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3)
至極,好想睡去,又掙紮着不讓自己睡去。
“阿玉,我帶你去西域,嘗便西域的美食珍馐,好不好?”
“好……”蕭子玉輕囔,劇痛麻痹了她所有的神經,她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了。她只知道,他等着她的答案。
“阿玉,聽聞蜀南有一片竹海,漫山竹波,碧波怡人,宛若仙境。倘若哪天你覺得玩累了,我們就在那住下,相濡以沫。好不好?”
最後一縷霞光也退去了,只留下沉沉的黑暗。蕭子玉睡去了,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她貼着薛劍淩的胸口,安詳地睡着,就像妻子在丈夫的懷裏淺眠,小憩一下就會醒來。
薛劍淩就像往常那般輕撫她的頭發,柔聲說:“我們粗茶淡飯,賞月調琴。”
“我們執手相伴,共度餘生。”
……
“阿玉,睡好了就快點醒來,我們說好一起去臨安,所以,一定要醒來,好不好?”
“一定要醒來……”
薛劍淩輕輕吻上蕭子玉的額頭,哽咽了。
再多的希望,終是敵不過夜的悲涼。幽暗的羅烏山,寂靜得可怕,仿佛世上所有的聲音,都随着那一個永遠喚不醒的人去了。
蕭子玉的身體被綠色的光芒覆蓋,照亮了黑夜。
“這是怎麽回事?”溫子揚看到那團綠光,吃驚道。
“這是蕭子玉的魂魄。”說完,莫翎軒足下一點,向薛劍淩飛去。溫子揚見狀也立馬跟上。
包裹着蕭子玉身體的綠色光團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慢慢地,從綠色的光團中分裂出螢火蟲般的點點綠光。光點越來越多,光團越來越暗,最後光團消盡,栖鳳崖上已是碧光點點,仿佛置身于星河,美得令人驚嘆。
蕭子玉的身體一點點地化成了白沙,薛劍淩拼命想抓住,白沙卻是毫不留情地從指縫中溜走,就像匆匆逝去的生命,随風消散了。
魂魄化作螢火,身體化作塵沙。每一個魅妖的消亡,都是美得如此驚心動魄。
莫翎軒走近薛劍淩,來完成這筆交易中的最後一步。
“薛劍淩,我且再問你一次,你可想清楚了?”莫翎軒淡漠地問道。
“是,莫老板,我想好了。”薛劍淩緩緩站起來,碰了碰漂浮在空中的綠光,“開始吧。”
“你們在說什麽?”溫子揚完全沒弄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只見莫翎軒抛出一枚綠珠,口中快速地念出一段咒語,綠珠頓時發出強光。莫翎軒伸出食指與中指,在薛劍淩眉間一點,薛劍淩的魂魄被帶出了身體。
第一次看見莫翎軒就這樣取生人魂魄,溫子揚不由心驚。
“薛劍淩,你現在還有後悔的機會。”莫翎軒對薛劍淩的魂魄說。
已是魂魄的薛劍淩搖搖頭,嘆息道:“如果沒有了阿玉,還有什麽重要。我欠阿玉太多。莫老板,我心已決。”
咒起,薛劍淩的魂魄化成一條藍色的光帶,吸入綠珠之中,随即,綠珠之上升起一道旋風,将蕭子玉的點點殘魂都收攏過來,一同吸入了綠珠之中。
綠珠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藍色光芒,然後藍光就像破碎的煙花,破碎了,零落了,不見了。只剩下莫翎軒手中的綠珠發出清吟,好似女子的悲泣。
薛劍淩,死了。
場面實在是太過震撼,溫子揚恍如夢裏。
得知蕭子玉大限将至的那一晚,莫翎軒便找到了薛劍淩,并把真相告訴了他。
蕭子玉已經察覺到自己很快會魂飛魄散,她不想看到她消散的樣子,也不想讓他傷心。縱使深愛着薛劍淩,最終毅然決定離去,悄悄地将自己藏起來,默默地接受自己的宿命。
魅妖是沒有來世,可是蕭子玉是那麽的愛這個世界,她說她還沒看夠這個世界,而她此生卻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享受這個世界的種種美好了。對她來說,這是多麽大的遺憾。
蕭子玉因靈脈之力,靈魂得以重聚,進而化成魅妖。也就是說只要及時運用靈脈之力,蕭子玉即使魂飛魄散,也能再一次使靈魂重聚,只是靈脈稀有且不易求取,欲尋得靈脈又哪是那般容易?
說起來,蕭子玉和靈脈真是有緣。靈脈可以以任何形式呈現,有可能是山川中的一草一木,也有可能是人魂,而薛劍淩的魂魄便是靈脈,這也是他能以凡人之軀打敗千年石妖的原因。以靈脈之力催動聚魂珠,待肉體化作塵沙後收集殘魂,再加以凝結修複,而重聚完魂魄的靈脈就消散了。也就是說用薛劍淩魂飛魄散為代價,換取了蕭子玉重返輪回的機會。只是聚魂後的蕭子玉再也記不得前世了。
溫子揚将留情針與薛劍淩的遺體一同葬于栖鳳崖上。這是薛劍淩與蕭子玉的歸宿,他們的故事終于在這裏寫上了結局。
【九】
将蕭子玉的魂魄送到了冥界,這筆生意總算告一段落。
這幾日三無店冷清,溫子揚突然提起潇*湘居的揚州娘子和她的《洛神吟》。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反正閑來無事,前幾日就聽說潇*湘居因這揚州娘子賺了不少錢,我也去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奇女子。”莫翎軒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溫子揚的心思。
只可惜,他們再去潇*湘居的時候,揚州娘子已經成了一段傳說。潇*湘居的小二說她已經賺夠了盤纏,繼續尋親去了。
伊人已去,潇*湘居裏的茶客依舊滿座。揚州娘子和她的《洛神吟》已在這家小小茶館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
“洛神吟,洛神吟。我現在倒是覺得他們不算可憐。”溫子揚喝了口茶,今天他不敢帶着扇子附庸文雅了。在莫翎軒面前賣斯文,不過是自尋其辱。
“你說誰?”莫翎軒問道。
“薛劍淩和蕭子玉。”溫子揚說道,“至少他們曾努力去追求過這份幸福,相比他們,洛神和曹植更可憐。”
莫翎軒看溫子揚一臉認真的模樣,卻是笑了。看到他的轉變,她很高興。
她對他來說,雖是異類,又如何?她即便獲得了長生又如何?
只要兩人能像此刻般在一起,那也是極好的,和他在一起,她早已忘了自己是誰。
其實,自己是誰并不重要,知道自己愛誰就好。
現實中并不是不存在真愛,只是真愛總是太過脆弱,脆弱到由不得讓人猶豫,令人憐惜。
且嘆——
琴聲已盡,杯盞未涼。
念兮依兮,不待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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