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走了客戶,林峰還不見公司的車出現,正要打電話催促一下司機老袁,卻發現不遠處停着一輛黑色Q7。他不由得有些緊張,正想确認一下是不是顧夢東的車,顧夢東已經從車上下來朝他們走了過來。
林峰早就明白老板對莫語汐是不同尋常的,不管他平日裏表現得多麽刻薄嚴厲,實際上他是非常在乎她的。
林峰是個聰明人,不用顧夢東提點,自覺領了個任務——在工作中盡量維護莫語汐,也包括在外應酬時要照顧她周全。可是今晚莫語汐不知道是怎麽了,客戶勸酒她毫不推脫,他想替她擋擋酒也都被她拒絕了。
林峰犯了難,不知道要怎麽跟顧夢東解釋。果然,顧夢東上前扶住莫語汐,眉頭緊皺,明顯不悅:“怎麽喝了這麽多?”
林峰也不是推卸責任,如實說:“我覺得莫總今天情緒有點不對。”
顧夢東抱起已然昏睡過去的莫語汐:“我送她回去,你……”林峰連忙說:“老袁已經在路上了,我坐他的車回去就可以。”顧夢東點點頭,抱着莫語汐上了自己的車。一路上,顧夢東時不時從後視鏡中看一眼莫語汐的睡顏,與多年前比起來,這張臉上多了些歷經世事後的平和。
車載電臺流淌着一首有關青春老歌,顧夢東以前從未仔細聽過這些歌,可此時此刻聽起來,他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他和她的那五年。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決定了她和他的一輩子。
經過一個減速帶,車子微微颠簸,莫語汐身子一歪,所幸被安全帶固定在座椅上還不至于倒下來,不過,她蹙緊了眉頭,顯然這個姿勢讓她很不舒服。
顧夢東騰出一只手,輕輕将她扶正。莫語汐的确喝了不少酒,折騰成這樣都沒有醒過來。顧夢東把她抱回了家,安置在床上。他坐在床邊看着她,水晶燈的光影影綽綽地打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睡得那樣安然,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顧夢東笑了笑:“莫語汐,你可真狠啊,如果我一輩子都不回來呢?你是打算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養大嗎?”
他當年離開的時候真的沒想過要不要回來,對她更是沒有留下過只言片語。但凡是腦子清醒一點的女孩子,遇到那種情況都會選擇打胎,而她呢?他想象着她站在醫院大門外,散亂着長發倔強而稚嫩的神情。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顧夢東坐了一會兒,起身去衛生間弄了一塊濕毛巾,就着昏黃的燈光,輕輕替她擦掉臉上的殘妝……
第二天,莫語汐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顧夢東家的主卧裏,這個房間她有很多年沒有住過了。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她閉着眼睛告訴自己不要醒過來,她想再看看那時候的顧夢東和那時候的他們。可是神智卻愈發清晰,她再度睜開眼。看到房間裏新添的那個矮櫃,便知道不是在做夢。只是矮櫃上顧夢東父親的照片連同那幾張剪報都不見了。她光着腳下了床,頭還在隐隐發痛。拉開厚重的窗簾,原來外面正飄着小雨。“你醒了。”顧夢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語汐回過頭,淡淡“嗯”了一聲:“我昨晚怎麽在這?”顧夢東把一杯溫水放在她旁邊的桌子上:“你昨晚喝多了,林峰也不知道你家住哪。”說起林峰,莫語汐微微挑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林峰成了顧夢東安插在她身邊的一只眼睛,讓她很不舒服。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兩口:“那昨晚我該謝謝你。”顧夢東笑了笑:“應該我謝你,昨天去看望我媽。”莫語汐聞言擡起頭來:“好歹是老板的母親生病了,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去看看也是應該的。不過你放心,我去的時候她在休息,我的出現應該沒有刺激到她。”顧夢東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你還在怨她吧?”莫語汐無所謂地聳聳肩:“也談不上什麽怨不怨的,事情過去那麽久了,她當初也有她的理由,我理解。”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雖然顧母當年那樣刻薄,毀了她和顧夢東的感情,但是事情已然如此,如今顧母又病入膏肓,莫語汐已經提不起什麽恨了。
顧夢東看着她,半晌才說:“我媽她有她的理由,但是我從來沒有因為她的那些理由想過放棄你。”莫語汐垂下的眼睫微微顫抖着,手指摩挲着杯壁,輕笑:“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或許沒用了,但還是要說清楚。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當了一回懦夫,一聲不響地離開你。我也因此受到懲罰了。這些年對你,恨,我舍不得;愛,我不敢。我也不知道該把你放在心裏的什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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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是顧夢東的心裏話,有那麽一刻,她無比心疼他,也心疼困境中的他們。然而,或許時間真的已在無形中改變了一切,縱然還是相愛,可她卻已經對他們的感情失去了信心。幾年來她第一次想要放棄……
“其實好多事都在證明,越是轟轟烈烈的東西,越是不會長久。愛你的這些年,我覺得很辛苦。人一輩子太短,我想找個合适的人一起生活就滿足了。”
顧夢東看着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殆盡:“在過去的這些年裏,我只遇到一個這樣合适的人,那就是你莫語汐。”“可是顧夢東,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得去嗎?”她想勸他放棄,可是卻聽到他說:“我說過,我從來不想回到過去,我想給你一個未來。”那句話原本就在他的劇本之外,當他脫口而出時,他知道,這或許才是自己的真心。然而莫語汐卻不願再信。從顧夢東家裏出來,她回頭看了一眼,一個颀長的身影正立在窗前默默注視着她。她想,她或許再也不會來這裏。“彼此相安無事”就是她和他最好的結局。
B市的春天幹燥又短暫。按照慣例,維科每年會在春季舉行全公司範圍的拓展訓練。莫語汐聽說顧夢東從來不參加這類活動,于是她也報了名。幾輛大巴車占滿了公司前的停車位。莫語汐不小心睡過了頭,好歹在開車前的最後一刻趕到。浩浩蕩蕩的車隊中,她找到了銷售部的那輛車,望了一眼車內,車上黑壓壓的人頭攢動着,想必人已經到齊,就在等她了。
莫語汐做公司高管的年份不算短,但無論是在歐普達還是在維科,她從未擺過領導的架子,很少用公車,更不喜歡遲到讓別人等。但今天真是個意外,她有點不好意思,加快腳步上了車。
一上車她就看到穿着運動衣、戴着鴨舌帽,坐在車門旁邊的顧夢東。他怎麽來了?
顧夢東旁邊隔着過道就有個空位,像是有人特別為她預留的,但莫語汐還是不死心地朝車子後排望了望,可惜全車只剩下這個位置了。
莫語汐無可奈何地取下雙肩背包坐了下來。瞥了眼旁邊的顧夢東,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她也沒多想,戴上耳機等着開車。
電動車門關上,車子緩緩動了起來。
很快,車上的年輕男女就忘記了老板也在一輛車上,興奮地聊着天、哼着歌。莫語汐身邊坐着林峰,她不願意跟他多交流,可林峰卻時不時地主動找她聊上幾句,還總是喜歡把話題往顧夢東身上引,似乎有把顧夢東也拉過來聊天的意思。可惜每每這種時候,莫語汐總會不動聲色地換個話題。
她這麽不買賬,林峰額角滲汗,偷偷看向顧夢東,見他只是抱臂看着窗外,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一個多小時後,大隊人馬到了郊外一家風景秀麗的小山莊。辦好了入住,按部門分組。教練開始帶着大家做一些互動的小游戲。
莫語汐的肢體協調能力一向很差,第一組測驗她就露了餡,頻頻誤傷到和她配合的那個小姑娘。
莫語汐對她尴尬地笑笑,卻無意間看到站在不遠處背光而立的顧夢東。春日裏的陽光從他背後射過來,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得見穿239着深色立領運動衣的他寬肩窄腰長腿的好身材。
此時他沒有戴帽子,露出一頭幹練清爽的短發。
莫語汐依稀記得,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時間真是不公平,它在讓女人日漸衰老的同時卻能讓男人青春如舊。
顧夢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毫無預兆地轉過頭來。陰影下他臉上的表情不甚清晰,但她分明感覺得到,那雙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
莫語汐心裏一緊,手上又犯了錯。旁邊的姑娘“哎呦”一聲。莫語汐情不自禁地抽動嘴角,在收回目光的一剎那,她看到顧夢東的臉上浮現出了久違的笑意。
她突然想到醉酒的第二天早上,她在他家裏醒來時,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卑微又驕傲,懷疑又自信。
莫語汐不覺莞爾,這大概就是她認識的顧夢東,矛盾的顧夢東。可是,這一次她恐怕無法讓他如意了——有時候感情就是這麽奇妙,你期盼它的時候它遲遲不來,等它姍姍來遲時,你卻發現自己并沒有當初想象中的那樣渴望它。
上午的訓練項目即将結束。
久不運動的莫語汐已然有些乏力,當她仰頭望向高高豎起的鐵柱時,幾近絕望。這是今天最後一個項目,目的在于考驗人的膽量。
聽教練的描述,莫語汐大概了解到,在十來米高的鐵柱頂端有一塊只夠一個人站立的小圓盤,參加訓練的人需要爬上去,并且在那圓盤上慢慢站起身來,這樣才可能在縱身一躍後抓到對面滑軌上的抓手,然後借着自身的重力慢慢滑至地面。這個過程看似驚險,實際并沒有什麽危險,因為教練會給他們穿上安全帶,就算無法抓住滑軌上的抓手,也會被安全帶吊在半空中,不會摔下來。
莫語汐是組裏的第一個,她本來就有些恐高,更何況此刻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但是考慮到公司裏的人都在看着,她不想做逃兵,便硬着頭皮爬上了鐵柱。
她的動作越來越慢,臨近柱子頂端時,她已經氣喘如牛。她停下動作,微微朝下看了看,立刻感到一陣眩暈。她幾度想放棄,卻發現顧夢東正站在不遠處仰頭看着她。深吸一口氣,她咬着牙繼續往上爬。柱子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着,她勉強站了起來,對面的滑軌抓手離她只有一米多遠的距離,可是她的心跳卻越來越快。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莫語汐終于下定決心起跳,可惜她跳得還是不夠遠,手指只輕輕劃過了抓手,來不及抓住。身體開始猛然下墜,她等着自己被安全帶拽住的痛感,卻聽“嘣”的一聲,緊接着地面上的女孩子“啊”地尖叫。莫語汐後背上的兩個安全扣出了問題,并沒有鎖緊,在她起跳并跌落的過程中,安全扣松脫,安全帶徹底失去了作用。
莫語汐最害怕這種失重的感覺,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這下子完了。就在她落地的前一秒,她看到一個人影飛速閃過,緊接着感到頭上一陣鈍痛。在她昏迷前,似乎聽到顧夢東在耳邊叫她的名字。
因為項目器材的保護設備老化,莫語汐從七八米的空中墜落。所有看到這揪心一幕的人,都像莫語汐一樣以為這下完了。幸運的是顧夢東就在旁邊,發現情況不對,他什麽都沒想,一個健步沖上前接住了莫語汐。
莫語汐沒什麽大礙,只是頭部磕到了顧夢東的膝蓋,致使短暫昏迷,而顧夢東的左臂卻因此骨折。拓展訓練意外終止,公司的大隊人馬又坐着大巴車回到了市區。莫語汐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溫暖的風從病房的窗子裏吹進來,拂動白色的窗簾。
莫語汐的頭還在隐隐作痛,她動作遲緩地坐起身,顧夢東的秘書小芳正巧從外面進來,見她醒了,笑着問:“感覺怎麽樣?”。莫語汐依稀記得在她落地前顧夢東朝她沖了過來,而她也結結實實地砸到了他的身上。“我沒事,顧夢東怎麽樣了?”小芳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把一捧鮮花插在了桌上的花瓶裏。她動作不緊不慢,半晌,才回過頭看她,神情肅穆:“您要是擔心就去看看,就在樓下的急診室。”小芳的樣子吓到了莫語汐,她從病床上下來直奔一樓急診室。推開急診室的門,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整個室內,然後定在一處不動了。顧夢東剛打完石膏,沒想到她會這麽快找來,兩人乍一對視都愣了愣。他笑:“看來你沒事了。”見到顧夢東能說能笑,莫語汐明白自己被小芳騙了,心裏卻是十分慶幸。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壓了壓怦怦亂跳的心髒,說:“你也沒事吧?”顧夢東向她展示打着石膏的左臂:“沒什麽大事。對了,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蕩,還需留院觀察幾天。”莫語汐點點頭:“今天……謝謝你。”顧夢東拎起自己的外套走到她面前:“就算我們不能繼續在一起,也不至于這麽客氣。”
莫語汐的病房是公司為她訂的,環境很好設施齊全。住院的這幾天,每天都有不同的同事來看她,但是顧夢東卻再沒來過。莫語汐聽小芳說,是A銀行競标的事情,這件事在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後又大張旗鼓地張羅了起來。
莫語汐皺眉:“我怎麽好像聽說顧總因為一些私事跟李行長鬧翻了,這項目還有我們什麽事嗎?”
小芳對此的回答卻是:“顧總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病愈回到公司後,莫語汐發覺大家對她的态度有了明顯的變化。同事們以前對她也算恭敬,但她知道,那種恭敬背後就是疏離,而這一次她從醫院回來,所有人對她都殷勤備至,讓她有些不自在。
後來她漸漸想明白了,應該是因為顧夢東——畢竟拓展當天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看到顧總不顧自己的安危,徒手将她救下。想必在這之後,她和顧夢東當年那些傳聞又會被翻出來炒上一段時間。
可是在衆人面前,顧夢東對她卻沒有表現出與以往任何的不同。他依舊嚴肅認真,雖然沒有過去刻薄,但也會毫不留情地指出她工作上的疏漏。
開會的時候,莫語汐坐在會議桌旁看着顧夢東拿着激光筆指點江山的樣子不禁感慨,男人在感情中的優勢大概就在于感情永遠不是他們的全部,而感情卻是很多女人的命。她不知道自己對顧夢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是他征戰半生唯一的失地,還是,根本只是一段一笑置之的過去?
這天晚上,莫語汐加完班正準備下班,在路過顧夢東的辦公室時看到他坐在電腦前用一只手費力地敲打着鍵盤。她停下腳步猶豫了片刻,上前敲了敲門。
顧夢東擡起頭見是她,露出一個“總算見到救星”的表情。
莫語汐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需要幫忙嗎?”
顧夢東站起身讓出位置:“就一封郵件,我敲了好久。”
莫語汐走過去,問清他要發的內容。
其實內容很簡單,但是對方是美國人,莫語汐英文不好,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問顧夢東,所以這封郵件寫了将近半小時。寫完之後,莫語汐檢查一遍,回頭讓顧夢東來确認。不承想他已經探身過來,就在她回頭的一剎那她險些觸碰到他的臉。
顧夢東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專心致志地盯着電腦屏243幕。末了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非常自然地蓋住她握着鼠标的手,上下拖動頁面修改了幾處語法。确認無誤後他點了發送。這個過程中,莫語汐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絲毫沒有察覺出哪裏不對。看着郵件發送成功,顧夢東像是在對她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有時候我真想一直這樣,至少你會心疼我。”莫語汐先是愣了愣,繼而覺得有些可笑。她立刻甩掉他的手,站起身來,非常堅定地對他說:“我想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顧夢東直起腰來,低頭看着她:“我也是。”
莫語汐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響起。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衛明。莫語汐略一猶豫,繞開顧夢東走到一旁接通電話。靜谧的辦公室裏,衛明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了過來,異常的清晰。他問她:“你在公司嗎?”“我在,怎麽了?”“你可以下班了嗎?”莫語汐回頭看了顧夢東一眼,他正背對着她站在電腦前,似乎在看電腦屏幕,而屏幕依舊停留在郵件發送成功的界面上。莫語汐遲疑了一下問:“現在?”“嗯,我已經在你公司樓下了。”衛明的語氣有些鄭重,莫語汐感覺到他是有事找她,于是說:“好,我這就下來。”挂上電話,莫語汐擡頭看了眼顧夢東的背影,他還跟剛才一樣,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身上。等她走到他面前,他才擡起頭說:“你去吧。”剛才她和衛明的對話顧夢東肯定都聽見了,莫語汐覺得有些不自在,點點頭:“那……你也早點下班吧。”
顧夢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莫語汐走後,顧夢東走到窗前,垂着眼看着窗外。白色的跑車在夜色中開着明晃晃的大燈,顯得極為耀眼。沒一會兒,他看到一抹纖瘦的身影從公司寫字樓走了出去,直奔那輛車。
顧夢東自嘲地笑了笑,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他像所有在事業上成功的男人一樣對自己的判斷有着異常強烈的自信。而事實證明,在大多數時候,他的确是對的。可是在對莫語汐的感情上,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錯得這麽離譜。他用了幾年的時間來認識自己的錯誤,終于看清自己的感情而幡然悔悟時,不想她卻早已心灰意冷。
令顧夢東意外的是,第二天天不亮,就接到了莫語汐的電話。電話裏聽得出她情緒不好,不知怎麽說起以前的事情。
顧夢東連忙坐起身來,靜靜聽着,他已經許多年沒有接觸到這樣感性的莫語汐。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莫語汐輕輕嘆氣說:“沒什麽事,就是做了個夢。”
兩人又聊了一小會兒,莫語汐說:“我還有點頭疼,繼續睡了。對了,我想請幾天假。”
這個電話之後,顧夢東卻再也沒有睡着,他仔仔細細回憶着剛才莫語汐說的那些話,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該有多好。
不知道是不是腦震蕩的後遺症,莫語汐覺得頭疼,在床上躺了兩天,這期間李麗群打來電話找她。兩人聊了彼此的近況,又聊到公司的事情。
莫語汐對這個話題不想多說,李麗群似乎聽出她的倦怠,勸慰道:“其實公司的事情盡力就好,你一個女人,年紀也越來越大了,要好好考慮找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才是正事。”
女強人李麗群自從找到自己的歸宿後口風就變了,莫語汐對此并不反感,反而很理解。
她笑說:“怎麽你現在說話都跟我媽一個口氣?”
李麗群也笑了:“說明我跟你媽一樣,都是真心為你好。”
莫語汐無奈地笑了笑,回想這半年的時間,每當她遇到困境,那些號稱關心她的人卻沒有半點問候,倒是沒有深交的李麗群卻對她十分記挂。所以有時候,人和人的感情真的不能用時間去衡量。
兩天之後,莫語汐回到公司,聽到最多的是關于A銀行競标的事情——A銀行的項目峰回路轉,維科不但沒有出局反而大有希望。
後來莫語汐從下屬那裏聽說,李行長是出了名的“妻管嚴”,顧夢東不知道怎麽認識了李夫人,有李夫人這層關系,李行長也就不計前嫌決定再給維科一次機會。
聽到這些莫語汐并不像其他人那麽詫異,在她的印象裏,顧夢東似乎沒有做不成的事。這也曾經讓競争對手的她嘗盡了苦頭。
下午的項目組例會上,因為莫語汐近幾天請假的緣故,由林峰彙報了近期的項目進展情況。莫語汐看着幻燈片一張張地播放,感慨林峰在這段時間裏進步不小。可是顧夢東似乎還不滿意,林峰彙報完,他輕輕敲了敲桌子,小芳立刻放出另一個彙報文件,這其中補充了林峰沒有分析出來的潛在情況。他針對這些情況重新提出了方案修改計劃,對項目組每個人提出了新的工作要求。
安排好了一切,他才擡眼看林峰,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希望下次不用我來補充。”
從始至終,莫語汐一言不發,只注意着顧夢東的一舉一動。他一向雷厲風行沉着果決,這一切都曾讓她着迷,但是時至今日,她的心情卻像亂麻一般理不出絲毫的頭緒。
散會之後,莫語汐跟在顧夢東身後走出會議室。等電梯的時候他問她:“感覺好點了嗎?”
莫語汐心不在焉地說:“好多了。哦對了,标書價格我回去跟他們核對下成本再報給你吧?”
“不用,情況一直在變,成本我大概知道,價格最後我來定吧。”電梯門打開,顧夢東邊說邊走了進去,進去後發現莫語汐還愣在門外,他擡手替她擋着門:“不上去嗎?”“我有事要先去趟市場部。”顧夢東點點頭,按了關門鍵。莫語汐并沒有去市場部,而是去了財務部。因為公司角色分配,財務部和銷售部一向有些矛盾,財務部的員工原本也不太買莫語汐的賬,但是如今公司上下誰都知道她是顧夢東力保的人,所以對她提的要求,也都盡量配合。
莫語汐要了份合同清單和收支明細。財務部的小莉說:“這點東西您找人來拿或者我送過去也行呀,您還專門跑一趟。”莫語汐笑:“正好在這樓層開會,順道過來。要報下個季度的計劃了,我初步捋一捋。”小莉對銷售的事情一竅不通,只是說:“您下次需要什麽打個電話給我就行。”莫語汐微笑點頭:“謝了。”莫語汐一走,小莉立刻跟身邊的男同事八卦:“以前都說莫總是女魔頭,人送外號‘黑山老妖’,我還以為她很可怕,今天一看人還不錯嘛。看來女人就是不能單身太久,找到歸宿了自然會變得小鳥依人和藹可親!”
男同事望着莫語汐苗條的背影頗有感觸地附和:“有理。”
競标的事情在如火如荼地向前推進,公司上下集中了最優勢的資源儲備标書。用顧夢東的話說,這項目不單是為了賺錢,還關乎着公司的戰略發展。
老板這麽上綱上線,自然沒有人敢怠慢。連續數日的加班後,标書基本定稿,就差合同金額沒有确定。莫語汐為此特意去找顧夢東。他的石膏已經拆掉,正在埋頭批閱文件。擡頭見是她,擡了擡手示意她先坐着等他一下。莫語汐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小芳送了兩杯咖啡進來,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退出辦公室前還順手帶上了門。莫語汐沒來由地有些局促。過了一會兒,顧夢東合上文件,擡頭問她:“怎麽了?”“我把标書發你郵箱了,你看到了嗎?”顧夢東喝了口咖啡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細看,有問題嗎?”“就差價格了,等你确定。”顧夢東放下咖啡杯,站起身将剛看過的文件放入書櫃中:“這事不急,競标前臨時加上去也來得及。”“我就怕到時候忙中出亂。”顧夢東回過頭來看她,笑了:“你怎麽變得瞻前顧後的?”莫語汐避開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他的左臂上:“你胳膊好了?”天氣有點熱,他正好把襯衫袖管卷了起來,聽她問起,他走到她面前活動給她看:“基本好了,不過你要是再重二十斤就難說了。”
莫語汐看着他精壯有力的小臂,腦中浮現出在訓練場上,他伸手接下從高空墜落的她的情形,還有許多個午夜夢回時,他擁抱她的溫度。
現在那小臂上多了一道猙獰的疤痕,是因為她。莫語汐的心又不安了起來,她站起身:“你沒事就好,那我先出去了。”顧夢東擋住了她的去路,他把她圈在了他的身體和大班桌之間。他離她那麽近,她垂下頭,不言不動。兩人僵持了一小會兒,顧夢東笑問:“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你怎麽臉紅了?”
他以為她還是他的語汐,他的一個動作一句話都能撩撥她的心弦,可是他不知道,時至今日,莫語汐早已沒有當年的小女兒心态,他眼中的嬌羞只是她心底的惶恐和不安。
莫語汐擡手猛然一推,顧夢東的手臂剛剛拆了石膏,還沒好利索,被她一推,不禁“哎呦”叫了一聲。聽到聲音,她不由停下腳步回過頭,顧夢東正捂着手臂皺着眉頭看她。莫語汐咬了咬牙,終究是沒管他。小芳見她出來,剛準備好一個熱情的笑容想跟她打個招呼,莫語汐卻全然沒有看到,沉着臉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顧夢東的表現并非裝出來的,他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胳膊,無奈地嘆氣:“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女人。”進來收走咖啡杯的小芳聽到顧夢東的感慨,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顧夢東擡頭見是她,沒好氣地道:“多跟你小姑學着點,聽見什麽不該聽的就要當作沒聽見,不合時宜的笑也得憋回肚子裏。”小芳收拾着咖啡杯疊聲稱是。這麽一說,顧夢東又想到好久沒有見過李麗群了,順口問道:“對了,你小姑她預産期是什麽時候?”小芳想了下說:“好像八月吧。”顧夢東搖頭:“可別再晚了,不然就得生個處女座了。”小芳笑了:“您還信這個?”顧夢東想起莫語汐那副倔強的模樣,笑了笑說:“別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