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鎮上奇遇
第二天是個晴天,道路有些泥濘,這個時代又沒有雨鞋,林桐月也穿不了村裏人穿的那個高高的木屐。她只有一雙新鞋,白氏哪舍得讓她這麽糟蹋?
“要不,你就別去了?”白氏遲疑着說道。
“不,我要去。”林桐月趕緊答道,開玩笑,趕集的機會也不是每次都有的。若不是下雨不好下地幹活,她哪有空閑出來?道路再不好走也出門。
林桐月只好任白氏給她找了一雙舊鞋穿着出門。這鞋舊得沒法看了,底子磨得極薄,鞋頭還被腳指頭頂開了個小口。林桐月看着就有種說不出的別扭,這果然應了“腳上沒鞋矮人半截”的說法。不過,事到如今,她也別再想着以前的生活了。一點點适應呗。
白氏還要做活,只有杏月陪着林桐月去。
杏月一聽說去趕集自然也十分高興,進屋拿了自己最好的套衣裳換上,說是最好,其實就唯一一件沒有補丁的裙子。林桐月也找了一件補丁少些的。
兩人各挎了一個籃子,興沖沖地準備出發。
她們剛要走,荷月磕磕絆絆地跑過來了,她一把抱住林桐月的腿不放。
一雙黑亮的雙眸巴巴地望着林桐月,嘴裏含含糊糊地嚷道:“去,去。”
杏月驚叫道:“娘,娘,荷月竟然也想去趕集!”
她比林桐月有經驗些,畢竟以前帶過四妹妹,知道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的表現該是怎樣,因此對于荷月的表現十分稀奇。杏月知道,白氏生養過幾個孩子又何嘗不知道,可是她只是高興了一小會而已,再聰明早慧又有什麽用呢。孩子她爹又不喜歡。這一個能保住就不錯了。
杏月見她娘沒有跟着自己一起歡喜,不覺有些掃興,她心裏也明白娘的心病是什麽,便漸漸斂了笑容,意興闌珊地說道:“三妹,我咱們走吧。——五妹乖,快放開姐姐。”
荷月緊緊地抱着林桐月的腿不松手。林桐月不禁覺得好笑,笑畢,又看着她犯了難。這麽遠的路,道路還泥濘,她該怎麽帶着她?于是,她只好彎下腰去哄。無奈,荷月就認定了死理,怎麽哄都不松手。
杏月說道:“罷了罷了,咱們帶上她吧,我來背她。”
杏月說着就去找背小孩的背簍。
荷月終于如願以償,她坐在背簍裏,一路神氣活現地東張西望,活像在巡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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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白氏猶豫了一會兒,進屋摸出了六文錢分給兩個女兒。
“帶着吧,也別亂花。”
“哎。”杏月高興地接下。
桐月也跟着接下,也不知道一文錢的購買力是多少?
姐妹三人出了門,小心翼翼地踏着泥路往村外走去。
她們走到村口的打麥場上時,遠遠地望見一群婦人圍坐在一塊大青石上,一邊飛針走線一邊閑敘。
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正在唾沫橫飛地向衆婦人講着什麽。
他們中間有人看到了杏月姐妹倆,嗡嗡哄哄的聲音突然一下子小了許多。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兩人。
坐在大青石最邊上的婦人笑着打招呼道:“杏月,桐月,你們這是去哪兒呀?”
“俺們去趕集。”杏月實話實說。
“哦,去趕集啊。”問話的婦人應了一聲。
這時,剛才那個說得最起勁的婦人慢慢轉過了臉。林桐月也看清了這人的長相,這婦人長着一張馬臉,一雙三角眼,兩道吊梢眉。雖然林桐月覺得以貌取人不對,但面對着這張臉,仍控制不住心生不喜。
杏月開口叫了聲伯母。桐月微微一怔,趕忙也跟着叫了一聲。原來這個婦人就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大伯母朱氏。
朱氏撇撇嘴,看着兩人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奶奶生病了,你們不知道啊,這還有心趕集呢。”
林桐月心說,葉氏生病跟她們趕集有什麽關系。
杏月卻莫名有些心虛,情急之下随便扯了個借口:“我娘讓我倆去集上給奶奶買些可口的東西。”
林桐月自然不像杏月那麽好性兒,等她一反應過來,就笑着反問朱氏:“我們是去集上買東西。大伯母不在家照顧奶奶,怎麽有空在這兒拉家常?”葉氏生病,她們不該趕集,難道你就該在這兒閑扯嗎?
朱氏被堵了個正着,語氣不由得一滞,然後讪笑道:“你這孩子,倒管起我來了,我忙了一整天,又是端水又是端藥的,這不剛出來問個事嗎?”
“哦。”林桐月微微一笑,并沒有多說。
衆人一會兒看看林桐月,一會看看朱氏。她們總覺得随時林老實家的這個老三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但具體怎麽不一樣,也沒人說出個所以然來。
跟衆人泛泛打過招呼後,姐妹兩人又接着往前走。
待走遠了,杏月才懊悔地說道:“都賴我嘴笨,我方才怎麽就找了那麽個爛借口。咱倆一共就六文錢,這夠買什麽呀。”
林桐月淡然說道:“什麽也不用買。”
“可是,大伯母若問起來怎麽辦?”
“到時我來應付。”桐月說道。
“那便好。”杏月索性把這個問題放一邊去。
姐妹兩人步行了七八裏泥路,終于趕到了鎮上。
杏月倒還好,就是臉色紅了點,沒什麽異樣。林桐月累得氣喘如牛,雙腿像灌了沿似的沉重。
本來她來時還想替杏月背一會兒荷月的,結果,她是自顧不暇。
“我來背會兒吧。”桐月硬是把荷月接過來背着,總不能讓杏月一直背着。
兩人歇了一小會兒,整整衣裳,甩甩腳上的泥,然後往鎮子的最繁華地帶走去。說是最繁華不過是人比較多些。雖然剛剛雨過天晴,也沒能阻擋人們來趕集。
中心街道是一條青石路,路兩旁鋪着草席和草墊子,上面擺放着琳琅滿上的貨物。
各式時蔬,各種農具,還有糧食、種子等等,林桐月最注意的還是攤子的吃食。
她看了看這些攤上的東西,都是些很平常的吃食,什麽麻花,炸油糕,包子,饅頭之類的。林桐月想了想自己為數不多的特長,估計能用到的也就是吃貨這一條了。這一條也是最好着手,她要求不高,先解決溫飽問題,奔個小康,以後能進城是最好。
那麽她能賣什麽呢?不光是能賣什麽,她還得考慮家裏有什麽。
對了,家裏好像有不少蠶豆。聽說去年因為蠶豆太便宜,就沒拿去賣。既然賣不出去,那她拿來試一試應該沒問題。林桐月心中多了一絲希望,頓時覺得雙腿也不那麽沉重了。
姐妹三人興致勃勃地逛着,只可惜她們囊中太羞澀,只能光看不買。
荷月也挺興奮,坐在背簍裏伸長脖子四處看,一雙黑亮的充滿靈動的大眼睛骨碌碌轉着,引得過往的路人時不時地看她兩眼。
杏月攥着荷包裏的三文錢,跟桐月商量:“要不,咱給五妹買點吃的吧。”
林桐月點頭同意:“那就買些軟和的東西。”
她們找了一會兒,最終決定給荷月買一碗豆腐腦吃。
賣豆腐腦的攤子有兩個,兩人選了較大的那個攤子。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妻。女的又黑又壯,男的則十分精瘦,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女攤主的見有人來,一邊擦着桌子一邊笑着招呼:“來來,兩位姑娘兩邊坐?要幾碗?”
杏月先問價錢,女攤主回答說是兩文錢一文碗。
杏月有些遲疑,小聲道:“怎麽這麽貴?我上回買還是一文錢一碗?”
女攤主還沒開口回答,卻聽那精瘦男子開口嗤笑道:“這位姑娘,你上回買是哪年買的,從幾年前就是兩文一碗了。”
杏月這才記起,自己的确是好幾年前吃過豆腐腦,那時也确實是一文錢一碗。一想及此,她的臉不由得窘得發燙。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顯得十分局促。
桐月看得二姐的窘迫,不由得瞪了那男攤主一眼,就這情商還做什麽生意?
杏月正在進退兩難時,攤上又來了兩個十四五歲的俊雅清秀少年,一個穿白衣,一個穿藍衣。林桐月這些日子見慣了或是黃瘦或是黝黑的村夫村姑,猛然看到兩個肌膚白皙、氣質不凡的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兩名少年剛走到攤子前,男攤主便滿臉堆笑地上前迎接:“兩位公子,請這邊坐,這邊坐。”
兩人沖他點頭,藍衣少年開了口:“來兩碗豆腐腦。”這個聲音又引起了林桐月的注意,不是他的聲音太好聽,而是感覺古怪,像是故意粗着嗓子喊出來的。
“嗤——你們兩個到底要不要吃?都磨蹭半天了。”男攤主不耐煩地說道。
杏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開口說要一碗豆腐腦。
林桐月卻看這位攤主十分不順眼,拉着杏月就要走:“咱們走,不在這家吃了。”
男攤主不屑地嘀咕一聲:“沒錢就別來啊。真有意思。”
杏月的臉刷地紅了,神色愈發窘迫,想反駁兩句,又怕招惹麻煩。
林桐月可顧不了那麽多,她站起身,回頭大聲說道:“呵,我們是沒錢,就你有錢,你有錢你怎麽還在這賣呢?”
男攤主一聽這話,立即炸了,指着林桐月道:“你這個小妮子,你是怎麽說話呢。”
林桐月擡眼看着他:“就這麽說的。”
杏月生怕麻煩上身,趕緊去扯桐月的衣袖,催她快走。
林桐月也不想跟這種人糾纏,轉身就走。
只聽得身後那個男攤主嘲諷道:“兩個窮酸,吃不起還出來現眼。”說完這句,他還故意讨好地問兩個衣着不凡的少年,指望着能得到他們的附和。因為上次,就有個富家公子跟着他取笑那個窮人。
男攤主怎麽也沒料到,這次他問錯人了。
本來在兩人争執時,兩個少年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此時一看他這樣,兩人大概覺得太倒胃口,白衣少年便拂袖而起道:“這位老板,開門做生意,還是和氣為好。”
說完這句,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攤子。
那對夫妻頓時傻眼。
林桐月對這名少年好感倍增,又忍不住對男攤主再補上一刀:“唉,一個沒教養的,你爹娘沒教好就別出來現眼了。”
說完這句,她也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跟這種人再糾纏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她和杏月到另外一個賣豆腐腦的攤子上去了。
那兩名少年最後沒吃豆腐腦,他們到旁邊的馄饨攤上吃馄饨去了。
林桐月和杏月在小凳子坐了下來,兩人最後還是點了一碗豆腐腦,她們把荷月抱出來喂她吃豆腐腦。
吃到一半時,林桐月就察覺周圍的食客竊竊私語起來。
她側頭一看,就見從那邊來了一個衣着華服、膘肥體壯的少年。他身後還跟着一幫流裏流氣的年輕人。
林桐月暗叫不好,這是遇到傳說中的纨绔流氓了吧。