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郭玥不懂。想要再度發問,卻聽見姐姐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口氣沉郁之極。雖然不懂事,卻也聽得懂姐姐這口氣,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發問了。

站在邊上的丫鬟茱萸,看着面前的公子小姐,情不自禁的輕輕嘆了一口氣。跟在小姐身邊五年,自然知道這個小姐是極其聰慧的。

可惜這麽聰慧的小姐,竟然不幸托生到一個外室的肚子裏。庶女的身份本來就低賤,更何況是沒過明路的外室生的庶女,或者說是私生女。

郭菀央的母親水芸香,本來也算是書香門第家出生的好女兒。可是前些年朝堂上發生了幾樁大案子,水芸香的父親也不知道怎麽被牽連到了,丢了性命,家族也就敗落了。水芸香被叔母賣給人家做奴婢,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郭銘,就成了郭銘的外室。

郭銘的太太,乃是龍江衛指揮使丁忠的侄女。将門虎女碰上了将門兔子,當然只有一個結果。郭銘不敢将外室帶回家中,甚至在外室給自己生了兩個孩子之後也不敢給水芸香一個名分!

遼王朱植開府,郭銘被任命做遼府典寶,跟随朱植遠赴遼陽,當下就偷偷的将水芸香帶到了遼陽。

當時丁氏尚留在南京未曾過來,郭銘就買了院子,給水芸香居住。兩人也算過了兩個月的你侬我侬的蜜月期。可是沒多久,太太就來到了遼陽。太太來到了遼陽,郭銘生怕家宅不睦,自己也不再輕易去水芸香處走動,到了後來,竟然就漸漸疏遠,不再來了。不過還是有些良心,每個月也能派人給水芸香送上一筆錢。

經濟大權既在丁氏手中,郭銘能偷偷拿出來補貼外室的錢財自然也是極少。到了今年五月,郭銘父親生病,遼王開恩,準許郭銘夫婦回南京盡孝,這點錢財,自然也就斷了。

這些日子,水芸香的生活也是愈加艱難了。唯一的安慰就是兩個孩子乖巧聽話,日子再苦楚一些,也算是有一個指望。

如今卻沒有想到,正室夫人來要人了。

裏面傳來了一個有些懦弱的女聲:“容媽媽。水芸香出身低賤,不過是承蒙老爺看得起,這才收了芸香。如今蒙太太恩惠,要給芸香一個名分,芸香哪裏有不欣喜的道理。只是……現在天氣還熱着,兩個孩子又還年幼,只怕趕不了道路……”

卻聽見那爽利的聲音再度響起:“水姨娘。太太說了,讓姨娘過了這麽長時間的苦日子,那是她的不是。等姨娘進了京,她再親自向姨娘賠罪……至于暑熱什麽的,太太也都考慮到了。兩個孩子那不是姨娘的孩子,那是太太的孩子呢。太太雖然沒有見過這兩個孩子,但是她疼愛孩子的心情,也不比姨娘差了。太太說了,水姨娘您出身雖然是小戶人家,但是能得老爺寵愛這麽多年,想來也是一個極通人情的賢淑女子,想來不會讓太太難做。您可知道,自從有小公子的消息之後,老太太可是将老爺狠狠的責罵了一頓……”

“容媽媽,我不是說……我只是說,兩個孩子身子弱,怕中暑,想等入了九月再走……”水芸香的聲音嗫嚅着,明顯是底氣不足。

郭菀央皺了皺眉。娘親看起來抵不住這個容媽媽的攻勢了。要不要進去,打斷他們說話?

才提起腳,聽見裏面又說話了:“太太人馬都派來了,全套馬車備着呢。此外還帶了藿香散、酸梅子、杏仁果脯等一堆路上用得着的藥和零食……不用公子小姐走半步路,公子小姐只要在馬車裏坐着就可以了。再加上老婢奉命來邀請公子小姐和姨娘一起進京,那是擔着天大的擔子,自然盡心盡力的服侍兩位主子。姨娘放心,若是兩位小主子有個感冒咳嗽什麽的,就先将老婢的性命拿了去……”

水芸香嗫嚅道:“容媽媽,不是芸香推脫,實在是兩個孩子身子太弱。這個夏天玥兒已經中暑了兩次了,央央上次中暑,也幾乎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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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見那容媽媽很快就接上話:“如今天氣已經涼快下來了,姨娘放心。定然出不了事兒。別的且不說,就是老太太,也是眼巴巴的望着這對孫子呢……姨娘您也是知書達理的人家出來的,難道能讓老人巴巴等着?太太說了,姨娘定然不會讓老太太失望……”

水芸香一時語塞。郭菀央知道,水芸香已經詞窮了。雖然對古代的大宅門生活很好奇,但是郭菀央卻沒有去參與家鬥的興趣。何況水芸香乃是一個出身卑賤的外室,外室養育的庶子庶女,與人家鬥的先天條件就是不足。

郭玥低聲問道:“她是在說我們?要将我們帶到南京去?”

郭菀央點了點頭,低聲吩咐道:“弟弟,等下你什麽話也別多說。記住,不能稱娘親了,要稱‘姨娘’。”微微向茱萸示意,牽着弟弟的手,就上了臺階,邁進了瑞氣堂。

瑞氣堂上,坐着兩個人。聽見聲響,兩人都将目光轉過來。

主位上坐着的是娘親水芸香,哦,按照規矩,應該稱呼做姨娘。因為見客,水芸香穿着比尋常要講究一些。上身一件對襟的湖藍色小袖褙子,下身是天青色的荷葉襦裙,那是上好的棉布料子。頭上梳了一個高高的螺髻,螺髻的前面插了一支菊花樣式的金鑲玉步搖,上面綴了兩顆珍珠,正在額前微微的晃動。本來與這支金步搖相映襯,耳垂邊上應該綴一副珍珠珰子,只是水芸香卻再也找不到耳環了,也只能這樣光着兩個耳垂出來見人。

郭菀央知道,那是金鑲玉步搖是水芸香唯一拿得出手的首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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