會注意到這點,怕仙界知道羅庸是自己的兒子,怕受到天界的懲罰,他只能先動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掩蓋事實。”
浮笙不禁感慨:“這水伯也真是,一開始不要和羅素在一起不就不會惹出這些事,有了孩子,還抛棄他們,真是無情,做事都不考慮後果。”說着,咬着卿離的耳朵,道,“哪天,你也如此,你就死定了。”
卿離突然噗地一聲,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穆離殇卻啊了聲:“這……這……這……水伯偷情,就是偷一時的樂果,沒想到羅素真将孩子生了下來,生下了不被發現倒好,可是羅庸找親生父親的舉動很快就要被仙界發現,水伯怕天界知道他和凡人女子茍合,有失他上仙的身份,不得已就痛下殺手。”
毗藍婆冷冷道:“這樣的男人,人間少一個,天下就多太平一點。”
溫子揚板着臉道:“這故事,明顯是她編的,你們都信。”
穆離殇聽了,埋頭吃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莫翎軒開口:“可天底下并不是沒有這樣的男人。”
穆離殇又嘿嘿了一聲。
溫子揚無奈:“好了,你繼續講下去,你還沒說到苦呢!”
穆離殇擡頭,嘟着嘴:“有講,有講,羅素的兒子死了,她自然悲痛不已,說一定要報複水伯,天天在街上市集等人多的地方,說水伯的種種劣行,這事最後到底還是被仙界知道了,所以水伯被貶了。”
溫子揚故意與穆離殇作對:“這故事的結局挺好的,哪裏苦了?”
穆離殇已經編得心力交瘁,語無倫次,痛苦不堪,但他的要求還真是多,又強調了遍:“羅素失去了兒子,唯一的親人,水伯雖然被貶了,但兒子能回來嗎?你既然說這不是苦,你來說一個。”順勢将話題推給了他。
衆目睽睽之下,衆人都盯着他看,溫子揚似乎不講也不行,幹咳了一聲:“嗯……我之前也聽說了一個關于為人母的故事,不過你們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故事很短,你們聽聽解乏即可,不要提太多問題。”
穆離殇看着他,在一旁捂嘴偷笑,好似說着:看你怎麽編!
溫子揚又幹咳了聲,想了想,道:“幾個月前,北方傳來消息說,那裏有個村子被瘟疫纏上了,不過處理及時,并沒有多少人死傷。這個村子的瘟疫是抑制住了,但隔壁的一個村子裏,有個孩子染上了瘟疫,這是那個村子裏的第一起病例,孩子的父親要将孩子燒死,孩子的母親卻不肯,抱着孩子就跑出了門,後面一群人趕緊追上,跑着跑着,這個母親跑到了山崖邊,無路可走。但後面的人苦苦緊逼,孩子的母親不想孩子死,但眼下孩子定是保不住了,然,她覺得就算是死,她也要和孩子一起死,不能讓他孤苦伶仃地一個人走,因為這是她自己的孩子啊,她怎麽可以放棄他!所以她毫無畏懼,悲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然後撫着孩子發熱的身體,對孩子說‘娘在,吾兒別怕’。孩子好似懂得她的心思,柔柔地喚了她一聲‘娘親’,這便更加堅定了她的信念。最終,她毅然地跳下了懸崖,孩子在她懷裏懵懂看她,她沖孩子微微一笑,好似說着‘吾兒,娘親在,什麽都不要怕,就是地獄,娘親也一直陪着你’。孩子病得暈暈沉沉,在死的那一刻,也沒感受到多大痛苦。
“第二天,人們在懸崖下找到了母子二人的屍體,大夫又驗了一遍,卻發現之前是自己誤診,其實這孩子只是患了普通的發燒頭痛流涕,并不是什麽瘟疫。”
溫子揚講完,幾個人不禁沉默,沒想到一場誤診,竟害死了一對深情的母子。
莫翎軒淡淡開口:“這事我聽說過,不過子揚你補充了很多,我所知的只是結果,結果是在懸崖下發現了一對母子的屍體,誤診之事也有,不過這其中的過程都被抹去了。”
浮笙道:“沒有過程,我們可以自行想象。”
莫翎軒翩然一笑,卻嘆了聲:“這世上還會去想象的人已經不多了。”
浮笙和穆離殇不懂,因為他們閱世不深,但其他人是懂的,這世上的人大多都太過關注結果,哪裏還會在意過程?固定的思維限制了他們的思想,想象不到故事背後的故事,還有故事之外更多的不為人知。
沉默了會兒,穆離殇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裝裝哥哥,你這故事不是和我一樣,哪裏是苦了!”
溫子揚臉漲得通紅,勾了勾唇:“既然你的是苦的,我這個自然也是苦的。”
穆離殇樂得合不攏嘴:“那你也承認我講的是苦的了。”
溫子揚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穆離殇笑得更歡。
【四】
安靜下來後,莫翎軒還未問誰先喝酒,浮笙道:“這次我來。”說着,端起酒杯,喝下。喝完,忙吐着舌頭,感覺舌頭火辣辣的疼,喊道:“辣。”
莫翎軒翩然一笑:“那麽你就跟我們說個‘關于’辣的故事吧!”
浮笙心裏早已想了許多故事,這辣自然也不在話下,很爽快道:“好,我就給你講個關于‘辣’的故事。故事的女主性子烈,就跟紅辣椒一樣。”她緩緩說來。
小辣椒是從蜀州來的姑娘,能吃辣,愛吃辣,菜中無辣不歡。來自蜀州的姑娘,模樣都白白淨淨,十分好看,她自然也不例外。這大抵和他們那裏的氣候有關,常年天空被濃雲籠罩,曬不到陽光,人不白也難。
小辣椒從小沒有見過親生父母,但隐隐能猜到是父母抛棄了自己,而至于為何抛棄,只能問他們。她當時還是個沒學會如何走路的小孩,哪裏知道這麽多。
她自小不信命,後被伏龍寨的田寨主收養。
當年,田寨主抓她是為了向她的父母讨一筆銀兩,但抓來後,才發現她是一個被父母抛棄的小女孩,這下寨主火大,想将她丢掉,小辣椒卻毫不知情地爬到他的身上,他丢掉她,她又爬過來,這來來回回幾次後,田寨主不再丢她,将她抱起來,她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聲咯吱咯吱,令這個從未娶妻生子的寨主看着,不禁心軟,她圓圓的臉,胖嘟嘟的身子,因笑扭來扭去,田寨主覺得她十分可愛,抱在手上,愛不釋手,對手下道:“我要收她為女。”衆人面面相觑,怕寨主發怒,不敢有任何異議。
小辣椒就這樣被田寨主收做了義女,在他的教導下,舞得一手好鞭子。誰不服她,誰敢欺負她,她只需拿鞭一揮,對方定然沒了話語。
待到她十六歲那年,田寨主說,她到了婚嫁的年齡,可以出嫁了。可哪戶人家能配的上他的寶貝女兒,他們身為強盜,又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會娶自己的女兒,他不禁犯了愁。
其中一個手下給田寨主出了個主意,他覺得此計很好,如果堂堂正正嫁不了,那就用搶的。搶個入門女婿也是極好的。
田寨主問:“你覺得搶哪家好?”
手下悄聲道:“江家。”
田寨主聽後哈哈大笑起來。
傳聞,武林世家江家十多年前上下老小都死光了,只剩下江家獨苗江小天,江小天沒什麽大本事,卻繼承了一大筆遺産,人長得也不錯,田寨主想這男人好,小辣椒嫁給他,既能坐享其成,吃穿不愁,夫君鬥不過她,她也不會吃虧。等錢花光了,她大可以跑回來,再嫁。田寨主是個粗漢子,腦子一根筋,不會轉彎,所以常常和正常人的想法不同。
定了主意,他們就開始動手搶江小天回寨。
小辣椒不想嫁,心裏只有那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江陵。
江陵是淩雲閣的閣主,常年都用白玉面具遮着自己的臉,誰都沒看見過他的真容,但他武功很高,連各位老前輩都不是他的對手,他一身白衣,一把淩風劍,輕輕一揮,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但他不僅武功高強,連智商都高人一籌。
很多時候,他不需動,不用說話,很多人都為他所用,稱霸武林的同時,他是武林上最有錢的人。
據說,他的年紀也不大,不管他長得如何,就憑他的這些本事,一群妙齡女子都争着想嫁給他。
一開始,田寨主将江小天綁了來,小辣椒還死活不肯嫁,田寨主勸她:“女兒啊,這男人雖然沒多大本事,但他有錢,更可以專心,對你好才是最關鍵的,自己活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田寨主一直誇獎江小天,她才去看了眼他,發現他長得的确不錯,還不懂武功,怎麽都欺負不了她,最後準了。反正她老爹要的只是一個入門女婿,她要的只是錢,很多很多的錢,這筆買賣不虧。
江小天後來是被綁着入了洞房,小辣椒不準他掀紅蓋頭,也不許他喝交杯酒,而是讓他去地上打地鋪,一開始說得很好,第二天,哪知他竟爬到了床上。
小辣椒大怒,一腳将他踹下去,他抱頭逃竄,嘴裏喊道:“好媳婦,好媳婦,別打……”
江小天成了她的夫君後,卻沒一天夫君命,被她喚來喚去,有的是仆人命,不過他若真受傷了,她到底還是會于心不忍,她想着大抵是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如果他真累死了,她可得守寡。
一日,她沒有在寨中看見江小天,心裏正奇怪,前方卻蹿出兩個黑衣人,将她綁了起來。
她這輩子得罪的人很少,如果江小天算的話,就只有他一人罷了。
黑衣人将她抓到了一個大殿,她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個身穿白衣,臉帶面具的男人,她腦海想到的只有一個名字——江陵。
江陵命手下人退下,待只有他們兩人時,他摘下了面具,對她說了一番話,說完,小辣椒嬌眉一蹙,伸手狠狠擰了下他的耳朵。
浮笙在此打住,問:“你們猜,江陵對小辣椒說了什麽?”
衆人搖頭,不想去猜,因為那太費腦子,浮笙只好拉住卿離的胳膊,問:“你猜,猜江陵到底說了什麽?”
卿離總有種不好的念頭,好像掉進她設下的陷阱般,淡淡道:“是不是那江小天就是江陵?”
浮笙哈哈大笑起來:“哇,夫君真是太聰明了。”
衆人面面相觑,見他們明着打情罵俏,都讪讪而笑。
浮笙接着道:“其實江陵就說了一句話,‘好媳婦……’。”
衆人語塞。
浮笙不明情況地問:“你們都怎麽了?”
莫翎軒淡淡道:“浮笙姑娘,我們這些人都沒有真命天子,你說我們怎麽了?”
浮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道:“那你們去找啊!”
莫翎軒無奈:“浮笙,你還是繼續講你的故事吧,不然你可得得罪光我們所有的單身者了。”
浮笙讪讪而笑:“我不也只是開玩笑嘛!故事還沒說完,你們知道為何江小天要以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出現在江湖?”
穆離殇想了想:“他不想被人發現。”
浮笙提示:“若被人發現會怎樣?”
穆離殇大膽猜想:“會被殺掉。”
浮笙搖頭:“其實他是想要找到當年殺害江家的那群人,江小天這個身份太過明目張膽,他必須要換個身份,然後偷偷查。”
穆離殇問:“那當年殺害江家的人是出于什麽目的,殺了江家所有人,又為何留下江小天?”
浮笙解釋:“因為他們想得到江家的武功秘籍,可他們找遍江家也沒找到,要想知道秘籍的下落,必須要留下一個活口。”
穆離殇哦了聲,嘆道:“一定是很厲害的秘籍吧!後來江小天定是學了去。可這麽厲害的秘籍,江家的人早早學了,還會打不過他們嗎?”
浮苼解釋:“因為這武功秘籍有限制,只有骨骼清齊,九陰之體,從小習之,才能學會。江家的人雖然資質不錯,但這九陰之體,卻不是誰都有的。”
穆離殇問:“什麽叫九陰之體?”
浮苼回答:“就是……”努力想了想,無奈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穆離殇:“……”
浮笙講得起勁,繼續道:“總之不是誰都能學會那本秘籍,除了江家始祖創寫了這部秘籍,後人都沒幾人能學會。再後來,江小天幸運地學會了。”
穆離殇:“……”
浮笙明媚一笑,扮作高深莫測的模樣:“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莫翎軒大概能猜到後頭的結局,想必是江小天報仇成功,才告知了小辣椒他真正的身份,但至于他為何要這麽做,看浮笙如此甜蜜的表情便能猜想得到。
卿離暗暗嘆氣,總覺得這江小天遇到小辣椒,沒有一天夫君命,只有仆人命,說的好似是他們兩人,他日後的日子……真不好說。
穆離殇用雙手支着腦袋,奇怪道:“咦,你今天怎麽不裝神弄鬼了,竟講起江湖上的事?”
浮笙笑道:“整天妖啊,鬼啊,仙啊,多無聊,總要有些別出心裁的東西吧!”
穆離殇連連點頭。
【五】
聽完浮笙的故事,莫翎軒淡淡地問:“下一個誰來?”
一直未說話的小梅開口:“我來。”說着,端起面前的酒杯,砸吧了口,吐了吐舌頭,繼續喝下去,喝完後,問:“為何這酒是酸的?”
莫翎軒笑道:“因為你此時的心境是酸的,是想到了什麽,還是感受到了什麽,可不可以跟我們講講?”
小梅點頭:“幾天前,和一個姑娘聊了幾句,對這姑娘的命運,感到心酸。”
莫翎軒頗感好奇,小梅很少離開三無店,她知道的事,她定然也知道,只是這小梅口中的姑娘,她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小梅接着道:“主人,這姑娘你一定知道,就是長樂坊的廚娘阿寧。”
溫子揚和莫翎軒都哦了聲,此前他們可常常去那裏就餐,說起來,這廚娘阿寧的手藝的确是好,就連溫子揚這個對吃食十分挑剔的貴公子也不禁要對她誇贊幾分。
小梅的廚藝也好,曾經聽溫子揚誇贊阿寧,還頗為不服,後來也跟着去長樂坊吃了幾口,從此對阿寧佩服至極,決定要好好跟着阿寧學做幾道小菜。
莫翎軒道:“這阿寧可是一到春季就不停長頭發啊!”
小梅颔首:“主人說的沒錯,曾經她還求主人說能不能讓她在春天不長頭發,你還說,這是她與生俱來的體質,不能徹底改變,只能抑制,人間脫發的藥已能抑制她一直長頭發,你說你能做到的也不過如此,便勸她離開了。”
莫翎軒仔細回想了下,之前的确有這麽一回事,說道:“我是看她不是凡人,想來連她都辦不到的事,其他人也很難辦到。”
小梅搖頭:“不是的,主人你其實是能夠幫助她的,但你沒幫,是覺得這是件虧本買賣。”
莫翎軒笑了笑,沒說話。
小梅道:“後來我才知道她真不是個凡人,但主人你能夠幫她,你拒絕,是因為你知道她不會将自己多年的修為給你,你若幫她,卻會損耗自己的修為。再多的錢財,都是補不回失去的修為的。”
莫翎軒搖頭:“小梅,你錯了,是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她當時問我是否能幫她,不過是句玩笑話。”
小梅啊了一聲,表示不解,其他人卻更是聽得雲裏霧裏,溫子揚插話:“小梅,你們的談話,我們着實聽不明白,你可否先告訴我們這個阿寧的事?”
小梅從吃驚中回神,對溫子揚道:“可以的,阿寧的事,是我後來問她,才知道的。”
廚娘阿寧小時候被人收養,收養的人叫做梁宇,是個體弱多病的男子。阿寧的名字就是梁宇給取的,許她“一世安寧”。
阿寧知道梁宇喜歡吃魚,常常去水溪裏抓魚,然後熬湯給梁宇吃。他們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一直以師徒相稱。梁宇雖然體弱多病,但醫術極高,一路治好了很多人。
阿寧曾拉着他的袖子問他:“師父,為何你醫術這麽好,卻治不好自己的病?”
他笑了笑,撫着她的頭:“過幾年就會好了。”
他口中的“幾年”不曾想卻變成了一輩子那麽遙遠,待阿寧從三歲小童長到十六歲的妙齡少女,梁宇的病依然未見好轉,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阿寧從記事以來,就發現她和師父一直在逃亡,他們不知被什麽纏上了,常常會跳出幾人拿刀威脅梁宇,讓他将神樹果子交出來。
阿寧被護在梁宇身後,梁宇只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們說的神樹果子是什麽。”
然後她在一片刀光血影中,看着梁宇面前的人一個個倒下,她一個小女孩,看見屍體,看見鮮血,固然害怕,但梁宇用手捂着她的眼睛,不讓她看見這幕,她在他的懷裏,感受不到害怕,好像覺得只要他在,什麽都不可怕,一切都會好起來,就算一輩子逃亡也沒有關系。
但好景不長,梁宇在一次惡戰中,受了重傷,雖然對方已被他一個個斬殺殆盡,但以後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前來追殺,他們一天拿不到神樹果子,就一天不會放過她和師父。
小小的阿寧見他傷得太重,什麽都吃不下,就去溪裏捕魚,抓來魚給他熬湯喝,可他看了一眼,卻将盛魚的瓷碗打碎了,對她冷冷道:“你走,以後別跟着我,跟着我注定只有死路一條。”
她看着打碎的魚湯,咬牙含淚道:“我不怕死,我只想要跟師父在一起,請師父不要趕我走,除了你,我一個親人也沒有,只要能跟着你,我什麽都不怕。”
梁宇呆了片刻,看她無聲落淚,終歸不忍。
她問:“師父,神樹果子是什麽,我幫你去找,找到給他們就好,他們一定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